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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刀如水(玄幻灵异)——蔺洲

时间:2023-09-06 20:32:18  作者:蔺洲
  柳催皱着眉说:“他害了阿雪,我不想饶他。”
  霍近英若有所思,他吩咐人上茶,请眼前这两位就座详谈。
  喝茶是雅事,尤其他煮的好茶叶,这就更风雅了。霍近英自己很讲究这些,店里的茶具他不用,用的是一套新烧的白瓷。这两人说从北河边的穷村落来,看和这些精细的茶具却没露怯。
  柳催不爱喝茶,只是拿着杯子发呆。他眼睛深邃,霍近英看不出他眼里藏了什么东西。他身边的叶听雪把热茶水吹了吹,用那茶水润了嗓子。
  他们喝茶不将就,也完全没品出这茶的优劣。霍近英收回目光,动手撇开茶沫儿,抿一口下去只觉得唇齿留香,让人神清气爽。
  于是他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说道:“他是义气帮的人,或许是因为疯病才沦落至此。义气帮不是和你们有恩吗?你真要向那位义气帮的兄弟寻仇?”
  对面灰头土脸的人有一瞬间的沉默,眼里充斥有愤怒和纠结,霍近英听见柳催说:“这事一码归一码,恩怨分明,谁都不能当着我的面害阿雪。”
  被点了名字的叶听雪却说:“义气帮的不都是好人吗?”
  好天真,霍近英听得没忍住笑了笑。他放下茶盏,用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他情况不好,话里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你们要是想见也不是不行,可我看这位阿雪兄弟似乎非常容易受惊扰,见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叶听雪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癫狂,倒不是真的被那个乞丐给吓的,而是因为阿芙蓉。在这件事上,他确实难以控制自己,他也确实害怕对上乞丐自己会再度犯病。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柳催感知到身边人的紧张,于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以示安慰。
  柳催:“那我自己去见,阿雪在这里等我好了,我去去就来。”
  霍近英让他们不用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刚刚过去的那几个时辰里,醒来的疯乞丐只是茫然地看着身边所有的人,他对各种人声毫无察觉,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牵动他的神经,包括“义气帮”。
  “我问了很久也没问出什么,他好像真的是个疯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肯跟我们说。”霍近英长长叹了声。
  柳催仍是坚定地要去看他,霍近芳只得带着人去了后院,这桌上便只留了叶听雪一个人。他给自己到了杯茶,刚刚囫囵吞进去没尝出什么滋味,只知道确实是壶好茶。
  探视的目光消失了,叶听雪短暂地松了口气,正欲借这机会好好细品这名贵的茶水,但这口茶他终归是没能好好的喝上。
  叶听雪才端起杯子,外头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了一个人。听脚步和喘息声,应当是个女子。锐利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叶听雪的身上,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叶听雪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把茶杯放了下来。
  霍玉蝉此前在王家府邸忙活,直到不久前她收到了酒楼这边的消息。押走的乞丐发疯险些伤了人,伤的还是她留的那两个人。
  然后她听人说大师兄也出面了,霍玉蝉便知道这事愈发不好。
  “师兄呢?”霍玉蝉有些急切,她还是冷淡,但那股淡漠中藏着一丝不耐和急躁。
  堂中只有叶听雪一个人,她问的也只能是叶听雪。
  “去后院了。”叶听雪如实以告。
  霍玉蝉就要往后院里去,但她才走了两步便停住了,又折了回来,叶听雪感觉自己身前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
  “你要喝茶吗?”
  “不用。”霍玉蝉拒绝了,她知道霍近英有洁癖,向来不喜别人未经允许染指他的东西。她质问叶听雪:“那乞丐朝你动手,你拿着剑,为什么不还手?”
  叶听雪感受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这杀意来自于面前的那位冷峻少女。一瞬即逝。叶听雪不怕她,只是感到不解。
  “因为我害怕,手都在发抖。”叶听雪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虽然有担心身份暴露的因素在,但他确实在那瞬间就已经犯了病。
  阿芙蓉是他的避不开的梦魇,心底的恐惧无法压抑,汹涌而上。身体的反应也很激烈,心痛如绞,冷汗满身,以及控制不住暴乱的内息。
  这不正常,叶听雪尤其害怕回到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看到那个疯子,恍惚中看到了疯魔的自己。
  可是霍玉蝉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个人在街上还能稳稳接住自己的剑,为什么对上那个疯子他就不敢出手?
  “你在诱他现身!”霍玉蝉按着自己的剑鞘,那柄剑几度想要出鞘,却都被她强行按住了。
  叶听雪疑惑:“谁?”
  霍玉蝉没说话,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她对叶听雪敌意不小,甚至在某一刻压抑不住自己的杀机。叶听雪仔细想了想霍玉蝉的话,莫非她口中的那个人是……霍近英?
