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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st men lead lives of quiet desperation.”(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这些台词弄巧成拙地撬开李时的心脏钻了进去,如一尾鱼在水面轻巧地漾开一圈波澜。李时麻木地回忆,他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是在高中。某个月朗风清的晚自习,初来乍到的实习老师为了替围墙里的高中生释放压力。
李时当时把脑袋圈在臂弯里,趴在课桌上,这是他偷来的放松。他揪住每一个发音不放,听每一句台词都像在做英语听力。
没有人知道他想什么,外人看来,他只是悠悠地放下了一支普通的圆珠笔,然后合上了他做了大半的课外练习。
“Don’t be resigned to that.”李时悄声跟着念,镜头里的唐知更似乎无所察觉,他唇齿一翕一动,放心地道出:“Break out.”
片子继续播着,唐知更也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态。
直到桌面上的食物散尽最后的余温,李时才听到唐知更的衣物摩擦过皮革沙发,留下一点躁动。他的嗓音经过手机处理产生细微的电流质感,李时心口一瞬麻痹,他说:“李时同学,给你布置课后作业。”
“下个冬天来临之前,写一首诗给我。”
第9章
唐知更踏着寒冬的尾巴飞离了气候宜人的海岛城市。在此期间,他到当地的医院做过一系列完整的健康检查,并且将电子版发给李时。李时很上道地回了一份自己的给他。至此,他与李时之间不为外人道的关系算是尘埃落定。
校对完出版社发来的样稿,唐知更签收了他几天前邮寄回来的一箱老椰子。一箱六个,初春暖阳正好,他敲开一个靠在料理台喝了,发微信问李时要不要来做椰子鸡。手机还没放下,李时回了消息过来。
—李时:好的唐老师。需要我带食材吗?
发定位给他,唐知更出门去超市走了一趟。超市就在楼下,挑了需要的东西后时间还早,唐知更拐进他经常拜访的一家花店。如无意外,他在家的每一天都会选一枝花插进他的花瓶里。
唐知更惯有的挑剔好歹不作用在花骨朵上。今天他买了一枝非常普通的多头百合,馥郁的花粉气味让他想起某部巨著里擅长搭讪的富太太。他每日给鲜花取不同的名字,最爱“引经据典”,迄今最自得的是曾为一株红掌取名萨德,他对那位所主张的“残忍的快乐”不可谓不认同,只是直观印象让他凭空看到一根从血泊中伸出的、顽强的生殖器。唐知更私底下不忌讳做些低俗的联想。
把那枝脂粉扑鼻的富太送进花瓶,唐知更正用喷壶对准花蕊,让纷乱的花粉不要太张狂,倏忽间听到门铃一阵响。
一开门,李时单手提着个盒子,唐知更用眼光将他上下丈量一遍,他还是那样,连被持续紧盯而散发出来的窘迫也与之前分毫不差。
“进来吧,穿门口那双新拖鞋。”
李时比唐知更矮了小半个头,穿唐知更按自己码数买的鞋不大合脚。他弯腰去摆皮鞋的时候停顿了几秒。
空气里百合花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彷佛物化成了一只掐住李时脖颈的巨手。他僵直地起身,趿拉着鞋,看上去有些不合气质的滑稽。
唐知更去开了窗,流通的空气渐渐冲淡了那股如有实质的气味。
“开太好。”他耸耸肩,当着李时的面毫无怜惜地剪掉了开地最旺的分枝,独剩下孤零零透着粉的两个花苞。
李时的脸色瞧着松快不少,唐知更笑了笑说:“要先喝个椰子么?”
“唐老师,一点薄礼。”李时左手提着绳,右手兜着盒子底,托着给唐知更看过了,才妥帖地移步放到餐桌上。
两袋危地马拉咖啡豆,不是名贵的东西,但是投其所好。酸味重、香醇滑苦,回甘之余能品到别致的炭烧烟草味道。
唐知更握着把刀,刀背轻巧沿着椰子顶端敲了一圈,刀尖伸进去一撬,卸下来完整的一个圆壳,衔着纯白的椰肉。老椰子外面那层毛未经处理,捧着扎手,他倒进杯子里给李时插吸管喝。
“回礼。”
老椰子不比嫩的甜,胜在经年累月酿成的椰香,余韵悠长。
“唐知更姓唐,不爱吃糖。”唐知更无头无尾地添了句。
相较之下用来炖鸡的两个椰子切起来粗暴多了,唐知更拿在手里,找了个角度一劈而下,看得李时一阵心惊肉跳。椰子裂成两半,汁水汩汩地流进锅里。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唐知更把料理台空出来,找了条围裙给李时穿着,他擦了擦手补充道:“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别客气。”
他说着也真没再理会李时,自顾自去书房抽了本英文刊物,他读书很杂,不怎么挑,有字的就能读。
窗外的麻雀吵作一团。唐知更犯烟瘾,心思拐了几道弯。咚咚咚,李时在敲书房门。“唐老师,”他穿围裙的样子确实有几分颜色,唐知更漫无边际地想。“要不要先喝一碗汤?”
