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简叙安忽然想起他们开车北上宁崇的路途中说过的一句话。
“两条丧家狗啊。”傅屿接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傅屿凑前去:“哥,你这几天还是第一次笑。”
简叙安微怔,下意识想后退却停止了动作。傅屿像是情不自禁般地吻了他。又轻又湿的啄舐,没有半分强迫,倒更似哀求。简叙安错过了推开的时机,被披上浴袍搂住腰,一边接吻一边带到床上去。他瞥了一眼床单,傅屿比他还快看懂他的脸色,在唇齿的交缠中又轻声笑了,率先躺上去,遮住了床单上一块变黄的斑渍,朝正天人交战中的简叙安张开双臂。
简叙安不情不愿地枕在傅屿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上。
两人贴得极近,简叙安以为傅屿会继续吻他,傅屿只是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徒劳而又满足地用四肢把他裹起来,让他尽量不碰到床单。
“哥,小时候你哄过我睡觉吗?”
简叙安不自在地动了动,跟傅屿重新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以来,他想起了越来越多的往事。“当时只是没办法,他们基本不在家,在家也不照顾你,快两岁还有口欲期的表现,据说是亲人给予的安全感不足。换了好几个保姆你都不太喜欢,也不肯让张管家抱,但是我抱你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抗拒,黑眼珠圆溜溜地盯着我,很快就睡得很香。”
“要是我记得就好了。好狡猾啊,只有你记得。”傅屿抱紧了他,“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呢,都没有我陪你。”
更多的回忆冒了出来。
简志臻从以前就只对他做所谓“优秀”方面的要求和教育,那时他觉得理所当然,最开始也不算吃力,而且年幼的他对简志臻在外的风流韵事更是毫无概念。至于傅盈,也曾经夸他可爱,将他视为值得自己骄傲的孩子。那些流于表面的和睦,现在都噎在嗓子眼里,干涩得难以言说。
“你很难过吗,哥?”傅屿向来对简叙安的情绪极其敏锐,“从昨晚到今天,你连一句‘妈妈’都叫不出来,关系也不好,为什么会难过?”
简叙安在想该怎么回答。他静了片刻才道:“不管是陌生的人,交恶的人,还是不想有瓜葛的人,血和死亡这件事本身就令人沮丧。”
他想傅屿大概理解不了这种心情。
傅屿忽然说:“以前我想过,如果我不是你的弟弟就好了,就算妈妈阻止,你也不会那么受打击一走了之。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是你的弟弟,真好。我们总归会因为家事要见面,以后为彼此在手术通知单、病危通知单、死亡通知单上签字,帮忙处理遗物和财产,不结婚也能参与对方的生老病死。”
简叙安眨了眨眼,整个人懒洋洋的,傅屿的百无禁忌意外地让他觉得解气,责备便也不痛不痒:“越说越晦气。”
“那应该怎么说?”傅屿认真发问。
简叙安闭上眼睛,感觉很快就能睡着:“这样吧,我先把银行卡的密码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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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狗的call back对应15章。
哥哥是个没有金手指的(霸)总,弟弟是个临时刹车的疯批,玩SM却常常避开性虐,训狗……哥哥表示不想训,希望弟弟好好做人。
感觉我在离网络小说的一切爽点远去( ̄▽ ̄)
第47章 46 身受与感同
第二天早上,傅盈没有出ICU,主治医生对简叙安和傅屿说,等病人意识清醒后,可以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心愿想完成。
傅屿没什么社会经验,没懂,直至简叙安问医生大概还有几天,傅屿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傅盈苏醒时只有傅屿在。
简叙安被狱警叫走,毕竟傅盈的情况特殊,牵涉到服刑人员的斗殴事件,现在检察院也介入了,简叙安找了位律师过来帮忙处理,但还是有一些需要本人在场的环节。
一支削尖的牙刷柄,捅对了地方就能让人奄奄一息,傅屿觉得很惊奇,对比起来他对付魏以文那天用的明明是更趁手的工具。他盯着傅盈的病服看,因为底下的纱布太厚,被掀开来一角。在他的记忆中,傅盈无论是住在豪宅还是住在渔村,永远都是装扮齐整,精致从容。然而,原来人到了快死的地步就没办法遂自己的意了。
“有人?”罩在呼吸机下的声音像枯草。
“妈。”他叫了一声。
“小屿,”傅盈那干涸的面容让人判断不出太多表情,“我要死了吗?”
