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冰淇淋店后人多了起来,狭窄的巷子拥挤了人潮,推着他们朝反方向走去。
符佟在某刻惊讶地“哎呀”了一声,对着某个方向停住脚步,说:“我很久之前来过,还许愿希望年入百万,都忘记再回来还愿了。”
季苍兰没有说话,符佟从怀里掏出三个硬币,说:“灵得很,你要试试吗?”
他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咽下去,摇头:“我不信这些。”
因为即便再次回到罗马,他的愿望也不会实现了。
符佟倒是很热衷玄学,挤入人流间去许愿。
抛完三枚硬币后,才说:“我之前其实是随行Elie来罗马做生意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他也许愿了,我还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季苍兰声音很平静,像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说什么?”
符佟苦笑着摇头,“他没告诉我,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在他话音出口的时候,身边的季苍兰忽然很痛苦地弓腰俯下身去,甚至痛苦到半跪在了地上。
一开始还没有很多人注意,是他第一声呕吐引起了路过人群的目光,关切地想要看看是否需要叫医生。
季苍兰没吃东西,即使吐出来,也是刚刚融化在胃里的冰淇淋甜水。
他吐得很严重,浑身颤抖不已,嘴里一直吐着酸水,脸颊疯狂抽搐着,姿势不得已变成了全跪,头深深蜷缩下去顶在膝头。
液体疾速倒流,胃酸腐蚀了喉管,带着奶油和糖的味道,但这股甜味太甜了,又太腻,让他痛苦地流出了鼻涕和眼泪,变得分外狼狈。
符佟吓了一大跳,急忙去扶他:“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咳咳!”季苍兰很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完了冰淇淋之后只剩下干呕,借着符佟伸来的胳膊勉强站起身,又松开手。
“要不要去医院?”符佟看清他的脸很担心。
“没事,”季苍兰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抹走脸上的液体,嗓音嘶哑着说:“没事,我要回家了。”
“回家?”符佟说,“好,我扶你走。”
“不用,”季苍兰拒绝了,走在他前面,说:“我要回国了。”
符佟人傻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啊?”
季苍兰就说话了:“我的西瓜还没卖完,我还有一车西瓜没卖完。”
他的背影消失在迎面拍来的人浪中,符佟动了动嘴唇,还是掏出了个电话。
很快就被接通,电话那头是他分外熟悉的声音。
重症监护室各种检测仪有条不紊又窒息感十足的滴音。
“是我,”他轻声问,“他醒了吗?”
“我有事要跟他说。”
·
季苍兰一个人推开门的时候Saffron愣了一下,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符佟呢?”
他却没说话,把门敞着。
Saffron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走了出去,门应声关上。
季涵在睡午觉,季苍兰觉得很累,上床躺在他身边,蜷缩着把他护在怀里,像是还没把他生下来那样。
像一只飞回山林的鸟。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给季涵吃了饭后,两个人又一起看书。
季涵看的是书,而季苍兰仍旧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手里不断旋转着那朵纸花。
想了很久,在某片云遮挡月亮窥视的眼睛时,还是慢慢沿着纹路展开了。
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指很稳,也很冷静,没有任何大的幅度。
最终一张满是折痕的白纸摊开在他面前。
“呱呱,”季苍兰很突然地站起身跟床上的季涵说,“爸爸要去洗个澡,你不要出去,有人敲门的话也不要开。”
季涵沉浸在书中的小世界,白软的小脸鼓了鼓,眨着大眼睛,乖乖点头。
季苍兰好像淋了一场大雨一样,迫不及待洗掉身上的脏污,争先恐后地进了浴室,脱了衣服,迈进花洒下开了水。
温软的水流抚在脸上,他和每一次洗澡一样。
关掉水;
洗发露、打泡;
沐浴露、揉搓身体;
再打开水,开始冲洗。
往常他洗澡只要十五分钟,但今天不一样,水声持续地响着。
明明才睡过一觉,但季苍兰已经觉得累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脚迈出浴室,或是抬起手,关掉水。
就像一张脆弱的纸,刚一沾水就被不大的水珠打落在地。
季苍兰抱着腿,曲着身体坐在温热的水流下,心脏鼓动着疼痛起来,因为太痛了,一直疼到了神经末梢,他快要窒息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学上说:人在过度伤心的时候,全身的血管是收缩状态,心脏被压迫着,供血量减少,供氧也不足,所以才会出现心痛的感觉。但是这种疼痛并不是心脏本身的器质性疾病,而是由大脑传递的精神压迫。
但是季苍兰没有觉得悲伤。
他只是觉得眼眶里的水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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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上说那段是百度百科来的,我只做了很少的变动。
以及,吐不是因为怀孕症状
第36章 36
季涵怀里窝着一本《火车大全》,看累了就揉揉眼睛,把书合起来。
一歪小脑袋,绵白的脸颊肉贴上季苍兰胳膊,软软地叫了一声:“爸爸。”
“累了吗?”季苍兰细长的手指帮他把柔顺的碎发捋到头顶,轻声问。
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安静地贴着,季苍兰把手抽出来让他靠进怀里,小臂轻柔地拍在圆鼓鼓的小肚皮上。
季涵有点困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声音渐弱下去,看着狭小的窗外,问:“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呀?”
