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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刀如水(玄幻灵异)——蔺洲

时间:2023-09-06 20:32:18  作者:蔺洲
  陶思尘闭上眼睛,铁手在琉璃砖上一按。华美的东西总是容易消散,琉璃脆弱,只消一下这处天窗便整个粉碎了。他攀在地上将身体渐渐往那处靠过去,陶思尘胸前肋骨断了两根,这些动作痛得他近乎昏厥。
  顺着缺口往下能看见底下躺着一个无声无息的人。他本穿着素色衣衫,但染了一路的风雪尘灰,如今又添了许多血迹,颜色斑驳,尽显狼狈姿态。
  “他是不是死在下面了?”陶思尘忍不住喃喃自语。把相思从自己的领口塞了进去,陶思尘右眼直跳,感觉自己如果滚下去,那断的就不止胸前两根骨头了。
  踌躇的片刻,相思又从陶思尘领口里爬出来贴在脖颈上,他便只能又把这个小东西塞到了怀中。陶思尘心说伤就伤了,等拿到了书这点小伤还能算什么呢?便以肉臂护住自己的肺腑,再用铁手守在外头,将心一横,整个人蜷着从楼上摔了下去。
  陶思尘摔得头昏眼花,后心剧烈一震,张嘴吐血不止。
  他的命数和蛇牵扯在一块,身躯也跟蛇一样,较常人来说柔弱许多。这一摔使他飞去三魂,堪堪留住七魄,人命也仅剩半条。眼前重若灌铅,陶思尘昏蒙蒙又要睡过去,相思适时从他领口爬出去。
  黑色的蛇先在陶思尘脸上一转,而后渐渐离开了他的身体,往旁边那个生死不知的人爬了过去。
  相思弃他而去,让陶思尘瞬间把三魂七魄都拼好了,找回清明的神思,他有气无力地呼唤说:“人死没死?”
  昏死过去的人无法回答他,相思是蛇不是鹩哥,也没办法学人说话,这里没有人能回答陶思尘的问题。
  相思很快爬了回来,陶思尘对上了它的眼睛,有些嫌弃地偏开头说:“只去一会儿就沾上这么重的味道,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罂粟的味道很恶心。”
  陶思尘静默片刻,以《玄问天疏》为信念劝了自己一番,才任命地朝叶听雪爬了过去。叶听雪身上有浓重的阿芙蓉香气,他嫌恶地皱起眉头,手上不知轻重地把叶听雪的脸给抬了起来。
  叶听雪满脸都沾染了血迹,上边的血迹干透成了一片红痕,嘴边的血迹倒是新鲜许多,也不知昏过去了多久。他内伤极重,浑身冰冷只余心脉处留了点温热气。陶思尘在他脸上拍了拍,冷冷说道:“你得晚点死,还要去帮我拿书。”
  说罢,陶思尘又想起那个袒菩教的歹人,难免恨得牙痒。现在五把剑都丢了,那些人不知所踪,想必也是为《玄问天疏》而去。
  他推了推叶听雪,这人仍是全无动静,连气息都变得极为浅淡。
  陶思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当即明白了这不全是因为他内伤严重,也有阿芙蓉的缘故。这里香气浓郁得近乎令人作呕,人在其间待得久了容易将它忽视过去。
  阿芙蓉极易叫人生瘾,也会使人迷幻恍惚,叶听雪先前吃了他一点血没犯药瘾,但神魂被困在了幻梦之中。
  “要不是为了这书,我才不管你的死活。”陶思尘铁手在地上狠狠一砸,以示怒火。
  腕上的伤口才愈合不久又被他用牙生生咬开。伤口一片模糊,陶思尘把流血不止的手腕放到叶听雪唇上。相思也闻到了血气,从他怀中探头出来,却不向伤口而去。
  它往陶思尘脸上爬,又想钻进他嘴里攫取生息。
  阿芙蓉这物害人不浅,却并非全无益处,至少在现在这刻是有用的。香气麻痹了陶思尘的感知,让他浑身的痛苦都消减了几分。
  叶听雪感觉自己喉间涌进来一股血气,这感觉万分怪异,血从来都是从喉中流出去的,怎么会倒灌进来?血气让他呛咳不止,张嘴仍无法摆脱这股诡异的血腥。叶听雪倏地睁开眼睛,就见一只手卡住他的嘴,他在喝那只手上流出来的血。
