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霜还是一脸怏怏不乐,只说陛下莫要铺张,旁的又闭口不言,娇得很,李郁萧一壁忧心忡忡地哄一壁忧心里掺一撮儿山果子蜜,心尖儿酸爽着飘,这是什么,美人儿撒娇呢。
不过这到底闹的哪样脾气?
又细细说一阵,“陛下,”穆庭霜终于开口,幽幽的,“陛下勾挑式样娴熟,还骗我说从前没历过。倘没有一二相好,这一起向来的手上功夫又哪里习来?”
!
冤!好冤,李郁萧急忙解释,手谁不会,都是男人,哪儿疼蜇着人哪儿酥软着心儿,难道不知道?要什么相好,自己也能知道啊!穆庭霜不听,一味撇着脸扮恼,后头李郁萧眼珠一转,嘴也嘟了:“还说我,你口手哪里生疏?你又哪儿学的?”
穆庭霜一呆,顾不上再扮,这话依稀从前陛下也说过,可是冷柴堆里爆蹦热栗子,奇也怪哉,他道:“你生辰那回,我真是头一次。”
生辰?李郁萧回忆道:“喔,你穿梅花画衣那回?头一次?”真是头一次用嘴啊?那你,哥们你是什么,天赋异禀?
两个面面相觑,蓦地穆庭霜面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莞尔一笑,倾身拥住人,李郁萧问他笑啥呢,一会子耷拉眼儿一会子笑的,他脉脉仍是笑:“陛下,是否,不是臣老练,是陛下动情。”
他怀里李郁萧怔一怔,是啊,细想那时有甚享受,不过略觉得热一些,其余还是眼睛上衣带摘开,看见趴伏在腿上的那一人才觉刺激,如今回想,的确视觉上的刺激远远大于生理上的刺激。
猩红的衣裳带子掀开,那红色泼似的留在眼睛里,那一眼,比什么千金密宗的药,比什么花样百出的功夫,都要催人。
李郁萧小声道:“你知道就好。”
这记直球击一出,穆庭霜心头一颤,手臂愈紧:“我知道,永世记着。”
李郁萧就笑:“记着这件便了,穆广霖的事儿你就别记了,记得多老得快。”穆庭霜答他:“诺。”
相拥一刻,李郁萧仰靠着人,接茬开始看奏表。
手头这道表,却不能单看,要和底下一道连着看。
是御史大夫裴越亲自拟奏,陈述御史府督查百官的职责《尧典》有之,如今礼乐废坏、强凌寡弱,御史府不复存焉。
为啥不存,欺凌寡弱的“强”又是谁,李郁萧捣一捣身后的人:“哎,你这便宜外祖看着慈眉善目,怎个奏人如此毒辣。穆涵是顺天圣贤儒师,裴越偏单点出《尧典》,《尧典》可是《尚书》之首,天下儒师不遵《尚书》?这耳刮子打的。”
那咱们相爷哪有白挨巴掌的道理,第二道奏表就是来自丞相府的反击。
不过不是穆涵亲署,上表的是丞相长史,他说的是另一件。
说是例行核缉,发现振武九年的上计考绩,御史府有人“受赃枉法”,私自抬手给原本力才不及的官员改成中平,原本该降贬,给活生生改成迁补。
上计就是年终考核,是御史府的活儿,这怎么?李郁萧惊奇:“我说他俩在吵什么,我要把今年的上计交给你和裴玄,这旨意还没发出去吧?怎么先吵起来了?”
