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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刀如水(玄幻灵异)——蔺洲

时间:2023-09-06 20:32:18  作者:蔺洲
  然后,名乌苏就看到那双眼睛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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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完就跑,放在818都是相当炸裂的程度😳
 
 
第69章 天涯69
  刘浑从前在萍州跑商,茶叶,香料,花纹艳丽的毯子,往来能见过很多很多的东西。那可是从前,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岁月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在大魏建朝之后,萍州对出入关口的人都管控得很严苛。草原十三盟似乎也都默契地和大魏保持了一段距离,这些年往来到中原的,多数都是新曷支的那个宗教。
  后来他跟着的商队散了,刘浑从萍州一直游走到鹿子城,大约五年前才定居在荆西府。他从来没有觉得过自己做过这么正确的决定,否则,狄族的铁骑早就把他的脑壳踩碎。
  不只是狄族,草原上的蛮子脾性都不怎么好,比方说他现在跟着的这群燕氏柔人。
  刘浑远远跟在马队后面,和他一块来的叶听雪站在人群中心,那几人对他都很恭敬,显然是关系匪浅。
  对叶听雪态度温和,对他可就不一样了。就这一段路,刘浑几次被他们以弯刀威慑。
  叶听雪那双眼睛确实不像中原人,在日光下竟然是金色的,看起来十分迷幻,仔细瞧着好像能摄魂夺魄。
  可他不是蛮子,他一句胡语都听不懂。刘浑只是想挣十两银子,没想着把命配进去。他很敏锐,敏锐地察觉叶听雪这人不简单。
  燕氏柔这个部族,挨着圣雪山,占领的地盘只比依靠征战杀伐的狄族小一些,但也算是漠北数一数二的部族。
  刘浑直觉过了那条荒古河,自己就很难回到荆西府了,心中思量,牵着马越走越慢。
  “吱——”一只哨子凄厉地响了起来,叶听雪立刻摸向了手边的风楼,就要出剑。他身边的名乌苏没有动,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也吹起了脖子上挂着的骨哨。
  风沙扬起,马蹄声碎,叶听雪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就朝刘浑看过去。然后他就看见刘浑折了回去,走了和他相反的方向。
  叶听雪心说不好,他牵着马准备去追,但名乌苏用马鞭拦住了他,看着刘浑的方向摇了摇头。
  他说的话叶听雪听不懂,于是名乌苏指了指天,然后比划着说:“大风……”
  名乌苏骑着马飞快地冲了出去,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冲了出去,叶听看着他们,又看向只剩一个黑点的刘浑,叹了口气,只能跟了上去。
  荒古河虽然叫河,但现在的水才堪堪没过马蹄,轻易就能蹚过去。叶听雪很快跟上名乌苏他们,那粗犷的汉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狼皮袍子扔给了叶听雪。
  叶听雪被那厚厚的衣物兜头裹住,一瞬间看不得路。名乌苏念叨了一句,他还是听不懂,但看他比划,应该是叫他穿上。
  他正要拒绝,下一刻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叶听雪伸开手指就能握住飞扬的沙砾,他就这么唐突的见了草原的风沙。
  和呼呼风声相对的,是名乌苏那吹起的哨声,有这哨声在,没有一个人会在风沙中走散。
  叶听雪狼狈地把自己裹进那张狼皮袍子,又有两匹马一左一右地走在他身边,他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幸好被人牵引着也没有脱轨。
  “哈哈,汉人……”他们笑了一声,叶听雪虽然听不懂,但本能察觉到那应该不是夸赞的话。
  也不是被风吹了多久,叶听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吹得虚脱了,才看见远处几只灰蒙蒙的帐篷。
  名乌苏的哨声忽然变得激昂起来,叶听雪感觉自己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两人不再守着他了,飞快地往前跑了过去。
  叶听雪把脸上的尘沙一捋,眼前终于得了一刻清明,然后一座雪山就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是叶棠衣常在画里描摹过的山,叶听雪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叶听雪这些年在宜陵,在渠阳,甚至在群山无数的死人岭,见过不少的山。
  或奇崛险峻,或秀丽沉缓,但从来没有哪一座如眼前这山一样温柔的。其实山从来都不温柔,自然之像不该以人情比拟,但叶听雪一时半会找不出其他的形容。
  它很美丽,值得无数信徒为它虔诚地叩首。
  名乌苏的马停了下来,等叶听雪走到他身边,然后他就给叶听雪指着那山。叶听雪听不懂他的话,只模糊地感觉到其中有一个音读作“阿苏塔尔”。
  他从来没有见过阿苏塔尔,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至少叶听雪还是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苏梦浮口中,那个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并不叫阿苏塔尔,他们称呼她为“霜姬”。
  霜姬,是一个本意不怎么好的名字。从她被大楚皇帝赐婚给镇西大将军以后,她就冷若冰霜,再也不曾有过言笑,所以人们称呼她为霜姬。
  除了这些燕氏柔人,大约没有人再记得她的本名。
  名乌苏领着叶听雪去了王帐,路上有很多人都看着他身边的叶听雪,他们不知晓内情,只是知道那个汉人长得很好看,眼睛长得和王并无二致。
  他站在王帐外恭敬地说着什么,叶听雪皱眉站在他身后,等了好一会儿名乌苏才动身,推着叶听雪进了王帐。
  燕氏柔现在的王是瞒思可汗,正坐在他的王位上,这是一个十分威严的中年人,叶听雪进去之后骤然和他对视,立即就被那双琥珀一般,如狼如鹰的眼睛威慑住了。
  瞒思可汗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叶听雪,名乌苏按着叶听雪的背躬身给他行礼,然后瞒思可汗朝叶听雪说了一句什么。
  叶听雪听不懂,于是没有应声,还是名乌苏开口解释了一番。瞒思可汗才抬起手招了一个会说汉话的人进来。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把长剑。
  叶听雪的眼睛一直看着那把剑,剑鞘上全是划痕,以至于其上镌刻细致的并蒂莲纹都看不清了。这把剑曾经断过,但叶棠衣始终无法割舍,于是让人将它融了,重塑剑身。
  所以这把剑有两个名字,最开始叫“江天一色”,重塑之后,叶棠衣叫人在剑身上刻了“佳期如梦”。
  来潇水山庄找叶棠衣喝酒的人,看了这把佳期如梦,都笑得不能自己,问他念起来也不觉得牙酸吗?
