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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真竟然没看到那人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自己腰间被扶了一下。
待他站直身体，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竟然是白发苍苍的向导老周。
他顿时充满了歉意：“抱歉，没撞到你吧？”
“谢大人走路当心呐。”老周一边佝偻咳嗽着，一边缓步走远了。
谢怀真看着他迟缓的步伐，心中升起一丝困惑。
刚才是老周扶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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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阳光从帐篷的缝隙中照射进来，谢怀真的睫毛颤了颤，刚要睁眼，就感觉自己正上方有一片黑影挡住了太阳。
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江砚正背对着他擦拭每日斜挎在腰间的那柄长剑，动作小心翼翼，非常温柔。
方才晒到谢怀真的阳光被他用身体挡下，给他轮廓英挺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圈金色的暗影。
谢怀真思维放空，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江砚擦好了剑，把它仔细的放回剑鞘，这才注意到谢怀真的视线，笑道：“给你留了饭，起来吧。”
谢怀真应了一声，坐了起来，江砚展开外袍给他穿上，又俯下身握住他的脚踝给他套上皂靴。
床边已经摆好了洗漱用的东西，漱口的水是煮沸过的温水。
谢怀真忽而意识到，江砚真的是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这些琐碎的工作都可以选几个细心的亲兵来做，但江砚偏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原本洒脱自由、无拘无束的野狼，在被身份和爱情的枷锁牢牢捆住之后，也会化作温顺的猎犬吗？
谢怀真的心情不知为何沉重起来。
可能是江砚对他实在太好了——而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样的照顾和保护。
这种沉重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们收起营帐，准备继续赶路时。
一名士兵慌张的跑来，他的面容因为惊惧而变得扭曲，鞋子都跑掉了一个。
一见到江砚，他立刻嘶声高喊道：“殿下，全死了！他们全死了！”
第63章 月神庆典
“绿洲中那些人，他们死绝了啊！”
那士兵说完，双膝一软，整个人竟然就瘫倒在了地上。
江砚一愣，谢怀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有些荒谬。
江砚沉声道：“我们去看看，其余人做好警戒，保护公主。”
说罢，两人点了一队亲卫，共同前往昨天集市的位置。
随着他们离那集市越来越近，谢怀真已经开始逐渐感觉到一丝异样。
昨天他来的时候，这里还人声鼎沸，歌舞升平，这样热闹的地方，怎么也不该在大白天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江砚和谢怀真走在前面，谢怀真领路绕过那些灌木，忽然沉默的停住了脚步。
江砚跟在他身旁，也站住了。
等众人站到集市广场前的时候，他们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惨状深深震惊——
只见不大的广场前面，整整齐齐的躺满了人，仔细一看，全都是已经咽气的尸体！
昨天谢怀真见到的那位慈祥的老妇人，此刻就躺在最前列的位置，身边还放着几个木雕的小工艺品。
谢怀真拿的那只木雕小兔子还带在身上，小兔子的颜色还是那样鲜明美丽，但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每一具尸体的双眼都被人挖去，留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而他们的双手全部合十安放在胸前，脸上不但没有半点痛苦之色，甚至还带上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众人沉默半晌，谢怀真开口道：“这不合理……看他们倒下的方向，如此整齐划一，而每个人的姿势和神色也都是那样的相近。”
“昨天夜里他们还都活着，这短短一夜的时间，凶手要怎样悄无声息的杀死这么多人，并且把他们每个人都摆成这样的姿势、甚至让他们做出这样的表情？”
江砚眸中闪过一抹幽色：“除非他们并不是被人杀害的，而是自己杀害了自己。”
他说完却又皱眉：“但如果这样的话，又是谁挖走了他们的眼睛？”
谢怀真忽然想起昨天藏星怪异的表现，立刻转身对元洵道：“你去把藏星带过来，他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元洵点头，很快便将藏星领了过来。