裴玄也要加御史中丞,李郁萧和穆庭霜商量好的,怎么样给裴越和穆涵之间加把火,就加在上计这项,想办法鼓动穆涵争上计之权,怎么鼓动?穆涵最近看谁最不顺眼,当然是穆庭霜,让穆庭霜去御史府当中丞,主管上计,穆涵肯定要坐不住。
坐不住,但不一定会夺权,可能会考虑让换个人,裴越不一定不给这个面子,但如果裴玄也去御史府,和穆庭霜一起管,那裴越好端端怎么肯把自己孙子换下去?这一来二去,两家就能杠上。
只是,一切都还只是算计,新加两位御史中丞的诏书还没发,怎么?裴老爷子怎么先头操练起来了。
穆庭霜微笑:“裴大夫神机妙算。”
哦,这个弦音一露,又是你透出风声在撺掇啊,李郁萧仰头看一眼他雪白面孔,不能什么功夫都让美人儿忙活,奏表往案上一掷:“你这便宜外祖,朕该亲自见见。”穆庭霜附和:“嗯,见见。”
第147章 卿要承翼,与我为仇·二
说要见裴越, 暂时不得空。
不知,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年景好,流年吉利,或是一北一西两方战事搅得人心不安, 不安定,朝局也不稳, 何以慰藉?这一向娶妇嫁女的人家多起来, 不拘外孙还是孙子,想是早早儿孙满堂才是正理。
朝中最近就有好几门亲事定下。
先头第一个, 双方家里最显赫的,莫过于扬州荆氏与巨鹿扬氏的联姻。
荆家几代没往外嫁过闺女, 更别说远嫁, 好女不过江么,那都是往家里招赘,此番破例,荆大将军的嫡亲侄女要嫁给卫尉扬颀之弟作妇。
扬家兄弟两个, 扬颀在朝中为官, 家中是父亲和幼弟在打理,荆家娘子嫁过去,那就是妥妥的下一代主母, 自此南北两个行武世家再不分彼此。
这回定亲,扬颀父亲领着小郎进朝, 正好荆家老夫人在洛邑,是小娘的亲祖母, 接过来住一住也合礼仪规矩, 跟着进宫见一见太后,得几句夸赞并几副头面首饰, 既细巧又大气,还格外得太后青眼,亲自誊的《如意经》是鎏金的墨,金光闪得阖宫可见。
恰是荆小娘拜太后扬小郎拜皇帝,三说两不说,赐婚的旨意当然从宫里头下。
回头说起来,这就是,陛下促成的亲事,两家的喜事变成三家,各自欢天喜地,因有战事,宫里不便太过歌舞招摇,但还是传好几回宴,交好的朝臣都传进去,算是喝过喜酒。
喜酒是宫里的珍藏,虽说比不得拂雪但也是佳品,却有一人儿,顾不上品,一盅饮下去比灌他毒药还难受。
穆涵。
扬颀居九卿,掌司隶巡戍,巨鹿又在穆涵的老巢之一冀州的腹地,扬颀娶荆姓弟妇,且看那架势,要不是他自己年纪长且已娶有正妻,他都要自己上阵去给荆睢当侄女婿,穆涵气得,还饮喜酒?
从前扬颀在穆相跟前是何等卑躬屈膝唯命是从,如今转脸谋得新亲家。这亲事还满朝称颂,天子赐婚太常遥祝,朝臣往来恭贺不断,穆涵手中酒盏都要握碎,另还听闻邓氏有意与光禄高安世结亲。
一个一个,他的狗拜新主摇尾乞怜,怕不是都在看他的笑话。
却没空闲许穆涵恼恨扬颀,荆勒还西行追击乌屠斜,果然三追两不追就干脆追到砂织,忙活起平叛的活儿。
平叛,平的不是起兵的元秩,而是原翁提王庭,消息秘密传回丞相府,翁提已经节节败退,被赶到砂织再往西的边陲苟延残喘,穆涵恨,恨荆睢的算计,也恨荆睢生得好儿子,行兵迅捷勇猛,他这头点兵刚刚点毕,人那头都已经打完。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档口又有一封邸报呈到侯府,是穆涵先前好赖安插进益州的人手探得的消息,说是荆勒还部明面上领着追剿乌屠斜的差事,总不能耽搁太久,战事抵定就预备先行回朝述职,途经越巂郡时大军受困。
