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敏锐察觉到,或许是喝了酒,沈郎的话多了许多,也直白了许多。
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觉空了,沈青折晃了晃,又要拎着壶来倒。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制住了他的手腕。
沈青折一瞟:“干嘛?”
时旭东说:“我帮你倒。”
林次奴眼观鼻鼻观心,翠环在埋头扒饭,只有谢安,莫名一窒。
随即低着头,也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青折看着手里小巧的瓷杯,时旭东在给他斟酒。
唐兴,他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思维已经有些迟缓了,他好不容易想起来:“杜工部在唐兴写过诗?”
谢安勾起点笑容:“是,说剑外官人冷。”
剑外官人冷,关中驿骑疏。也是写尽了颠沛流离的乱世之态。
“某本以为沈郎更喜欢李太白的诗,”谢安若有所思,“却常提起的是杜子美。”
无论怎么看,都是李太白的清隽飘逸与沈郎更相和些。
“李太白……”沈青折低头嗅着酒气,“好难背,还是必背的篇目。”
时旭东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笑。
又来了。谢安有些麻木地想。这些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东西。
要论诗,沈青折其实还是喜欢李贺。只是现在李贺连出生都没有出生。
“近些年才读得多了些,”沈青折不再多言,坐姿也松散了一些,支着下巴,“谢子安,来传旨的宦官查清楚了吗?”
谢安一肃:“那宦官叫吐突承璀,是闽人,不过是个小黄门。”
也就是低于黄门侍郎一级的宦官。
派这样一个人来传召书、递官印,从中透露出的意思就很耐人琢磨了。无疑是轻视的,并且是不屑于掩饰的轻视。
然而沈青折也不是太在意。
还是那句话,他给的太多了。
沈青折现在对这位皇帝的好感度拉到了最高,不管李括出于什么目的,援助却是实打实的,官印也是实打实的。
“他今日却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到各家吃食摊品尝,”谢安也有些迷茫,“市集上数得上号的便尝了一个遍,还写了一份……”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册子,蝴蝶装帧,封皮上书几个字——《饮馔录》。
沈青折一下就笑了,又空了的酒杯放下,接过手来:“大众点评?”
旁侧的时旭东也笑了一声。
他翻开扫了几眼,字迹很工整,写着对各类吃食的评鉴。似乎是从长安一路吃到成都的。沈青折重又倒满了酒,一边抿着,一边用书册子下酒:
……
水盆羊肉,鲜香扑鼻,略有膻味,尚可。
……
饽饦,光白可爱,滑美鲜香,甚佳。
巨胜奴,酥脆香甜,惊动十里。尚可,过甜。
看到这里,甜党魁首就笑:“哪里甜?”
他去拿了自己的笔来,在旁边批注:胡说八道!
而后请动了大老婆,端端正正盖上了官印。
全程,谢安目瞪口呆。
——沈郎真是喝多了吧!
察觉出来沈青折异状的不只是他,时旭东也抓住了他的手臂:“青折?”
“嗯?”
他侧过脸来,含笑看他,随即用官印,一下盖到了时旭东的颈侧:
“我的。”
沈青折真的喝多了。
也不知道就几杯的烧酒,怎么就喝多了。时旭东连抱带哄,把他带回到卧房里。
他喝醉了之后还算是很乖的。
如果没有对着花瓶说话。
“沈洛见,”他神色严肃,“你为什么要把猫砂扒拉出来呀。”
时旭东正打湿了布,准备给他擦脸,闻言无奈:“青折,那不是洛见。”
沈青折看见他,脚下不动,却是伸展双臂:“你抱抱我。”
好乖。
时旭东心里软得不像话,走过去,轻声说:“擦下脸。”
沈青折很乖地仰脸,让时旭东帮他擦脸。
酒气不算很浓,他其实也没喝几杯。
擦好了,沈青折又靠近,似乎想偎进他怀里,一边念着:“我好冷……时旭东。抱抱我吧。”
时旭东抬手拥住了人,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沉默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前两天他病得重,发了高烧,明明身上热度惊人,却一直在发抖,说冷。
此刻偎在他怀里,似乎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脸颊烘出了一些血色,不再像是玉雕的神像一般,仿佛随时要离他而去。
沈青折抬手,攀住了他的背。
被他抱着很暖和,也很有安全感,似乎无论何时,都会这样好好地护着自己。
时旭东把他又搂紧了一点。
不要走。
我爱你。所以不要走。
他的脸挨着时旭东的胸口,声音发闷:“你偷偷去练胸了?”