  叶棠衣当时笑了笑,只说:“你们一点都不懂。”
  叶听雪也不懂,即使剑折都不会抛弃剑的叶棠衣,他的剑为什么在这里,而不在手边?
  “他人呢?”叶听雪好艰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拿回了“佳期如梦”,捧剑前来的侍子有些急切,但看着瞒思可汗并不阻拦的神色,只能讪讪地收回了手。
  瞒思可汗好一会儿才说:“他已经病死了,魂归长生天。”
  名乌苏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闭眼显得脸色凝重,叶听雪不敢置信:“你们都在骗我吧?是不是在骗我?”
  叶棠衣怎么可能会死?
  那个会说汉话的那个燕氏柔人继续解释说:“他去年就已经死了,在冬天,就葬在圣雪山下。”
  翻译重复瞒思可汗的话说:“他说过你会来,可你怎么现在才来?”
  叶听雪呼吸一窒,心痛如绞。瞒思可汗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在叶听雪肩头重重拍了一掌,他说:“不要哭,阿苏塔尔的孩子不该轻易流泪”
  “这不是轻易流泪,他是我最亲的亲人。”叶听雪说,他紧紧握着“佳期如梦”,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叶棠衣了。
  瞒思可汗有些沉默,他看着叶听雪,觉得他和阿苏塔尔一点都不一样,但好像又一模一样。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多情,又一样的不幸。
  他心中描绘的阿苏塔尔其实很模糊,虽然阿苏塔尔是他的妹妹,但他最后见阿苏塔尔的一面,还是阿苏塔尔已经确定成为前往大楚和亲的公主,她动身朝中原去。
  瞒思可汗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因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已经是三十年多前的事情了。
  回归长生天的人,俗世人关于逝者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寡淡,这是逝者在收回他们关于自己的思念。
  当音容变得模糊,生者的伤痛就不会再沉重,逝者则会在长生天中留下最后的庇佑与祝福,从此前往极乐。
  一直记得离开的人才痛苦,瞒思可汗看着万分悲伤的叶听雪。他发现叶听雪和那个汉人也很像,那个汉人在生命最后要了纸笔,还能描绘出阿苏塔尔的样貌。
  也是看了那副画,瞒思可汗关于阿苏塔尔的记忆才变得明朗,他好像又看见了自己的妹妹。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分明阿苏塔尔已经离开很久了。
  “让名乌苏带你去见他们吧。”瞒思可汗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离开王帐了。他似乎也被这种悲伤的氛围所感染,开始思念早已离去的阿苏塔尔。
  离开王帐以后,名乌苏带着叶听雪去圣雪山下。汉人没有资格实行圣葬,也不能葬在雪山之中,但叶棠衣对此毫不在乎,说葬在山边也行,河边也行。
  提及生死之事,叶棠衣十分坦然。回不到中原也没有关系。无论在哪,他都可以一直看着这片美丽山河,这片和中原毫不相同的奇景。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叶听雪听着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走了很久才看见一处小小的坟头,是叶棠衣的墓地,燕氏柔人并没有依照汉人的风俗为他立碑。
  名乌苏道:“他说死了就是死了,名字有人会记得,只要告诉你他在这里就好了。”
  叶听雪没说话,他把“佳期如梦”放在了叶棠衣的坟前,跪下然后嗑了三个头。这时候他已经没有眼泪了,原来在极度悲伤的时候,连眼泪都不会有。
  “他怎么死的?”叶听雪努力使自己平静,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很难听。
  名乌苏能感受到他的悲伤,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
  自从阿苏塔尔死去以后,燕氏柔就十分不待见汉人,只有叶棠衣一个例外。
  二十多年前叶棠衣把阿苏塔尔送回了燕氏柔,这是阿苏塔尔的棺椁。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婴儿,但当时燕氏柔人心中充斥着仇恨,并没有接受这个小小的婴儿,于是叶棠衣又把他带回了潇水山庄。