“你介意白日宣淫么?”
做爱做成了一种仪式,唐知更和李时分别喝了一碗鲜鸡汤,严谨地给煲汤锅设好了定时,一前一后洗过澡,然后慢慢地拉扯到床上去。
唐知更按着李时的肩膀,示意他再抬高一点腰。他注意到窗檐上的麻雀饱满的挤在一处梳理羽毛,远处停了一只黑色的乌鸦,很静,偶尔动一动头。他想起一些被用在自己身上不怎么愉快的比喻。
也许可以借题发挥一下。
我可以恶劣一点,他这样想。
于是他故意没有去拿床头柜子里的润滑,手指直接触摸到了李时的后穴。干涩、紧闭,这个地方和他陌生了。
“没有润滑剂了。”唐知更伏在李时的肩背上方,凑近道。
“怎么办?”
李时扭过头来看唐知更。是一个答非所问的眼神,赞美与痴迷完全代替了思考。
唐知更读出来了。他的眼神在向他讨一个吻。
他的手绕到李时身前,掌住了李时的要害。这东西是一个男人全身上下最诚实的器官,不会撒谎,瞒不住事,舒服了就流泪。
李时在他手里泻的很快,这正合唐知更意。他一口咬住纵横在李时肩膀上的斜方肌,留下深红色的淤痕。
趴着,背对着他的李时。瘦的可以看清骨骼的生长走向。唐知更这时倒是能与那位性虐待鼻祖萨德侯爵共一共情了。唐知更重重地又咬了上去。
指头沾着李时的精液,不客气地捣进穴去,没什么规律地摁揉,一会就变湿变软了。唐知更顺势顶进去,整根没入,李时天赋异禀,吃得很畅快。
唐知更操得深,黏绵的蚌肉把他包裹住,盖了一张蚕丝被一样,他用一个不算太剧烈的频率抽插起来。
看不到李时的脸,也不太想这时候掰过来看。
李时一直埋在他的深灰格被子里,不吭声,手指紧紧抓着被面。他用力时青筋也很明显,手指修长匀称,泛着淡淡的红。
唐知更又长坏心眼了。
他用唇贴着李时的肩胛骨,硬的,但是热热的皮肤做了缓冲,有点舒服。
“李时。”他伸舌尖一舔,齿间全是自己常用的沐浴露的香气,“你夹得太紧了,我会疼。”
李时吃了一惊,他动了动,差点从唐知更身下挣脱出去。
“这样会滑出去。”唐知更又说。他太好骗了,唐知更放心地操弄他,感受到他的臀肌不自觉地收紧。
“你可以抓我的手,”是这里?唐知更在他身体里探虚实,李时的前列腺藏得很好,龟头顶到底,擦过那个鼓起来的柔软处。
找到了。
唐知更大刀阔斧地撞上去,声音里带点喘:“不要抓疼我。”
手上一紧,李时的手虚虚地握着他的,一个手指环起来,圈住了他戴着玛瑙戒指的指节。
说不清憋什么劲儿,唐知更干他干的卖力。不看李时也知道他正得意,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一直没放下,似有似无的,被颠掉了会不声不响地蹭回来。
唐知更把阴茎抽出来,看那个湿滑的小洞不自制地缩动,再发狠碾进去,专攻李时的敏感点。
李时闷哼了一声,立马松了手,咬紧牙关。他流汗了,直颤抖。
天不冷吧,唐知更家里还供着暖。
哦,爽得吧。
不带套确实挺爽。
鸟语啾啁,麻雀吵个不停。鸟叫都比李时大声,唐知更不大满意地抬头,那只乌鸦默不作声地飞走了。
他停下疾风骤雨的攻势,手臂箍住李时的腰往上提。掐着白屁股,李时屁股有肉感,包在西装裤里不觉得,脱光了一览无遗。
这么个屁股,很有本事地吞吃他的东西。唐知更几进几出,不紧不慢地把憋了几天的存货统统交代给他。
李时趴在床上,半天没有缓过来。唐知更检查了一遍,那地方夹着他的精液,很色情。还行,稍见红肿,只是一时半会合不上。
“等会我叫个药膏,你洗完澡涂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唐知更再推开卧室门,已经是大半个小时过后的事。他手里拿管药和棉签,头发留的长了,随手挽了半个揪。
李时洗完澡,满身湿热,发梢都滴水。抱着手机,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不用猜,又在办公事。
李时大部分时间是个有点无聊的男人。唐知更没有忍住,在房间里抽了一支烟。
原来李时工作真的很忘我,他大抵是嗅到烟味惊觉唐知更来了,自然地朝唐知更点了点头,继续扫荡手里的邮件。
一烟毕,李时才分出心神来,夸一句唐老师束起头发也很好。
李时好像是巧舌如簧的反义词,他对唐知更的赞誉总是很笼统。他说唐知更的书他全看过,却不讨论具体哪个人物与情节。他说唐知更很好,却不说究竟好在哪里。
误打误撞,唐知更的文创世界仅允许他和他笔下的人物逗留。他不与人辩细节争详略,不喜欢有人变了法的恭维。
循规蹈矩的李时有循规蹈矩的运气。
临时煲了道甜粥,约莫李时爱吃,唐知更放了不少冰糖进去。
可李时一门心思喝粥,他又烦他不吃别的。亲手做的椰子鸡不该多吃点么。
桌子上摆了几碟洗净的蔬菜,唐知更预备烫在椰子鸡里。他这次挺给面子,汤喝了许多,鸡肉也没少吃。味道不算多地道,不过吃得人酣畅淋漓。
李时挑了一筷子豌豆苗,送到唇边脆生生的碧绿,唐知更先是思忖红配绿老土这个命题可以推翻了再议,后知后觉李时频频侧目,在探寻什么。
“找什么呢?”
