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有些事情就是避无可避。
孟凛见着白烬的头微微低垂,这个高度他同白烬竟是正正好地能够平视着,孟凛手指在衣袖里下意识打圈,心中已然打翻了遍地的百般滋味。
他二人如今相视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是日常说话正好的位置,孟凛往前扫了眼距离,他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步子踩得很轻,一步就几乎走到了白烬跟前,孟凛忽然偏着头,眼神复杂地随意往白烬脸上一靠,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地往白烬的嘴上啄了一下。
“……”孟公子感觉自己没干过这种事,他几乎要把自己的耳朵都给烧烫了,脸上都给这般热意红成了并不惨白的样子,他随之咽了口口水,这感觉太奇怪了,明明……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不就是浅浅地亲了白烬一口吗?
白烬却是只愣了一瞬,他抬起眼眸惊讶一闪而过,却是正经地又拉了下嘴角,“孟凛,你……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孟凛仿佛听到什么离奇的话,白烬这……这这这,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怎么不认真了。”孟凛有些恼了一样,话却说得不大声,“我明明……”
孟凛尚未说完,白烬忽地借着这亲近的距离,伸手揽过了孟凛的肩膀,他微微低头,这距离他几乎听到孟凛的鼻息,白小公子眨了下眼,再闭眼时,竟是往孟凛的嘴上又吻了过去。
白烬吻得很轻,像清风不绝地吹着脸,缓缓的呼吸落在孟凛的鼻息处交缠,白烬的手顺势又将他拉进了怀里。
冰冷的甲胄与滚烫的鼻息仿佛让孟凛置身水火,无法直面的心仿佛在这一刻澄明地站在了镜前,他大概……是能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声的。
世间的天理人伦犹如枷锁束缚着人循规蹈矩,孟凛始终不清,白烬这样谨守礼仪的人为何会喜欢他?他出身带着罪孽,他活着带着病痛,鲜血与算计都难以让他看到明媚的来日,可他仿佛在白烬的真心里看到了他不敢选的将来。
风花雪月朝着他迎面扑面,他一丁点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孟凛昏了头,他伸手覆在白烬的背上,鬼使神差一般地又走近了一步,他在这缠绵里触到了白烬的口齿。
这一刻悱恻的交缠仿佛将时间拉长了无尽,却又戛然而止一般地觉得不过片刻。
雨滴落在水洼里散出涟漪,周围静得甚至未有虫鸣。
“孟凛。”白烬抬头时注视着他,“不用顾及我,你想做什么都不用顾及我。”
孟凛还未从方才的惊心动魄里走出来,又被白烬炽热的眼神灼得闪躲不及,这般为他着想的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仿佛在他不知去往何方的时候指给了他一条路。
即便那条路会沉沦进深渊里。
孟凛承认,他是真的动心了。
“小公子。”孟凛缓着呼吸后退了一步,“你此去……此去保重,我等着捷报……”
“……和你。”
……
泥泞的路骑马扬不起尘土,白烬在大道上飞奔而去,山水如墨。
孟凛在长亭处发了会儿愣,他脚步一挪,发觉他似乎有些腿软,他坐在长亭中想了想来日,苦笑着才又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
雾气遮了远山,阴云下仿佛同天缠绕在了一起,而通往山脚的路上,整肃的大军脚底踩着污泥,长龙一般地往远方行进。
阴沉的春日无端多了秋日的萧瑟,可那乌云滚滚之上,白日穿过云层透出一丝明光,仿佛是要拨云见日的征兆。
作话:
这章好短哇
第54章 家书 “正如一夜寒冬入春,犹见花开遍野。”
战线拉起,将士赶赴了北方,京城里仿佛空了许多。
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也从口诛方扶风转而说起了战事,对白小将军的期嘱几乎掀起阵风波,仿佛他这次决计不能败退。
孟凛对着外边的言语摇头,他其实只想白烬早些平安回来就好,然后一人走进了空荡的将军府。
白小将军一走,并不宽阔的将军府竟也变得宽敞起来,仿佛春意盎然也填不满其中的空缺。
