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哑着声音叫喊狄音,只觉得风要将他的喉咙都割开。狄音也意识到自己失策,快速跳上车,才喘了被狂风剥夺的第一口气。
车在风中吱呀作响,季方允急打方向盘掉头,一下秒,却从左侧飞来一块招牌,直接撞上他们的车身,撞凹车门。巨大的冲击下,车轮瞬时离地,紧接着就被狂风掀起。
本坚固的战车在极大的压强下升起又落下,被吸附过来的重物砸得轰隆作响,在外围气旋下,它毫无招架之力,几经周转,后被重重甩了出去。
两分钟后,风声渐远,沙石落地,他们脚下恢复了平稳。
……
寂静的废墟中,严重变形且侧翻的车外,只有狄音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叫着救援,满是惊愕无措。
车内,季方允还在座位上,左肩右腹分别被一根钢管贯穿,牢牢钉在座椅上,一动就有大量鲜血溢出。狄音拆掉了他的车门,却止不住他血,一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司洛特在车上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拽着纳提快速跑过来,两人撞开狄音,扑通跪到季方允身前,仔细打量过后,齐声问询,“要是你死了,眼睛可以给我们吗?”
季方允脸色惨白,疼得快失去意识,他张了张嘴,字儿没说出一个,先有大量鲜血从嘴角涌出,发现自己发声困难,他只能点了点头。
狄音狠瞪双胞胎一眼,推开他们。季方允因救他才伤成这样,他心绪复杂得无以复加,扶着季方允的脸,想让他保持意识清醒,自己的声线却先颤起来,“你不会死的,我一定带你回去……”
间隙忠姨也赶来,将身上所有能用得药剂都注射完后,他手握上了钢管,轻声安抚,“小子,血能止住,但你也要坚持住,我们得把你弄下来……相信我,你不会有事儿的。”
闻言季方允抬了抬手指,狄音立马察觉,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你想说什么?”
被他大力抓着,季方允费了好大劲儿才伸直食指指向他,他吐出嘴里的血,攒了会儿力气,才气若游丝地问,“我可能要死了,所以礼貌一些……我想、我想问,如果我死不了,你、你能不能给我……给我上一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接着便齐齐看向狄音。
狄音脸色瞬间铁青,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咬牙道,“行。”
第21章 水果糖
醒来后,对于那缱绻疯狂的一夜,支恰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大腿上留着被他义肢硌出的淤痕,余昼都要觉得那是一个难求的春梦。
余昼自认没什么理由主动提及,下了床就翻篇儿的隐秘情事,便也成了他们的心照不宣。
学校的人只在医院停留了一天,离开时拜尔斯同样没有露面,派他的人一直将他们送出峡谷。
回程余昼开启了自动驾驶,彻底离开医院范围后,便吩咐车队全体扫描检查,以确定车子没被做什么手脚。
支恰在他的副驾闭目养神,车子行驶平缓,很好入睡。
算算时间,还有两个多月,这个荒诞的世纪就要结束。
车厢内安静了许久,直到余昼的通讯器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影像蹦了出来。
“老大,老犰狳那叛徒找到了,在一个防弹屋……要不要现在出发去抓他?”
闻言余昼坐直了些,点开位置,静止原地的红点距他们不过十几公里,比从学校赶去的时间短得多。
关闭影像和自动驾驶,余昼当即下令车队掉头,朝着红点的位置出发。
“我们碰上章鱼,就是他在搞鬼?”支恰睁开眼。
余昼单手掌着方向盘,“可以这么说,但他应该只是一颗棋,抓他是为了他背后的人。”
“拜尔斯说的那伙人?”支恰抬眼看窗外,不急不缓道,“博物馆也不算小帮派,凭你对这里的了解,你觉得短时间内,有可能集结一方势力,不仅侵占地盘,还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战吗?”
听着他的话,余昼不禁冒出些笑意,“所以我不信他的鬼话,他只说有一方势力出现,也许,他自己就是那方势力,分饰两角,虚张声势也不是没有可能,抓了老犰狳,大概就能真相大白了。”
知道人还算清醒,支恰没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继续看没什么变化的风景。
抓人途经一条暗河洞口,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景象,一直漫不经心的支恰忽然回头,目光再次追寻错身的洞口。
他动作突然,余昼抬抬眉,“怎么了?”