李时很罕见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被他放在料理台上还没扔的椰子壳。
唐知更心头浮起几个形容词,他挑挑拣拣,找不出顺他心意的。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昳丽,超脱于纯粹的五官评估。他神采飞扬,没有哪刻李时这样笑过,单调里偶尔劈出的一处动静让人惊讶、惊喜、惊艳。
他长得分明不差。笑起来才不辜负他的眼,笑起来有光采,含一汪清澈的情。
“唐老师。那个壳能送我吗?”
被掏光了椰肉,只剩一副空壳的椰子。拿走干什么?
“还有两个没开的,一起带走。”唐知更吃得差不多了,帮他打包好,放在玄关。
他本意不是催人离开,而李时显然会错了意。他低头将粥喝了个净,执意把碗洗了就说要走。
“洗什么碗,”唐知更咬着皮筋,头上那个绷断了,他用手指梳了几把,“有洗碗机。行了,你先坐好。”
“问你啊,今天周六对吧,周末也这么忙么?”
“嗯,其实也还好。最近有几个项目,年轻人很有潜力……”李时沉吟片刻,突然道:“我也不老。”
“是。你也很年轻,”唐知更说,“毕竟我也还年轻。”
“所以唐老师你是天才啊。”
李时很真诚地说。
他的眼底里吹起了七彩琉璃的肥皂泡。飞出来,嘭的碎裂在唐知更额头上。
唐知更嗤笑一声,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形之中晃了一晃。
“是吗。”他平静地问,“为什么觉得我是天才?”
“因为我年纪不大,发表过几篇名刊论文?”
“还是写过几篇小说,几次获提名和一帮老学究针锋相对?”
唐知更想了又想,“哦。或者是我不走寻常路?”
唐知更二十二岁首次摘得某文学奖桂冠,曾被纸媒大肆横批“不闻声而哀音过重”,那篇报道最后为他盖章:绝望之境地绝无希冀,诈善与真恶从不并行。戾气太盛,与正道背驰。
心高气傲的青年作家撕了当日的晨报,心血肝肺织成的作品以一个他从未设想的罪名,成为他文学生涯第一道诟病与赞声的分水岭。
第10章
唐知更无意粉饰太平,他的心情变化轻松地被李时所感知。李时这时搜肠刮肚,也翻不出一句新花样说给他听。
唐知更是天才。这个认知不是李时道听途说过甚其辞,亲眼读过他的作品,亲身体会过文字的巧劲和力度,没法不为他拍案叫绝,那种拜服感甚至有时令他生出与唐知更人神有壁的错觉。
哪里有问题呢,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夸也不叫人夸,没有这样的道理。李时偷摸着愤愤,却又惴惴不安,怎么哄唐知更开心点?
“唐老师,读你的作品,能带给我完全沉浸式的、专注度极高的思考,”李时紧了紧拳,清清嗓,在唐知更面前遣词造句还是不由自主的忐忑。
“我是理科生,不是败坏理科生的名声。总之我对文学向来不算很感兴趣吧,你是第一个写出让我反复翻阅,把书翻皱翻破了不得不再买一本新书的作家。我觉得在你身上我很难看到一些套路化的东西,无论是最浅层的文辞运用还是思想表达。”
李时停顿了一下,说得差不多了,但好像太苍白无力了。他干脆卖了个乖:“天不天才另说,反正你是我的天菜准没错。”
唐知更出乎意料地听得认真。他的表情耐人寻味,李时知道这记直球打出去也打破了一些顽固在自己身上的特质。无外乎李时开起玩笑来居然有几分逗乐,正经人难得不正经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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