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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雪的十四种迹象(近代现代)——茶引CHAR

时间:2023-09-15 10:09:25  作者:茶引CHAR
  他气炸了,用尽全身力气从病床上起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针头和电线全部拔掉,在机器的齐声哀鸣中,扑过去要掐死对方。
  但他什么都没碰着,直直地撞到墙壁上,血流了一脸。在翻着白眼昏迷之前,他听见最后的话语:
  *“欢迎加入疯子的世界。”*
  *
  阴茎离断再植术彻底宣告失败的当天晚上开始,魏以文频繁出现谵妄的症状。
  “看来疯子不是你弟弟,是另有其人呢。”铜叔在玻璃窗外摊了摊手,“魏以文嘴里一直颠三倒四地叨念着高中那点破事,还喊打喊杀的,结果找你来对话也没什么用啊,他完全认不出你,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你说他到底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竟然激动到一头撞上墙?”
  铜叔转头,简叙安吊着胳膊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高级病房内被几个护士压住四肢强制打镇静剂的魏以文。
  “他说的那些网球部的事,你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简叙安摇摇头:“……没有。网球是我们学校的优势项目,部门里一个年级就有二三十个人,我不打双打,没有长期搭档的人,更别提只是偶尔对过练习赛的同学。”
  他没说出口的是,网球部匹配练习赛选手是讲究实力相当的,魏以文跟人换了位置也只跟他对过六七场,说明他俩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你啊……”铜叔叹了口气。
  虽然铜叔宽厚地没有指责他,但简叙安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冷酷。
  铜叔拍了拍他的左肩,“抱歉啦,你的脸色明明比墙漆还苍白,大半夜又把你叫过来。”
  “没事,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好在来这儿的路上。”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铜叔颇为惊讶,“你的手还疼?还是你弟弟又不舒服?”
  简叙安实在说不出口方才傅屿跟他干了什么荒唐事。
  铜叔可不像他这么能憋话,终于没忍住说了:“也许魏以文最恨你的,不是你讨厌他,而是你不记得他。”
  那是一种无望的妒意,除了给自己带来毁灭之外别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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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一条命凭什么要简叙安断一条手臂来换”确实来自“绿萍只是失去一条腿,紫菱可是失去了爱情啊”。
 
 
第45章 44 刀与刀鞘
  铜叔见过太多莫名其妙但真实发生的事情,很快将那一点点感慨抛诸脑后。“哎哟,你担心的状况迎刃而解了,怎么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简叙安没法这么快释怀:“我该走了,有人在等我。”
  “哦,你去吧。”铜叔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我也找个地方打盹儿去。”
  简叙安往外走了几步,铜叔忽然叫住他:“简。”
  他转过身。
  “你弟弟,就像一把刀是不是。古书里的那种,妖刀?”
  简叙安一时没回应。
  “如果刀伤不伤人取决于怎么用,”铜叔笑了笑,忽然露出点沧桑,“那么,你变成刀鞘不就行了嘛。”
  简叙安离开高级病房区,回到了急诊科。远远地,他看见傅屿坐在那里让护士处理右臂的伤,时不时仰着脸回答问话,明明心不在焉,却总能装出十分自然的微笑,只要傅屿愿意,他会变得非常讨人喜欢。这是简叙安觉得自己丝毫不具备的一项才能,他现在可半分笑不出来。
  傅屿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身影,立刻站起身殷殷看向他,如果不是绷带的另一端还扯在护士手里,指不定要跑过来。
  今天急诊清闲,护士也轻松一些,取笑傅屿:“也不是小孩子了,包扎个伤口还要哥哥全程陪着不成。”转而对简叙安说,“您接了电话说要离开一阵,他隔两秒钟就要往大门口望。”
  简叙安走过去,左手按在傅屿肩上:“坐好,不要给别人的工作添麻烦。”
  傅屿很顺从地坐下了。
  护士将包扎好的绷带剪断,一边说:“没有伤到筋骨,几周就能好了,就是还要上课吧,写字估计不方便。”
  “没事,我左手也能写字。”傅屿对自己的伤势漠不关心,轻描淡写地略过,随即神情认真多了,“护士姐姐,您帮忙看一看,我哥哥的手温很高。”
  “不,我不用。”简叙安想走,被傅屿拽住了衣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哥,不要给人添麻烦。”
  护士噗嗤一声笑了,让简叙安量了体温,低烧已经转为高热,问了几遍简叙安才承认,骨裂的位置在持续疼痛。护士当即将医生叫了过来,又开了处方药,简叙安被迫进了输液室。
  刚把点滴调好,还没等护士离开,简叙安就睡着了,能清醒着处理完这么多事已经是奇迹。
  他感觉自己没睡太久,醒过来怔了片刻,不明白为什么傅屿好好的椅子不坐,要在地上缩成一团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睡,手里还攥着手机,他低头一瞧,是五分钟的倒计时,正走针到最后几秒,一振动傅屿就弹起来,第一时间看向吊瓶。
  简叙安说:“还剩很多,设半个小时都来得及。”
  傅屿只是“嗯”一声,又检查软管不会被压到,确认无误后松了一口气,卸了劲地坐回地上。
  “怎么了?”简叙安以为他太累了。
  “刚刚你一句话没说就睡着了。”傅屿低着头说,“我以为你晕过去了,还好护士阻止我,让我别吵你。”
  简叙安难以想象傅屿会有让人认为情绪激动的举止。他盯着傅屿看了一会儿,傅屿的发色很深,几乎不反射光。记得在傅屿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他就对此感到惊奇,记忆重叠,他将手覆在那发旋的位置。
  眼睛不眨就用扳手敲自己手的是傅屿,差点将魏以文杀了的是傅屿,可这样无微不至照料他的人也是傅屿。
  简叙安都恍惚了。
  简叙安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傅屿先开口了:“我可以问吗?”