越巂郡,顾名思义,跨越巂水的郡,荆勒还部之所以被困,就是因为巂水在闹涝灾。
穆涵拎着这封邸报,时过于期,否极泰来,倘若这时候他的人马适时入蜀,不仅收拾砂织残局,居功占赏,稍后可再图谋益州!且沿途驰援荆小将军么,山高水低天有不予,洪水又无情,这万一没救回来,谁又料得。
几样往跟前一凑,穆涵这日进宫,要议由他派兵西去的章程。
清凉台。
御史大夫裴越、尚书左仆射裴玄正陪着陛下商议年终上计考绩的事儿,当然还有穆常侍,只是如今常侍大人头衔太多,爵位官位缀在后头一大堆,宫中仍只称一声常侍便了。
殿中常侍大人正在谢恩:“陛下信重,臣当倾怀,以报万一。”裴玄跟着跪。
陛下笑吟吟:“裴卿,穆卿,起来。”
“谢陛下。”
穆涵一步跨进殿中,面上也作笑:“老臣不知今日竟是什么喜事?犬子与侄儿一同谢恩。”
一厘一厘看过殿中三人,他才朝上首李郁萧见礼。
“穆相来了,”李郁萧也不怵,微笑道,“穆相教子有方,镇北将军横扫北境,常侍乃其手足,也不逊色,朕正说着,要让他与裴卿一齐领御史中丞的职,也历练历练,今年的上计日近,便交与他二人处置。”
上计之权此前丞相府和御史府已经吵过一轮,如今陛下竟然是不声不响不知会一声,就要把这个权交给御史府。不光交给御史府,还要交给穆庭霜和裴玄两个,一个是尚书台出身的近臣,另一个不必说,穆常侍其途异于其父,是最铁的少帝党。
少帝,如今也不是少帝,早已长成。
好,甚好。穆涵手上一封邸报暂顾不上,向上首告道:“陛下厚爱,只是犬子尚年幼,恐不能胜任上计大责。”
这话李郁萧还没说什么,一旁裴越脸上就有一点不虞。
你说你扯旁的由头罢了,说什么年幼,你家犬子和我家孙子分明同年。
裴越道:“丞相此言谬矣,君子如珩年少有为,甘罗十二拜相,楚昭王十岁登基,本朝太宗皇帝十八起兵,”又朝上拱手,“陛下更是八岁承继大统,可见一个人的品貌才能与年纪并无干系。”
穆涵冷道:“虽则如此,可往年的上计史、上计掾哪位不是德隆望重,升降赏罚皆在一人,甚至掌朝臣的处死株族,如此生杀大权,黄口小儿岂能服众?”
裴越不松口,据理力争,说常侍辅佐圣躬,百官详熟,怎不能服众,云云。
两个老的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一旁李郁萧和穆庭霜交换一个眼色,可不说,各自上表哪有当庭对峙爽利,一个眼神戏谑:哎你看你的便宜爹和便宜外祖,一个唇角带笑:教陛下见笑。
一边儿裴玄使着小眼神也想掺和来着,奈何好像三个人的戏偏没他的唱,陛下和他外兄目光如缕如织,旁人半点插不进去。
没法子,只得去看祖父和姑父的吵吵。
却还没吵完,吵到一半,外头进来一名内侍。
也没动甚声色,只垂着眼睛道太館令来问午间的膳食,袖口一番,一枚平绫的笺子半露,近前李郁萧和黄药子都看得清,李郁萧也分毫不露,叫穆庭霜亲自去传,说午膳要吃那一样,旁人不懂会,殿中诸人只当是陛下和穆庭霜什么秘语,也没理会,穆庭霜自退出殿去。
原来太館令甚,俱是借口,早前商量妥的,倘若有韩琰的急报就用太館令的说辞,黄药子的徒弟机敏,今日用上。
却不知这一会子韩琰有什么事,李郁萧让穆庭霜先去看看。
也不难烦一直听吵架,李郁萧插嘴:“若说德隆望重,难道朝中还有逾越鸣鹢亭侯么?虽说上计庶务交予仆射和常侍,把关坐镇总还有裴大夫,穆相何故一而再再而三不允?”
