他守在林序高考结束的时间，一直盯着手机，所以消息回复得很快。
林序将洛可嘉的事情简单总结成一段话，发送过去，他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霍钰成：【没事，你朋友估计很难受，你好好开导他。】
林序：【你还要在东城待多久？】
霍钰成：【可能还要十天。】
林序：【过几天他要是好点了，我再来东城陪你。】
霍钰成：【别折腾了，到时候我也差不多回来了。】
林序：【可是我很想见你啊。】
若不是因为洛可嘉这一场天来横祸，林序现在都已经在家里欢呼雀跃地收拾行李了。
霍钰成：【到时候看情况吧，如果还剩一两天你就别来了，在北城等我回来。】
林序：【好。】
放下手机后，霍钰成揉了揉额角，头重脚轻的感觉仍然没有缓解。这段日子以来，他总是飞来飞去，还要进行各种高强度的排练、演出和比赛，往往时差没倒好，就要站在舞台上跳舞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一生病就如排山倒海那样，将他整个人都压垮下去，他十分疲累，但他强打着精神，没让舞团里的人知道他生病了。有的人看出他气色不好，问了两句，他就只是笑着说没睡好。
林序不来也好，他来了看见自己这病恹恹的模样，估计得吓死了。
两人相恋快一年，林序还没有见过霍钰成生病，他又是那种对爱人的一点小事都要放大无数倍的人，一场寻常的病，估计都能让林序联想到绝症。霍钰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他也很想念林序。
今天他的演出结束了，晚上还有别的舞团去表演，但霍钰成身体不适，不打算去看了。他窝在房间里，头上贴了退烧贴，边看自己的舞蹈录影边拉伸，一旁的桌子上还烧着小锅，里面煮着没加一滴油的青菜瘦肉白粥。
手机振动，毛玉兰打来电话，霍钰成接起：“妈妈，下班了？”
六年前，毛玉兰换了份酒店服务员的工作，她勤奋又好学，前两年升成了副经理，工作轻松了，工资也上去了。他们母子俩脱离了霍以南后，日子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啊，演出怎么样了？”
“挺好的。”霍钰成习惯报喜不报忧，对亲近的人尤其如此，不好的事情自己受着就行，没必要让他们徒增担忧。
“唉，你这年出去的次数也太多了，妈妈感觉都没见着你几天。”
“等东城这场演出结束了，接下来一个月应该都不会走了。”
霍钰成这几年属于事业上升期，舞蹈其实也是吃青春饭的，不是说老了就不能跳舞，但从绝对意义上看，肯定还是越年轻越有优势。他得跳，他得多多地跳。
“嗯，妈妈这几天多排点班，等你回来之后，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不用调班，你正常上班就好。”
“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想休息几天，忙碌几天休息几天，人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好吧，那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哑，是生病了吗？”
“没有，就是没睡够。”
“那就好，比起我，你更应该注意身体啊。”
“嗯，我知道了。”
毛玉兰又叮嘱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霍钰成放下手机，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他还劈着叉，头一点，磕在柔软的床上，便浅睡过去了。
*
林序落地南城的时候，洛可嘉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一些了，林序拖着行李和满脸的担忧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洛可嘉甚至可以笑着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想了一天之后觉得这事也没这么大，我本来就没准备充分，再准备一年会更有把握。”
这样看来，洛可嘉是打定主意复读了。
两人便往机场外走边讲话，林序问：“叔叔阿姨知道了吗？”
洛可嘉说：“知道了，我本来想过两天再告诉他们的，但是他们打电话来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没办法撒谎，只能实话实说了。唉，他们也觉得那个老奶奶有病，然后骂了我一顿，说我都要高考了，还骑什么自行车。”
“这不是你的错，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骑自行车，谁能想到有个老奶奶会这样做呢。”
人倒霉起来的时候，那做什么事情都是没有用的，坏事降临到头上，就像走在路上被鸟屎砸中一样，就是无可避免。
林序没吃飞机餐，洛可嘉先带他去附近的饭馆吃饭，两人还要围绕这个话题，说上很多很多的话。
洛可嘉说：“这奶奶要是在我去高考数学的路上冲出来，数学不考了我可能还有机会，但她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高考英语的时候冲出来……”