时旭东:“……嗯?”
“好像厚实了一点,”沈青折叹气,“虽然但是,还是崔宁的那个形状好看。不用练了,时处长,练练你的床上技术吧。”
有那么一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时旭东简直……他捏了下沈青折的后颈,咬牙切齿:“很差吗?”
“也不能说是差,”沈青折抬头看他,认真道,“就是太大了,把技术缺点放大不少。”
或许是因为醉酒,他的话多了起来,也很直白:“怎么长的,好像越往下越大。每次都梗得我难受……要撑裂开了……而且你每回简直都,想把蛋都一起挤进来一样……”
时旭东很想捂住他的嘴。
他也这样做了,捂住沈青折的嘴,神色无奈,甚至有一些难堪:“我以后注意。青折,别这么……”直接。
沈青折神色游移片刻,目光落到旁边的花瓶上,也点头。
时旭东松开手:“知道就好。”
他放轻声音:“对,不该当着孩子面说这个。还好洛见没醒。”
时旭东看向那尊黑底白花梅瓶,一时不好反驳。
说起孩子,把花瓶当成小猫的猫家长又在叹气,小声道:“洛见现在这样,以后怎么办?在海淀上小学起码要掌握一千词汇量。”
“一千可能不够,”时旭东哭笑不得,“而且至少还要有一项特长。”
“睡觉时间特长算吗?”猫家长颇有些忧心忡忡,“我们给洛见报个班吧。画画?射箭。对,你射箭厉害,你来教它……”
似乎是喝醉后控制不住自己的开车本能,他声音飘忽地继续说:“射什么都很厉害……把我都射饱了……”
时旭东赶紧止住危险的走向:“骑马吧,马术班最近比较流行。”
“……我自己都还不会骑马。”
时旭东自己坐下来,坐到榻边,重新抱住了他的腰。
不过他还挺享受带老婆骑马的感觉。
正想着,沈青折又开始醉驾了:“上回你带我去城墙那回,都硌到我了。”
时旭东:“……”
说话间,带着些微的震动,时旭东蹭了蹭他的腰腹。沈青折被蹭得发痒,上手揉捻他的耳朵尖。
“听到什么了吗?”他垂着眼,醉驾明显还没下高速,“胎动?”
时旭东一愣,随即无奈道:“有洛见就够了。生孩子很危险的。”
要是沈青折真能怀孕,按照他们前段时间那个做法,估计早就揣上了。
“洛见和你明明是一个配色的,怎么就没有遗传一点智商?”
“配色?”时旭东茫然。
“你不是边牧吗?”
边牧小时今晚无奈的次数太多了,只是点头:“嗯。”
“为了避免以后我被硌到……”沈青折压着唇边的笑意,抬膝,压在他的心口靠上,接近锁骨,“时旭东。你教我骑马。”
他抬头看着沈青折,这样看过去,下颌的线条格外优美。好像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好看的。
他口干舌燥,干巴巴地说:“现在吗?”
沈青折的膝盖前抵:“不行吗?”
