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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阵法结成，荏略却再次爆发元神之力，只是这次的肆意索取，他的身体仿佛不堪重负，肌肤尽数爆裂，如地裂一般的血痕分布在身体各处，活像地狱的巨兽怪物。
但无论鲜血还是疼痛，都只会激发荏略心中的愤恨，让他无端兴奋。
而正如他所说，今日，方暮舟这条命，他就算是死也要带走。
“方暮舟！”荏略嘶吼着袭向方暮舟，就算是予湘似的力量也只能尽力拖延，并不能完全压制了。
如此肆意使用力量，荏略死后的魂魄将堕落地狱，永生永世受尽无数酷刑。
谁都没料到荏略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方暮舟亦不再退缩，凝聚全部的力量施加在阵法之上，以此与之抗争。
有了予湘似的力量相助，方暮舟倒是不再尽显劣势，于是一前一后两道灵力拉扯着荏略，像是要将他的元神都生生扯碎一般。
方暮舟无端想到之前，自己好像从未与予湘似有过共同浴血奋战的时刻。
只是自己到了终于够格站在予湘似身侧之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师傅……”方暮舟张了张嘴，却许久未能整理好措辞，沉吟片刻，自嘲轻笑也就罢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的确是说什么都无用至极。
正前的荏略还在厉声嘶吼着，方暮舟却不愿再费力辨别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周围纷闹不堪，吵得他头疼欲裂，但渐渐的这些声音仿佛正在快速远离。
方暮舟双手始终在不住轻颤，身体的极度不适与逐渐消沉的意识相抗争，他尽力保持着清醒。
快了，再多等一会儿便好……
方暮舟这般想着，眼皮依旧下意识地缓缓合上，几乎是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已漆黑一片。
“玄设……”
“暮舟……”
周围呼唤方暮舟的声音始终未消，方暮舟想要辨认这些声音都是谁。
“师尊！”
方暮舟猛然睁开眼，这声音近在咫尺，他不可能犹豫不决。
宋煊的声音于他而言便如救命良药，总是能将他自剧毒沼泽中捞起，为他指引生的方向。
而这时，方暮舟猛然发现，数道灵力皆输向了阵法之中，原本暗淡的灵力有了众人相助散出了无比强烈的灵芒。
而其中也包括宋煊。
予湘似的力量显现时，呈星弓便受到指引产生了同上次一样的强烈力量，那股灵力将宋煊裹挟其中，竟再次救了自己的命。
宋煊感觉体内受伤的灵脉皆缓缓恢复着，灵力亦逐渐充盈，使他总算得以起身，赶忙奔向方暮舟。
而那时方暮舟却已感知不到自己的靠近，离近些看，宋煊更是看到方暮舟轻轻合着的双眸，心中更是一阵抽痛。
还好，方暮舟没有昏迷，听到自己的声音便睁开了眼。
“师尊！”宋煊的声音中含着难抑的颤抖，此时更是极不舍与珍重地唤了那个自己已经喊了无数遍的称呼。
方暮舟侧眸瞟了他一眼，杏眼无力地睁着，温润如常却清明不再，瞳孔之上似蒙着一层氤氲雾气，未垂的眼角流露出淡淡笑意，“嗯。”
这时，方暮舟并不需要什么过多的语言，只这一个字、只这一句简单的回应便足够了。
方暮舟没有机会与予湘似并肩作战，却与宋煊数次一同奔赴战场，二人虽为师徒却深深交心、宛若挚友，每遇迷茫、绝望，回首时分，对方也总会出现在身后。
“师尊，不要再将我丢下了。”宋煊与方暮舟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亲密无间，却足够宋煊一伸手便可将人拥入怀中。
这使得宋煊很是安心。
二人并肩作战的滋味，比孤身一人好上千百倍。
得了众人相助，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荏略很快显现了颓势，肌肤之上的裂痕已然深陷之皮肉，鲜血自其中喷涌而出，形状可怖之极。
纵使荏略再妄图挣扎，却无奈再无好转势态。
“方暮舟，本座不会死的，本座总还有再次出世的一天，那时，你莫想再胜于本座！”荏略尖利地笑着，撕裂地喊着，字字泣血一般惊惧。
但自始至终，无论荏略骂的再难听，嘶叫的声音再尖利刺耳，方暮舟都未再回应他一句。
因为他知道，再多的辩解只会让荏略更为兴奋罢了，只有一言不发，荏略才会含着愤恨郁郁而终。
想到此，方暮舟心中无端地畅快无比。
众人合力总算将荏略镇压。
荏略含着愤恨不甘，被阵法压制束缚于虚原谷底，纵使一代魔尊，为祸人间、杀伐狠戾、杀生无数，却也得了个如此结局。
荏略厉声嘶叫、怒骂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谷底，直到完全停息时，宋煊却仍身处梦境中一般，全身动作尽皆停滞，僵硬地立于原地。
“结束了吗？”
