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和宇宙建立连接的时间足够,李傲然伸手抓起四副牌里画面最平静的一套,按照袁圆先前说的,从牌堆里选择了三张作为基本的卦象。
“你知道你选的叫什么吗?”袁圆看到他摇头,已经基本了然他并没有仔细认真听自己先前的介绍,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李傲然接受了她的八字委托,“你拿的这副牌叫庸俗塔罗,the pulp tarot”,见李傲然轻声“嗯”了一下,便又接着发言,“你这三张牌,权杖三象征新的开始,教皇牌逆位象征叛逆,星币女王说明你要有大额支出,总的来说,你在十月刚开始会有一个非常迅速的新的进展,包括人际关系、包括收入和支出,会有一个连接未来的缜密的命脉告诉你,新的、不同以往的经历即将到来。”
“新的、不同以往的,带有叛逆意味的开始”,李傲然落笔写下,停手抬头问袁圆,“这怎么算对、怎么算不对?”
坦白说他从前在理科班,女生少之又少,没有接触过与宇宙建立连接这么庞大而神秘的项目,衡量“对”与“不对”的标准,也因高中和大学所在理科与文科的环境,变得界限模糊且面目混乱。
“从这三张牌中,也能看到你从前是保守派,你也没有工作,那我来分析分析感情。就感情上而言,在十月你会有一些新的桃花,或是终于明晰自己喜欢的伴侣类型,这些从前是的人生没有体会过的,所以是叛逆、颠覆的牌面。”袁圆捂住嘴故作惊讶,“然哥,你不会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吧!”
在此前的人生,李傲然是想不到在如此大庭广众的情状中研讨是否恋爱过,这属实是九月底就开始的一种叛逆和颠覆,他断然也是没有想要如实交代的想法,说了句“真的要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书,在袁圆“十一月别忘了找我汇报十月成果啊然哥”的叫喊声中走出教室门。
回到寝室的时候另外三个室友还没回来,他决定趁此独自一人的空档进行一次床铺和桌面的环境焕新,准备换洗床单的时候收到了进入复赛的短信,日期十月十五日,准备内容一首伴奏发至某邮箱供第一环节使用,如进入第二环节则需进行一段乐器表演,结尾惯例的一句“收到请回复”。
打扫完寝室卫生已经接近傍晚下课,李傲然接到黄冠的电话,说在公寓楼下等他一起去校门口的韩国菜餐馆吃饭,满口答应之后才想到前几天已决定“冷落”这位多嘴的青蛙,于是想到让黄冠在楼下多等一会儿,略施小惩。
从窗口能看到黄冠等在楼下,一边跟路过的熟人打招呼,一边因为第三次被挂断催促电话脚步变得有些焦急。相识多年,李傲然对能造成黄冠不耐情绪的来源早已烂熟于心,并且运用自如,在黄冠第四次打电话来时他接起来,“马上下楼了。”
从三楼走到公寓门口不超过100级台阶,大概两分钟路程,所以看到江林阳站在黄冠旁边朝他摆摆手说“我正巧路过,黄冠说你们要去韩国菜,一起啊”的时候,李傲然觉得可能在这两分钟之前出现了平行宇宙才造就了这场“相请不如偶遇”,或者本来江林阳就站在那里跟黄冠闲话连天,只不过他没注意到。
“嗯,好啊,一起。”李傲然突然想起下午抽取的那三张塔罗,新的桃花、明晰的伴侣类型,跟眼前的江林阳重叠在一起,些微的甜味随着心跳毕毕剥剥的响声,正冲他的四肢百骸冲去。
“公主,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黄冠伸手捶了一下李傲然的肩膀,“你再晚下来一会儿,黄世兰我就直接饿死变成厉鬼日夜跟着你。”
李傲然乜斜着他,“公主建议你进行一下身材管理,不然不翻你牌子。”
“饶命啊!我不胖啊”,黄冠闻言上下打量自己的身材,又把江林阳从头看到脚,“老江你说我胖吗,平心而论。”
“平心而论,嗯,胖。”不留情面的江林阳附和了一句,“是该好好管理管理,不然公主不翻牌子,我不是再不能跟我的竞争对手吃饭啦。”
这话说的极为轻巧,在夕阳下橙色的光中,一直到在餐馆中坐下点好三菜一汤,李傲然还是不能将这句话从脑中那本名叫“江林阳俘获李傲然二三事”中剔除,反而选择了斜体加粗的字体。
“你收到复赛的短信了吗?复赛准备唱什么?”江林阳一边把稍显烫手的铁碗盛装的米饭盖子打开分别放在对面的黄冠和李傲然前面,一边熨帖又自然选取三人都有共同语言的话题。
“收到了,复赛唱……”还没等李傲然说完,黄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干嘛,竞争对手来打听情报?”一副「李傲然全球首席唯一发言人」的架势,“先跟经纪人谈。”
“没见过你这么护犊子的”,江林阳端详完这亲密无间的迷你戏剧桥段,夹了一筷子五花肉土豆片到黄冠碗里,无奈应声。
李傲然坐直腰,清了下嗓子,心理建设似的,“那个,我不同意你刚才说的,我不是他犊子,应该他是我犊子才对。”
“李哥你真行,这是争论谁是谁爸爸的时候吗?”黄冠见这架势,颇有一些气急败坏。
“是的。”
“是的。”
李傲然和江林阳异口同声,话音刚落,又为着这莫名其妙的默契吃吃笑起来。
“老江你也跟着李傲然学坏。”黄冠恶狠狠地扒拉了一口饭,“但我也是真不知道李傲然要唱什么。”
“没想好,要不唱《终身美丽》吧,咱俩之前看过那个,《瘦身男女》的主题曲,送给没有做好身材管理的你很适合,‘任他们多漂亮,未够你矜贵’。”李傲然打趣道。
“啥意思?”黄冠早已忘记了曾经跟李傲然在哪天哪个地点以什么样的契机看过一部叫《终身美丽》的电影。
“结合整首歌来说,就是不管你是什么样,你在李傲然心里都是最好的。”江林阳的讲解非常适时。
黄冠偏过头,胳膊肘碰了碰李傲然,“老江说的是真的吗?”
