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乳母抱到正屋去了,祖母和两位母亲都在那边,也馋重孙和孙子呢,咱们虽为人父,也不好一直拘着。”
陆望安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其实是中间星星醒了一次,动静大得他心惊,担心吵醒傅旻,才喊乳母抱去了正屋,宋氏等人,也正是闻着这个讯来的。
“太好了,”傅旻又躺回去,“清静会儿。”
“你这人......”陆望安笑着推了他下。
傅旻也侧过身子去,“沈一飞说他备下的月子餐能帮你减到孕前的体重,看来也不必。”
他伸出手来摸陆望安的脸颊,“早前事冗,归家二日不曾好好看你,怎么清减了这好些?”
诸事已休,陆望安索性直言:“大约是心里藏着事儿的缘故,怕母妃与祖母她们担心,日日餐饭也未少食,却仍掉了斤两。”
“嗯?”傅旻出声。
“担心你呀,”陆望安抱着傅旻的手,轻轻亲吻他的小指,又解释道——
“担心我的傅军师,可会意气用事,出了妥帖的军帐?担心我的左丞相,可会急功近利,入了陆琰的圈套?担心我的亲师哥,可会战事绊脚,误了归家的时辰?担心的事儿多了去了......”
“瞎操心,”傅旻揉搓着他的下巴,“你的人你该知道。”
“是啊,后来我就不担心你了,我开始担心自己早产,”陆望安温声,“到了后头那几日,肚皮总一阵阵发紧,间或疼上一阵儿。
你离家第二十九日上,腹痛得格外长久,我怕极了,心说若真等不及,我便自己试着顺生。恰好兄长来,像是会算命一般,同我讲,现今进了腊月了,一个月有三十一日。我就在想,完了,这下我大抵是真的等不到了。”
说着话,他又笑了,“还好,一月之期虽未到,但你还是赶回来了。”
傅旻问:“那几日好难熬吧?”
想也知道,躺在床上不能起,又心里藏着事儿,不难熬才是出了奇。
“还好,当时顾不得思虑自己是否难受,尽顾着琢磨旁的去了,现在回过头去想,发觉也不过如此。”
傅旻叹了口气,自己凑过去,小心地将陆望安抱进怀里,半天没有说话。
陆望安也随着他一起没有说话,直到听见自己发心之上的呼吸渐渐平稳,知人心情平复好些,才问:“师哥,还未给星星取名字呢。”
“想好了?”傅旻问。
这个孩子对明月、对自己来说,都意义非常,而且有极大可能,这会是他们二人此生唯一的孩子,所以傅旻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为星星取名的想法——
明月拼了命生下来的小孩,取名自然还是要让明月来。
现下陆望安这样问了,傅旻大抵就知道:他是有了灵感了。
但陆望安没回他这句,反说起了题外话:“方才你睡着时,周世叔送来了前线捷报。”
“抓着陆琰了?”
“是,”陆望安点头,“陆琰在离南直隶边上的一个村子里伏诛,降兵收了八千余人。”
傅旻沉吟,冷静点评:“不少了。”
陆琰这次本就是仓促起事,战至此时能余八千兵,说明他负隅顽抗的时间,其实不久,且他本就是个看得清时局的人,此番如此心急,实在不知章致芳临了给他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
不过此时人都已没了,追究这些也已无谓。
陆望安长长出了口气,又轻轻捏着傅旻的手心,“此后,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师哥。”
“那,陛下......”傅旻闲闲将另外一只手枕在颈后,以一个十分大不敬的姿势同陆望安打起来了商量——
“微臣想告上几日假,也无需太久,七八十来日即可,还望陛下恩准。”
“哦?”陆望安也陪他玩,“倒不知爱卿是因何事而告假?”
“因内子生产,因喜获麟儿。”
“唔......”陆望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是如此,只不过朕歇朝日久,一应朝务拢于太后之手。爱卿去找太后罢!”
说着话,他又凑过去问:“师哥,你觉得母后会与你准假吗?”
傅旻睁眼,胸有成竹,“那必然会啊,二位母亲大约还会感动于我对你用情至深,刷啦啦赏一堆宝物下来呢。”
“给你臭美的......”