“结束了啊，结束了，我们胜了！”
直到人群中传出劫后余生的惊喜欢呼，宋煊方才有了些实感。
他们当真成功了啊！
镇压了荏略，并且他和方暮舟都未牺牲……
对！方暮舟！
宋煊赶忙上前，刚好接住了身体前倾的方暮舟。
听着方暮舟愈发急促却异常浅淡的喘息，宋煊垂眸看着怀中的人，眸中尽是心疼与担忧。
宋煊正要叫人前来查看，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重重捏了一把。
第七十三章 放肆
宋煊几乎瞬间便知晓了方暮舟的意思。
他师尊定是不愿将自己这幅狼狈至极的模样显露出来。
这件事情稍显轻易地了结，是众人都未曾想到的结局，但既然如此，便也无人愿意再去思索什么。
毕竟这劫后余生的惊喜，便可以使他们兴奋许久了。
“师尊？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煊这般温声地问着，却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句废话，他师尊现在的模样，丝毫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但方暮舟却没有回应他，闷在他的臂弯中歇息了片刻便赶忙起身，眨了眨不大明光的眼睛，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淡然神色，仿佛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动摇到他的心思。
“无碍。”
话语刚落，方暮舟正要迈步，脚下却被无形的东西绊住一般难以越过。
方暮舟低垂着脑袋，微不可察地轻叹，又推开了宋煊伸向自己的手，绕过一脸错愕的宋煊，缓步走向陆听白。
宋煊稍有不解，仍快步跟上，生怕方暮舟有所闪失。
“宗主，荏略已死，妖兽与怨魂便失了反抗之力，待围剿完毕之后，定要将丧命的弟子好生安葬。还有荏略行事狡诈，恐会用毒，昭栖阁之主与晚溪可以相助探查……”方暮舟未给陆听白言语的时间，自己先说了许久。
经历了适才的激战，方暮舟的霜衣几乎被血浸透，就算此时的神色除了疲累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但就算此也绝不能松懈。
陆听白先是呆愣了片刻，似是不清楚方暮舟为何如此表现，而后反应过来后，实觉不妥便出言打断，“玄设，这些我都知晓应当如何，你先得了诊治再言说。”
语毕，陆听白便要着人将顾念黎与许晚溪皆请过来，深交这些年，他怎会不知道方暮舟此时是在强撑。
“不用，现下这些才更为重要，”方暮舟从未如此固执地继续说道，“另外，荏略虽已然命陨，但虚原谷受其影响，其内镇压的冤魂将更为猖獗动荡，还需众人一同封印压制。”
见无法动摇方暮舟，陆听白索性命顾念黎一旁待命，等待方暮舟言说完毕再施以医治。
“宋煊适才妄自使用了呈星，现下不知情况如何，请宗主定要助我好好管教他。”
宋煊原本始终在方暮舟身后默默听着，听此却恍然一惊，原由，方暮舟这时的模样太像是在……
交代后事了……
宋煊不敢这样想，思绪却疯了一般向这个方向发散，根本不受控制。
事情明明已经停息，方暮舟说这些是做何意义？
宋煊不禁低声轻唤了一声“师尊”，下一秒，一只手便突然覆上了自己的脑袋，还顺势轻轻揉了一把。
宋煊顺延着面前染血的霜色衣衫试探着抬眸，最后便对上了方暮舟含笑的双眸。
“师尊？”
“嗯。”
方暮舟的声音于宋煊而言总是有莫大的用处，只这沉声的一个字便令宋煊莫名的安心。
“怎么这时师尊还能笑出来？”话到嘴边，宋煊却不知为何吞下了所有质问，反倒亦笑出了声。
方暮舟面上也有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如往常一样，宋煊伸手轻轻摩挲，然而这次，方暮舟却没有丝毫挣扎、拒绝。
方暮舟仿佛不以为意，对于弟子稍显亲密的动作全盘接受，只自顾地回应道：“恩怨已了，自然可乐。”
“可是师尊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像个孩子一般，不肯好好医治，”宋煊看到了陆听白无奈的神情，便知自己愣神之时，方暮舟是如何坚决地拒绝了陆听白为其医治的指令，便出言像是在抱怨道。
方暮舟当真决意无法改变，“是否需要，我自是比谁都清楚，所以无需挂念。”
“可是……”宋煊话语一顿，像是在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道出，“师尊这样让我很担心啊，我实在不喜欢师尊这般不在意自己，行径反倒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宋煊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最后更是已经无法言语，甚至无端酸了鼻子。