藏星看到地上成片的尸体，并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的神色，只是忧伤的叹了口气。
“你看到了，”他对谢怀真说，“所以我昨天不想让你跟他们来往。”
谢怀真道：“那些少女……”
藏星点点头：“也在这群人里，大概埋在下面了吧。”
他望向天际，火热的阳光把天空照的通明：“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他们都是月神的信徒，而月神教是首陀国的国教。”
“按照教义，月神透过信徒的双眼降临这个世界，而虔诚的信徒只要将自己的双眼献给月神，就能在神的花园里获得永生……”
“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藏星似乎想要笑一下，然而他勾起唇角，双眼中却依然流露出悲伤。
谢怀真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藏星摇摇头道：“我其实可以阻止他们的，但是我不想让这些人继续活下去了。”
“月神的狂信徒就像是瘟疫，他们身上总有种充沛的热情，很容易就能感染到其他人。”
“我不希望他们再把更多人发展成为信徒了，因此，虽然能阻止，我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闭上双眼，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或许我早晚有一天也会为自己的冷漠付出代价。”
谢怀真无声的叹息，轻轻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藏星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滚烫的泪水很快浸湿了他肩头的一小块衣襟。
谢怀真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压抑的哭泣，身体一抽一抽的，感觉自己像是在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你多大了？藏星。”他轻轻摸了摸藏星的柔软的棕色卷发，忽然问道。
藏星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带着水雾的绿眸望着谢怀真，就像清晨的泛起薄雾的森林一样美丽。
他吸了下泛红的鼻子，小声说：“十六岁。”
谢怀真抬手，用拇指轻柔的抚过他眼尾的泪痕：“你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是什么时候？”
藏星浓密的棕色睫毛颤抖了一下，翘起的尖尖上还挂着一点水滴。
“是我小时候……我的妈妈。”
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忍继续回忆：“那个时候，她想带着我和我哥哥一起，一起去月神的神国……”
“如果不是哥哥带我逃走，那我的生命已经在五岁那年永远的结束了。”
谢怀真看着地上那些交叠的尸体，低声问：“你妈妈当时也像他们这样，完全不害怕死亡的痛苦吗？”
藏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死状可怖的尸身露出的诡异笑容，迟疑道：
“他们应该并不痛苦。”
“在庆典中，月神会派遣神使，赐下很多月露。”
“只要饮用月露，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了，所有的疼痛都会消失，而且还会非常快乐。”
谢怀真沉吟道：“这月露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你知道吗？”
藏星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所有的神使都会定期饮用月露，而普通的信徒就只有在献出生命的时候才能得到。”
谢怀真看向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的江砚：“看来我们这次去首陀国可能还会遇到一些超出预计的麻烦。”
江砚松开手，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剑，沉声对元洵道：“去点几队人过来，把这些人都埋了吧。我们稍晚点启程，庆云公主那边我去说。”
元洵领命而去，江砚顿了顿，转而对谢怀真道：“我今天已经和仇琦确认过，我们大概再走三天就能到首陀国的达穆尔王帐了。在此之前，”他点了点藏星，“他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谢怀真了然道：“没问题，就让他跟着我吧。”
江砚显然是担心藏星对他们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估计等会儿还要单独找仇琦和老周去确认。
谢怀真有些担心藏星害怕，对他歉意的笑了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会放你走的。”
等到士兵们把现场的尸身都掩埋好，他们就再次启程出发。
熟悉的沉默笼罩着整个队伍，每个人都尽量节省自己的体力，尽可能的踩着前面人的脚印前进。
他们越走越远，绿洲很快被甩在身后，看不到影子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鸣叫，像是某种大型猛禽发出的声音。