他慢吞吞地答道:“好像是的。”
傅盈笑了,笑声也不好听:“你快考大学了吧?”
“嗯。”
“会影响你的状态吗?”
“不会。”说得好像她真的在乎似的。
她摘掉了呼吸机的面罩,朝他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他走过去,与傅盈面对面。
“再靠近一点。”
他只好俯下身,傅盈捧住他的脸,眯缝着眼。
他有点疑惑:“眼睛怎么了?”像隔着雾霾,也没有聚焦。受伤的应该是腰腹和脏器才对。
“他没告诉你?”
“谁没告诉我什么?”
傅屿在与骷髅对视,无需言语也能感受到生命能量的急遽消逝。这是他的妈妈,她酗酒,在他小时候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狠狠揍过他,在他面前不断找新的男人,历经一次次失败,然后回到前夫身边,遭遇了最大的一场失败,那时没顾忌过他是个高考生,令他直接失学了;她也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为了费用跟简志臻低声下气,以为他遭受不幸而扇简叙安巴掌,在她放弃自己的一刻把他托付给简叙安。
傅盈切切实实地影响了他的人生,他应该要有什么感觉吗,应该希望傅盈活着吗。可这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妈,你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
“你想坐轮椅出去晒晒太阳吗?或者我买桂花冻给你吃?再不然,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简叙安就在外面很快进……”
“我想要……”傅盈忽然打断他的话,用力抓住傅屿的手臂,正好是右袖下缠着绷带的地方,有点疼,他没吭声。“我想要见简志臻一面。”
提到简志臻,傅盈那没有焦距的双眼立刻散发出热切,呼吸急促起来,傅屿俯身将面罩戴回她的口鼻上,内里很快覆满白雾。
傅屿看着傅盈骤然激动起来的模样,自己的呼吸似乎也跟着不畅起来。不同的是傅盈大概充满期许,而他则被这愚蠢所激怒了,这种感觉就像……就像他跟魏以文在车里搏斗时一样。傅盈的面容在他眼前变得可憎起来,他抬起左手碰到了傅盈的面罩,还没弄明白自己打算干什么,门轴吱呀响了,他回头,简叙安走了进来。
“我……”傅屿想解释,竟一时卡壳了。简叙安大步走过来,拉住他的右手肘,挣脱了傅盈的钳制。
“哥,”傅屿仿佛刚从梦里醒来,又叫了一声,“哥。”
“伤口疼吗,有没有出血?”
不等傅屿回答,简叙安拉高他的衣袖瞧了瞧,表面看不出什么。
简叙安不放心:“去护士站重新包扎一下吧,正好也换个药。”
简叙安转头瞥了傅盈一眼,傅屿觉得他也在观察傅盈的眼睛。
傅屿不太愿意留简叙安和傅盈独处,但他对自己方才的状态有些莫名的惊疑,稍一犹豫简叙安就投来审察的视线,他怕被发现自己不对劲,像往常那样应了个平淡的单字,出去了。
简叙安盯着傅屿离去的背影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转过头对傅盈说:“别跟他说眼睛的事情。”
“你替他检查了吗?”
简叙安点了点头,旋即意识到傅盈应该不太能看见。“新学校入学体检的时候暗地里安排了,他很健康。”
傅盈对着天花板发呆,简叙安不清楚她在思考什么。
“……那你呢。”
简叙安一时没有回答。
傅盈忽而细声笑了,嘶哑刺耳。“挺可笑的不是吗,你的长相不随我,离婚的时候没跟我,现在更是讨厌我,你一定很不想和我有血缘关系吧,没给你带来半点好处不止,还遗传了这种病……”傅盈呛咳起来,牵扯到了伤口,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
简叙安后退一步,旁观着傅盈饱受折磨的容颜。他无能为力。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简叙安轻声说,这不只是对傅盈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反正,在知道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可以理解当时你为什么说突然不在意我跟小屿的关系了。只有‘身受’,才会‘感同’,我……我也……我跟他……”简叙安没办法说出具体的理由,若然不是那股突如其来的虚无感,他也不确定自己会跟傅屿走到哪种地步。他始终是自私的,隐瞒着傅屿享受自己的罪恶。
他没能说下去,闭了闭眼将再次堵在喉咙里的思绪咽下,过了一会儿才看向傅盈。傅盈的神情却很柔和,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也许他们真的开始互相理解对方,只是一切来得来迟。
在傅盈重又沉沉入睡之后,简叙安走到护士站,傅屿不仅重新包扎了伤口,还已经穿了件防风外套,专程在等他。
“值班医生给我的,说是他放这儿不怎么穿的外套,”傅屿说,“这里打车得往下走一段山路,晚上风很大。”
“去哪?”
