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时旭东说,“只想亲你。”
沈青折不给亲。他坐在扶手边,盯着他。
时旭东犹豫片刻:“你应该还有公务要办?”
“没有,都推了,我今天放假,休沐……”
时旭东鸡动:“你在暗示。”
“我在明示,”他打断时旭东的幻想,“休沐,是该沐的。”
“那是自己沐。”
“沐你也行。躺好,洗头。”
屈服于节度使的淫威,被沐的边牧只能躺好,任人宰割。
就当是被老婆当娃娃玩了。
沈青折给他拆发髻,把头绳一圈圈解下来,又凑近看他的额头,指头沿着发际线摩挲:“天天绑这么紧,怎么没影响你发际线?”
因为离得过于近了,轻轻的吐息打在脸上,很暧昧的温度。
他指腹凉凉的,手指插进发间,轻轻按压着他的头皮:“不说话,想什么呢?”
时旭东看着他,因为瞳仁大,看人显得格外专注。
沈青折想起来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脑补情节:“算了。”
估计是又想亲人了。
也不知道时旭东怎么那么喜欢亲吻。有些时候,沈青折觉得比起做爱,时旭东更热衷一些黏黏糊糊的肢体接触、亲密相贴,一些亲亲抱抱。
很巧,他也很喜欢……
沈青折在褡裢里翻出装皂角粉的小陶罐,打开凑在鼻端嗅闻。
“好香,”沈青折把小陶罐递过来,“我闻不出来什么花。”
“像是栀子,好闻,”时旭东说,“那家香行叫余氏香行,我们走的时候多带点走吧。”
“走……要等张承照的消息,我估计快了,”沈青折把话题又绕回来,“所以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问着,把罐子里的粉舀出来,包进布包,再放入水中浸泡。又拿着木梳子,准备给他梳通头发,就听见时旭东说:
“我不敢说。”
“还有你不敢说的?”
“很冒犯。”时旭东说。
沈青折捏着木梳看了他片刻,视线从上而下地扫。天气渐暖,人穿得也少了,因而那处的凸起格外显眼。他伸出手,修剪圆润的指甲隔着衣料,在勃起的地方轻轻剐蹭而过。
“比这个还要冒犯吗?”
痒意顺着那处攀升而上,叫时旭东从尾椎一路酥麻到后颈,从喉咙里挤出点求饶一样的哀鸣。
“不做,”沈青折很无情,“我腰疼。”
时旭东:“唔……”
“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沈青折撑着躺椅扶手,俯身下来,“那我考虑考虑。”
他小声说:“洗头小妹青折,和附近职高的校霸时旭东。”
说完很忐忑地看着老婆。
“哪种洗头小妹?”
“那种。”
“你也不像是校霸,”洗头小妹说,“换个设定。”
“比如说?”
“进城务工的朴实青年。”
朴实青年认真点头:“好。”
“或者是那种来找刺激的老板,”沈青折来了兴趣,“老板,最近在哪里发财呀?”
时旭东只能顺着他,用奇怪的腔调说:“……在HongKong。”
沈青折很想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香港那么多帅哥靓女,老板早就忘了我吧?”
“没有,”时旭东看着他眉眼含笑的模样,目不转睛,“我去赚钱,是要盘下你的店,让你只给我洗头。”
沈青折一时忍不住笑,眉梢眼角都是舒展的笑意:“好幼稚。”
他们俩都是。
又开始智商正正得负了。
头发梳通了,水也晾得温度刚好,皂角粉的栀子香气幽幽而出,在院中充盈着。沈青折把他的头发浸入水里,打湿搓洗。
“你头发硬,”沈青折说,“头发硬的人,据说都脾气差。”
“我脾气确实不好。”时旭东说,“很多人说我……很凶。”
“你那是两幅面孔。”
对外凶,对内黏糊,严重的双标。
不过他很受用——大概如果是被偏爱的那个人,总会是受用的。
而且时旭东的凶倒也不算太过分,只是气势逼人罢了。
说着,他顺着鬓边的发往下摸,把水都沾到时旭东分明的下颌线上。
“摸什么?”
