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是还帮他照顾过别人么……”祝锦枫忍不住多问,不安地捏着面包夹。
温诚没料到他会往这方面想,谨慎观察他的脸色,犹豫再三后对他为难地笑笑,扶正眼镜选择保持沉默。祝锦枫的眼神果然暗下来,他不再维持笑容,抿紧了嘴唇打扫岛台上的饼干屑。
“祝先生是打算出门吗?”温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祝锦枫平时在家里都穿很宽松的睡衣,现在却已经换上了高领羊绒衫,纯白的、贴身的,让他看上去更加柔弱无助。
“嗯,我打算去逛逛超市,今天天气挺好。”
“我顺路送您过去吧,虽然是晴天,路上还是挺冷的。”温诚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切。
附近的大型商超走过去其实只要五六分钟,祝锦枫没有拒绝,在温诚的帮助下整理好厨房后,拿了两个购物袋随他一起下楼。有辆很普通的国产小轿车混在众多五花八门的豪车里显得有点违和,祝锦枫四处张望,见温诚拉开了那辆车的后座,一时没收住惊讶的表情。张姨开的车都比那辆贵很多。
“没有储总的车坐着舒服,要麻烦您将就一下了。”
“啊不会……我以为是司机送你过来的呢。前几次都是他直接来拿饼干的。”祝锦枫摆摆手,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我坐前面吧,坐后面感觉怪怪的。”他想了想又八卦地笑着确认:“副驾可以坐的吧?”
“啊?啊当然可以……”温诚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伎俩得逞,祝锦枫被他有些呆滞的表情逗笑,坐进车里对温诚狡黠地眨眨眼,这几日低落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车里没开暖气,温诚却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又贪心地认为或许储谦衡都还没见过这样俏皮的祝锦枫。
“温助理还是单身吗?车里什么摆件都没有呢……”祝锦枫晃了晃唯一的“一路平安”的标配吊坠。
“嗯……工作之后就没精力去想这方面的事了。”温诚有些紧张。
“是哦,你好像什么事情都得做。”祝锦枫低头摆弄折叠起来的购物袋,语气欢快,“他自己这么多辆豪车,也不送你一辆气派点的。”
“还好吧,平时工作都是用储总的车,这辆我偶尔自己开开也差不多了。”温诚笑着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天司机去送储总了,我只好先开自己的车过来。”
周六出门,又不带温诚,大概是去办私事了吧。祝锦枫瘪瘪嘴,叫温诚停在前边的缺口就好,他自己走过去。
“您是不是有很多东西要买?我看您带了两个购物袋……”温诚试探着提议,“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您逛一会儿,帮您把东西载回来。”
“好哦,那就麻烦你了。”意料之外的,祝锦枫爽快答应。
祝锦枫说的逛超市,是真的仔仔细细地逛,将每一排货架从头到尾看一遍,购物车里倒没放几样物品,像是来散步的。
“我小时候家里隔好久才会去一趟城里的大超市,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每次都想全部看一遍,但是爸妈觉得我在浪费时间,还从来没有逛完过。”久违地有人陪伴,祝锦枫忍不住话多了些,“以前超市经常会发那种促销小册子,你见过吗,我可爱看了,假装自己已经有了那些东西,特别是文具。
“这个口味的RIO可难喝了,包装简直是诈骗!
“乐事又出新的了欸,不知道这次好不好吃,之前几种吃起来太黑暗了……浪费我感情。
“唉那个黑巧克力,我两个月前买的,没注意它是真的百分之百纯黑巧,我咬了一小口差点给我送走了,只能用来冲冲拿铁,到现在还有大半盒没吃……
“你能不能帮我扯几个袋子哦,我称点散装的果冻和肉脯……长大了就是好,可以实现零食自由,小时候我妈妈都不让我吃这些东西,说什么吃了就会生病……
“现在的小孩子真幸福,有那么多高级的文具和玩具,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多功能铅笔盒就可以打遍全年级了……”
祝锦枫絮絮叨叨地雀跃地分享各种感想,回忆了许多幼时简单的快乐与烦恼,每说一段话都会扭头看一看温诚,眼眸很亮,像从未受过伤害的天真烂漫的孩童,没有一丝对外界的防备与忌惮。温诚要陷进这美好得仿佛是他臆想出来的画面里,希望这个岑江最大的购物超市的空间再无限放大,永远也逛不到头。他认真地回应祝锦枫的每一个话题,斜后方两三步的礼貌距离逐渐缩小,他与他并排走着,替他推购物车,帮他拿最高处的货物,肩膀偶尔会碰在一起。
在这有限的时刻里,祝锦枫不是谁草率挑选的名义上的伴侣,温诚也不是谁的忠心耿耿的助理,他们恢复成独立的个体,变成了平等的寻常的好友,甚至可以相约下次再见。
祝锦枫这几天懒得做饭,去熟食区挑配好的半成品菜,那一块的导购员眼熟他,热情地打招呼。