  “问什么?”
  “刚刚是去见魏以文了吗?”
  “你怎么知……”啊,简叙安想,傅屿当然知道,腕表里有定位。
  “他为难你了吗?”傅屿一连串地发问,“他有没有对你提什么要求,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要钱还是……”
  简叙安意识到傅屿的重点在哪里,打断他:“你不关心他伤得怎么样吗?”
  傅屿抬起头来,似乎在琢磨这个问题该怎么答,露出像是思考一道数学难题的神情。简叙安知道了,傅屿的确不关心,傅屿只关心他。
  “你说的那些都没有发生。”简叙安说,“结束了,魏以文不会再造成任何破坏了。”
  “可是魏以文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傅屿歪了歪脑袋,“你把事情解决了吗?”
  简叙安想,他根本没有解决这件事的能力,就像铜叔说的,抛去对错,傅屿的做法一了百了,而他拖泥带水,把命运交到上天手里,竟侥幸于魏以文失智了,让他得以继续掩耳盗铃。但他对傅屿说:“对,我解决了。”
  傅屿看起来有点疑惑,不是那种不相信他的疑惑,而是正因为相信他却想不出来他是怎么解决的疑惑,这家伙那么聪明,唯独从没想过哥哥会骗自己。
  简叙安加重了语气:“所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交给我吧,我会解决的。”
  “我知道了。”傅屿说,“我以后不会用暴力伤害别人了,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了。”
  简叙安将傅屿揽入怀中。这不是那么适合拥抱的时机,可他不想让傅屿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他被针一样微小绵密的绝望感刺痛了。傅屿顺从了他的要求,然而这样就足够了吗?傅屿不伤害别人,只因为他不喜欢。从结果来说也许没太大区别,但那微小的区别却很重要很重要,他不想成为傅屿的良知,他希望傅屿自己有良知。他想有底气对铜叔说,傅屿才不是刀。
  “今晚月亮好亮啊。”傅屿伏在简叙安的肩上,看着窗外说。空旷处吹来的风减轻了人间事带来的郁卒,“你想起来了吗?”
  简叙安当然想起来了。那晚他们躺在一起,傅屿对他说“你的眼睛里有月亮”,说“我想要的东西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简叙安现在觉得月亮离他们很远,衣角擦着衣角与他拥抱在一起的傅屿也很远。
  简叙安的手机响起铃声,他看见屏幕上那串陌生号码,来电显示的归属地是平港市。难道是简志臻?简志臻知道他的新号码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个时间点联系他,为了魏以文太迟,为了明臻分公司又太早。
  他接起来。“您好。”
  “请问是简叙安先生吗?这里是平港市女子监狱。”
 
 
第46章 45 喜讯与噩耗
  平港市女子监狱位置偏僻,建在海边的山崖上。保外就医的医院就在附近,出租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前行,坐在后座里的傅屿开了点窗缝,风很大,夹卷着浪涛的轰鸣与潮湿的气息。
  他们又回到了这里,只是已经夏天了,不再有抽屉风,不再有共度过的降雪迹象。
  他转头,简叙安在他旁边皱着眉阖眼,独自忍耐着不适。飞机上似乎就因为坐久了胳膊怎么放都不太舒服,也没能睡着。
  手机又响起来,简叙安接了,没说几个字,眉间那道川字加重。傅屿试探性地握住他的手,在通话结束后问:“她要死了吗?”