“两幅面孔,”沈青折说着这个冷笑话,“找你的人皮面具。”
时旭东一本正经:“你就是找借口占客人便宜。”
沈青折干脆摸了把他的胸肌:
“对啊,就占你便宜了,你去告我性骚扰啊。”
时旭东已经被他摸习惯了,更在意的是:“……真的缩水了吗?”
沈青折点头。
完了。
老婆最喜欢大胸肌肉男,偏偏他的胸肌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大小不达标,形状不完美,在雄竞之中优势不突出。
他躺在躺椅上开始思考怎么练胸肌,但老婆又开始给他按摩头皮,动作轻柔,哼着一点走样的曲调。
时旭东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红颜劫。
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
甄嬛传还真是老婆的本命电视剧。
只是这样好的阳光,爱人就在身侧,墙头斜伸而来的一枝春色,还有萦绕鼻端的栀子香气。
时旭东在这样的宁静里睡着了。
沈青折难得从这个视角好好打量他。
鼻梁很高,眉毛浓郁而不杂乱。即使是闭着眼睡着的时候,眉头也会有一些轻皱。
沈青折伸手帮他抚平展。
以往每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时旭东都是清醒的状态。他说自己本来就觉浅,沈青折总觉得是自己吵到他了,问他,他就说没有。
时小狗。臭小狗。时旭东。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时旭东。
对他来说,这个名字一听就会觉得温暖。
时旭东老说想和自己长长久久。他不说,可是心里也是一样的。
长长久久……
他看了好一会儿,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给时旭东把头发捞起来,用干布拧着擦干,在阳光里晾。
李勉的这件小院似乎久无人住,库房的蒲扇是去年的,积了层厚厚的灰,好在那香行会做生意,买东西送搭头,给了把素色竹柄团扇。
他坐在时旭东的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扇风,过一会儿又觉得手累,轻手轻脚地往躺椅上挤,把自己团进时旭东的怀里,脸挨在他的心口,听他规律有力的心跳。
你就自己晾干吧。他轻声说。
时旭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下意识把挨到自己身边的人往怀里搂了搂。
太阳西斜,他又睁开眼,才发现沈青折蜷在自己怀里,已经睡着了。
时旭东看了他很久,克制地亲亲他的额头。
好小猫。乖小猫。
能为他多留在人间一会儿吗?
日暮时分,长安东面北头的通化门外,浩荡的叛军队伍已擐甲张旗而至。
一位面色凝重的长脸宦官出了通化门,身后无一随从。
面对泱泱叛军,那句“圣上有命”还悬在舌尖,就被恐惧生生压了回去。
这些泾原兵都是战场上真正见过血的人,如今成百上千地逼来,只叫人两腿发颤。
长脸宦官不敢赌。却也不敢违抗圣令,他仍旧没有想出更合理的做法,就被涌到近前的叛军生生淹没了。
喧哗声里,一颗头被高高抛了出来,细眉长脸,死不瞑目。
“杀——”
“杀入长安!”