别搁那文绉绉暗搓搓说这个说那个,来点直接的,就你,穆涵,和他,裴越,你俩是要好还是要撕破脸,赶紧的。
要说真的分道扬镳,李郁萧猜测也不会,说到底一个上计,上计考核出来又怎么嘛,谁还敢考核他穆涵?谁还敢给他的亲信评个下品?真评下品又怎样,要赦要放不是他穆相一句话的事?这有什么不好选的啊穆相,咱们还是那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既然穆涵不肯下决心,少不得要帮一把。
李郁萧转头问:“还未问过,今日穆相进宫所为何事?”
进宫何事,是了,穆涵眼中一转:“陛下,老臣有事起奏,”李郁萧大手一挥叫他奏来,他却道,“此事事关重大,请私奏。”
意思是要清场,穆庭霜先前出去,阶下裴玄面上有些担忧,李郁萧冲他微微颔首,温言请两位裴卿暂先回去歇着。
殿中一静。
穆涵先头道:“陛下,砂织翁提王庭奢靡残暴,不事民生,恰有义士救民于水火,老臣请出兵,襄助元秩昆弥。”
之前正视听,给元秩加封的昆弥王衔,好的呀,已经闻着饵味儿啦老贼?李郁萧面上作不愿,双眉紧锁:“已然派兵前往追袭乌屠斜,这许久想必已经追至砂织,左右已经到场,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不如交留给将军府。”
穆涵浮起一些嘲讽:“从前陛下不愿意出兵,口口声声称人仁之道,称独善其身,不宜插手属国国务,如今瞧来只是不愿由丞相府出兵罢了。”
李郁萧奇道:“这话怎说的,将军府只派兵不遣将,一入砂织俱听元秩昆弥调遣,说来只算是借兵,正如从前扶余借予我朝骑兵一般,难道扶余也算干涉我朝内政么?”
穆涵一听,好好好,好口才,不过,还瞒呢?不遣将,难道荆勒还是个假的草人。也好,此刻殿中没别人,他直接道:“军中不可无帅,老臣愿举荐一郎将,此人兵书详读孔勇无比,倘此人顺利西行,那么犬子主持上计一事,老臣再无异议。”
李郁萧装作为难,踌躇半晌才道:“那穆相预备给这位郎将送行吧。”又怕穆涵疑心,补充道,“左右大局抵定,此刻穆相的人过去,只怕白跑一趟。”
穆涵摸着口风,料定荆勒还遭遇秋涝的消息还没传回朝中,呵呵一笑:“尚未可知,老臣告退。”
他出去,后脚穆庭霜就进来,李郁萧赶紧招呼:“韩琰何事?”
“说来也是喜事,”穆庭霜沉沉开口,“武襄侯联络韩琰,说有意与宣义侯府做亲。”
做亲?是看见满朝都在做亲,坐不住了?等等,做亲,却不是等闲做得成,要郎有情妾有意,如果穆涵这头不愿意,武襄侯就是剃头挑子热一头,这个亲是做不成的。可是,已经在派人通知韩琰,不说穆涵已经点头,至少是个有意。
电光石火,李郁萧一惊:“穆涵要拉拢韩琰?”
第148章 卿要承翼,与我为仇·三
清凉台沉闷, 穆庭霜提议陪着回栖兰殿用膳,外头秋日的天也好,君臣两个因未传车辇, 沿着廊庑一步一步回去。
仪仗逶迤跟在身后三尺, 两个说一会子的话。
“你说韩甘想把闺女嫁给穆广霖?”李郁萧思索片刻,“我记得韩琰家里手足只有两名兄长是嫡出,旁的并没有嫡出的姊妹, 你爹能看上?”
穆涵门第之见有多重,要不死活瞧不上罗笙。要说他们两口子一模似样做派, 之前太后说要给穆广霖相看,裴夫人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庶出的小娘眼风都不赏一个, 即便韩甘位及武襄侯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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