他不懂自己为何要讲这话说出，但细想想却又并不后悔。
仿佛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一般。
“……”方暮舟并没有如宋煊所想呆怔许久，反倒很快恢复正常，便猛然失笑，“怎会呢？”
方暮舟的表现实在不同寻常，宋煊愈发无法安心，“不会吗？”
这一声似质问，又像扪心自问。
“嗯？”
这可能便是相处许久后的影响吧。
二人总是能够很敏锐地发现对方的不同寻常，换做以前，宋煊定会为此感到欣喜与满足，但此时，他却是如何都无法愉悦起来。
适才与荏略交战时，方暮舟的难受与痛极强撑都不是假的，怎会没有接受诊治便仿佛痊愈。
方暮舟素来不愿将自己痛苦与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于是每次如此他都会迅速离开，怎会如现在一般，安排着一切的事情。
甚至，将自己托付给了别人。
宋煊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心中的恐惧一时再次到达顶峰。
他明明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明明有着现代智慧与逻辑，甚至还知晓故事的大体发展，为何面前场景却突然不为他所控了。
这种感觉令宋煊极度不安，他只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阿煊，”方暮舟看出宋煊的不对劲，登时无比心痛，犹豫许久却仍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他。
荏略的确依然失败，却并未完全身陨，神识未得尽毁便总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方暮舟不愿后代子孙弟子还要继续承接前人的恩怨，此次便是要将荏略完全消散。
但他着实已然力竭，怨毒流窜、灵脉尽毁，这般滋味令他痛不欲生，方暮舟正是凭着一丝意志撑到现在的。
果然，他仍无法迈过已定的命运啊。
果然，他要迎来和他师傅一样的结局啊。
虽有不甘，但自己不是许久之前便已接受了吗？
“师尊，你不能那般自私，我离不开你的……”宋煊垂眸与方暮舟对视，
“不会的，”方暮舟即刻便摇了摇头。
宋煊已然慌不择食一般，拉起方暮舟的手腕便要离开，“那我带师尊去找顾长老，许宗主、严宗主也可……”
恰逢此时，虚原谷中猛然再次传出厉声嘶叫，挟着可怖怨气升腾之上，将所有人的注意皆吸引了过去。
还是来了啊！
为什么偏是这时呢！
自己明明还有许多未曾向宋煊交代的！
宋煊亦循着声响转首查看。
那阴暗怨气在迅速凝聚，最后变成了一个像是虚幻灵体的东西，模样活像只厉鬼，让人不敢直视。
宋煊的心脏仿佛瞬间停滞一般，待回过神，便又僵硬地转头，对上了方暮舟那双含着不舍的眼瞳。
“……师尊？”
宋煊犹豫地唤出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称呼，沉吟许久方才干干开口，嗓音竟无端哑了许多，“这便是，原因吗？”
在外人听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在方暮舟听来却如不断穿刺他的心脏的利剑，将他伤得血肉模糊。
“嗯。”到了这时，方暮舟已没有必要再继续瞒着宋煊，这般反而伤人。
听此，宋煊先是一愣，后来笑出了声，其中的不甘与自嘲听的方暮舟苦涩无比。
这次的分离他是当真躲避不了了。
“师尊何苦瞒我至今，”宋煊无奈至极，他无法对方暮舟生气，便将所有的气都压在了心底。
方暮舟不再看他，只道：“这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而我也未曾想过逃避。”
语毕，方暮舟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
通体闪着寒芒的晚扼被方暮舟持于手中，当真没有什么能形容得了他的孤傲寂寥。
直到方暮舟已然开始施法，宋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当真要与方暮舟分别了。
“师尊！”
众人皆已开始施法结阵，宋煊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方暮舟。
“嗯？”方暮舟依旧没有回头，仿佛回了头自己便会后悔似的。
“无事，”宋煊赶忙奔赴至方暮舟身侧，握了握他的手，依旧那般冰凉刺骨。
他只是想与方暮舟并肩作战罢了。
荏略只剩灵体尚在，却依旧难以对付，凭借众人力量结成的阵法并不够。
方暮舟自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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