球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余闲捂着脸,从指缝偷偷地看蹴鞠队的战况。
他这一天过得起起伏伏,早上来看击鞠,遇到沈青折和他家那只纪委,他溜回铺子呆到中午,结果今天中午又见着那俩人来买皂角粉。
临时帮忙的卞大良差点把那个绣着超前广告语的团扇送出去了,还好他机智,及时换成了素面团扇。
太不容易了,这绝对是他两辈子最努力的一天。
一时的绞尽脑汁,是为了一辈子的躺。
余闲又暗自许愿——
千万不要赢!对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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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不小心写小情侣腻歪就占了三分之二篇幅,不得不把标题从“天子西狩”改成“浮生偷闲”。
我改标题的样子很狼狈\(`Δ’)/
第143章 血色夕阳
越昶从月余前开始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面色苍白的沈青折被自己扼住咽喉,后脑渗出大片鲜血,直至将整个梦境染红。
他跌坐在地上,许久,才敢伸出手去碰一碰他冰冷的躯体。
气息全无。
只是今天的梦没有鲜血了,也没有沈青折。
只剩下很多的花。
铺了满地,大朵大朵的,都是山茶花,红得浓稠热烈。
越昶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额头发晕,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坠落感让他格外恐慌——
他睁开眼,发现接住自己的只是柔软床铺……柔软……
……青折喜欢睡软一点的床,喜欢柔软一点的枕头。
有一次,他难得没有做完就离开,让沈青折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沈青折觉得硌,不愿意,也不让抱。最终只是猫一样蜷在他旁边,呼吸浅浅的,挨着自己睡觉。
真娇气。真难养。
但他仍旧把铺得极软,幻想着有一天同床共枕。
是啊……幻想。
他终于迟缓地想起来,他已经再也不可能拥有青折了。
外面的喧躁声音越发大,把越昶从漫长午睡中拽出。他匆忙披上外衣走出门去,先注意到血一样的夕阳,悬在天边,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不详的红色。
这是他新购的别院,在安邑坊,紧邻着沈青折的那处宅院。半掩的门扉外,似乎是奔逃的人,空气中都弥漫着某种不详的气息。
他推开门,发觉外面有许许多多人,都在往坊门跑。
像是在——逃难?
可这里是长安,一国之都的长安!
他甚至抓不住一个人来询问,每个人都是那么行色匆匆,面带惶恐,越昶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往前挤,却被一个人忽然拽了一下。
“越校尉!”
那是一个相熟的神策军旅帅,同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用外袍裹着一些东西抱着,一边对着越昶匆忙道:“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走,快逃,乱军来了!来不及了!”
“什么?!”
但那旅帅未来得及回答,似乎觉得自己仁至义尽,被人流裹挟着继续往坊门奔逃。
越昶站在人群之中,身上沐着血一般的夕阳,往前寸步难行。但他站了片刻,仍旧是往前挤着,终于到了沈青折那处小院的门口。
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他却花了或许有一刻钟。
人群仍然喧嚷着,越昶把那些喧躁抛在后面,又一次闯入了这个院落。因为主人久不在此,新修葺的池塘抛了荒,花盆中的花也倒得七零八落,倒是荒草长得及膝高。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进来,就像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凭着本能和冲动行事。
他只是觉得……
“找到了。”
越昶在他的卧房里翻到了一些沈青折未来得及带走的衣物。
如果要逃亡,总要带着些沈青折的东西……留个念想。
上辈子,沈青折一点念想都没给他留着,所以他才会在别人身上不断寻找沈青折的影子。
越昶把那些衣服包好,出了门,外面的人逃得愈发慌了。
他看见汹涌人流里,有一个小女孩被阿娘牵着,怀里抱着大瓮,踉踉跄跄地跑,一下被自己绊倒了。
而后淹没在了人群里。
他环顾四周,喧躁声无比真实,但他仍觉得自己恍如在梦中。
那些都在说……
乱军进城了。
“乱军进城了!”
“通化门?”延英殿内,李括勉力维持着自己的震惊,“再赐……再赐!不就是钱么!拿金帛,二十车,都与他们——神策军何在?”
碌碌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牛车与马车紧急载着满车金银绸缎往通化门而去,与一道匆匆的身影擦身而过。
翰林学士陆贽在一处不大的宅院前翻身下马,司农卿段秀实正疾步出门,被他堵了正着。
“陆敬舆?”
陆贽深深一礼:“某请段节度出面,与泾原兵陈明利害,令其退兵。”
……段节度,实在是久违的称呼。
他在还京任司农卿前,就曾任泾原节度。当日,泾原节度使马璘病重,不能管事,他为节度副使兼任左厢兵马使,实际上便掌控了泾原,后来马璘去世,他节镇泾原,也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和姚令言,也算是熟识,对泾原兵也甚为了解。
陆贽当真是会找人。
他将陆贽上下一看,并不作声,不反对,也不应。
段节度年逾花甲,双眼仍旧凛然逼人,此刻这样一看,让陆贽的背后都发了层汗。
陆贽一闭眼,径直道:“成公……是否心中还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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