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打破尴尬:“久别重逢,哪里有住在外间的道理?家中虽茅檐草舍,倒也比客栈干净,只是草莽寒属,少不得有人伺候罢了。”
尔茶连连点头:“便是如此已经足够了。”
她扶着李蘅璋,劝慰道:“爷,咱们也无处可去,想来卢大夫医术精湛,定能药到病除!况且也是少爷一片心意,就别推辞了。就是心中有气,也需寻得一个机会解释不是?”
时穗见他已经动容,话锋一转,说:“这大热天站在这儿说话有什么意思?时辰也不早了,等我把这身戏服换了,我做东,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撒腿就跑!
见人跑的没影了,卢思晗撇开根本拉不住她的元士先,绕到李蘅璋跟前,挡住他追随时穗的视线,一脸不悦。
“管好你的眼睛,那是我相公!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进门。”
李蘅璋不语,依旧追寻着那个大红色的背影,消失在水榭的幕后。
尔茶可不管卢思晗到底是谁,当着时穗的面倒还忍着气,留了三分薄面。此刻时穗不在,她哪里管那些三七二十一?
但凡要拆散李蘅璋和时穗的,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冷嘲热讽的问:“少爷是我家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过门的妻子,你又是哪里来的野鸡?不过断脊之犬,无礼无仪!”
卢思晗骂人的战斗力从来都不遑多让,她不理会尔茶,对着李蘅璋火力全开:“和离了还好意思追过来?明媒正娶?我才是相公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你又是打哪儿来的山鸡?”
她看李蘅璋面无表情,一个眼神都吝啬的不肯给她,也不气馁。
她单手放在肚子上,一脸真诚的说:“李公子战功赫赫,彪炳千古,文韬武略,想来学富五车。”
她得意洋洋的打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带着鄙夷的说:“不如给我和相公的孩子起个名字,也让孩子沾沾您的贵气。”
李蘅璋错愕不已的瞪大双眼,紧盯着卢思晗放在肚子上的手:他们的……孩子?
他一脸阴郁,眼中杀气毕现,双拳紧握: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元士先当机立断把卢思晗拉着护在身后,劝着安慰的解释:“爷,您别当真,思晗喜欢开玩笑。”
卢思晗扭头不悦,嘀咕:“谁开玩笑了?”
元士先又补充说:“属下晚些再向您解释……嗷!”
卢思晗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扒拉开他:“滚开!”
她指着李蘅璋的鼻子骂:“你们那档子事我都知道。也不怕告诉你,相公把你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他的人生中没有一个叫平安的人,也没有什么秦王什么替身,更没有那个可怜的孩子!”
“你倒是够狠。”
卢思晗鄙视的说:“相公被当年你亲手喂给他的一碗药伤了根本,子嗣艰难后继无望,就算服下延灵也无济于事。”
“他这辈子注定不能和男子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还要来打扰他安静的生活,若是你还是个人,便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从此再不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李蘅璋脸色微变:他忘了我,怎么可以忘了我?为什么要忘了我?
我以为你恨我,至少说明你心中对我还有爱。可是你却忘了我……呵呵,这些日子的思念算什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便是小丑一样的跳来跳去!
不,我不允许你忘了我,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是爱你的啊!
他坚定又执着的盯着卢思晗略显得意的脸,看着她梨涡浅笑,摇摇头。
“不论他忘记我多少次,我都会让他重新爱上我!”
卢思晗气急败坏,正欲破口大骂:“你!”
转念一想,又笑意弥深的扶着肚子:“你杀了你们唯一的孩子,你是个刽子手,你没资格拥有爱。”
欣赏着李蘅璋痛不欲生的表情,她心情大好。冷笑着,讥讽着,柔光的站在香樟的树荫下。
“可是我能给他一个孩子一份爱一个家,一个没有悲伤的人生。”
挑衅的问:“你又凭什么守在他的身旁?”
“思晗,够了!”
元士先沉声呵斥,又软言讨好的说:“情字难解,几家欢喜几家愁,我们不过是局外人,没资格……”
卢思晗声音陡然升高,推开元士先,对着李蘅璋冷嗤:“局外人?呵呵!你知道我在雪地里捡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吗?若不是碰上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瘪瘪嘴:“呸!你这种人渣若是有同理心,也不会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幸好那孩子没能出生,不然养在你身边耳濡目染长大了也是个祸害!”