  二十多年后叶棠衣再度来到燕氏柔。准确来说是燕氏柔人在草原中捡到了这个满身血污的汉人,一只手臂血肉削尽,成了白骨。
  即使这样他还没有死,十分坚定地来到了燕氏柔。
  有故人认出了他,是当年被他带回来的阿苏塔尔的侍女。
  “那汉人是收了伽尔兰的信才来到燕氏柔的,但伽尔兰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名乌苏解释说,伽尔兰就是那位阿苏塔尔的侍女,“我觉得伽尔兰也会想见你。”
  叶棠衣住在伽尔兰的帐子里,也只住了半个多月,叶棠衣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伽尔兰去找了草原的巫医,但巫医只是指了指长生天。
  “伽尔兰甚至去雪山为他祈福了,但神山也留不住长生天要带走的人。”名乌苏朝远处的雪山虔诚一拜。
  “我想见伽尔兰。”叶听雪道。
  名乌苏听了翻译的转述,他就猜到叶听雪确实要去见伽尔兰,但天色已经很晚了,伽尔兰的住处可不算近。
  他正要向叶听雪解释,就听到一阵马蹄声朝这边而来,名乌苏皱着眉回头一看。若非要紧的事情,在雪山这边没有人骑快马,这是对神山的不尊敬。
  但来人确实有急事,他停在了不远处,下了马之后就朝名乌苏飞奔过来。他们用燕氏柔的话交谈,叶听雪听不太懂,只能站在旁边。
  他只能听懂一些相对熟悉的词语,然后猜测这句话和什么有关。
  名乌苏的脸色瞬间沉重了下来,叶听雪推测是燕氏柔和新曷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起来,今天名乌苏才带着人从新曷支回来,他们手上还有一批新曷支特制的弩箭。
  他们说话并不避讳,翻译听了一耳朵,颇有些震惊地看着叶听雪,他关注的地方比较奇怪。
  那些新曷支人,怎么也认识阿苏塔尔的孩子?
 
 
第70章 天涯70
  名乌苏没有骗他,伽尔兰的住处确实很远,叶听雪骑着马走了很久才看到伽尔兰的帐子。夜色渐浓,天上白月高悬,照着前路像有一层荧荧辉光。
  翻译本来想明早再带着叶听雪去的,但后者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伽尔兰跟阿苏塔尔在大楚待了好几年,她还会讲一些汉话。”翻译带着他走到伽尔兰的帐子边上,他说完朝伽尔兰打了一个招呼。
  其实中原早就没有大楚了,从大楚到大魏,分明只过了二十年。但燕氏柔人不怎么关注中原的王朝更替,他们守着牧草过一轮又一轮,然后这一生就过去了。
  伽尔兰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头发已经变成一种浅淡的灰褐的颜色,脸上尽是岁月的刻痕。
  “阿苏塔尔的孩子想要见你。”翻译指了指身后的叶听雪,伽尔兰瞬间就看到了那人,她的棕色眼睛里忽然闪烁起一点明光。
  “阿苏塔尔的孩子?”她快步走向叶听雪,叶听雪看着伽尔兰哀伤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沉默。
  他点了点头。
  翻译很快就走了,留这对素未谋面的主仆叙旧。伽尔兰自幼就跟着阿苏塔尔一起长大,在她眼中,阿苏塔尔不仅是主人,更是姊妹。
  伽尔兰一直看着叶听雪,发现他真的长得和阿苏塔尔很像。
  阿苏塔尔十八岁的时候,她还是燕氏柔最年轻最美丽的公主。草原上最鲜艳的花会被绣在她的裙摆上,而所有华贵的宝石,都最先挑选作为她的首饰。
  即使备受宠爱,她也是燕氏柔的公主。阿苏塔尔不能自由的婚恋,她是联络大楚和燕氏柔姻亲的公主。
  成年礼才过,她就被送到了大楚的皇宫,中原的帝王是她毕生所见最有权贵的人。
  草原最自由的公主,在她向大楚皇帝跪下臣服的时,阿苏塔尔就知道她素来引以为傲的自由与高贵,这中原皇帝面前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她没有真正见到大楚的皇帝,只在宴会上远远看了一眼,然后她被赐婚给了那位战功赫赫的镇西大将军陈碚。
  “这是一桩孽缘,他是造成公主一生不幸的人。”伽尔兰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中的恨意毫不加遮掩。她把小锅里热的牛奶倒在叶听雪面前的那只碗里,又拿出一小碟肉干。
  叶听雪看着这些食物,碗是热的,但他的手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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