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苍兰顺从地让他解开手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重新拿起刀叉慢吞吞地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塞得太饱,闻到生菜的草腥味有点反胃。
他抿了口水压下那股味道,水杯放下的时候身边就坐下了一个人,手上还包着绷带。
Siren性格很……
季苍兰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字眼。他瞥到Siren身上大敞着领口的黑色丝绸衬衣,动作间隐约露出的乳钉,默默移开眼睛。
“伤口消毒了吗?”
是季苍兰先开的口,Siren要能忍得多,耐心好的人,头脑不会太差。
他再次觉得闻炀和他父亲对Siren出现了认知偏差。
Siren哼了他一声,但没有真的生气,说:“消过了。”
季苍兰觉得有点尴尬,但又还有问题要问:“他还会画画吗?”
Siren叫了份牛排大快朵颐,毫无形象地沾满了酱汁抬头,想了想,毫不确定地说:“呃……大概吧?你觉得他有这种艺术细胞吗?”
“哦对了,”还不等季苍兰继续问,Siren微微地歪头,冲他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脸颊显得更加明艳:“我有中文名,Elie说他起了名字之后,papa给我起的,叫我闻迎。”
季苍兰看着他的脸,想到闻炀之前说的话,轻缓地眨了一下,叫:“闻迎。”
闻迎开心地笑起来,接回话茬儿:“我十二岁之前,他还是会画画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比他小了快两岁。”
季苍兰想,那就是闻炀十四岁的时候。
闻迎耸耸肩一摊手,继续说:“如你所见,我是个漂亮废柴,没有什么天赋。十二岁的时候也没有通过家里的雪原试炼,papa就不再指望我管理家族生意。但是papa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了,所以接棒的重担落到Elie身上。”
“Elie从小就喜欢用笔到处画画,但是papa在决定继承人后怕他玩物丧志,就不再允许他画画,家里的画具都被烧掉了。从那之后Elie就不太喜欢我吧,毕竟我也是促成他不能画画的原因之一。”
“后来呢?”季苍兰追问。
闻迎皱起细长的眉毛想了想,金白的睫毛轻盈地眨动了两下,像蝶翼一样,理所当然地说:“就训练啊,被papa带着去做生意长见识啊,之类的事情。”
“不过Elie这期间都闹得很厉害的,他一直坚持到快21岁的时候,还跟papa顶嘴说要画画,”闻迎笑起来:“有一次,因为我告诉papa他偷偷藏了画具,让他被关了十天禁闭。他出来之后就很生气,想来揍我一顿——”
轻快的声音顿住,闻迎轻轻朝他转过脸,声音明朗:“就撞见我和papa在做爱啦。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过要画画,不过还是被papa发配到灰色市场上去锻炼。”
“没想到他做得很好,”闻迎手指暧昧地在他手背上转了圈,“才两年就被你们盯上了,算得上有天赋吧。”
季苍兰放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
这些事情在闻炀被收集的档案中他们无从所知,而无法知晓的季苍兰自然问不了不会主动提及的闻炀。
在闻炀已经揭开他身上最后一个关于父母的秘密的时候,季苍兰对闻炀的了解却像冰山翻过的一角。
十一年后的今天,才慢慢顺着系在他身上那条细到几乎透明的鱼绳,一点点滑动转盘,拉动海平面下埋着的鱼钩。
“如果不被关进去的话,”闻迎想了想,说:“或许他做完十年后会成为一个兼职画家吧。”
季苍兰疑惑地看着他:“十年?”
闻迎和他平视,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情绪:“他和papa有约定的,给他十年的时间发展,如果最后是papa满意的成绩,他就可以去画画。”
“但是嘛……”
闻迎一瘫手,一副如你所见的样子。
“你呢?为什么不继续做警察了呢?”他好奇地凑近了,神情是有别于年龄的天真和好奇,“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有一项检测没有达标他们都同意聘用你,你把Elie抓进去不就是为了晋升吗?”