  似曾相识的问话。
  “别胡说。”简叙安轻斥一声。
  但傅屿知道情况肯定不容乐观,因为即便司机在前头简叙安也没有挣脱他的手。果然,简叙安轻咳一声,斟酌着字句说:“手术刚刚结束,不是很顺利,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下车后立即再度面对警察和医生,简叙安恢复了那种周到的交谈和应对。傅屿想,在他陷入昏迷的期间,简叙安也是这样为他奔波吧。
  他们到了医院,傅盈躺在ICU里,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似乎比上次的情况更糟糕一点。人不会两次踏入同样的河流,他们的妈妈却总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困境。
  傅盈在狱中跟人发生争执,被刺中了腰腹。警察是这样向他们说明的。
  听到争执的原因时,简叙安简直难以置信——狱友告诉傅盈,或许以嘲讽的语气,她的前夫再婚了,她不相信,跟对方动起手来。
  简叙安在等待手续办理时打开手机检索,键入简志臻的名字。简志臻称不上名流,但也算一方富贾,自有人八卦。
  简志臻与一个女人的婚纱照弹了出来。
  那当然不是春节时被简叙安撞见的女人,也不是简志臻以前的任何一个女人,只是简叙安也认识,是他在静湾分公司一手提拔的副将,余缈缈。她在婚纱照里孕肚隆起,一副奉子成婚的姿态,而简志臻拍婚纱照则像是拍成功企业家的又一辑宣传照,抱着双臂,露出比起幸福还不如说是自恋的精英式笑容。
  傅屿在一旁自然也瞧见了。他去看简叙安的脸色,发现非常平静。傅屿忽然读懂了,与自己的没有情绪不同,那更偏向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先有意识地竖起一道麻木的墙。工作人员来叫他们签字,傅盈的急救有一大堆手续文件要补。
  简叙安晃了神,傅屿主动接过了笔,刚抬起手腕,简叙安就从后边按住他的肩膀,将笔抽了过去。“我来。”
  “我成年了,也能签。”
  “我知道。但既然我在,就没必要。”简叙安的声音向来镇定沉稳,让傅屿听了就很安心,简叙安言出必行,要为他解决所有事情。
  简叙安露在石膏外面的手指连抓笔都不灵便,写字的时候却依然稳当,三个汉字结构端正布局得宜,最后的一横收敛着笔锋,字如其人。
  “你以后也可以替我签字吗?”傅屿开口问。
  简叙安还没反应,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朝他瞥来狐疑的一眼。
  简叙安的笔头停了片刻,又继续流畅地翻开下一页。“你比我年轻,要我签什么字。”
  “有需要我可以替你签字啊。那你替我签字吗?”
  简叙安对这份不依不饶叹了口气,把文件交了回去,带着他走回病房。
  “你有直系亲属就不需要我签字。”
  “你不是吗?”
  “兄弟只是旁系亲属。”
  “为什么,我们明明有血缘关系。”
  他们回到ICU,简叙安想起一件事:“她入狱的时候你还差一点时间成年,听警察说你的亲生父亲还在世,本来联系他当你的监护人的,但他却没有出现,拖着拖着你也就满十八岁了。”
  傅屿的目光落在一窗之隔躺在病床上的傅盈,不以为然地说:“那幸好他没出现。”
  简叙安有时候会为傅屿的无知无觉感到庆幸,这也是他无法拥有的天赋之一。
  简叙安牵住傅屿的手,将头靠在傅屿的肩膀上,他们在母亲的病榻前是相依为命的兄弟,就算有外人在,这样的举止也不出奇。他勉强弯了下嘴角:“如果有需要代签字的状况,大概我也希望是你而不是简志臻。”
  ICU不允许长时间探视,他们也不能离得太远以免有情况时赶不回来,只能在附近住宿。这里太偏僻,没有什么好酒店,前台耷拉着眼皮看电视,头也不抬地说:“只剩一间大床房了哦。”
  傅屿还在想说服简叙安的理由,简叙安已经没有半分犹豫地掏出皮夹:“行。”
  一进房间就一股霉味,傅屿在简叙安皱鼻子之前赶快打开窗户通风,将简叙安推进浴室。简叙安不皱鼻子皱眉头,逼仄的房间,不能方便地洗澡,多么熟悉且无奈,发脾气都不知道从何发起。
  两个人四只手废了一半,只能互相帮忙洗澡,得时刻提防着伤口不能碰水,一不小心又让泡沫乱溅,简叙安向来不惯于照顾人,慌张地用手指去抹傅屿的眼尾,傅屿的眼睛都通红了,明明是最近难得的温存时刻,不仅不浪漫,还挺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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