李傲然看着黄冠略求证的亮晶晶眼神,“这么说也不是不对”,扶额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有点想吐。”
然后黄冠略带感动的眼神差点变作飞刀杀死哈哈大笑起来的那两位窘境制造者。
“不过说真的,第一轮我不是很担心,第二轮的乐器才是我担心的,我不会任何乐器。”喜欢唱歌是真的,但不会任何乐器也是真的。
江林阳面露疑惑,“吉他什么的没自己玩过吗?”
“没有,我不喜欢。”李傲然实话实说。
“他就是怕吃苦,又怕疼,高中时候信誓旦旦说要学会吉他,不到两天说手指疼,不弹了,现在吉他还在我家放着呢。”被挤兑了一晚上的黄冠终于有机会反击,语气都忍不住欢快地上扬。
被揭了短的李傲然悄悄踢了黄冠一脚,又在桌下比起手刀威胁意黄冠闭嘴,爆料人黄冠才将李姓艺人“黑料”收起,直到饭局结束也没有再泄露一句,很有独家狗仔的职业道德感。
吃完饭天已经擦黑,三人一路悠悠荡荡,延迟实现了“先送公主回城堡”的戏言,李傲然轻手轻脚地跑上楼,室友们都已归位,打了声招呼就跑到阳台,看到江林阳和黄冠远去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笔直而修长。
闪身回到屋里的时候收到了江林阳的短信。
“我教你弹吉他吧,保证不疼的那种。”
第12章 12 重音
距离复赛还有半个月,李傲然浪费了三天用来面对江林阳的教学邀约顾左右而言他。
“我真的怕疼,痛觉神经极为发达”。
“手指磨出血泡,摸冷水都火辣辣的”。
“我三分钟热度,真的不想学”。
借口找了三个,被热心善良、心比天高的江老师拒绝三次,“我教学是有成功案例的,凡是被我教过的学妹学姐,就没有学不会的。”
李傲然看到“学妹学姐”四个字稍走神了一下,手指来回敲了敲桌面,觉得心里有一些沟沟坎坎怎么也抚平不了,于是在江老师发来邀请函的第四天应了约。
“那周六早晨十点,咱们在新岛餐厅见。”下一秒江林阳就发来了时间地点,让这份约定摊开在李傲然面前,再无更改或毁约的可能。
“不见不散。”
李傲然做很多事情都得心应手,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做到从容拒绝,但是在江林阳面前,好像陷入一个名为“一定不要做”的怪圈,每件事情都不会是李傲然主动会做的,却每件事情都以自我暗示般放水的方式,很轻易地攻下城池。
比如对江林阳一见钟情,比如刚跟江林阳见过几面就拥有的默契,比如同意江林阳教自己弹吉他即将共存一处,再比如不敢细想的是否有江林阳的以后。
临近约定的时间,李傲然塞着耳机往公寓楼下走,出了公寓门,听见雨声透进降噪过的耳机,雨势一时之间像他抵触外出的心情一样收不住,刚想拿出手机给江林阳打电话说天气如此恶劣要不改约,就看到江林阳打着一把伞,站在雨水喧嚣蒸腾起的雾气中,笑意盈盈朝他招手。
失救了。李傲然脑中蹦出的三个字,此刻自己感觉像是坐在红灯遍布、一行一趔趄的通行不畅的早高峰路口,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眩晕,却在心里为了为江林阳通道另开,允许他招摇过市。
江林阳避着地上低洼的积水,挪动脚步走过来,在公寓雨棚台阶下冲李傲然喊道,“快下来吧,别打伞,我的伞够两个人撑”。
李傲然简单背了书包,正在夹层里翻找,衡量了江林阳的雨伞如果容纳两个人,是什么样亲密距离的并肩,想继续掏出包里的伞,就被江林阳一手扯到伞下,拉上书包拉链,把书包掉转了个方向背在身前,“书包背前面,别淋湿了。”
“你冷吗?”李傲然脱口而出,意识到这句问话出现的场合此刻非常不适宜,让他和江林阳很像是刚刚结束相亲、对彼此印象尚可、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平静的青年男男准情侣。想到这里李傲然手掌在眼前画圈,试图打消这种糟蹋又僭越这段单纯的雨中同行的想法。
江林阳听到李傲然的问话,抬手看了一眼自己上下长袖长裤的衣着,又将目光投注到身边的人——身高比他稍矮,轻微低下头就能看到头顶的发旋和像猫一样的侧脸,想说不冷,手不自控一样戳到了李傲然因抿嘴思考而加深的酒窝上。
“你干嘛!”
