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失败后严珑一个人躲挑脚楼里喝闷酒,金蔚夜里一点溜达回镇上,喊严珑下楼去吹吹风。结果哭得眼睛浮肿的严珑不愿意下楼,她就坐在严家门口等到三点,又问你好点没?
严珑那时算好不了,鬼鬼祟祟开了家门,看到金蔚就五内翻滚五感复杂,哭也是想哭的,眼泪也像成了有根之源,源源不断地往金蔚身上砸。金蔚那一刻非常明智地装聋作哑,一只手护着严珑的后脑勺任她砸了个够。
如果事情按照这个节奏发展,大概会走单向救赎的路子:金蔚偶尔装哑巴只用行动感化严珑,严珑放下心里那些害怕恐慌的情绪慢慢接受她……两个人一起冲破丰华镇这座世俗牢笼,携手私奔、创造美好的明天。仔细回想,金蔚个头高挑、长相秀气,举止之间还有种女孩子的干净帅气,不张嘴还是耐看的。
可节奏又被王砚砚打断了。继那次在超市置办年货被她追问自己是不是喜欢铁蹄后,王砚砚追问金蔚,“你和严珑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是不是在谈恋爱?”
金蔚这节骨眼却傲娇上了,她说没什么进展啊,都不知道她直不直,而且她和严珑就是比较亲密的朋友。没想到王砚砚直接上火,“朋友?那你天天撩她那么起劲干什么?”
金蔚那张嘴还是没忍住,转天找严珑,“王砚砚问我是不是和你在谈恋爱呢。”
那时在黑夜里做题的严珑只觉得一道闪电劈过头顶,大溪上狂风皱起,木制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呆坐在窗前的女孩心乱如麻,不晓得是先去理清有没有谈恋爱这件事,还是和王砚砚解释自己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是个弯的,又很讨厌起自己这副将弯未弯、想弯不敢弯又害怕弯得人尽皆知的模样。
思来想去一夜,严珑选择做一只安全的鸵鸟:拉黑王砚砚,这样就不用和她直接在微信里衡量自己的取向弧度。面对金蔚,严珑选择得过且过:她不挑明更好,毕竟严珑自己都没想清楚她们那样的暧昧算不算谈恋爱。
一切都如她所愿,王砚砚似乎没发现自己黑了她,而金蔚也没再提恋爱的事儿,反而一门心思搞起事业,开起了咖啡馆,主打本地文创网红风。金蔚天天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引流做得飞起,实在忙不过来时还问严珑愿不愿意帮自己打理某红书,理由是严珑正儿八经电子商务科班毕业的。
严珑当然拒绝,她既不擅长那个平台的运营引流,也不可能背叛姑姑严华去为竞争对手助力。更重要的是,这份拒绝像为她狠狠出了口气:对方没有继续哺育那份暧昧,反而和自己谈起了实际的生意。严珑就是这样,从来说不出自己想要的,却又巴不得别人将之捧到面前任己采撷。
明明应该全神贯注在自己的事上,严珑又能轻而易举地被别人干扰,金蔚又来了消息,“来嘛,我们好久没聚聚了。”
严珑皱眉,发觉自己依旧无法抵挡金蔚的撒娇,最终问,“什么时候?”
时间定在严华的“洛英”开业前一个半小时,赶巧天空飘着细雨,倒春寒丝丝灌进脖子中。地上的石板青亮,雨水在伞布上跳跃,大溪在身旁静静蠕动,严华觉得这个有点不寻常的聚会时间有点子诗意。
好像有那么个夜晚,金蔚就帮自己撑着伞,两人小声说笑着咖啡馆的顾客趣事,一路将她送到家门口。四下无人,金蔚拉了她的手有话要说,不巧应该闭店的严华推开隔壁“洛英”的窗户,说你们俩真能聊啊。那个夜晚的诗意就荡然无存,直到这周一的清晨才续起。
金蔚的店在镇口位置,大溪上布满青苔古桥就在眼前悬拱,和咖啡店的淡蓝色色调相映成趣。灯光在春雨中朦胧似梦,金蔚穿着蓝色围裙在专注做着早餐,忽然抬头,看见店外擎伞的严珑,她出门迎接,“快进来,我的双重芝士蛋糕也刚刚做好。”
严珑微笑着走到屋檐下,收伞后侧身朝外甩雨珠,忽然看到店里还有另一个身影——同样身着蓝色围裙的王砚砚捏着甜甜圈大吃特吃,看到严珑时狡黠地眨了眨眼,还伸手挥了挥,“你来啦。”
好不容易续起的诗意就僵在严珑的手心和伞尖,她“哦”了声,继续甩伞,似乎要将平常的沉静唤回。坐到温暖的吧台前,耳鸣的严珑才恢复原状,接过金蔚的咖啡品了口。
金蔚在那念叨着烘焙选豆,什么红书本地挂耳爆品,严珑没听进去,只让自己沉浸在香气中。一不留神,她嘴边被王砚砚塞了口甜甜圈,大大咧咧的失业中介对金蔚道,“你这里的甜点倒是比严阿姨那里选择多。”又拍严珑的肩膀,“你坐过来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话虽这么说,王砚砚还是自己挪到严珑身旁,抬头看着金蔚笑,“好了,人也到齐了,现在该说说你为什么喊我们来吧?”