“要不先醒完酒?我的马在马厩,可能不太适合你骑,它性子比较烈。”
沈青折又一次叹气:“时组长,你真是……正经得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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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骑马教学!想拿世界读书日奖励嘿嘿
第31章 骑马教学
沈青折挣开了时旭东,脚步摇晃,往门口走去,嘴里喊着林次奴。
他的手搭上那扇六曲屏风,时旭东已经几步走了上来,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拖回,从后面捂住他的嘴。
“别叫,”时旭东说完,感觉自己这样颇为古怪,像是强奸犯一样的行径,于是赶紧松开手,“你叫林次奴做什么?拿东西吗?我帮你去。”
沈青折转身:“……要马具。辔头……缰绳?还有马鞭……”
时旭东记下,又问:“还有吗?”
沈青折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渴。”
还要喝水。
时旭东记住了,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等我下,别乱动。”
他迟缓地点头,待人走了出去,掩住门,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让他别乱动。
沈青折有些茫然地想着,觉得周身实在是发冷,于是慢慢地坐了下去,靠着屏风,蜷缩着。
太冷了。
时旭东怎么还不回来?
灯烛无人去剪,有些昏暗了,沈青折看着直棂窗上的横斜花影,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仿佛看见花影慢慢扭曲伸展,变成了怪物,展着手臂,要刺破窗户纸,勒住他的脖子,勒得很紧。
屋内宽阔,他却觉得狭窄逼仄起来。
喘不过气。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被关在器材室的时候,浑身湿透了。尖锐的声音,面目不清的人,还有鲜血。
有人猛地踹开门,穿着宽大校服。沈青折看清了他的脸,脸色是青白的,不像是少年人。
倒像是棺木里面的尸首。
他说……
好冷啊,青折。
沈青折恍惚地想,好像是无数具尸体,才堆成了他的今天。
影影绰绰,都是爱着他的人。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本身就意味着厄运,是不是也会给时旭东带来厄运。
“青折?”
截然不同的音色语调,在头顶响起。
时旭东的影子斜覆在他的身上。沈青折茫然抬头。
面前人单膝跪下来,似乎有些慌乱,手里的东西就放到脚边,抱住了他。
抱得很紧。
沈青折隔了一会儿,才有了回应,他把脸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要喝水吗?”时旭东小心地问。
他点头。
时旭东把他半拉半抱起来,注意到他眉头皱着,又有些紧张地相询:“难受?”
“腿,”沈青折眉头紧蹙,“麻了……”
像是一百只蚂蚁噬咬一样难受。
时旭东于是弯着腰,隔着裤子给他揉小腿。热烘烘的手掌贴着他的腿,力度适中。
沈青折看着他的头顶,眼神发直发怔:“……你的耳朵呢?露出来给我摸摸。”
看来酒还没醒。
时旭东手下动作没停:“那你的耳朵呢?”
沈青折理直气壮:“我喝多了……露不出来。神经被麻痹了……”
时旭东直起身,看着这个醉驾猫:“尾巴呢?”
“尾巴呢?”他跟着重复了一遍。
时旭东便笑,凑近了:“猫猫,宝贝,你的尾巴在哪儿呢?”
沈青折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后探,“在这儿呀。”
“摸到了吗?”他问。
时旭东的手慢慢收紧,揉捏着掌下柔软的臀部,隔着一道绸布,看不到被揉捏成各种形状、发红发胀,满是指痕的可怜样子。
“摸到了。”时旭东说。
沈青折只觉得像过电一般,被他揉捏得浑身都软了,倒向他那边:“唔……”
好渴。
为什么温度像是逐渐升高了?
想喝水。
他抓住时旭东的手臂:“时旭东……唔……我想喝水……”
时旭东点头,收回手,“嗯”了一声。
没有作乱的手,沈青折却觉得更加难耐了,他递了一杯水来,沈青折却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手掌宽大,因为拉弓,指节粗大。沈青折知道他手掌根还有薄茧。
想……想坐上去。
想蹭得他满手都是。
不太厚的杯壁,透出来液体的温暖,他捧着杯子,很慢地啜饮。直到加了些蜂蜜的水湿润了干燥的唇瓣,才像是从刚刚潮湿燥热的氛围里摆脱出来一会儿。
又被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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