季苍兰看了他一眼,视线前所未有地沉重,对着这张无邪,眉宇间充满稚气的脸,他像是被诱导着说出真相:“CIC警员的体能标准是男性一千五百米跑在4分05秒内,我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男性两千米跑能跑到3分47秒。”
“在CIC的体能测试中,我在八百米的时候体力不支晕倒了。”
“他们给了我第二次测试的机会,一千米我跑了五分半。”
“这很重要吗?”闻迎嘟了嘟嘴:“反正你都是坐办公室的小领导嘛。”
“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影响,”季苍兰说的有点艰难:“因为一开始没有在意,所以我的腰肌劳损非常严重,最开始的半年还伴随着耻骨联合疼痛,走路都很困难。我觉得这样的身体不应该再继续执行任务,这样对受害人及其家属都是不负责的事情,所以自愿请辞了。”
闻迎很直接地问:“那为什么要选择生下来呢?”
季苍兰在对话中并没有提过是因为生孩子才导致了劳损,但听到他这么问,猜到估计连这个消息他也一清二楚。
没有等到回答,闻迎便好奇地追问:“你档案里有一份递交出去的打胎申请,但是又被你自己撤销了。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孩子,放弃自己的晋升啊?”
他只是单纯的不能理解,究竟怎么样的人能在一个罪犯的孩子和无量的前程之间选择了前者。
闻迎对做出这个决定的季苍兰感到无比新奇,但愈发深入的追问在此刻变得让人窒息。
季苍兰有点无从开口,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慢吞吞地说:“那天晚上有流星雨降落,我突然想去追一次粉红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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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说:二胎,这盛世如评论区所愿
第25章 25
闻迎听到他的回答后撇了撇嘴,应该是对他这个回答有点无语,但没多说什么。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才朝季苍兰竖了个拇指,说:“你的艺术细菌也不少。”
季苍兰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在人群中漂游过去。
他仔细地借着和闻迎谈话的机会,四处打量船上可能存放炸弹的空间。
能炸毁一整艘邮轮的弹药也需要很大的空间储存。
季苍兰在想闻炀是把炸药分开放置,还是击中在船体脆弱的空舱内。但他对这艘邮轮知之甚少,拿起餐桌上的导览册,状似随意地翻看起来。
很快便找到了几处稍大的空间,可能是存放炸药的位置。
季苍兰默默记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闻迎的话。
闻迎似乎是没怎么离开过家里,对于这次目的性十足的旅途要更兴奋一些。他问季苍兰知不知道七天后就能第一次靠岸罗马,季苍兰刚才在导览测上看了行程,点点头。
Echo号指南上的航线是七天后每分隔一天,依次停靠罗马、佛罗伦萨、普罗旺斯、巴塞罗那、热那亚,第12天的时候再度返回罗马。
他不太确定地问:“会靠岸吗?”
说的时候想到了那通电话结束前Saffron跟他说的话,Echo号首次航行邀请的客人身份都算不上普通,大多和Шиников名下正规的军工企业有关,而闻炀是以婚礼的名义邀请的他们。
“当然,”闻迎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在拍卖结束前一切照旧。”
季苍兰紧跟着问:“结束后呢?”
邮轮的每次停靠肯定都有部分游客逗留在船上,他想要找到一个万全齐美的机会,既能让所有船客下船,又能单独和闻炀对质。
闻迎托着下巴:“那就要看最终的买家来自哪个地方了。”
不过说完,他又笑了笑,粉嫩的舌尖在嘴唇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最终的结局,他跟季苍兰打包票:“我确信最终这艘船仍旧会在罗马靠岸。”
季苍兰想到Saffron在电话里说的也是罗马,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猫腻。
闻迎又跟他说,他已经做好了缜密的计划。私下联系过罗马的那位开口阔绰的买家,签了合同,又让人伪造了身份和Leslie接头,充当了热那亚的神秘商人参与竞拍。
只要在竞拍开始后闻迎扰乱竞价,最终帮那位罗马的买家拿下全部的三架飞机,事成后就能拿到百分之十五的佣金。
在闻迎的预估里,至少有五千万美金。
其实在这个计划中,能不能拿到Elie的戒指并不重要。但闻迎怕在最后会出岔子,还是想在拍卖尘埃落定前,先拿了戒指把保险柜里的钥匙拿在手上为妙。
这么说着,他才想起坐过来的目的,娇嗔地瞪了季苍兰一眼,问:“你拿到戒指了没有?七天后就是截止日了。”
季苍兰有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三架飞机的真相,但目前这艘船上除二的人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传出去炸弹的事情一定会引起恐慌。