支恰稍有疑惑,“你看到了吗,站在洞口的那个人……”
“路上碰到人不停车,这是规矩。”余昼耸耸肩,不甚在意,“我们之前可吃过不少亏了。”
敛下疑虑,支恰没再说话。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停车,而是觉得洞口那人古怪。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个死去多时的腐烂尸体,却直挺挺地站在洞口,周身没有任何支撑物,怎么看都不合理。
……
逼近目标前,为防打草惊蛇,余昼他们将车停在几百米开外,只带了几个人去围堵抓人,以防万一,支恰和康博登上了后方的山头,找了个角度盯着。
多数时候,康博是不说话的。
支恰和他隔着几米,半跪在巨石前,眼睛盯着瞄准镜,观察着底下的情况。
几分钟后,老犰狳被催泪弹逼了出来,却是从暗门逃的,余昼发现后率先追了上去。他们眼前不远处就是树林,要是跑进去,再抓人就得费些功夫。
支恰和康博几乎同时拉栓上膛,又不差毫厘地开枪,山坡下,却有两人应声中枪。
老犰狳膝盖中弹,扑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挥舞着尖刀做最后的挣扎。离他一两米开外,是追着他的余昼,也因冲击单腿跪地,右肩膀上一个黑乎乎的血窟窿,快速浸湿他的外套。
看见余昼受伤,康博的目光立刻转到支恰身上。
支恰在瞄准镜后微微勾起嘴角,“抱歉,失手。”
收回目光,康博拎着枪起身,什么也不说。
跟着起身,支恰忽然好奇,“我们第一次见,你擦我脑壳那枪,是失手还是放水?”
康博似乎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回,“我从不失手,也没理由放水。”
下了山,余昼已经在等着,伤口都顾不上处理,见了支恰,立刻把人拽走,粗暴地将人塞进后车座。
枪被他扔在座位上,支恰被狠狠硌了一下,刚闷哼出声,余昼也压了上来。
“想废了我吗你?”余昼左手掐着他的下巴,右胳膊无力垂着,咬牙瞪人,热气呼在他耳边,“为什么不打左边,我右手才刚断过!”
听他这么说,支恰抬抬眉后乐出声,他笑得胸腔轻颤,直直看余昼,“你只想说这个?”
余昼脸上的怒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有些得意,缓缓道,“你会打我,说明你还是生气了,气我要把你送给别人,对吧?”他低头抵着支恰的额头,轻轻磨蹭,“我才不会把你送给别人。”
之后,老犰狳被强制物理入睡,塞进后备箱颠簸一路,回到了他逃离的学校。
除了他们的车队,同时光临的还有支外来车队,正在操场上搬卸东西。支恰经过时看了那些箱子,印得是十七区的封条,看字样是十七区本季度的对外补给,不知怎么会跑到这附近来。
见余昼回来,立刻有人迎上前汇报,“老大,红灯区的人送了交换的药品来,核对过了,数量没错。”
余昼就近拆开个物资箱,里面多是些内啡肽和肾上腺素,可谓贴心。
“还有……”手下的人吞吞吐吐的,“像去年一样,有人用直升机送了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对后面这几句,余昼罔若未闻,回身搭上支恰,将自己全部重量都压过去,“我快要休克了,陪我一起处理伤口好吗。”
处理完伤口,余昼直接睡在了医疗舱里。
不出半个小时,忠姨一伙人也赶回,狄音下车第一时间抱着季方允冲进了医疗室,和另外两人撞个正着。直到将人放进医疗舱,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跟支恰讲述了经过。
他们最后也没敢将穿腹的钢管拔出,只选择切断,然后火速回赶。
支恰一直盯着检测屏,看着机器结束自主手术,等到季方允各项指标趋于正常,才回自己房间休息。
天色已经擦黑,双胞胎在他的床上睡着了。找了个空隙躺下,累了几天,他才终于安稳睡一觉。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还暗着,身边的两个身影正在忙活,窗口有风吹进来,混着模糊的音乐声。
见他醒了,纳提立刻塞了东西进他嘴里,笑嘻嘻地看着他。
水果的甜味化开在舌尖口腔,神奇到近乎幻觉的味道瞬间唤醒许多记忆,支恰将水果硬糖顶至腮边,“哪儿来的糖?”
司洛特指了指窗外,含糊不清的,“打水漂大赛,这是我们赢来的……”
起身到窗边,支恰眺望远处。
楼前方的河流边,余昼他们将厢货停了一排,晃动的人影站在车顶,正在往河里扔东西。人影已经很小,支恰看不清他们在扔些什么,但肯定不是石头,因为东西是从他们脚边的物资箱中拿出来的。
他转头问双胞胎,“他们在用什么打水漂,红灯区送来的药品?”