陆望安笑着打了他一下,心里却也知道,这话当真不假,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哥这个儿婿已经全然得了两位母亲的喜爱,如今正是红人一个呢。
稍顿了顿,他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星星的大名,我想了个,师哥你看看可不可以。”
傅旻抢答:“兹要是你想的,都可以。”
“真是的,”陆望安笑着拧了他一下,“那我万一取个贱名呢?叫什么柱子二狗铁牛之类的。”
“也好,”傅旻尝试着将这几个名同国姓结合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贱名好养活。”
“你可真是常有理,”陆望安又轻轻打了他一下,然后敛了笑容,看着傅旻,认认真真地说出了名字:“时晏,陆时晏。”
傅旻听了,认真地咂摸着这两个字:“时世承平,海清河晏。很好的名字!”
星星出生之时,恰逢社稷定、山河清,此般取名再好不过了。
“师哥,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非常喜欢,喜欢极了。”
傅旻说着话要起身,陆望安扯住他袖子,“做什么去?”
“去把我们陆时晏抱过来,”傅旻已经在穿鞋了,一边穿一边嘟囔,“几个时辰不见这臭小子,还怪想的!”
第95章 初为人父(3)
傅旻猜得没错,太后确实乐呵呵地给他准了假,并且连同兴王妃一道赏了他好些补品来,因为听说他这几日又要照顾陆望安、又要照顾星星,实在是辛苦得很。
说实话,这样的情景,她们并没见过。
在当今年代,稍微有点家底、有点地位的人家有小孩出生,照顾的事情基本都是归了仆妇与乳母,孩子母亲在月子里要好生将养身子,父亲每日能回府上抱一下,就可以被外人称得上一句“慈父”。
似傅旻这样,从洗澡、哄睡到换尿布都自己亲力亲为,甚至还要专门请假照顾的,则说句“凤毛麟角”亦不为过了。
“二位母亲谬赞,”傅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样的虽不多,但肯定也不是独一份,旁人不论,沈逸日后定也是如此。”
孩子他沈大爷见着星星出生,那可是眼红得很,日日往房里跑,好东西、小玩意儿已拿来了不少了。
沈逸常常趴在床边看着星星,总出口赞叹:“咱们星星这才出生几日,就已经生得这样好看了,真漂亮,姑父也算见多识广,但咱们星星是真的漂亮。”
这话陆望安爱听,这会儿也开始谦虚了,“前些日子还未长开,皱巴巴的,确实没那么好看,这一日二日里,当真是顺眼了许多。”
傅旻却不爱听,“哼”了一声,“不是伯伯吗?谁叫你姑父呢?”
也就是从这会儿起,傅旻几乎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沈逸,担心这个大夫要借着职务之便把小星星给偷走玩去,但日防夜防也只能防上七日,因为太后只准了他七日假。
淮南地失了藩王,要重新收回一片沃土,大事小事不知道有多少,另外还有原淮南王府内的家眷、家资处置,后续问题都多得很;周继可以收编当地军队,但吏治、抄家一事还要归到傅旻身上。
毕竟,当朝已没了右相,他肩上担子又重了许多。
且,文渊右阁内不乏心思叵测之人,傅旻如今要统领左右二阁,还要清除异己。
一桩桩、一件件,是旁人听起来都头大的程度。
粉饰的太平打破了,总有人要扛起来担子,忙些、累些也正常,待到日后所有事情落定、又走上正轨,现下挑担子的人,便会是过得最熨帖的人。
不过朝事最忙时,又恰遇上了他初为人父,两厢逼迫,难,但没办法。
太后欣赏他的赤纯,但七日假也实在是咬了半天的牙才准了。
在大家都觉得“丞相”要带着文渊二阁不眠不休的时候,丞相却是到点儿上值、到点儿下值,虽中间不再休息,甚至连午间用饭时间都在处理公务,但绝不加班、到点就走。
简直规律得不像样,让人心里还怪慌的。
他如此,右阁那边更是人人自危,还以为这是丞相在考验这些人的努力程度,天天加班加点,便实在没事也要在阁内硬捱着,死活不肯归家——要知道散馆之后到入阁,这中间经历了多少努力、多少心酸,只有自己晓得,但此刻,可能一个不慎就要被踢出阁处了。
左阁那边就好许多了,他们到底是傅旻亲自带出来的兵,对丞相的了解更多,知道丞相肯定早就在心里列好了名单,右阁的人走或者留与他们现在的表现无关,只与他们与前右相的勾连有关。
所以,如今相爷到点就走,他们只觉得轻快,但轻快之余,多少还是有点担忧的,一群人凑到一起猜拳,找了个输了的冤大头前去打听。
郁荆手臭,哆哆嗦嗦地小跑赶上了急匆匆往宫门处赶的左相,“爷,相爷,留步。”
傅旻皱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口气不善:“干嘛?”