谢怀真用手遮着阳光，竭力向空中看去，果然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金雕从空中飞过。
那金雕飞翔的速度很快，谢怀真刚看清它的样子，它就飞出了数百米远，继而从它来的那个方向传来了阵阵野兽的吼声。
沙漠中哪里来的野兽？
江砚立刻叫停了队伍，让所有人戒备。
片刻之后，在滚滚黄沙扬起的烟尘中，一支超出谢怀真想象的队伍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数头体型巨大的雄狮，它们夸张的鬃毛在阳光下呈现出耀眼的金色，而更令人震撼的是骑在这些雄狮身上的骑士——
竟然真的有人能驾驭雄狮作战！
谢怀真定睛看去，只见那些骑士都没有穿铠甲，而是裹着轻便的布袍，只在胸前和背后以甲片挡住要害，背上则背着弓箭，其中几人的弓箭已经握在手里，想来他们刚才正是追着那金雕而来。
在队伍前方的老周用当地的语言向他们高声道：“我们是送楚国公主来和亲的！”
那些骑士控制着狮子在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狮子身上并没有缰绳，谢怀真离得远，没弄明白他们是怎么操控狮子的，好奇的不行。
就在这时，只见其中领头的一名骑士坐在雄狮身上，控制它走了过来。
那雄狮走的很慢，谢怀真这才看出来原来那骑士是两手分别抓住它脖子两边的鬃毛，想向那边走就会往哪边用力。
但狮子原本是一种野性很重的动物，尤其是体型如此巨大的雄狮，他们到底是怎么样让他听话的？
还没等谢怀真研究清楚，那骑士就已经停下来开口道：“这里已经是首陀国的境内，你们怎样证明自己的身份？”
那雄狮有些不耐烦的抖了抖胡子，谢怀真看的两眼发直，心道：这就到首陀国了？他们国家的狮子可以随便摸摸吗？
第64章 雄狮漫野
江砚一直随身带着和亲的婚书，他将其交给元洵，示意他上前展示给那个带头的骑士。
元洵接过婚书便朝那名骑士走去，那骑士却忽然高声喝道：“别过来，就站那里！”
元洵不知所以，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却只见那骑士胯下的雄狮骤然咆哮一声，猛地向他扑来！
那狮子本就体型巨大，此时一跃便跃出数米，元洵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竟然愣在原地。
“吼！”
然而下一秒，却见那威武的雄狮狼狈的向后打了个滚翻了出去，它背上的骑士更是被甩了下来，直接摔在沙子里。
——江砚不知何时下了骆驼，单手撑开，护在元洵身前。
原来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先元洵一步迎上了狮子，凌空一脚，把它整个横踢了出去！
“你是要动手吗？”江砚眼神冰冷的看着那名骑士，单手将锋利的长剑从剑鞘中拔出，用当地的语言问道。
骑士艰难的从黄沙间挣扎爬起，他的同伴们似乎有意上前，被他抬手止住：
“我没有攻击你们的意思，不要离我们太近。”他喘了几口气，安抚着躁动的雄狮，“如果有没带月神令，只要靠近狮子，它们就会发动进攻。”
谢怀真分辨出他话语中熟悉的单词，无奈道：“又是月神。”
江砚收剑回鞘，站在原地把和亲婚书朝他们丢了过去。
骑士伸手接过，看到上面以两种语言写明了公主和亲的事项，下方还盖着首陀国和楚国的官印，连忙让同伴拉住狮子，自己恭敬的上前将婚书交还给了江砚。
“国王陛下已经吩咐过，如果遇到送亲的队伍，就带你们回王都。”骑士说完，对不远处的同伴比了几个手势，他们很快就送了东西过来：“这是陛下的手谕，你们可以核对下。”
谢怀真好奇道：“你们的狮子不会攻击我们吗，怎么护送？”
“只要你们带着月神令就可以，令牌周围十米内，狮子都不会发动攻击。”
骑士拿出了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谢怀真，令牌正面刻着一轮弯月，散发着阵阵异香。
这令牌摸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木料做的，不知道用什么染料染成了黑色。
谢怀真把它递给江砚，江砚看了几眼道：“我们这里有三千人，你们能提供多少这样的令牌？”
那骑士摇头：“这么多护卫不能全部进入王都，只要公主殿下和近卫跟着我们走就可以，其它护送嫁妆的人留在原地，国王陛下会派队伍过来交接。我们有四十块月神令，应该足够了。”
江砚对元洵道：“你留下来看着队伍，我和谢少卿带人送公主去王都。”
谢怀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谢少卿是自己——自从他封了鸿胪寺少卿之后，一天办公室都没坐过，就被派过来出差了，江砚私下和他相处也不会这么正式的喊他，因此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叫法。
最终江砚定了士兵五人为一队，他和谢怀真单独算作一队，总共选了两百多人，加上公主的侍女和女官，令牌刚好够用。
他们手持月神令再靠近狮子，狮子果然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了。
“大概是这令牌上的香气。”谢怀真低声对江砚说，“我闻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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