洛可嘉严重偏科，他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很好，但好像跟数学有仇那样，一看见数学就头疼。如果他没考的是数学，凭借剩下的科目说不定可以力挽狂澜，但他没考的是英语，最擅长的科目不拉分就算了，居然还是零分，他今年注定考不上北艺，洛可嘉昨日心如死灰，索性连下午的文综也没考了。
林序依旧觉得匪夷所思：“你真的没见过这个奶奶吗？”
“除非我的记忆被删除了一部分，不然我确信，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哪怕是老奶奶，也知道高考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明知自己应该没事的情况下，非要这样强人所难，还真是变态。
千言万语，洛可嘉只能汇聚成一句：“算我倒霉。”
林序问：“你真的要复读啊？”
洛可嘉耸肩：“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出国？”
洛可嘉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对学音乐的人来讲，出国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可是我不甘心。”洛可嘉苦笑一声，“我准备了三年，哪怕现在需要再准备一年，我还是想要高考。”
他不甘心让自己的汗水尽付东流，如果选择出国，他这几年的努力好像就成了一个笑话。很努力地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太可悲了。
“复读会很煎熬。”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我只能说加油了。”
“加油就够了，明年我打死也不会骑自行车去高考了。”
“你要是复读一年，下一年就是我的师弟了。”
“怎么？你对□□了？”
“没有啊。”
“没对答案，你就这么肯定你能考上北艺？”
“我努力了这么久，总得对自己有点信心。”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没有诅咒你的意思，万一你没考上，你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万一我没考上，我就复读。”
洛可嘉看着林序，摇了摇头：“人性的阴暗面真的不容小觑，刚刚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闪过了你要是考不上那就好了，那就有人陪我复读了这样恶心的念头。我坦白，我自首，我认罪。”
“这有什么的？”林序不以为意，“你要是没有阴暗面，那你就不是一个人。”
“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样想你，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啊，你看，因为你会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愧疚，重点是你只是想象，并不会真的希望这件事情发生。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洛可嘉举杯：“小序，谢谢你。”
林序跟他碰杯：“不用谢，涌泉相报就好了。”
洛可嘉翻了个白眼。
林序看他的心情真的平复了，才说：“你真是吓死我了，昨天听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很怕你会想不开去做傻事。”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多惜命啊，怎么会做傻事。”
“人在极端情绪下是不会考虑自己的命的。”
“我还好，感觉还没到极端情绪。”
“说明你的心理承受压力不错。”
“可能是因为我还有退路。这是第一次高考，我后面还有出国和复读的选择，其实也没有那么糟。你看，人生只要有选择，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没有选择的人才是最悲哀的。”
林序点点头，赞同洛可嘉的看法。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高考完去找你男朋友吗？你现在过来陪我，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晚几天再见面了。”
“好兄弟，你居然没有重色轻友。”
“也不能这么说，你要是只是打电话叫我来玩，我肯定不来跟你玩，我会先选择跟他玩，我还是重色轻友的。”
洛可嘉：“……”
两人聊了会愉快的话题，吃完饭后，洛可嘉把林序带回了家，家里有多的房间，或者他跟自己一起睡也可以，没必要让林序花钱住旅馆。
林序选择了睡客房，理由是他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害怕男朋友会吃醋。
洛可嘉再次表示无语。
林序又说：“不过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照顾一下你幼小的心灵。”