“是这样的,”郁荆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问:“爷您最近总是行色匆匆,不似寻常做派,家里可是有什么事儿?需不需要咱们前去帮忙?”
傅旻:“没什么,家里添了孩子,着急回去看。”
“是您添了孩子?”郁荆大惊,“这样的大好事,怎么不通知咱们?”
“若真是我添了孩子,高低要邀你们去府上喝顿酒。”
说起来还怪心酸的,但没办法,既然星星姓了陆,便肯定不会是“傅旻之子”,只能这样解释:“是远亲家的孩子,放我祖母跟前养上些日子,还挺有意思的。”
郁荆跟着傅旻的脚步匆匆而行,到底也是没胆量问一句“这么喜欢孩子,那您怎么不娶亲自己生一个”,只能支支吾吾道:“既如此,荆便不打扰了,相爷好走。”
傅旻同他挥了挥手,自上了马车。
冬日天短,便卡点下值,到家天都已经黑了,府上全亮起了灯,自打星星出生后,府上所有的角灯、风灯、灯笼全换成了红色,瞧着别提有多喜庆。
陆望安身子已经养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走动了,也由偏房搬到了正屋来住。
傅旻扑打掉一身寒气进了内间,恰见陆望安抱着星星打乳母的小隔间走出来,他上前,将孩子接到手里,先轻轻吻了陆望安侧脸一下,后才问:“臭小子吃饱了?”
“吃饱了,”陆望安小小声回,“吃睡着了,放下罢。”
星星出生之后的第四天,沈逸与傅旻坐到一处,探讨“夜哭郎”成因及应对措施,正儿八经开会一样,分析了几条成因,总结了几条对策。
结果功夫负了有心人,星星少爷自打开始跟着陆望安睡,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天使。
沈逸也很无奈,“大约,是孩子跟着你没什么安全感吧!”
傅旻比他还无奈,“应该是吧。”
如今“夜哭郎”的条子已经摘了,府上人都知道家里的小少爷能吃能睡,满条街都找不出个比他更乖巧的小孩,平素都听不见哭声的。
陆望安将孩子抱在手上,也是发觉越来越坠手,见着孩子一日胜过一日红润胖乎的小脸,他不免龙心大悦,已经赏赐了乳母好几次。
所以今日,傅旻接过孩子,轻轻放在榻上,放便放了,睡得还是一样香。
如今正屋内间架子床上,厚重的墨兰床帏之内又加了一层半透的蝉纱,为的便是在星星睡着的时候,稍微给他挡挡光,也能大约摸瞧得见孩子状态,料子还是傅旻和陆望安一道选的。
孩子下生之后,生活中的许许多多物件儿都会因迎接一个新的小生命的来临而做出或多或少的改变,父母身份的承担与转变,这些也都是催化剂。
晚膳传上来,他们便守在床边支了张小桌一道用饭。
虽说星星现在还不满月的孩子,又是穿着厚厚小棉袄的冬日,他万万是从床上掉不下去的,但俩人不放心啊,还是选择凑近了守着。
二人相对,默默用完饭,陆望安跟傅旻商量:“师哥,我准备让星星在府上待到周岁再回宫。”
“行倒是行......”
祖母对星星可是喜爱地紧,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每日雷打不动地候到院子里来准备看重孙,全因知道重孙子之后就要入宫,再见或许就要跪拜储君了。
若星星能在府上住到周岁,也能让祖母过足了瘾来。
傅旻自然是有私心的,肯定是想支持这样的决定......“可是合适吗?”
“我觉得宫中规矩还是太多,星星入宫,便是你我二人全力护着、宠着也未必有在府上舒坦、快活,一岁甚至都太小了,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想等到他开蒙再让他入宫。再者说了,母妃始终不愿进宫里去住,星星在府上住着,也更方便母妃看孙子。”
他与兴王妃已经商量好,待到他四十二日的大月子坐满,兴王妃就从傅府搬出去,到京中的另一处别业里住着。
“那这一年内,你怎么办呢?”傅旻拧眉。
陆望安:“我已经着人开始修密道了,就打清晏殿里分一条出来就是。”
傅旻问:“现在说得是轻松,可想过到时候开朝,你从这边过去,要几点起?起得来?”
“这个嘛.....”陆望安歪着头看他,闲闲地将腿伸开,非常没有规矩地晃着,一下下打在傅旻的皂靴上,“到星星满月这一年之内,我就说大病初愈、无法支撑长时间上朝,把大小朝会的次数都降下来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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