  睁眼的动作轻微,陶思尘并未发觉。叶听雪受的阿芙蓉太重,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要在那个人的嘴里流干净了。就在他头脑晕眩,神志消沉之时,缠在颈上的相思忽然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相思对危险有天然的警醒,这是它给予陶思尘的预兆。可惜后者因失血脱力,反应也变得万分迟钝。
  这层楼阁的门窗都被菩萨用机关封死,只从顶上有光泄入。人被困在其中难以出逃,但有人从外头强行打破封死的门窗。破损的窗子砸在地上惊起一声巨响,惊起纷纷木屑。
  叶听雪身负重伤无法动作,而陶思尘在觑见真正天光的那瞬下意识想要退开,可那人实在太快了。快到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被那人一脚踹飞出去,整个人砸进零落的几案屏风中,昏死过去再无声息。
  叶听雪根本来不及抓住陶思尘,外头冲进来那人几乎在一瞬间就到了自己身边,他还什么都未能看清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叶听雪被勒得几乎窒息,喉间血气上泛,点点从嘴角留了出去。当他真正意识出来人是谁后,叶听雪心中的惊骇都还未平息。
  “阿雪……”柳催埋头在他颈侧,温热的呼吸中,他感觉那个人狠狠咬住自己肩胛。这点痛和他一身重伤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因此叶听雪只觉得痒,然后才是难过。
  柳催在叶听雪身上放了引路香,这香气染上了主人的血后,会变成了一种极其危险又苦涩的味道。他寻到鹤近山主人的小楼时,发现这里早已被机关紧紧封锁住,根本无法从外进入。
  引路香放在人身上,靠活人的热气催发,柳催察觉到这香气渐渐变得微弱,他便再也等不住了,强行摧毁了此间封锁的窗台。
  柳催的拥抱让叶听雪本就负伤的身体更加难熬,险些被勒得昏死过去。心脉、腑脏、四肢百骸的痛苦又让人在此刻万分清醒,强行提息运功,他才生出些许力气,叶听雪轻轻地抱住了他,又在他身上拍了拍。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说话艰难,声音十分微弱沙哑,也不知道柳催能不能听见。
 
 
第157章 江山旷劫争155
  陶思尘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朦胧,有个东西在他眼前飘来飘去,晃得人心烦乱。他张嘴就想去骂,但嘴里堵了一条相思,这条蛇慢悠悠地从他嘴里爬出去。陶思尘睁着眼睛,相思离开了他的身体,也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叶听雪。
  叶听雪见他醒了,凑近去对他说了句什么,陶思尘没听清,只看见叶听雪停顿片刻后对他一笑。
  那个人头发散乱,衣上脸上都染着斑斑血迹。这本该是一副落魄狼狈相,但他却与之毫不相关,狼狈不显,反衬得他一身潇洒。虽然痛还是痛,但叶听雪不在意,苦还是苦,叶听雪也不在意。
  “回魂了。”他伸手在陶思尘眼前晃了晃,后者看着他的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地上摆着的几只小小瓷瓶。叶听雪又说:“你的伤很重,这里的药不知你能不能用。”
  叶听雪查探过他的伤势,外伤骇人,里头骨骼也断了好几根。他昏迷不醒,气若游丝,仿佛马上就要断气。叶听雪本来想给他用药,但相思占住他的嘴,并对叶听雪靠近的露出了敌意。
  这条蛇和陶思尘的羁绊古怪,叶听雪不敢冒然去动,所以等陶思尘醒了才去问。
  “这是谁干的……”陶思尘摸了摸自己胸前肋骨,竟又多伤了几根。他气得咳嗽不止,一动就腑脏生疼。说不了话,只能颤颤巍巍地指着叶听雪以表愤怒,相思重新缠在了他的手腕上,正好掩住了腕上的伤口。