洛可嘉说：“哦。”
林序在客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洛可嘉在客厅里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的锅，平时不怎么刷新闻的洛可嘉被某app推送了一条新闻——高考生骑车撞到老奶奶，自愿放弃高考负全责！！
洛可嘉立刻点了进去，看报道的过程中，他先是错愕，然后是僵硬，最后是冷笑。
林序出来的时候，洛可嘉已经将手机扔到一边，瘫在沙发上，嘴角还斜斜地勾着，对这个世界嗤之以鼻。
林序戳了戳洛可嘉的胳膊：“你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
“你看看这个。”洛可嘉解锁手机，还是刚刚的新闻页面。
林序接过手机，看到标题的时候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往下看。这个小编不知道是怎么写的报道，满篇胡言，先说高中生把老奶奶撞出了轻微脑震荡，又说老奶奶得知高考生要高考，让高考生赶紧去高考，别管自己了，但是高考生觉得自己不能丢下老奶奶，于是自愿放弃了高考，对老奶奶的伤负责到底。最后小编用一句话总结此事：对于这位高考生来说，成绩在人格面前不值一提，虽然他放弃了高考，但是他收获了一辈子的安心。而对于老奶奶而言，高考生的举动是一场温暖的阳光，点燃了她垂垂老矣的心，让她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大爱！
林序：“……”
洛可嘉看见林序的表情，问：“是不是很可笑？”
林序说：“是很可笑，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洛可嘉说：“那时候现场有人拍了照片，可能还录了视频，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写出这种新闻的。”
“可能他也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但他觉得这样写有流量有热度，为了流量，他放弃了真相。”
这个标题很“标题党”，这种新闻也挺少见，再加上蹭到了最近高考的热度，这篇新闻确实火起来了，不然也不会被推给洛可嘉。林序往下翻，看到了下面许多评论。
【实话实说，这个高考生根本分不清孰轻孰重，我怀疑他在用自己的前程来作秀。】
【虽然很傻，但确实是很有担当的一位学生，我相信他明年复读可以取得好成绩。】
【救命啊，都21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蠢货啊？？？】
【呵呵，奶奶都放他走了，他大可以考完试再去找奶奶啊，真是个傻仔。】
【同意高赞评论，但也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在用自己的前程来作秀，而是想要通过作秀换前程。】
【楼上，作秀怎么换前程？】
【你看看这篇新闻的浏览量和转发量，要是爆出来是哪个高考生，他立刻就能成为流量网红，不管是真红还是黑红，反正红起来就有钱。你读书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钱？你以为人家是放弃了前程，其实人家只是一步到位了。】
【卧槽，这个解释好有道理啊。】
【那就看看是哪位高考生会跳出来认领吧。】
……
林序不想看了，他退出页面，将手机放下，问：“你看到评论了？”
“看了很多。”洛可嘉的嘴角已经放下了，“不然我怎么会这样苦大仇深。”
林序说：“别管这篇垃圾新闻，这个编辑就是为了博眼球，乱写一通，根本不管事实，这种编辑迟早完蛋。”
“还是那句话，我觉得我好倒霉啊。”
倒霉好像雪球，也会越滚越大。
林序拍拍他的肩膀：“根据运气守恒定律，你很快就要转运了。”
洛可嘉沉默一阵，说：“其实我有点在乎别人的看法，诶，别这样看我，我说的不是那群看了假新闻的网友，而是我们班的同学……我知道自己要复读之后，想过他们的看法，玩得好的知道内情，估计也不会想太多，关系一般般的估计会很八卦，到处问别人我为什么要复读，关系差的就更糟糕了，估计会狠狠嘲笑我……”
人言可畏，洛可嘉处于十八岁的年纪，还做不到豁达地面对这一切。
林序听完之后，问：“我可以拔一根你家的草吗？”
“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可不可以。”
洛可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了：“可以。”
林序走到阳台上，从一盆栽中拔了一根绿莹莹的草下来，回到客厅，将草贴在了洛可嘉的耳朵上面。
洛可嘉觉得耳朵有点酥麻，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序说：“耳朵里长草的人，不屑闲言碎语，只听翠，和绿。**”
简单的话语，却拥有扫除阴霾的作用，洛可嘉沉重的心放下来，说：“我的好兄弟啊，我真庆幸你现在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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