孟凛承认自己的思念,因而将自己埋身在翰林院中,春日里百废待兴,朝中的事越来越多,同从前一样的差事他干起来如鱼得水,孟凛甚至还能算着日子提前赶出明日的事来。春雨骤然,孟凛生了病,偶尔也去太医院找林净山把把脉,这位凭空而来的师兄对他竟很是照顾,那唠叨的性格同他师父如出一辙。
忙碌起来日子就是一晃而过,一月之后,第一封战报传来的同时,那千里而来的小将竟是给孟凛递上了一封家书。
从前在祁阳的时候,白烬也曾外出游历,可白小公子说话言简意赅,写起信来也是如此,那寄来的信中不过是个简单的“安”字,连落款都无,若非孟凛认得他的字迹,说是让人代笔的他也信。
可如今他小心拆开信封,还未展开,就见着了那浸透纸背的行行字迹。
孟凛在桌前露了笑,将信展了开来。
白烬从前练字略有疏漏,字写得没有孟凛那般靠着笔尖过活好看,却是一笔一划写得方正,同他做人一般行得正直。
开篇白烬便是写道:“北上连日奔波,方才抵达龙涵关外,关外高山连绵拦春风未及,冻土封了冰河至今未化,可大军行至此处,久久未至的春雨骤来,留大军在山下停留一日,翌日雨停,竟听流水潺潺叮咚作响,冰封的长河终得雪化,正如一夜寒冬入春,犹见花开遍野。”
这般细腻的话出自白烬之手让他心生诧异,孟凛看了眼桌上一支已经枯萎得看不出形状的梅花枝,仿佛是假装见着了白烬想的花开遍野。
其后白烬又写着抵达凉州,见着了楼远的长兄楼霄,他们兄弟二人生得模样相似,性子却是千差万别,楼霄在北方呆了数年,性格洒脱,有些……太过热情,白烬闪躲不及,只好推着楼远去接这番热诚。
他头一次见着比孟凛话还多的人,却是再消受不起旁人了。
白烬时常写到一半,忽然又断了后话,怕是急着处理什么军务,搁置一旁,再回来时已然不知写到了何处,笔迹一划,只好下次从头来写。烟杉停
孟凛看着失笑,头一次见着白小公子的事无巨细,孟凛这一个月的患得患失被他用忙碌来填满了,可他倒腾着空间出来,如今竟是还能放进去这些新添的欢喜。
等到孟凛将信来回又看了遍,却又发现这平淡又细腻的信中,全然没带了一点忧愁,白小将军临到阵前,刀光血刃之下,一点杀气纵横也没填进去,全是那冰封万里的肃杀下淙淙流着的清泉,缓缓流淌。
孟凛将信收好,放在了桌案下,随后又拿起近来要看的文书,复又看了起来。
白烬未在信中给孟凛说及战事,战报却说了白小将军首战告捷,凉州起了风沙,五部奚的兵马本想借着多年生存的优势伏击,却被白烬看穿来了瓮中捉鳖。
这番大捷让京城人人喜乐,仿佛见了来日的希冀一般,朝堂上松了口气,朝臣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妍单挺
接连两月孟凛都收到了家书,白小将军前线奋战,给孟凛的书信依旧是报喜不报忧,不言苦累,却是说起他在边陲吃到了新鲜的瓜果,京城从未见过,他从一当地农夫那里吃来,觉得甚是好吃,说要带给孟凛尝尝。
前两次的信里白烬都结尾仓促,可最后一次,白烬却是滴了一滴笔墨上去,仿佛踌躇已久,终究还是写下:“思君已久,万望回信。”
“……”白烬这是在怪他没有回信了。
孟凛拿起笔来,方觉自己曾经撩拨得白烬说不出话来的日子仿佛远去好久,现在今非昔比,白小公子一时占了上风了。
场子找不回来孟凛觉得不甘,一时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从府里的桃树结了几颗果子写到后院的鸟窝里多了几颗鸟蛋,又从林净山近日出诊自己摔了跟头写到一向稳重的应如晦在朝堂竟然和吏部的人吵架吃了败仗,他还给林归放了几天假,没有他每日督促,府里厨子做饭没了分寸,竟给孟凛养胖了几斤肉……
行云流水的笔迹之后,孟凛还挥毫画了几朵小花,开在山坡,假装就是花开遍野了,最后才题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塞进了信封里。
烽火三月,回信跟着小将一同去往了北方。
……
寒来暑往,已是夏日。
孟凛还在念着上次的回信,可时间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他竟是什么都没等到。
不经意的两场大雨,带着暑气扑面而来,京城放了晴,那烈日就得了势,一日一日地炙烤京城,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大捷的消息孟凛知道得比旁人都晚,是他见着人人欢喜,才知道了五部奚重新求和的请求,孟凛这才舒了口气,也就算起了白烬归来的日子。
直到那往常送信的小将又找上了将军府。
孟凛有礼地将他请进了门,夏日里天热,孟凛给他倒了杯凉茶,“不知白小将军的归期如何?”
“这……”那小将仿佛有些坐立不安,他方才从宫里出来,本是大捷,脸上却并无喜色,他踌躇道:“孟大人……属下知大人与白小将军关系匪浅,这才将实情告知……”
“实情?”孟凛手间一顿,他将茶杯递过去,“发生了何事?”