入夜后飞机上温度就低了下来,季苍兰帮他盖上了小毯子,弯腰在季涵额头上吻了一下,回答道:“很快的,你睡醒我们就到家了。”
季涵很可爱地说:“那我要快点醒来。”
季苍兰短暂地笑了一下,问他:“想家了吗?”
季涵翻过身来,仰头用闪亮亮的大眼睛和他对视,弯着眼睛笑起来:“想吃大西瓜。”
他也跟着淡淡弯起嘴角,眼睛上就轻轻摸来一只小手,在他眼角的黑痣上摸了摸。
季苍兰表情凝滞了一瞬间,很快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爸爸不开心吗?”季涵这么问。
“爸爸——”
话音在嘴边顿住,季苍兰不敢和那双纯粹的眼睛对视,转了视线看向了窗外,那里除了满天的星星,只有一片的漆黑:“没有,爸爸没有不开心。”
季涵缩在他怀里睡着了,爸爸也没有骗他,等他一脚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季苍兰的怀里在去海关的路上排队。
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不大,但温馨的小家。
第二天一早季涵就销假被送去学校。
等送完他回家,季苍兰想起那车停在楼后的西瓜,估摸着已经坏得爬满了虫,急急忙忙绕过去,但脚步顿在了车前。
装了半车西瓜的三轮车上空无一物,别说虫子了,连虫卵也没有一个。
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走到车前挡风棉布的口袋里一摸,皱皱巴巴的一沓钱,一共有564.7块,差不多就是他剩下那半车西瓜卖出去的价格。
手指半拳着,在最后一张百元大钞前,垫了一张纸,也皱皱巴巴的。背面还有广告,应该是从什么传单上撕下来的,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句话——
天很热,吃了一个西瓜,留下瓜钱,找零等老板回来亲自给我吧
季苍兰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下一刻也真的笑出了声。
紧紧捏着那一沓钱,立在原地,捂着眼睛笑了,泪随之被挤了出来。
哭得太用力,手心洇出汗来,伴随着泪水一同将那张崭新的前沾湿了。
闻炀已经死了,可是他就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中都能嗅到闻炀的味道。
·
十月份刚到,气温就像被弹弓射中翅膀的鹰,在无力的叫声中疾速坠落了。
瓜市全面崩盘,股民们都转投向火锅市。
季苍兰不得不换了另外一份工作,在申市市中心某家上市公司做起了保安。
他的履历投来的时候人事都愣了一下,确定这位先生真的是来应聘月薪六千的保安,而不是六万的私人保镖。
人事还特意把他列入面试名单,叫来人问了一下,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公司当保安。
季苍兰没想到他们已经正式到连保安都要这么正规的面试,想了想,还是很真诚地回答:“因为你们的保安亭是同工资里唯一一个可以开空调的。”
人事哑口无言,季苍兰被成功聘用,受到了份像模像样的offer。
他看到那封offer上正经地写着:恭喜您成功被聘请为我司A栋东门保安亭3号房保安,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脱节现代社会太久,社会精英化已经精英到了保安吗?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申市发生了很多事,什么市民大会、市长连任、某五百强企业发生大火、某船舶公司高层人员变动……等等诸如此类的大事件,但都与季苍兰无关。
这天中午的时候,季苍兰正坐在保安亭里开着空调吃饭,窗玻璃突然被敲了两下。
他懒洋洋地嚼着嘴里的汉堡,慢吞吞咽下去,拉开窗户。
外面是一个送外卖的小哥,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和季苍兰很熟了,因为每次他来送外卖的时候季苍兰总会帮他的水壶里装满水。
今天也不例外,季苍兰帮他装好水,看到窗口上摆了一个外卖袋,指指眼前的外卖柜:“外卖放在柜子里。”
“不是,”外卖员摇摇头,说:“这上面的地址是送到B栋28层秘书办。”
“B栋?”季苍兰皱了下眉,B栋的外卖在另一边的入口,A、B两栋楼之间还有五分钟的脚程,很少会有B栋的外卖送到A栋来。