金蔚的小单眼皮扬出笑纹,“找你们来喝咖啡不需要理由吧?”她说现今留在本镇的本地年轻人不多,男的基本是街溜子,女的不是忙着在楠城工作就是照顾孩子,“我不是本地人,就认得你们两个丰华镇的同龄人,怎么不多聚聚呢?”她说话时,眼神温柔地掠过王砚砚那张描得抹得艳光外露的脸蛋,似乎还吞了下口水。
王砚砚此刻有奶就是娘,边吃着蛋糕边说我周末要帮严阿姨,平时工作也忙呐,只有中午有点空。
“忙也能抽出一杯咖啡的时间,那就午休时来我这里坐坐嘛。”金蔚好声气地继续邀请着王砚砚。而严珑自动排斥在这场对话之外,她忽然懂了,自己可能就是金蔚邀请王砚砚前来的一枚诱子。
金蔚看着王砚砚的眼神,和和气气中藏着期盼,说说笑笑里含着暖意,目睹这一切的严珑觉得自己还是格局小了,送串转运珠、捏着手腕拉片枫叶、夜里出去兜兜风摸摸头安慰就是暧昧?远着呢。真正的暧昧是双目含情如水,激荡得空气里都是暖风迷醉。
严珑被涟漪溅了一身风啊醉的,心情似乎有些苦,又觉得轻松了起来:如果她和金蔚连暧昧都算不上,那么自己将弯未弯的现状还是能囫囵维持,至少王砚砚没有理由动不动来敲自己的柜门。反而王砚砚,才要陷入取向验证的麻烦漩涡。
能让人安心的惨境就是别人会比自己惨。严珑喝到一半时,心情已经放平,能够用安然无事的目光打量眼前两人。趁着金蔚去操作间忙,严珑饶有深意地看了眼王砚砚,失业中介揉揉鼻尖,单手招她靠近,“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啊?她不是想追你吗?”
严珑惊讶,“没有,我和她压根不是你想的那样。”自己主动摘请了,心情又轻快两分。怎么王砚砚对这种事一点也不困扰呢?只有一个可能:她就是个直女,从来不介意女孩对她有意思,因为她认定那是不可能。
想到这,严珑又很羡慕王砚砚能生得如此轻巧。
王砚砚轻巧地揽住严珑脖子,“那她就是在撩我咯?可惜了,本姑娘是要找汉子的。”
严珑听到这句话心却一沉,“找汉子”——王砚砚可别找T恤捞到胸口、肚子黑毛一圈、脂肪能榨十斤板油的汉子啊。
--------------------
太太们,这篇文因为作者近来身体原因做不到日更,可能隔日更。心急的话可以一个月来看一次,谢谢太太们。
第 9 章
在父母面前立下了回乡担任小领导的人设后,王砚砚相对规律而不失自由的工作时间也为王启德和李勤芳两口子提供了更多便利。
李勤芳脑溢血救回来后每半年要检查一次,比起以往她自己揣着皱巴巴的病例去医院,现在有底气得多。那辆被她骂了好多遍的电动汽车就载着自己轻松来回,查完血压查动脉硬化,心电图也测出了点意气风发的感觉,肝肾功能主打的是越发强劲,脑部CT更是清爽灵透……
李勤芳最高兴的是在医院遇到了几位老熟人,人家夸起王砚砚有出息、会赚钱又特别孝顺,连说李勤芳苦尽甘来熬出了头。最后人家不礼貌地拐弯抹角,问王砚砚年入多少?失业中介面露难色时,李勤芳淡然以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语气里大约是“没上百万但六七十万还是可以”的意思。
王砚砚当时咬得舌苔一道深痕,苦水在心里四处漏。要知道这几年,房地产从业人员被优化了几十万,送外卖的人数增加了三分之一,网约车持有量也增加近百万……想在这些僧多粥少的行业内赚钱,还不如早些年争气点考佛学院做个正儿八经的尼师来得收入平稳。
李勤芳没太关注这些数据,她就认一个字:钱。她让王砚砚将收入的三分之一交给自己“存起来”,理由是王砚砚即便不买房,也要考虑存嫁妆。做妈的眼瞅着女儿花钱“大手大脚”,比如家里“正经饭”不吃,见天去镇上那些骗外地人的咖啡馆吃吃喝喝白送钱,手指缝再这么漏下去,以后拿什么结婚养孩子?