“来啦,好久没见你了,这次跟对象一起来的?”她笑眯眯地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温诚,“真般配。”
幻境瞬间破碎,温诚惊慌地同祝锦枫拉开距离,低头退回到他身后两步的位置,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飞溅的碎片割断躁动不安的念头。祝锦枫比他冷静许多,大概是因为足够坦然,不紧不慢地跟导购员解释他们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也挺好。
导购员嘴上应着相信,眼神仍然八卦,祝锦枫硬着头皮和她寒暄几句就推起购物车逃离熟食区,温诚慢慢跟在他身后,迟迟不敢抬头。
拐弯时祝锦枫悄悄回头看温诚,见他心不在焉地差点撞上了拖着购物篮乱跑的小孩子。温诚也长得很好看,是与储谦衡截然不同的类型,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老板凌晨两点叫他回公司泡咖啡也能立刻完成任务、毫无怨言的世界第一好脾气的金牌助理,相亲角最抢手的温柔好女婿。
祝锦枫其实没多少东西要买,怕温诚多想便坚持逛完了每一排货架,往购物车里扔了许多零食,努力抛出话题。温诚依旧认真接话,但明显谨慎了不少,情绪低落,不断回避他的眼神,返程路上保持沉默,将满载的两个购物袋拎到厨房便离开了。
回到车里,悬空的心脏才落回实地又往下掉了几层,温诚摘了眼镜,捂住脸反复深呼吸,罪恶感无法消散,甚至滋生了窃喜,他被撕扯成不均匀的两半,手指的勒痕是他不自量力贪心的证据。副驾驶座已经没有Omega的体温,温诚勉强回过神来,从后排拿了要带给“储夫人”的饼干盒子,打开吃掉其中一小袋。
扶手箱里藏着被踢出生日方案的手链,那是温诚在很多个深夜否决了很多设计稿后才确定的,远早于储谦衡心血来潮要他给祝锦枫准备生日。红绳寓意平安,石榴石据说可以养生,枫叶银坠代表祝锦枫专属。温诚将最后一版设计稿拿给储谦衡看,装作是未上市的新款,储谦衡却不喜欢,认为过于巧合,会让祝锦枫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多此一举。
温诚依旧偷偷叫人赶出了实物,妄想哪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亲手送给祝锦枫。可是他连与他并排站在一起都要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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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就要闭站了 多发一章吧(虽然开站之后可能还是没多少存稿)
第12章
12月30日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储谦衡已经在福利院门口等了二十分钟。
上周六叶锦岩喊他出来吃饭,一是他在公司发火刚好被来谈公事的他撞见,二是他冬至夜包场请人吃饭看电影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叶锦岩想帮他调节调节心情,顺便打听些八卦。
储谦衡极力避免提及祝锦枫的存在,敷衍地糊弄叶锦岩的追问,倒让他认定了他在谈恋爱。
“阿衡长大了,连找对象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愿意告诉哥哥。”叶锦岩托着下巴悠悠调侃,依旧是哄小孩的笑容和语气,“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就躺平等着包办婚姻了呢,上次见你你还不承认有情况。脸色这么差,是跟他吵架了?”
储谦衡没有否认,叶锦岩就笑他,“一看就知道是你惹别人不开心”,问他该不会两人独处时也总板着张脸,嘴巴比石头还硬。他自言自语地分享了一些个人经验,主动道歉求和是最上策,开不了口就送礼,冷战最不可取。他提到桐安县的温泉度假村,建议储谦衡趁元旦假期带对象过去散心。
“你就当是先帮我探探路了。那边的滑雪场也翻修过,这段时间我没空带小瑛去北方玩,要是你觉得还行,我跟她过年的时候也去住一会儿。”叶锦岩没有给储谦衡考虑的余地,当即打电话叫人预留了房间,没过一会儿又转过来一份游玩方案。
然而直到离预定出行时间不足24小时,储谦衡仍然没想好如何邀请祝锦枫。
“他还没回复么?”储谦衡焦躁地掰弄手指。
温诚看了眼聊天界面,最新消息还是二十分钟前他问祝锦枫能否提前结束义工活动:“没……”
“那就打电话。”储谦衡觉得再不见到祝锦枫,他勉强完成的草稿又要忘了。
“祝先生似乎不太喜欢用语音沟通,从来不接电话的……”温诚从副驾驶座转过头,为难地解释,“一般文字消息他都会很快回复,可能现在正在忙……”见储谦衡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补充道:“我直接进去催一下?”