  她用“诱”这个字,是说霍近英此前一直藏身暗处,是迫不得已才出现的吗?可衢山剑宗的少宗主为什么要隐匿住自己的行踪,是怕有人知悉然后向他下杀手吗?
 
 
第89章 恍惚隙中驹89
  柳催余光瞥见霍近英站在不远处,他似乎无意了解柳催到底去做什么,神色很浅淡,保持着一种妥帖的距离。而柳催只是轻嗤一声,便进了那间柴房,随手把门给掩了。
  柴门并不能很好地阻隔声音,但他毫不在意。
  这疯疯癫癫地乞丐忽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立刻就激动起来。他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声音实在诡异,像是念词苍白的歌谣,又像是什么出了调子的咒语。
  “抢我安身立命田,偷我养家糊口财,欺我愚钝心盲父,夺我良家可怜女。”
  “苍天不仁,后土不善,狗官奸商混同道。日月失序,风雨难调,冤农苦民恨如山。”
  “冤冤冤,恨恨恨,苦命人凭刀求公理;血血血,杀杀杀,失道者以命偿恩仇。”
  他浑身剧烈地抖了抖,翻了一个剧烈的白眼,旋即对着柳催的方向伸出手。五指成爪,竭力想去抓住些什么,但他被麻绳束缚住,动作范围有限,看着只像徒劳的挣扎。
  “开肠肚,剖心肝,啖肉饮血吸骨髓,啊啊啊啊,他们就是这么死的。”他跌在地上滚了一圈,爬不起来,只能躬身蠕动着向门口的方向去。
  柳催用了传音秘法,即使门外的霍近英耳目再伶俐也听不出任何的声音。他语气十分讽刺:“跟他不说,跟我来说,看来我的面子比衢山剑宗还要大啊,孔莲。”
  他记得这个人,或者说记得一片孔雀文身。柳催垂眸看着他,看着这个疯癫的可怜虫,但他没有一丝的怜悯。
  被称作孔莲的疯乞丐匍匐在地,肮脏不堪的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扭曲表情,他痴痴地看着柳催说:“因为你身上有香气,有我想要的……”
  孔莲涕泗横流,柳催从他涣散的瞳孔中看出这人其实并不清醒。他精神错乱,记忆分成零散的一片,而后再度团在一起,使他的认知也变得十分错乱。
  刚刚霍近英在他身上施加痛苦,反复问着那药和王家一事的真相。孔莲都不予理会,外在皮肉的痛苦不能消解内里骨骼的瘾。孔莲努力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但什么也没有,那个人身上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要获得这种令人神魂颠倒的药物,所需代价不轻,即使孔莲已经癫疯,他也记得自己曾为这药付出很多东西。
  后来他再也没什么能换的了,失去这药,他便深陷痛苦之中,现在终于闻到一点香气,很浅很浅,似有若无,但他知道就是那药。好像沙漠中挣扎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滴水。
  这个人要什么才会把药给他呢?孔莲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胡思乱想。那点微弱浅淡的香气,只消一点点,就令他无比亢奋。
  香气,太诱人了这香气。
  “我都跟你说,我都跟你说了。”孔莲以头抢地,把额头皮肤嗑烂流血了也浑然不觉,“我见着了,我记住了……我就是带她去了那里。”
  柳催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巾帕,上沾了一片血迹。他将这帕子在孔莲面前挥了挥,那帕子移到哪里,孔莲的眼神就跟到了哪里。
  结了一层血痂,又沾了泥灰的唇微微张着,他犯了瘾,口水从嘴里直流下来,看得柳催嫌恶地皱着眉头。
  帕子很快被柳催收回去了,孔莲眼光骤然变得凶狠起来,他阴鸷地盯着柳催说:“给我!全部都给我!”
  柳催一脚把想从地上爬起来的肮脏人形给踢了回去,孔莲剧烈地咳嗽着,缓过气又开始大喊大叫。
  “那药……”柳催笑了笑,跟他做了个口型。他没说下去,反而改口道,“霍公子,这人又发疯了。”
  里头的动静瞒不住霍近英,他一直待在外头不动,如果不是柳催叫他,他根本不会进这柴房一步。
  “怎么?”霍近英推门而入先看到站在旁边装得有些局促的柳催,然后才看向地下那个狼狈痛苦的乞丐。
  “这位先生饿得发疯。”柳催把一个油纸包塞进怀里,里头是街边买来的几颗麦芽糖,香气很甜腻,透过油纸能甜进人的肺腑。
  “给他喂了块糖,他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似乎是什么……王家的仇人。”柳催一副骇然的神色,语气颇有些伤感,“他对义气帮毫不热络,我还以为他能知道些消息。”
  霍近英眼光复杂地看着他,他现在觉得柳催也像个怪异的疯子。这人刚刚还杀气腾腾地说要把人宰了,这会儿却以德报怨,去喂了他一口糖?
