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淮南时,他仍要顾念朝事、身边事,一桩桩、一件件去安排、统筹,还是大晋的天子。
到这里,却完完全全只是兴王府的少爷,是兴王妃最宠的儿子了。
如此一看一比,他在自己面前使的那些小性子又不算如何了。
就如这遭,知子莫若母,兴王妃比自己识他识得更清楚,都不用多说,只看陆望安的脸色,便知道兴王妃猜对了。
果真,下一瞬陆望安开了口——
“哎呀,闹着玩儿嘛,”他笑着将盒子递给傅旻,“师哥,我惯是个冒失的,这宝贝你可要替我二人收好哦。”
傅旻看向兴王妃,得到了一个“准允”的眼神,这才放心地接了过来。
虽说是“场下领奖”,但到底是领了奖,傅旻不挑,仍是一样的心潮澎湃,“会收好的。”
待到日后,还要交到星星手里。
待将此事解决了,兴王妃才接着问陆望安,“可是那个同浥水族人坐在一起的那个?身量没多高,生得倒是蛮俊俏。”
一听这话,陆望安先乐了。
“母妃你不要太过在意师哥哦,”他道,“人家是比师哥要矮上半头,但是比我还高了个二三指呢,在大晋男子里面属于高个儿了,如何到了您这里倒成了‘身量不高’了?”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当时人虽多,但傅旻长得俊俏挺拔,又进退有度,怕是全场没有人不在意到他的,兴王妃打量儿婿,自然更是不着痕迹地将注意力全放到了他身上,此后再看一同前来的别的生面孔,也就难免会起了对比。
可眼前相见倒是其次,兴王妃是对傅旻挺满意主要还与前头玉嬷嬷不断报告“前方情况”有关,这左相是当真将自己的安儿放到心尖尖上的,倒是自家这个小讨债鬼,隔三差五的就喜欢逗惹人家玩。
如今真见到了人,发现这话是不假,她虽此生没有过伴侣,但是先兴王的话她却一直牢牢记得:喜欢一个人,眼里是藏不住的。
当时她与玉嬷嬷虽不是贴身侍女,但却也见足了先皇与先兴王的相处,先皇看向先兴王的眼神她们都也牢牢记得,如今暌违多年再见,是在左相看向安儿的时刻。
自然,左相同先皇不一样,身份不一样,能力也不一样,无法将一个带着全族艰难求生的穷小子,变成因天子封赏而富甲一方的藩王。
但是安儿如今坐稳了皇位,天下尽在掌握,物质已然够了,左相有情与他,便已很好。
既然如此,那满意自然是不消赘述了。
兴王妃自问自己不是夯货,左相也是人中顶顶聪明的人,许多事情不必点破,自己当不来和蔼、亲切、热情的长辈,他能知晓自己态度,一切尽在不言中便可。
可就还是有这个小讨债鬼......兴王妃想起来都一阵扶额,全也怪自己,给他养成了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上蹿下跳非得让自己完完全全挑明了才行。
兴王妃真是恨铁不成钢,回说:“是是是,我全注意左相了,忍不住就将旁人与他比较了,好了吧?”
这话说的......听得傅旻都不好意思了。
陆望安明显感觉母妃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头有嗔怪:行了,这下好了,总算是都挑明了,总该安生了。
陆望安这回才算是真正的满意:师哥太在乎自己了,难免患得患失,前头没见人的时候干紧张,见了人之后那就必然会担心自己做得不好,虽说这次家长算是见全了,但能给他个准话的只有母妃了,那他自然要让母妃给他一个准话。
他笑着蹭到兴王妃肩头,心满意足地切换了话题,说:“那个就是老师的独子,沈逸。兄长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名医,柳一刀。”
“竟有此事?”兴王妃早先不知道这茬,还道左相带来的人里面居然还有如此活络的小子,头一次来府上竟就能坐进浥水人的桌席里去,那可是十分不简单了,要知道浥水人同大晋大多数人生活习惯不一样,很是不喜与外人交游的。
陆望安点头,“确然是有此事。”
“那看得出来你与沈家的关系确实不错,这样私密的事都说与你听,江湖上可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是与我关系好,是与师哥关系好,这还是师哥告诉我的,”陆望安看向傅旻,“当时师哥在淮南受了重伤,兄长前去疗伤,便就是那时候诊出来了我的脉。”
什么脉,他没明说,到底还是有点子羞赧。
兴王妃对傅旻与何人交好不感兴趣,只是轻轻颔首,“一个好汉三个帮,是要多结交些益友。”
傅旻起身点头,“子怀记下了。”
“坐,”兴王妃虚虚压手,又问陆望安,“无故谈起沈逸作甚?你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自然是好药,”陆望安哼哼,“师哥跟我说,兄长曾经误入浥水寨子,还剖腹助寨子里怀孕的男子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母妃,我明日想去寨子里看看。”
“原是这样......”兴王妃回忆当时桌上坐了哪些人,发现其间就有一个是前几日家里添丁的人家,大约就是陆望安口中所说产下女婴的一家,便道:“明日,我同你一道去看看。”
第二日清早,兴王妃、大巫祝、陆望安、傅旻、沈逸便一同启程往寨子里头赶去。
兴王妃其实心里惴惴,要知道剖腹绝非小事,当时命悬一线可以用这样的法子,但是昨日两人说待到发动便直接剖,她在心里面是不认可的。
但提及此时,一直沉默附和的傅子怀突然开口了:“可是王妃,若真到了生不下来的时候再去剖服,明月岂不要受两茬罪?”