两人不太确定,“是吃的,很多吃的。”
支恰想起另一波送来的东西,当时,除了报告的手下说话吞吐,余昼的脸色也明显不好看,好像并不想提起。
河流前,灯光热闹,音乐悠扬欢快,一群人正玩儿在兴头上。
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中,余昼投出一个扁盒的压缩饼干,在欢呼和笑闹里,看着它在水面跳跃前进,直到快看不清,才停下,一两秒后缓缓下沉入水。
打了漂亮的一把,余昼随着音乐摇晃,看着尽情又享受,轻松快乐到了极点。到了别人的回合,他缓缓退到车顶边缘,狠狠灌了一口劣质酒精。
浓烈的刺激直蹿大脑,他用瓶底撞了撞太阳穴,没人留意他了,才迷蒙地望着灯火下的游戏,眼中笑意早褪得一干二净。
一个不稳,手中的酒瓶跌落在车顶,玻璃渣和酒液淌了一地。
再次扬起笑,余昼举手示意没事儿,催促大家继续。待人群再次欢闹,他垂眼跳下车顶,独自往主楼走去。
这时,忠姨和狄音因不放心找了过来,还没走近河边,就已看见余昼的离开,且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看着他沉乏的背影,狄音想跟上去,被忠姨拦住,“算了,让他自己呆一会儿,我们跟去了,他反而还要费精神应付我们。”
狄音点头认同,想了想说,“他不想看见,我们可以拿这些去换别的。”
忠姨深叹一声,“他不是不想看见,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现在却要被人施舍,如果他独自一人,就算饿死也不会碰这些东西,他这是为了我们。”
狄音陷入沉思,忠姨怕他心里不得劲儿,便问起季方允的情况。
狄音的神色有些微不可查的变化,咳了一声才回,“刚醒过来,精神太差又睡着了,我一会儿回去再看看。”
忠姨一眼看破,“那小子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你欠他的,以后啊,就算看他再不顺眼,也客气些,一言不合就动手,人家不是打不过你,是让着你呢!”
在忠姨面前,狄音乖得多。他没兴趣参与游戏,没多停留,回了主楼去看季方允。
医疗室里,人又醒了过来,大概因为镇痛过了药效,正捂着腹部小口小口弟顺气。
狄音默默走进来,帮他调节了枕头的高度,看了一眼他的血氧情况,才将舱门打开。机器的扶手上,不知谁放了一个糖盒的盖子,盖子上留了几块水果硬糖。
看见他,季方允费力扯出一个笑,“我能回我自己的房间吗。”
狄音没说话,先将水喂到他嘴边,待人喝了几口,又捏起一颗糖抵进他嘴里。
尝到久违的甜味儿,季方允瞳孔极速收缩,惊恐道,“……我、我这是没救了吗,送行糖?”
狄音一阵无奈,沉闷片刻,才轻声训人,“别瞎说。”
季方允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我能回去吗,自己呆这儿怪无聊的。”
“不行。”狄音在操控屏上点了几下,看季方允火速瘪嘴,张了张嘴,又顿了顿,“……我在这儿陪你。”
第22章 “我从不失手。”
四楼,支恰的房门开着,房内仅靠窗外的光照亮,余昼垂手敲了敲门。
闻声房间里的双胞胎先回头,看了看余昼,又看支恰,“要我们离开?”
等了一阵也没人回答,两人对视一眼,耸耸肩,收拾他们铺满地板的奖品,捧着离开了支恰的房间。
支恰当下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在一瞬间感知到余昼的情绪的,看着那人慢慢的、失魂落魄地朝自己走近,他平静等着,甚至在他们相距一步时,伸手等待。
牵上他的手,余昼顺势压到支恰身上,头埋进他肩颈里,缓缓呼出一口气,卸掉了全身力量。
两人紧挨着靠在窗边,好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连同呼吸欺负都溶入同一频率。
良久,余昼哼笑一声,沙哑的声线混进离他们不远的音乐声中,“真没劲。”
双手环着他的腰,支恰稍稍侧头,唇蹭过他的额角,“那些东西吗,某个安全区送来的?”
从水果糖这种稀缺品来看,那些余昼不想提及的物资,绝不会是安全区给孤儿区的补给,那么,就只能是来自安全区内部。
支恰猜测,这极可能来自余昼的某个熟人。
不难推测,以他特战队的经历来看,他的家族在倒台前,必定是东亚军区只手遮天的存在,军衔也一定不会低。一个将领,不论优良,总会有忠心手下,那么定时送物资给余昼的,很可能是他某位家人的某个下属,且没有受到政治牵连。
或者再残忍些,这些物资来自他父亲曾经的敌对者。
余昼不答,缓缓抬头,但未看支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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