“去找简志臻。”傅屿把傅盈的愿望原封不动地转述给简叙安听,“你不是让我什么都跟你说吗?”
简叙安替他抚平肩线处的一道褶皱。“谢谢你没有瞒我。”其实简叙安在房门外听见了那两人的对话,但傅屿主动告诉他,令压在他心头的巨石陡然轻了起来。
“他应该不会过来吧?”傅屿说,“就算告诉他,妈妈要死了,他也不会在乎吧?”
简叙安无法否认。
傅屿给他看手机屏幕:“刚刚我想了几个办法让他答应我的要求。”
简叙安瞥见了明臻总部一些他都不知道的合同,还有几张以简志臻为主角的不堪入目的照片,在傅屿要调出更多东西前,简叙安猛然摁灭了屏幕:“是跟你破坏魏以文和智扬的围标时一样的方式吗?”
“不是啊。”傅屿耸了耸肩,“我很早之前就有了,是原来那所高中的计算机协会的学长给我的,但一直没派上用场。”
简叙安又开始头痛:“等等,这个学长又是什么人?”
傅屿简短地说了他跟学长的几次交易,包括一年多前他和简叙安最后见面时的视频(虽然是执法记录仪视角)以及在静湾的酒店约调那次他是怎么提前找到YJ的。
这种偏远又特殊的医院本来就人少,风从幽深纵长的走廊堂堂而过,夏日里也带来寒意。傅屿说完了,看向简叙安以及身后墙壁上被昏暗的灯光切得锋利的轮廓。简叙安以那种特有的轻而稳、已经做出决定的口吻说:“上次你说不用暴力,因为我不喜欢。”
傅屿点点头。
“这种做法我也不喜欢,可以不做吗?”
“哦,你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傅屿很轻易地放弃了他的计划,“那妈妈怎么办?”
简叙安说:“我来解决。”
简叙安再次感觉到傅屿那种想要怀疑又忍住的目光。“我跟你一起去。”
简叙安摇头:“总要有个人留在这里,我想她也更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傅屿听从他,相信他。
“那你把外套穿上吧。”
傅屿脱下外套给他穿上,替他整理好右边的衣袖,没有再做其他多余的事。
承诺一旦说出口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简叙安彻底把自己架上去了。
他有一种独自站在高台上,梯子却被撤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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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的call back对应08章、几次夜盲症、23章再次蒙眼play时的短暂惊恐。
第48章 47 恶心与更恶心
简叙安出了医院,大脑一片茫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简志臻。
往山下走的路灯火昏沉,他不太习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得知自己遗传了傅盈的眼疾,他就感觉自己的夜盲症越来越严重,也开始怕黑。
没事的。简叙安扶住右手的石膏,对自己无声地说。
之前去傅屿高中附近那间医院检查时,医生说除了夜盲之外,暂时没有其他问题,幸运的话他将一直没有问题。本身这种眼疾就有许多细分类型,一部分人并不会有严重的后果,虽说暂时没有彻底根治的方法,但延缓症状的临床手段也早被证实行之有效。对简叙安而言,现阶段心理问题反而比生理更严重些。不得不说,刚刚亲眼看见傅盈的病症恶化到近乎失明,对他的冲击有点大,被夜风硬生生刮了几分钟才算清醒过来,打了辆车先往简志臻那幢别墅开去。
简叙安总归还是宁崇分公司的员工,跟那边的总经理告假便等于间接告诉了简志臻他回来平港的消息,因此张管家来应门的时候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过来,十分自然地跟他问好。
“简总在家吗?”简叙安问。
“就在客厅,医生来了。”
简叙安一走进去就差点踢到一辆婴儿车。客厅摆满了婴幼用品,余缈缈挺着明显的孕肚坐在沙发上,简志臻蹲在地上给她穿袜子,私人医生站在一旁,三人似乎正在说什么喜事,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极具热量的光彩,令简叙安回忆起刚出来的那个病房有多冰冷。
余缈缈与简叙安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双方略一迟疑,无人开口。
简志臻注意到了,转过头来,眼神瞬间冷下,反倒让简叙安找回一丝熟悉。
“回来了?”
简叙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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