小将不敢接茶,却是抱拳单膝跪了下去,“此次与五部奚一战,白小将军料事如神,此战乃是大捷,可……”
“战事胜了,白小将军却……”他一咬牙,“失踪了。”
“失踪?”这话出口孟凛已然先压了声音,“你,你详细说来。”
“是。”小将道:“我军于河西一战将五部奚退敌百里,那塔尔跶已经是投降提议和谈,次日就听闻消息塔尔跶即将带兵撤退,五部奚派人亲到凉州和谈,正那日晚上,白小将军擒获了一队潜入的敌方探子,从中得知了塔尔跶撤退的行踪,白小将军那日召唤楼少将军说了些今后的安排,就孤身一人出去了,可之后竟是……不见了踪迹。”
“楼少将军也不知小将军去了何方,只差我等封锁消息等候几日,依旧没等到白小将军回来,却知道此事不能走漏风声,不敢声张,只好让属下来告知六殿下,也一并知会了大人您。”
孟凛的手抖了下,那杯凉水有些撒在地上,他思忖着抬了抬手,“你先起来,这事陛下知道了吗?”
小将站起身来依旧垂着首:“此次回来先是禀告了和谈一事,是……是应大人的意思,说是这事暂且秘而不宣,边陲之地形势复杂,恐对白小将军不利。”
“是……是……暂且如此。”孟凛将杯子拿了许久,干脆自己一口喝了下去,润了他干涩的喉,他深思道:“我去趟六王府。”颜删婷
……
六王府上聚了应如晦,他仿佛知道孟凛会来,备了茶水等候多时。
孟凛有些心烦意乱,他知道白烬极少冲动,加上从前出征时顺利归来,这无端出了变数,打得他猝不及防,但六皇子齐曜在场,孟凛不便发作,只好敛眉落了座。
齐曜却也是焦急,他端着茶杯却不入口,“我听军中来报,白小将军这几日并无异样,他又一向稳重,如今这个形势,他定然并非会无端出走。”
“孟大人,你也莫要着急。”齐曜看着孟凛眉头深锁,不禁关怀道:“我等皆心系小将军安危,今日父皇召了我等进宫,已经在商议和谈的事宜,此事交由礼部来办,赴凉州和谈,届时依旧是大军压境,白小将军应当……”
齐曜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说道,只好喝了口茶。
礼部……孟凛瞟了眼应如晦,应如晦一直不言,孟凛本就看他不怎么顺眼,上次他推着白烬入火坑的事孟凛至今记得,如今看他安坐,孟凛心里更有些不悦了。
“应大人。”孟凛沉了语气,他自知不应发作,还朝他拱手拜了一下,“不知礼部筹办和谈,是如何安排?”
应如晦像是等着他发话,随之不大明显地抬了下嘴角,“小将军失踪事宜如今并未传出,但我猜想并非是遇到什么危险,他既然是自行外出,恐怕是有什么要事去办……”
“孟大人,你不妨想想,白小将军是否有什么可办的事情?”
“……”孟凛担忧的其实正在此处,旁人不知白烬的身份,可孟凛知道当初白烬的父亲因何罪名而获罪身死,当初白延章与五部奚勾结延误南方战机,若是要论及这事的真相,北朝知道的人怕是都要死光了,其中事实白烬怕是要去问到五部奚的头上,莫非……
孟凛摇头:“战事白小将军尚且不与我提及,何况此事,应大人,你既知道我要来此处,还烦请莫要再卖关子了。”
“礼部负责和谈事宜,不日就要启程。”应如晦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翻开,上面竟是空白,“其中人选还待今日呈上,孟大人在翰林院,应当马上就会看到才是。”
孟凛盯着应如晦的眉目看了会儿,“应大人,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才肯奏请陛下让我一道前往?”
应如晦把折子丢在桌上,一只手扣了上去,“孟大人说得跟交易一般,但是还真有些事情,想跟你说道说道。”
果然……孟凛的手不禁微微攥起,他将应如晦大抵会说的话心里过了遍,再抬首时从容地弯了下嘴角,“请说。”
这场面之下,齐曜却是轻咳了声,他脸色微变,然后站起身来,往一旁去了。
应如晦视线跟着齐曜离去的方向回来,“六殿下本是不愿我这般做的,可是为了大计,恶人都由我来做。”
“淮北初见,我便觉得孟大人定然不凡,此前是白小将军一力举荐,想让你与我等同气连枝,如今孟大人果然一鸣惊人,是我等幸事。”应如晦身子坐正了些。
“今日本是有要事相商,但是我这个人有些毛病,正事之前,还有些私事想要同你了结。”应如晦眉眼一弯,带着些意味深长:“我自己坦然地说了实话,若是没有换得旁人的坦诚,往后都要心里不安,孟大人,你可知道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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