“……算了,继续等吧。”储谦衡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右侧车门被打开的动静,冷风带进来淡淡的草药香。汽车启动,他继续装睡,烦躁地盘弄大衣纽扣,想着下次换辆空间小点的车,这样祝锦枫即便还是贴着另一边车门坐,他也能闻到更多信息素。
祝锦枫完全在状况之外。储谦衡又在福利院门口堵他,又跟着他回家,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而张姨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晚饭。清水牛肉和菌菇清炒西蓝花是给储谦衡的,红烧肉和土豆泥是给祝锦枫的,饭吃了一大半,他们也没相互说上一句话,只分别回答张玉梅在整理厨房的间隙抛出来活跃气氛的问题,简述了个人今日行程。
就在祝锦枫以为他只是在张姨面前装装样子勉强共进晚餐后就会走人时,储谦衡冷不丁冒出一句:“桐安的度假村翻新了,那边有滑雪场和独立的室内温泉,你想去吗?”
“啊?”祝锦枫没反应过来,“桐安在哪里?”他和储谦衡大眼瞪小眼,费力地运转大脑,才记起桐安似乎是岑江周边的县城,旅游业挺发达。但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那边邀请我去试住。”储谦衡说这些话时面部肌肉和语气都像没调试好就投产的机器人,“我一个人去,或者带温诚去,都不合适吧。”
张玉梅终于找到机会,一边洗着水果一边劝说祝锦枫:“出去走走好的呀,两个人多熟悉一下。明后天就元旦了,小衡也难得想主动休息。”
祝锦枫并不想去。这个度假村一听就是在山上,要坐很久的车,估计还有很绕的盘山公路,他在路上得遭不少罪,去了也只能在酒店躺三天,返程还要再吐一遍。他也不想和储谦衡独处。冬至那晚他搞不懂他没头没尾的道歉,没能忍住委屈掉了眼泪,现在想起来仍觉得丢脸。
但储谦衡似乎很希望他答应,眼神闪烁,嘴唇紧抿,筷子不停摧残碗里的牛肉,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好吧。”祝锦枫闷闷地应下,低头捣弄饭粒,隐约听见储谦衡长舒了一口气。
“明天下午两点从这里出发,住三个晚上。”
简洁明了交代完明天的安排后,储谦衡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和祝锦枫平分张姨切好的苹果和梨,然后以极其缓慢的步速离开。
“这孩子,想约你出去玩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就是死鸭子嘴硬。”张玉梅无奈地摇摇头,一面拒绝祝锦枫帮他洗碗,催他去收拾行李早点休息,“桐安过去要两个小时多嘞,你好早点睡觉,明天衣服记得穿厚点,大冬天的不要再感冒了。”
祝锦枫被一直赶到了卧室区,怀里还多了一份甜点盒子,看包装是上次储谦衡带他去的那家西餐厅,他掀开一个角,发现里面装的是另一种口味的拿破仑蛋糕。
他们在傍晚五点到达度假村酒店门口。祝锦枫还在睡觉,戴着黑色的棉口罩和白色的北极熊U型枕,羽绒服盖在身前。他一上车就进入了这种状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里,只有脑袋磕到车窗时短暂地醒了一小会儿,拆下座椅靠背的颈枕当缓冲垫,又闭上了眼。
储谦衡在车里静静等了快十分钟后,祝锦枫终于自然醒了,拨开刘海茫然地左顾右盼。“到啦……”他瓮声瓮气地说,迷迷糊糊地去掰车门把手,试了几下都没能使上劲。储谦衡下车想帮他开门时他又恰好成功了,艰难落地后踉跄了几步,再把背包拖下来。
得安装踏板了。储谦衡想。
他们住的是独立双层别墅,一楼院子带温泉泡池,周围有绿植遮挡。祝锦枫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屋内的摆设,手脚并用爬上楼梯径直寻找卧室,差点被已经搬到床边的行李箱绊倒。
“我订了六点的餐……”
“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去吃晚饭吧,随便给我带点吃的就好了。”祝锦枫有气无力地打断储谦衡的话,背对着他脱掉外套外裤,钻进被子里蜷缩起来,只露出几簇乱糟糟的头发。
储谦衡垂手站在床边不知所措,没一会儿祝锦枫突然用力蹬了蹬腿,嘟嘟囔囔地坐起来爬到床尾,费劲地把被子边缘从床垫下抽出来,然后团成只能容纳一人的小窝。
“啊……”他见储谦衡还站在床边,有点被吓到,小声惊叫。储谦衡皱眉苦恼的表情被他解读成了不耐烦,他抱着被子跪在床上,小心翼翼解释:“我比较容易晕车,不好意思啊……提前吃过药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再睡一小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储谦衡同他沉默对峙了十来秒后,冷着脸走了。祝锦枫松了口气,钻回被子里发呆,心里的失落盖过了生理上的眩晕感和呕吐欲。
储谦衡坐在一楼沙发看书,不规律地烦躁地快速翻页,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满脑子都是祝锦枫在冬至日的沉默和眼泪,昨天不情不愿应邀的犹豫,还有方才的病弱和胆怯,觉得Omega对他永远是一边畏惧一边迎合,无法正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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