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还没有,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闻迎应当是也知道拿走闻炀常带的戒指不是易事,转着手上的叉子圈了意面,边吃边说:“好吧好吧,我也不指望你了,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不过他说完,季苍兰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闻炀自始至终都是知道真相的,在这场虚假的竞拍里戒指作为密匙的故事完全不需要出现,这样只会让雪球滚得更大。
他抿了口水,润润嗓子想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正常一点,问:“戒指能作为飞机的钥匙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闻迎在之前短暂又匆忙的谈话里没有告诉他更加细节的事情,顿了一秒,回答:“不是的,戒指能打开的是放了A-2钥匙的保险柜。”
“就是8层大厅里放着的那个,等七天后靠岸罗马就会在暗网开全天候直播,报价肯定又会涨起来,到时候每个进了直播间的人都能看到,上面还有倒计时。”
说完,他抬腕看了眼表,“还有两个小时就会开始报价了。”
“8层?”季苍兰没什么印象,又把导览册拿起来,找到邮轮的结构图,才发现8层是标灰的,没有任何说明。
闻迎“啊”了一声,想起来了:“8层是你们婚宴的地方,现在封着在准备婚礼呢。”
他们说这话的功夫,餐厅门口有了攒动的声响。
先是进来了几个高大的保镖,而后有不少穿着正式的人簇拥着中央进来。
闻炀脚步在门前顿住,视线端稳地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转动了下手指上的戒指。
闻迎对哥哥努努嘴,凑过来小声跟季苍兰说:“papa不在船上,他们就去讨好Elie,永远没人看得到我。”
季苍兰没再听他嘟囔什么了,目光垂落在闻炀转着的戒指上,明白过来。
戒指真的是钥匙,不过不是什么飞机的钥匙。
是启动炸弹的钥匙。
第26章 26
在注视下,闻炀朝着这边走来。
他带着身边的人靠近时听到有人用英文好奇地问:“你爸爸怎么不在船上?”
闻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说:“Caesar有别的事情要忙。”
对方语气尚佳地替他抱怨了一句:“Caesar可真是大忙人,儿子的婚礼都不来参加。”
“怎么不见你的未婚妻?”他又跟着问。
他刚刚问完的时候,季苍兰就认出了其中一张面孔。
当年“希尼柯夫”终审的时候在旁听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之所以八年后还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位先生对国际刑警怨怼颇深。季苍兰作为重要证人上庭讲话的时候对方嘘声不断,最后被法官勒令带走。
在季苍兰认出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一眼认出了他。
那人脸色当即一便,一把抓住闻炀的袖子大叫起来:“船上混进了只耗子。”
Interpol的卧底在他们眼里无疑是见不得光,让人恶心的老鼠。
闻炀垂了眼皮朝他抓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立刻有保镖涌上来,情绪激动的男人镇定住。
但那头的混乱还是引起了恐慌。
餐厅里的一小部分食客是买了票上船的游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很惶惑。
但闻炀身边的都是被他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在混乱中辨听到“国际警察”这个字眼,便想到八年前的那场逮捕,旋即意识到面前这个即将迎来婚礼的男人实则是逃犯的身份。
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但都不约而同地上没有提起。
说老实话,这场婚礼如果不是发生在封闭性十足的邮轮上,参加的人会减少一半的数量。
没有人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和一个身上背负了三十多条指控的逃犯来往,哪怕这个逃犯背后伫立着一个庞大的军工帝国。而且说白一点,他还只是继承人的身份,Caesar并没有退位,Siren在其后虎视眈眈。
气氛瞬间凝固下来,季苍兰在此侧,闻炀在彼侧。
形成了楚河汉界一般的界限,一边是白的,一边是黑的。
融不进去,也不能分割。
无辜的游客被保镖安排送了出去。
等他们一走,闻炀身边的叔父立刻就朝这头叫了一声:“Siren,愣着干什么?快到你哥哥这边来!”
他们不知道这个Interpol上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但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成了闯入了猫群的老鼠。
大海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闻迎坐在季苍兰身边没有动,挑衅似的表情,朝他的兄长抬了一侧的眉毛。
闻炀没有搭理他,手臂却排开他们的层层包裹,走到季苍兰身边,单臂揽上他的肩头。语气很沉,也很平静,说:“这是我的未婚夫。”
在此之前,这艘船上除了Leslie和闻迎,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
季苍兰明白这时的安静代表了什么,他别开视线,似有所图地盯着地面,不让双方陷入这种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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