  那人还没说话,陶思尘就猛然睁大眼睛,叶听雪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多出了另一个人。鬼面红衣,满身煞气,陶思尘瞬间像是被人扼住咽喉,无法呼吸。
  叶听雪看到陶思尘脸色一变就知道是柳催回来了,不用他回头,柳催就自然走到了叶听雪的身边。
  “回得好快,有看到出路吗?”叶听雪轻声道,他坐在地上没动,柳催将手按在他后颈,手指勾着叶听雪散落在身后的头发。
  “没有,机关封死了。”柳催先看了一眼叶听雪,然后才看向了面色苍白的陶思尘。
  “我去解开。”陶思尘对上了红衣鬼冰冷恐怖的眼神,那目光在试探他,想要他说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他紧紧捏住了手指,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菩萨一行人带着陶忘真离开了这座楼阁,将这里全部封锁住了,只留了几个被蚀神蛊操控的傀儡把守。
  叶听雪昏倒过去的时候没看见这些人,醒了之后也没看到,只看到带着一身血气进来的柳催。
  他被柳催从地上拉了起来,正对上柳催闯进来时砸破的窗子,又叹了口气。打破窗子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找到真正的出口。这里处处都布置了机关,稍有不慎就会引得机关变动。
  菩萨拿走了五把剑,打开匣子的钥匙就藏在这些剑的剑鞘之中,打开剑鞘也不是易事。
  “应该是去剑庐了。”陶思尘没看那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虽然十年没有回过鹤近山,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通晓机关变化,也最了解陶忘真的秉性。他这位叔叔在大楚败亡后离开了上阳,隐居鹤近山后钻研玄道之学,并将其融合到机关建造中。
  这座楼外头的匾额上写的是“微妙玄通”。
  叶听雪不知他动了哪里,暗处的机关变化不停发出古怪声响。上头被打破的天窗再次闭合起来,撤开浮光镜台,室内光芒很快黯淡了许多,但也并非是全然无光,目不能见。
  掩盖天窗的活木换了一块,上头钻了许多小孔,微光经过其中落在地上,星星点点,成了一副怪异的图文。
  这图文很眼熟,叶听雪看着它几经变幻,想起来先前陶思尘那件怪异袍子绣的图文也是类似的图文,这些是星图。
  陶思尘往南的方位走了几步,由井宿到轸宿, 从此看过去的星点组成的图文近似鸟型。井、鬼、柳、星、张、翼、轸,这是朱雀七宿。拢共七个星位,但板上透出来的光点只有六个,朱雀断颈,缺的一个星位在鸟颈上。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陶思尘看着那些图文嗤笑说道。陶忘真一如既往地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些机关无比精巧,他只觉得华而不实。
  张为嗉,翼为羽翮,星为鸟颈。陶思尘慢慢走到缺的那个星位上。站过去停了一息,脚下木板微微凹陷,变动的机关终于停了下来,但门窗依旧闭锁。
  陶思尘漠然从那个星图上走开,凹陷下去的一块木板恢复原状,他面前的一块墙忽然整个撤开,露出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那是出口?”叶听雪皱着眉问道,他记得楼阁的朝向,这面墙与他来时的方向相对,叶听雪记得这座楼阁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陶思尘点了点头:“那个人能将天地作园林,山石草木都能拿来造景,假山的背后是剑庐,从这里走。”
  那两人还没动,陶思尘便静静站在密道边上等了一会儿,光线微弱,他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