除了钱以外,李勤芳还格外关注王砚砚去严华店里的事儿,“那雪里迷一家门给你下什么药?”
王砚砚“呵呵”一笑,像从前那样糊弄事儿,“她家的东西便宜,再说严珑打小和我都不错,你们上代人的恩怨上代了结,我们不受影响吧?”
没想到这多嘴一句换来李勤芳的一顿劈头盖脸,“严珑考了几年公务员还不是家里蹲?这么大姑娘家不工作不谈恋爱不结婚,天天赖在娘家也好意思?你可别和她学坏了。”
王砚砚听了这话就像骂在自己身上,她无语片刻,“宋子闻不也天天家里蹲?这么大小伙子不工作不谈恋爱不结婚,可他家里人还不是乐呵呵给他买车买房鼓励他相亲,你甚至还要我和他相亲。你就不担心我和宋子闻学坏?”
李勤芳豁嘴一咧,眼神充满对无知小辈的悲悯,“你懂什么?女的和男人能比吗?”
能不能比这事儿先别论,李勤芳还是回到重点,“你一个月几万块工资,妈帮你存一点又不是图你钱。你不知道,结婚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现在不提前打算以后有你受的。”
“我买理财了。”王砚砚回答得很干脆,表情还特别诚挚。李勤芳也就信了,“多买点,少花些。”
作为一家之主,王启德向来只过问大事,比如投资亏得毛也不剩的香锅事业,还比如和整体橱柜店的老相好眉来眼去,当然这些都不能被家里人置喙的,李勤芳一提这档子事他就大发雷霆。只有另一桩大事,夫妻俩能难得一致对外:清明扫墓。
丰华镇的人扫墓早些年都是穿梭在祖传的山头间,那里埋着早到康雍乾时期的祖先,香纸烧得气势如虹,香烟缭绕座座山间,端的是子孙贤孝情分感人。这二十多年倒也文明开化,全都改到公墓献花。祖先们本来享受着一人一墓大户型,现在年代越久远就越住得拥挤,公墓上刻的都是集体户型:丰华王氏祖先群墓、丰华严氏之墓等等。
扫墓这段日子一般在清明节法定假期前一周,王启德解释为什么宜早不宜迟?毕竟祖先们翘首以盼一年,都住小产权集体户了,更不能让人家等太久,这样伤感情。而且王家的扫墓日子也几十年规律化:清明往前数五天,这样绝对可以和清明之前数三天的严家错开。
这种默契也结因于那年六姑婆王洛英去世,作为娘家人的王家和婆家人的严家因为一笔丰厚的遗产闹得要对簿公堂,最终财产给了严华一人,也就是严家人手中。梁子越发深的第二年,两家人在王洛英的墓前大打出手,王家人说以后这老太婆的墓我们都不拜,严家骂他们没良心,只有严华一人规规矩矩跪在六姑婆碑前出神。
王启德和李勤芳两口子每每扫墓都会对王洛英视而不见,谁让这老太太铁公鸡一只对娘家人一毛不拔,还花大钱给自己挑了个位置奇好、藏风聚气的好地儿?懂点内行的来公墓都要赞叹一句,“真会挑地方!”
8/70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