兴王妃沉默了,这话说得确实也有道理。
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她一个岐黄之术的外行人,如何能选明白?思来想去,她决定叫上大巫祝同往,到时间再看看大巫祝如何说。
一行人在辰正时分到了那人家里,竟还是沈逸指的路。
到宅子内,正赶上女婴晨间醒来,方换了袷子、喝完了奶,正躺在小床上玩,看着不像是个刚下生不久的,生得是又精神、又漂亮,见人来了这好些也不哭不闹,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瞧看。
兴王妃是喜欢小孩子的,若不然也不会择她顶了王妃的名头去抚育陆望安,她见女婴这模样便欢喜得不成样子,到一旁净了手抱起来逗弄,样子熟练极了。
这家男主人见状也高兴,介绍女婴的名字叫“柳柳”,是为了纪念神医柳一刀救下她性命。
傅旻和陆望安闻言,都往沈逸那边瞧了瞧,眼神里面有鼓励、赞美,但更多的还是揶揄:见过神医!
沈逸连忙抱住拳头告饶:贤伉俪便就饶了小可吧!
今日他没戴柳一刀的面具,自然也不会与这户人家点名身份,如今见人家将孩子名字这样重要的事情带上了自己,实在是打心眼里觉得不配,且不说人家给自己提供多好的案例,便就单论这手术,是真的没到感恩戴德的程度。
只能等到改日,自己戴上面具再前来致谢了。
兴王妃抱着小孩喜欢得不肯撒手,见小孩盯着她颈间挂着的璎珞看,便让陆望安帮她取下来直接挂到了女婴的小摇床上。
只是他们一行人在此地待了有一阵儿了,却始终不见另一位男主人,浥水族人没有大晋那般严苛的礼数,但是对族内人却热情,这样的情形实在少见。
兴王妃心里头直打鼓,便问:“怎么不见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呢?”
按照时间推算,也该出了月子才对,一直没有出来见人,莫非是剖腹后留下了什么不好的病症?
男主人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昨儿晚间柳柳闹觉,他一宿起来喂了四次奶,现在正补眠呢。”
傅旻一听这话,心里头警铃大作,悄悄拉拉陆望安的衣角,“到时候咱们还是要找乳娘,这也太辛苦了。”
陆望安安抚地拍拍他,“放心,一定会找的,我晚间起不来。”
傅旻:“......有道理。”
“唔,原是如此,”兴王妃松了口气,又问:“那生完之后恢复得可好?”
“刚生完那几日,伤口疼痛,身子也虚弱,着实是过了几天苦日子,但是那几日神医一直在我们家里头住着,时刻观察情况,待到过了五日,他身子已然大好才离开。这真是我们家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居然遇上了迷路的柳神医,生产那日总算是有惊无险......”
兴王妃若有所思,“那也是你们自己修下了福气。”
她自抱着孩子到了一旁玩耍,大巫祝见状便上前,用浥水本族的语言又问了些那日生产的细节。
一行人从这户人家告辞后,大巫祝就径直上了兴王妃的那架马车,还将沈逸也带上了。
又一刻抵达兴王府,傅旻抱下陆望安在兴王妃的车架前迎候。
兴王妃没要人扶,自己踩着凳子下车,见二人都在,第一句便是:“若不然,便剖罢。”
第64章
离京已然有两个月了,陆望安便实在不舍,也不能在兴国多待,满打满算不过三天便就启程离开了。
薛诚在旁边看陆望安上车,夸奖道:“咱们陛下这次真厉害!”
陆望安:“......伴伴莫说了。”
傅旻好奇了,“薛公公展开讲讲?”