“你……”
听着她口不择言的诅咒,李蘅璋坐不住了,他确实心中有愧,可那都不是他的本意。
“思晗,怎么一脸怒气?”
换了一身单薄常服的时穗还是一头简洁的短发,在脑后扎起一个小马尾,手拿一个枯黄的大蒲扇走来,有些纳闷,心想:怎么一会儿的时间,都面红耳赤吵架吵的兴头上的模样?
他给她扇扇,宠溺的问:“饿了吧,吃火锅怎么样?”
卢思晗扭头刮了一眼李蘅璋,火大的说:“不去,气饱了!”
又说:“你身子不好少喝些酒,我先回家了。”
第55章 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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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穗在时来运转安排了一个雅间,让小二送了一些消暑的酸梅汤冰粉和零嘴,自己出去安排菜品了。
冰粉晶莹剔透,被冰镇后的竹筒依旧翠绿的挂着水珠,竹吸管斜着插在竹筒里。
李蘅璋双手捧着冰凉的竹筒,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季的夜晚。
元士先把这个土豆花推到他手边,用牙签戳在上面,说:“这家店是王妃开的,他总是能从胡商手里买下一些奇奇怪怪的种子,倒是能种出很多有趣的东西。”
“这店里的火锅就是用他种出来的东西做出来的,味道挺好!他慧眼识珠,又买下了一间快要倒闭的酒庄,给酒起名1573。”
“这酒却是有口皆碑,百姓们嫌那名字绕口,改叫江阳窖,味道甚好,爷一定要试试!”
尔茶挑了一块土豆,又喝了一口冰粉,惊为天人,后辣的冒着热汗:“这什么味儿?”
她用手巾扇扇,戳起一块递到高峙面前,说:“后劲好大,你试试!”
高峙看她‘不能一个人死’的模样,牙碜的接过去,视死如归的放在嘴里,眉头紧锁。
“这叫辣椒!是他在长安时从胡商手里买的种子种出来的。”
李蘅璋淡定的看着土豆花上红色的辣椒,带着浅笑:“穗穗很喜欢吃辣。”
元士先点头,又说:“他颇有商业头脑,吃火锅免费送冰粉和土豆花,加上很多原料只有他才有,所以就算再这样萧条的环境下,时来运转的生意倒是很好。”
李蘅璋不相信时穗真的能对他忘情,他看时穗还没回来,吸收着竹筒带来的凉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士先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属下是半年多以前到了江阳,那时候思晗的父亲才去世,她一身男装,身边忙前忙后的便是王妃。”
“细下打听,原来他们已经成亲多时了。”
高峙插言说:“那个姑娘好像就是秦淮楼里和少爷醉酒的人?”
李蘅璋也有印象,虽然那时她一身男装,却是男生女相,原来是女扮男装。
怪不得穗穗那么紧张她衣衫不整,又说别到这种地方喝酒,会吃亏。
李蘅璋看元士先有些异样,问:“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元士先凄惨的苦笑:“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只觉得莫过于天塌下来了。当日的擦肩而过,再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
高峙觉得那辣椒有些上头,一根一根的吃个没完,问:“那你怎么又……”
“我不知王妃从哪里知道了我和思晗的过去,硬是不顾思晗的反对,纳我为妾……”
他连忙竖起双手在身前,赌咒发誓的说:“爷,属下真的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就是思晗,据属下观察,她与王妃并无夫妻之实,更像是因为某种契机协议成亲。”
李蘅璋面色柔和不少,心道:看来刚刚卢思晗说的那一堆,半真半假,只是为了替穗穗把我赶走!
尔茶迫切的问:“为何少爷要装的不认识爷?”
元士先摇头:“不是装的,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起身查看门外无人,又坐会原处,说:“王妃应该是误食了某种东西,才导致他记忆有些空白,让他忘了很多事。”
李蘅璋半垂了眼皮,盯着手中的竹筒,拿着吸管漫无目的的搅拌:“他只是忘了我。”
尔茶与高峙一时无语:是的,他记得高峙记得尔茶,却唯独不记得爷!
尔茶忙问:“还能想起来吗?”
