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旻苦笑,“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孩子?”
若不然,成年人的思念和担心如何不能忍?
只有这种闹出人命、需要商议对策的大事才需要另一个爹出场了。
“虽然是因为孩子,但是话不能这样说,”陆望安反驳。
傅旻觉得奇了,他挪身子离开两寸,低头看着眼圈、鼻尖通红的陆望安,“不这样说,还能怎样说?”
“因为我对老夫人无愧了,腰板儿能挺起来了,老夫人既然担心的是你没有子嗣让傅家绝了后,下去无法面对老太爷,那我便就给你诞下一个子嗣!让她老人家放心!”
傅旻:“......”
太神奇的脑回路了,傅旻真的有点跟不上了,他抬头摸了摸陆望安的额头:不热啊,怎么净在这里说这些胡话。
“明月,你真是这样想的?”傅旻问。
“自然,”陆望安答得理所应当。
傅旻真诚发问:“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还有个皇位要继承的这事儿?”
便就是他陆家没有一个皇位要继承,只凭着陆望安诞下这个孩子几乎要付出以命抵命的代价,也合该是跟着姓“陆”。
反观自己,倒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姓氏与血脉的计较,在得知这个孩子到来之前、在明月一走了之之前,他本已经打算好了,将愔儿一个孩子记到名下,总还是傅家的血脉,这就不能算绝后。
祖母那边,慢慢地给开解,待到下面有了重孙辈,日子忙碌起来、身边热闹起来,想必也很快就能接受。
但现在这个孩子来了,之前的所有计划势必要全部推翻:要是被老太太知道自己的重孙子竟然是当朝太子,那不得乐得多活上个十年八年的?下去也好有个交待了,我们旻儿的孩子当了太子呢。
到时候,该不好意思再纠结是不是姓傅了吧,实在不成,三五不时地将孩子抱出来给老太太玩玩就是了。真要让她带,估计也是个力不从心。
所有的事情迎刃而解,再完美不过了。
所以这孩子一定得姓陆。
陆望安挠挠头,“哦对。”
便像先皇一样,虽然没有将自己写在明面上,可也给安了一个皇族的身份,在殡天之前将所有的身后势力留给自己,如此才助自己坐稳皇位的。
哪怕其他人尚有异心,但护龙卫、情报司、母妃与太后、沈相等前朝股肱、薛诚等内宫忠臣,像一道稳固的屏障一样护着自己,更莫说这道至忠至诚的势力还在薪火相传,沈相将前朝交与了师哥,薛诚也培养出来了徒弟小福子......
说来说去,其实他们冲着的,不还是自己身上流着的先帝的血?
那么,自己的小孩......有点可惜,可能真的不能记到师哥名下了,大晋是世袭不是禅让,不择才能而择血脉,唯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江山社稷稳固。
“唉,好可惜啊。”陆望安不断叹气。
他是真的觉得可以将孩子记到师哥名下的。
傅旻笑着开解:“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正要说“到时候与祖母直说是我的孩子就是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见陆望安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再要一个孩子不就是了?”
傅旻:?
“你说什么?”傅旻急了,攥着陆望安的手,厉声道:“想也不要想。”
自打师哥和兄长都来了身边,陆望安一颗心就放到了肚子里,孩子的来历、自己的孕事、前朝的公事可以完全交给师哥,保证不会有一点纰漏,至于自己孕育生产,则完全可以交给兄长,兄长曾说了有“九成把握”保自己平安,他谦虚,话不说满,但这在自己看来就是完全的把握。
这样好的条件这、样优越的环境,小孩子又可爱,如何不能多要一个?
陆望安开始发赖,“我看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一胎是不知老婆血脉,不慎来之,二胎是坚决不会要的,要命的时候,傅旻倒宁可自宫谢罪,也绝不让这胡闹的冤家再担这要命的风险。
于是他也急了,“我怎么就不喜欢你了?”
陆望安胡搅蛮缠,“喜欢我怎么不跟我生小孩?”
好,问得好......简直给傅旻气笑了,“不跟你要小孩是吧?那肚子里的是什么?”
陆望安绝地反杀,大声道:“肚子里是天赐与我的珍宝!”
傅旻:“......”
傅旻本是文官,是有舌战群儒的本事在的,但现在他二人一来二去地说了这么久,他却举起了白旗,敛了气急,满脸心疼、好声哄着:“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才不舍得你次次犯险啊傻瓜。”
陆望安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见傅旻如此,也泛起了心疼,轻轻摸着他犹还带妆、廖白廖白的脸,“我晓得你心疼我的。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男孩子呢?”