想着,他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楼层册扫了一眼,说:“B栋28楼非公司职员不能入内。”
外卖员有点为难,他下一个单子快要到时间了:“可是……”
“给我吧,”季苍兰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外卖,拎着开了门:“我帮你送上去。”
外卖小哥连声道谢,手机里传来不断催促的派单声,他捏着电瓶车把加速驶离。
昨夜下了一阵雨,今天一整天都冷飕飕的。虽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不能沾染风寒,但这种温度对季苍兰来说仍旧有点难熬,他裹着发给保安的军大衣,在十一月的天气里,仍旧有点惹人注目。
进门就有别的保安把他含住,问要做什么。
一般来说,连保安都很少会踏足公司楼内。
季苍兰提了下手里的外卖,说有秘书办的外卖要送,就被放了进去。
公司闸机要刷卡,他的卡仅仅能刷开自己的小保安亭和厕所,他不得不再去找前台。
前台听到有秘书办的外卖,直接拨了个内线上去,放下电话后径直说:“放在这里吧,他们马上就下楼,正好能自己拿。”
季苍兰道了谢放下外卖就准备走。
这时候门口有几辆车驶来,缓缓停在了门口。
他微微蹙了下眉,看着旁边静止的人潮,身后的闸机被人刷开,一群衣着工整的高级社畜走了出来,被身后的前台叫住,说外卖在这里。
其中一个姑娘朝她俏皮地嘘了一声,小声说:“新boss来了,等等再来拿,先帮我收起来,一会儿请你喝奶茶。”
季苍兰脚步还没动,就站在前台旁边,听到她的话也顿了顿。
这时候出去肯定会和新老板撞个正着,他一个保安,还是老老实实避开为好。
门前一共停下了四辆车,但一般来说老板的车只有三辆,前后两车分别负责开路和断后,中间的车在最安全的位置行驶。
这个数量的不同让季苍兰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因为闻炀的习惯也是四辆车,他会坐在第二辆车里。
脑海里冒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愣住了,眨眨眼想退到更隐蔽的地方,但还是想再多看一眼。
前一辆车上的保镖开门朝第二辆车走了过去。
一个穿黑呢风衣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大厅里的职员立刻变得安静且静止。
这应该就是他们等的那个老板。
季苍兰收回了目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有一种隐秘的期待落空的茫然若失。
他在一种既明白闻炀已经死了,但却希望他还活着,可又知道这种希望很可能只是空想的煎熬中,无数次期待,又无数次失望。
季苍兰听到人群簇拥上前的脚步声,身体又往后缩了缩,想把自己完全遮挡在前方的一颗发财树后。
人潮在朝前走着,他逆流而下。
公司高层决策者的变动势必会影响公司内部员工,但新上任的董事长算得上仁慈,除去相对重要的财务部和秘书办,没有裁去任何人。
这让员工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带着感激的讨好,围聚在他身边问候。
新董事长说话很和善,让大家随意就好,不用这么大阵仗来迎接。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大家都急着赶去吃饭,听他这么说,人潮立刻就松散了。
秘书办的人是专门下来接董事长的,他们是董事长提前带来的一整个全新团队,跟着汇报了当前的情况。
季苍兰这时候也跟着散去的人群往大门走去。
大厅里脚步很嘈杂,人声便显得更加清晰。
董事长指着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男人,说:“小陈,带他去一下销售部,跟王总监说一下,这是上次我跟他说的人。”
“哎好,”小陈被董事长点名,应了一声朝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呆滞了。
身后跟着的男人很高,像混血一样,又帅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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