“你有酒窝啊。”
又是异口同声的桥段。
李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向后倾斜出了伞外,江林阳见状反应极快地将他拉回来,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怕丢似的,“你胆子太小了吧。”
“谁知道你突然伸手过来啊。”李傲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反应过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弱了下来,“我有酒窝,两个,就不给你看了。”还是回答了问题。
江林阳因李傲然诚实的答话笑了,伸手呼噜呼噜他的头发,看到发旋周围的头发立起又塌下,“今天看到了一个,下次再看另一个。”
两人在一把伞下挤挤挨挨挤挤,到达新岛餐厅的时候雨势渐小,但属于海岸的风声没停下。江林阳小心收了伞,示意李傲然先进门,之后用力甩了甩伞上残留的雨水,灰色的裤子上星星点点分不清是淋湿还是溅湿的水痕。
进门之后李傲然找了个离人群较远的座位,慢慢挪着步子,等江林阳走到身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没带吉他嘛?”
“我的吉他在那儿”,李傲然循着江林阳手指的方向,看着餐厅不远处小舞台上有可拆卸的麦克风、可折叠的乐谱架,还有一把黑晶石一样颜色的木质板吉他。“我跟这儿老板认识,周五到周日晚饭时间会来唱一会儿,当玩儿了。”
原来如此。李傲然很认真地点头,虽然有无数个疑问在观察环境的停顿中间以光速迸出,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想问就问,你这小孩我算是看明白了,太老实。”可以看穿李傲然心事似的,江林阳开口,“你不问我自己说,这家店是我高中学长盘下来的,开学到现在我偶尔在这帮忙,你如果想来也能来,你比我唱歌好,你来肯定有小姑娘喜欢,到时候让学长给你包红包。”
李傲然嗯了一声,知会江林阳自己听到了。他又朝四周环顾这家开在校门口十字路口的餐厅,“以前没来过,不知道这家有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唱歌,以后我跟黄冠一起来捧你的场。”
“那你要早点来,坐在前排,要不然听不清楚,晚上人多。”江林阳把拿回来的吉他放在李傲然身边,因为缺少支点差点倒地,李傲然伸手一抓,吉他弦就这么断了一根,崩起的金属丝线打成卷儿,跟着沉闷的共鸣声来回晃动。
“小心点。没关系,我先去点餐,吉他等我回来再处理。你吃什么?”江林阳把吉他接过来放在他的椅子上。
“都可以。”李傲然动了动椅子,让自己坐得更远离江林阳的座位,一只手抚平还在震动的琴弦,吉他声音也随之停止,但他不知为何,心情像是被断掉的琴弦刺了一下的气球,山呼海啸而来的情绪正找着泄露口,从骨缝到发尖都充斥着没顶的局促,然后“噗”地一声,炸了个天光乱颤。
过了片刻,江林阳端着餐盘走回来,两杯可乐、两个汉堡、两包薯条、四包番茄酱,成双成对。挨个儿递给李傲然,又用时刻都是平静的语气说,“我在这还有备用琴弦,先吃完再换。”
李傲然打开汉堡的包装纸,看了江林阳一眼,然后小心地将汉堡中层夹带的青菜挑出,一点青菜的边角都不留下,慢吞吞盖上,对盯着他见证了这个仪式全程的江林阳说,“我不喜欢吃生菜。”
江林阳又笑了,“没事儿,不喜欢咱们不吃了,需要我给你要一份不放生菜的吗?”
“不用,能吃。”
李傲然时常觉得也许江林阳是个圣人,可以轻易掌控和他的交集,将距离保持在彼此都觉得舒适的范围,又能在这适度的你来我往中,出于本能地察言观色,让人不自觉地趋光,想离他更近。
跟自己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对江林阳那一点心动的“有所图”,也许他和江林阳的关系会止步在曾经一起比赛但交集不多的朋友,也许再进一层,因着黄冠的关系,参与了几次有江林阳在场的饭局,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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