若是女孩子,那还是记到傅家吧,自己与师哥倒不是推不上一个女帝上去,但是身在皇位太苦了,男孩子吃点苦倒无所谓,女孩哪儿会舍得呢?
傅旻非常之肯定:“是男孩。”
从科学角度讲的话,他与沈逸已经凑在一起算过了几率,生男孩的概率是生女孩的两倍。
从玄学角度讲的话,相遇第一日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虽没来得及在换尿布时看到男女,但桌上散着的那些可都是男孩子的玩具。
陆望安不信,轻轻抚着小腹,皱着眉问:“怎么就这么确定是男孩子呢?”
傅旻无法跟陆望安解释什么是“科学”,所以只挑了玄学来讲:“我梦见了,圆滚滚的个小奶娃,被你抱在怀里听你念书,是个男孩子。”
“啊,”陆望安有点失落,低头小声说,“也让我梦见你一下可以吗?我也想看看。”
太可爱了,傅旻将陆望安重新抱紧了怀里,二人躯体相接之时,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自己藏在抽屉里的那本《弁而钗》!
于是,他开始了拐弯抹角的试探:“明月,方才只讲到了你去书局,后就被打岔了,去了书局然后呢?”
“然后我上了二楼,刚好碰见了愔儿妹妹,”陆望安不知道这人的鬼心思,认认真真地在交代:“愔儿见我站在外头看书,就引我去了你常待的那个雅间。”
完了完了完了......傅旻心说,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几乎是咬着牙在维持自己脸色了,他又扯了个笑问:“在雅间待得久吗?可看了什么书?”
“我当时只挑了《寻溪游记》与《言君欲言》嘛,后一本又厚又杂,我险些没看下去,幸而是又翻了翻,才没有错过《宫墙宵会》这样好的话本子。”
傅旻想到陆望安当初被黄懵、倒在床上不断掐人中的样子,十分纳闷:“挑《寻溪游记》作甚?我不是已然送了你吗?”
问得陆望安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怕露馅儿,就将你送的书留下了,后来想想舍不得,便想着趁你不在的日子,自己买一本换你送的那一本出来。哦还有,你送的纸条我也没烧,都随身带着呢.......”
他说着,打开床上的抽屉,拿出来了个精致的小方漆盒,打开给傅旻看,“烧了的那些,都是我仿着你的笔迹抄的赝品。”
傅旻是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心内一下子百感交集:他的明月,他的明月啊......
稍一顿,大约还是不放心,又开始旁敲侧击:“我那雅间里还存了书,没拿来看看?”
陆望安摇头,“没有诶,我没开抽屉。拿了这两本下去,店里伙计推荐我说办卡可以打折,我就留了兄长的名字办了卡,拿了这两本龙阳话本子回宫了。”
写完家书正从另一套宅子回来的沈逸,操心得不行,一来直奔陆望安卧房,想看看药吃好了没,结果一到门口就听见了这么炸裂的一句。
他甚至来不及等屋内人说“请进”,“咚咚咚”敲了几下就自个儿推门进了——
“一个拉着我夜访南风馆,一个买龙阳话本子还得留我名,我这人是真好扛折腾啊......”
傅旻将陆望安搂在怀里,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嗨,一飞,你来了......”
陆望安也怯怯地自傅旻怀里探出头,轻声叫了声:“兄长......”
俩人都知道这事儿干得不地道,他傅子怀买龙阳小说还知道照原价、不走卡呢,明月倒好,直接留了别人的名......虽说出心是好的,让沈逸也能花里头的钱,但这事儿归根结底却还是能说得上一句“办得不地道”。
俩人得知理亏,姿态都放得非常的卑微。
色厉内荏地吼完这句,沈逸开始胡思乱想:完了,愔儿会不会以为我打着出京的名号去与小郎君厮混啊,不知道傅九他们将我的家书寄出去了没有,我现在来去加上两段还来得及吗?
不行,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澄清这事儿,得让这俩“天作之合”来干。
沈逸跑到一边拿来了纸笔,塞给傅旻:“来,你来写,办卡买话本子的人是当今天子,沈逸出京游医,与他无关。”
傅旻听话,拿过纸笔一气呵成,还附送了两句,说沈逸这次下了大力、立了大功却也受了大累,待到回转至京,希望妹妹多体贴、关怀些个。
这般懂事让沈逸非常受用,拿起信纸来吹了吹,预备着一会儿发出去。
刚要离开,就看见矮几上原封不动的药碗......太过分了,甩锅自己的性向也就罢了,竟还怀疑自己的医术!
他又开口,硬邦邦地,“怎么不喝?”