  他当然不相信柳催,只是觉得不正常。这个乞丐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不张口,对上柳催反而是念了一大堆。
  但就是这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霍近英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做出这种惨绝人寰案子的人,对王家的恨重逾千钧,那人是应该是为寻仇而来的。
  “仇?我都不知道自己和剑宗有仇?,你要这样猜疑我?”叶听雪和霍玉蝉相对坐着,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那种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霍玉蝉:“那你们来天官岩做什么?投奔义气帮?你的本事未必比不过义气帮,许是见了那乞丐才编出来的一套说辞吧。”
  被质问的人神色不变,他面前有一盅茶,一把剑,一个审视他的霍玉蝉。
  霍玉蝉把猜疑摆在了明面上,是霍近英行踪的暴露,让她猜疑身边说所有骤然出现的人。
  这两人出现得十分巧合,越是巧合,就越是让人怀疑。剑宗此前收到消息,黄泉府的人极大可能出现在天官岩。霍玉蝉循迹而至,偏巧城中就出现了那么恐怖的恶鬼。
  又恰好就是剥皮鬼的作案手法,让人很难不去怀疑那个所谓的黄泉府。
  那几具尸体的外边停着一个疯癫的乞丐,引着他们到了大街上 再恰巧就遇上了这两个人。乞丐所作所为颇像恶鬼,但处处透着诡异。他本该不认识这两人才对,后来却总是奔着他们。
  “我确实不认得他。”叶听雪皱着眉说。
  “他不是鬼,兴许你是鬼呢?”霍玉蝉一拍桌面,按着长剑出鞘,“你就是可疑,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偏偏找上了你?你是真的怕,还是不想出手就为了引他现身?我试一试就知道了。”
  叶听雪感觉面上袭来一阵冷风,霍玉蝉一剑破空,直冲他命门而来。他把桌面那只白瓷茶杯掸飞起来,锋利剑刃将它削成两半。
  茶水溅开,碎瓷还未落地,叶听雪便踢着凳子急急退开了。他按着椅子,下腰躲过了力拔千山的一剑。叶听雪听声辩位,霍玉蝉的剑从何处起,又会落到何处,他都在心里猜到了十分。
  “好身手!这还装着羸弱不堪动武?”霍玉蝉见自己始终捉不住那人,眼光一凛,剑下杀意横生,“你究竟是谁?要找剑宗寻仇为何不堂堂正正?”
  “我都说了,我和你们无仇。”叶听雪轻声道,他感觉霍玉蝉的剑越来越快了。
  剑一味求快,那落处就需掌握得更加精准。因为一旦有人把这疾如掠风的剑看清看透了,偏差的落点就会成为最为致命的破绽。
  叶听雪从千万杂声中捉了一缕剑吟,他留心这剑落处,只是轻轻出手就捏住了霍玉蝉的剑尖。
  这剑再进不了分毫,顶头仿佛挑着一座高山,可她怎么挑得动高山?
  “我是不怎么走运的人,很多倒霉的事情都会落在我身上。”叶听雪语气平淡。他一指点在剑面上,长剑又是嗡鸣一声,霍玉蝉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你要是误会了什么,那一定是真的不凑巧。”
  她的佩剑脱手而出,飞向空中。霍玉蝉反应不及,长剑作势就要落在地上,一只手伸出来稳稳握住了剑柄。
  那个人分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是能知道这剑要如何而出,要如何而落。叶听雪接了剑,拿着这把女子用的佩剑演了一招。
  这招式毫不繁琐,好像有春风一缕,润物无声,待霍玉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完全被剑光包裹住了。
  还好,春风就是春风,盈盈而过,不带一点杀机。
  “这是什么?”霍玉蝉感觉那一剑还晃在自己的眼前,可那个人早已经收手了。他把剑抛了出去,却不是向霍玉蝉,而是稳稳地收回到剑鞘里。
  “芳春盈野。”叶听雪念出这招的名字,他这一剑还是显得小气了些,远远比不上苏梦浮那般艳丽无双。
  或许要有一段红绸,又或许要有一个不俗之人。
  他只能凭借印象把这剑给用出来,空有个招式的壳子,对付人还是有些困难的,只能唬一下霍玉蝉这样的小丫头。
  霍玉蝉还很年轻,她成长的时候飞花已经销声匿迹,日月双虹折在前朝,四大名剑那都算是很久远的传说了。
  她没见过飞花,却听说过那样艳绝天下的剑。毕竟能和太岳,能和潇湘相提并论的必然不凡。霍玉蝉很震惊,又开始疑惑:这天下还有飞花吗?
  叶听雪重新坐回了那张椅子上,因为他看不见,得摸索一会儿才找到地方。不过霍玉蝉在发呆,并没看见这一点小动静。
  看不见东西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有柳催带着的时候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因为那人很妥帖,需要什么东西都能及时送到自己手边。他会一直牵着自己的手,让叶听雪不必费心去分辨方向,不必担心前路有阻碍和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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