  柳催和叶听雪十指相扣,因此在叶听雪动身往前的那刻手上稍稍施力,把人带了回来。昏暗的境地,叶听雪不能将他表情看清,等了片刻那人才说:“我走前头。”
  “好。”叶听雪应了一声,掌心微痒,是柳催的手指反复点在那处。
  鹤近山当年被陶思尘一把火烧了大半,虽然现在看着和当年一模一样,但这都是十年中重新修缮回去的。这山头上下都差不多换过一遍,只有一个地方从未变过。
  当年的那场大火,陶忘真毫不犹豫地将这一片楼阁园林都放弃了,只顾死守剑庐,才将这地方保留了下来。
  陶家善机关建造,鹤近山处处都有机关,唯独剑庐这处只作铸造用途,并未布置太多的机关。当年陶思尘不懂,这破庐子有什么好守的,现在他也不懂,既然那个贵重的匣子藏在剑庐,为什么没有布置机关严密守护。
  菩萨轻而易举就拿到了那个匣子,又带走了五把名剑,打开匣子轻而易举。陶思尘孤身走在前头,一身伤痛也拦不住他越来越快的脚步。袒菩教的人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叫他意外了,更令他感到棘手的是红衣鬼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眉头紧锁,面色冷凝,心中生起无数多的思虑。
  找上飞花剑苏梦浮,陶思尘以承天府旧僚,故人之子的身份想要取得苏梦浮的助力,那个女人却要他去解救叶听雪。
  叶听雪被红衣鬼关在一个隐秘之处,世宝钱庄的耳目追查许久才查到线索,但苦于戒备森严,他们完全无法与叶听雪联络。
  江湖传言红衣鬼和潇水山庄叛逃的那位大公子关系暧昧,两人早已勾结在一起,可这只是表象。苏梦浮说着两人有嫌隙,叶听雪在红衣鬼身边会有性命之忧,而叶听雪却确实被紧紧看管住了。
  利用红衣身边的一只小鬼玩弄了些花招,陶思尘才把人弄了出来。叶听雪出逃也干脆利落,陶思尘原以为他早和那恶鬼断了瓜葛,不曾想这鬼留了后手,竟也跟了过来。
  他确信叶听雪和自己在一起时没有机会向外联络,想到这里,陶思尘心中止不住惊骇。
  那就只能是这一切都在恶鬼的算计之中,引着他带出五把剑来到鹤近山。
  陶思尘满心烦乱,一个叶听雪尚且好说,要从袒菩教手里夺回奇书本就不易,现在红衣鬼现身,他能把书拿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遍体生寒,相思安静地缠在手上,和他紧紧相依。可蛇的身体柔软也冰凉,并不能给他多少慰藉。
  朱雀暗道直通剑庐南侧门,陶思尘想了许多,不知不觉就走到密道尽头。他正要伸手去推门,腕上的相思忽然紧紧勒着了他的手。陶思尘手上一顿,身后叶听雪忽然朝他喊了一声:“小心。”
  他以铁手护在胸前,整个人往后去退。门被一股气劲猛然重开,陶思尘竟是退都来不及退,一点剑芒映在瞳中,顷刻后成了一片月虹辉光。相思紧紧缠在他手上,让陶思尘清楚这一剑落实了必不能挽回,他会命折于此。
  柳催手上一抖,自护腕抖出来把细小刀片。刀飞如飘然一叶,直直撞在卑什伽奴剑上。剑被小刀打得偏开半寸,又被铁手一拦,没能对准陶思尘心口,而是整个刺穿了他的肩胛。陶思尘连痛都还没察觉,余光见红色红影掠至身前。
  那人也不看他,仓促连气息都未落定,柳催反手对陶思尘打出一掌,将其往叶听雪的方向推了过去。
  “啁——”远处菩萨吹起怪调,柳催一手捏住了那柄沾染鲜血的剑,急急往前几步,将失魂的剑者推出里外相交之处。
  剑庐之外,卑什伽奴身坠飞雪世界,被菩萨调令一激瞬间改换动作,提剑再出。但满身血红的鬼魅如影随形,柳催还捏着他的剑不松手,阎王令的内力叫这钢铁作的剑软如绫罗,卑什伽奴剑还未出就被提到了自己的眼前。
  僵持一刻,柳催身边齐刷刷又见了十几个黑色人影,这些全是菩萨在公辩大会后用蚀神蛊操控出来的傀儡,在菩萨一声令下俱朝柳催蜂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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