薛诚还没说话,兴王妃先开了口,“那孩子以前每回走,脸都憋屈得跟苦瓜似的,这回高高兴兴地走了,可不就是好生厉害。”
“娘你没有心,”陆望安气鼓鼓回头,“我下次不会再挂牵你了。”
兴王妃宠溺地笑,“时辰不早了,快些启程罢,记得来信报平安。”
傅旻恭恭敬敬行礼,“子怀晓得了。”
将陆望安一下子抱上车,傅旻又立在车辕处给兴王妃行礼告别。
兴王妃摆摆手,“好了,莫在意这些虚礼了,快些上路罢。”
她立在王府门口看傅旻上车,恍惚又想到刚才他顺手将安儿抱上马车的事儿,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每次安儿出行都是如此这般,见子怀做得这样顺畅,不晓得是做了多少次了。
上次见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先兴王犹在的时候,只是先皇与先兴王到底是情深缘浅,整辈子加起来,相对的日子也不过一二个年头。
浥水男儿的体质太特别,仅仅这一道坎儿便棒打了多少有情人,幸而这些年出了一个柳一刀,幸而这柳一刀让安儿碰上了。
她那日将大巫祝与沈逸交到房里,就剖腹生产一事进行了深入的讨论,看得出来,沈逸是当真有两把刷子在的,江湖上关于他的赞誉非虚。
当日他一手执笔,在纸上将男子身体一层一层构造画清楚,而后细致地讲了他将如何下刀、在下刀时会避开什么什么以降低危险、剖腹的过程整体会有多久、用什么线缝合等等。
这些还只是自己听得懂、记得住的,他还提到剖腹时候他穿什么衣裳、屋里要做什么措施,说是要防止什么“染感”还是“感染”,记不清是不是这几个字了,总归自己个外行人听的是云里雾里。
但是大巫祝说“可以”,她才真正放了心来。
彼时从浥水寨子那户人家出来时,她感动于当时男主人的感激和溢美之词,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剖腹”,但后来细想还是太冒险,左思右想、坐卧难安,才叫人来了这么一出。
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兴王妃心想,安儿的两个父亲已经承受够多了,这一辈,就请让两个孩子顺遂些罢。
不远处,已上了青石板路的马车上,傅旻和陆望安抱在一起,没人说话,各自偷着乐。
在他们出发之前,兴王妃分别将两个人叫到了屋里去,讲的什么没旁人知道了,但是俩人出来后便一个更赛一个乐呵。
陆望安心里不爱藏事,先发问:“师哥你在乐什么?”
傅旻一听,更乐了——原来我已经开心得这么明显了吗?但是不对啊......他问陆望安:“那你乐什么呢?”
陆望安脖子一梗,“我先问的,你先说。”
“好好好,”傅旻自然会答允,便悄悄凑到陆望安耳畔,说:“母妃今日,让我改口了。”
陆望安:!
“这么快吗?母妃竟然就答应让你改口了?你别是私下还送了什么好东西贿赂我母妃了吧?”
疑惑三连逗得傅旻哈哈大笑,“就是这样快,若说是什么私底下的好东西贿赂了母妃,那大约只能是我待你好的一颗真心了。”
“就你会讲话......”陆望安偷着笑,嘴上却还在嘟囔。
傅旻揉揉他发心,问:“那你呢,那你又是因为什么高兴?”
“因为啊......”陆望安仰着头、看着傅旻笑,“母妃说,待到我产期将近,她就来京城陪我。”
“这样吗?”傅旻也觉得惊喜,“母妃竟然愿意离开兴国?”
要知道,当时陆望安刚刚登基时,可是恨不得将朝廷掀翻了,都要迎老兴王妃许氏进宫为太后的,就那样紧张的时刻,兴王妃也只是淡淡从兴国发了封信来,说故土难迁,请陛下专心国事。
浥水寨子在这里,先皇和先兴王的归处在这里,她要守着。
但是如今,却肯为了陆望安生产而进京,心里头必然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的。
陆望安点头道:“是呀,当时她还纠结了许多,说刚下生的小孩娇气,得好好带上几个月,后头才能养成一副好身体。她总担心下头人不尽心,说哪怕自己来了不亲自上手,盯一盯下人也是好的......”
傅旻笑着道:“来了便一定会上手的。”
“我当时也这样说,”陆望安也咯咯笑,“母妃一会儿想着多待些日子,待到星星开蒙再回兴国,说怕我俩由着性子来,惯坏了孩子,太后从来不喜小孩,她要帮忙把把关的,一会儿又说还是早些回来,毕竟我这一身臭脾气便是她惯坏的,留下来更要坏事。”
当祖母的人是不一样,如此的瞻前顾后......
傅旻又想到他头次进府时兴王妃的高贵与冷漠,这才几日功夫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肯打算地这样多,必然也是因为她坚信明月与星星此番都可以无虞,他听了这些,心里头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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