元士先摊手,无奈的说:“他到底是因为服用什么至今不知,思晗也不告诉我。就连日常诊治也是思晗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我。”
“属下私下偷偷查看过脉案,王妃因为当日之事伤了根本,身子受损太过,若不是被思晗及时施药,怕是回天乏术了。只是……”
他看着低着头的李蘅璋,瞧不见他的表情,又说:“但思晗没有骗您,王妃的身子确实大不如以前。以后,怕是都无法有孕,即便吃下延灵也无济于事。”
话音才落,时穗捧着菜品,推开门,示意小二把火锅锅底放在桌上,又让人把菜放下,这才落座。
“高大哥和尔茶都是北方人,难得来江阳,也来吃吃我们江阳的菜。”
他把啤酒给倒上,看李蘅璋埋着头,问高峙:“高大哥,李兄也是北方人?”
高峙点头。
他会意的笑笑,了然的说:“李兄可是身子不舒坦?是不习惯江阳闷热的气候?若是不舒服可不能憋着,让士先给看看,防微杜渐才好。”
李蘅璋抬起头,柔声浅笑:“不妨事,只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有些……”
他抬了抬手里的竹筒,又看看土豆花,笑语盈盈。
“上头对不对?”
时穗把冰镇的啤酒都满杯了,坐在位置上:“这辣椒可不容易得,不过对付这江阳湿热的气候最好不过了。”
他用筷子搅拌了还没有沸腾的火锅锅底,通红的液体上漂浮了好多红彤彤的辣椒和花椒。
他放下筷子,说:“知道你不太能吃辣,这是中辣,放心。”
李蘅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端起啤酒小嘬一口:“这又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时穗献宝的说:“前些日子路过一个酒坊,有个小哥把酒酿坏了正被打,结果我一看,便是这个。”
“我把人买回来,这还是头一遭出酒,也不知道大业的百姓喝不喝得惯,要不试试?”
李蘅璋迟疑一下,不由失笑:“冰爽可口,也不醉人,这股气嗝一出,倒还爽快。”
时穗竖起大拇指,赞赏:“有见识!”
他端起酒杯,说:“内人脾气火爆,多有得罪,在下替她赔罪。”
又对高峙、尔茶说:“有道是他乡遇故知乃是天下四大幸事之一,过去承蒙二位关照,在下谢过!今日不醉不归!”
听了元士先的解释,内人二字却没有之前那样扎耳。
桌上几人一饮而尽,在时穗的教导下烫起了火锅来。
时穗坐在李蘅璋的身旁,乐呵呵的说个没完没了,天南地北的想把这两年的所有见闻都告诉他。
二人之间的气氛太好,好到元士先三人根本插不进去,便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默默吃东西,小声的凑在一起说几句话,完全不去打扰。
“你名字叫平安,怎么生了那样的疑难病症,我都好久没见过思晗露出那种表情了。吃吃这个,这个毛肚好吃!”
“想来是很棘手,一定要谨遵医嘱,早日康复。这个虾滑是一绝,一定要试试!”
“山药好了,特别粉,吃吃看。”
“这个嫩牛肉特别嫩,不塞牙,给你吃。”
“这个鱼片要少烫一会儿,烫久了肉就死了。我的这块好了,给你吃。”
“小心!水晶包里有汤,烫着了吧?来,喝一口冰啤酒缓解下。”
………………
元士先,高峙,尔茶三人手拿筷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俩,嘴巴微微张开,要笑不笑的,嘴角有些抽搐。
时穗正端着自己那杯啤酒喂烫了嘴的李蘅璋喝,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异样,连忙收回手,故作淡定的喝了一口自己的啤酒,脸色微红。
“哥几个看着我,做,做什么?”
李蘅璋挑眉,扫视三人,拿着手巾擦擦时穗嘴角的啤酒,为难的说:“穗穗,我不太会烫这个,你帮我!”
时穗看着他的笑容,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红着脸躲闪着对方的热情,认命的充当人肉烫菜机。
他在心里把自己谩骂了好几遍:真是没节操,见别人生的俊美移不开眼走不动路!都怪思晗和士先整天秀恩爱,害得我这个旁观者都春心荡漾,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了!
李蘅璋看着自己碗里快要堆成小山的菜,夹起一块喂到认真烫菜的时穗嘴里。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时穗习惯性的张开嘴,咬进去,后知后觉的发现是对方的筷子,还十分暧昧的喂他吃东西。
有些难为情,心道:为何面对他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熟悉到甚至想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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