陆望安这会儿理亏得要死,“喝喝喝,方才太烫了兄长,我现在就喝。”
然后果真端起来,一饮而尽,连蜜饯都没要,还张嘴让沈逸检查:自己都咽下去了。
沈逸满意地拿着家书出门了。
傅旻从旁看着,一阵阵忍不住想笑,还是拿清水给人漱了口,又塞了颗蜜饯给他,不停地鼓励赞扬,“我们明月真棒!真勇敢!真是一个好孩子!”
陆望安不停地抚着胸口,头抵在傅旻肩头有气无力地道:“可是师哥,太难喝了,我好想吐啊......”
“别吐别吐......”
傅旻将人抱在自己腿上,一边给顺着气儿,一边像哄小孩一样慢慢地颠着,希望能藉此压一压他的呕意。
这招儿不是他自创的,他也没这么大本事,是上辈子的时候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因为那个打小就难带的冤种弟弟,还不满周岁的时候肠胃功能不太行,喝奶之后拍嗝出来还不算完,要平放在床上没几分钟就得变身喷射机。
于是爸妈就要抱着他,扛在肩头,一下下地颠着,颠上那么半个来小时再给放下。
当时傅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吹着比巴卜在旁边看小人书,以为自己不曾注意过,却没想到不光注意了、还学会了,如今还用上了。
只是这样做了犹还嫌不够,还打心理战,将刚出门的沈逸搬出来当恶人,“你要是吐了,那该死的沈一飞怕又要借题发挥,说咱们不尊重他,今儿咱本就不占理了,好明月,千万可得忍住......”
“嗯......”
陆望安欲哭无泪,趴在傅旻肩头忍吐,三下两下地,大约是因着这姿势太舒服,竟就这样睡过去了,到底没将那口苦药汤子吐出来。
只是从此后,他再说喝了药想吐,就不好使了——
沈逸横眉冷对,“又侮辱我?”
傅旻轻声哄劝:“咱不占理。”
第47章
沈逸的药虽然下得烈,下得凶,但也当真是管用,其实从这样开药方的方式便能看出民间郎中与宫中御医的区别了。
民间郎中诊治的大多是些平民百姓,而在这个没有任何政府兜底医疗保障的年代,吃药看诊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奢侈品,能少吃就少吃,能不吃就不吃,所以民间大夫要做的是让病人花小钱、办大事、好得快。
而宫中的御医,求的是一个“稳”字,病可以慢慢治,但却千万不能因为下猛药让贵人受不住,若真追究起来,全家的脑袋摞到一起那也是不够砍的,若事儿更大些,闹不好就是一个九族消消乐,所以七日的风寒治上十几日,那都是常事。
民间郎中沈一飞这剂猛药,陆望安才吃了两天,脸色便已明显得红润了许多。
算起来不过三天没吐,他便觉得轻快了许多,精神头也起来了,身上也有劲儿了,就挑了个中午将大家伙叫了起来,言说近来大家都辛苦了,就关上大门在院子里摆上七八桌,热热闹闹地吃顿锅子。
傅旻不太支持这个决定,“天这样热,守着个铜炉吃锅子,若中了暑可怎么办?”
陆望安何尝想不到这里,但是他很为难地开口:“可是师哥,我就是想吃锅子,特别地想吃。”
千金圣手柳一刀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了:怀孕之后,胃口可能诸多变化,此前从不吃辣,可能无辣不欢,此前异常嗜甜,也可能一点不沾,个体不一样,变化也不一样,爱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你跟在一旁,要多体贴些。
如今上午未过半,陆望安正因为早起没有晨吐而雀跃非常,傅旻也不欲扫他的兴,“行,那就吃锅子。”
锅子是要吃,但吃的地方、吃的方式还是可以商量的。
他先去了厨房,交代了中午大家伙要一起吃锅子,但是叮嘱大师傅说不要上生的食材,真指望着在眼前铜炉里煮开、煮熟,那不要将人热死了去?
干脆食材全部煮个七八分熟再上,锅子下头就不要燃炭了,一则是热,二则也是熏人,点上些质量好点的粗蜡烛,能维持住火滚便可。
从厨房出来,傅旻又带人去找了府上里原本的七轮风扇出来,清理一番上了油,又挪了冰鉴在前,好让风对着冰鉴吹。
带着人摆好了午膳的席位,傅旻坐在正中陆望安的位置上,感受了下来风的情况,吹得角度稍偏些,却也能感受到凉意,待到中午启了冰出来放冰鉴里,该就会更凉爽。
都弄好了后,他踅回房里,见陆望安正趴在床上看什么东西,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连他进门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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