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同一批呢?如果沈慈珠和谢喉,是被同一批人盯上的呢?为什么会被盯上?
“还有一条关于谢喉先生的信息……准确率尚不得知。”这时秘书迟疑片刻。
她凑近沈慈珠,轻声讲了她无法确定的一段调查资料——
“谢喉先生是杀人犯的儿子。”
沈慈珠看向她,五指轻微合拢,他的瞳孔转过来,面无表情。
秘书咽了嗓子,颤抖道:“谢喉的母亲杀了他的父亲。”
“沈总。”秘书对视上沈慈珠逐渐冰冷的眼,“谢喉拥有杀人犯的基因,我不认为他会受制于人,我担心他有一天会背叛您……”
“所以我想我们不需要和他合作了。”秘书说:“沈氏集团还不需要外人的帮忙,您不必与他产生交集的。”
“是么?”沈慈珠的蛇眼本死死盯着她,而后迈巴赫驶入隧道,一片阴影过后再度回到高速路上的光亮里。
“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不代表他是杀人犯。”沈慈珠莞尔,他的指尖捏着这份资料,慢条斯理撕碎了,“就算那份基因得到继承,在那之前把他彻底驯化就好了。”
秘书愣了片刻,又是完美无瑕的工作状态:“……您说的是。”
她想了想,又说:“那今夜这些事需要告诉谢咽先生吗?谢喉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听见这句话时沈慈珠觉得有些好笑了。
亲弟弟,吗?
——
夜雨死寂,谢喉站在路灯下,撑着伞与路边一辆加长林肯沉默伫立。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谢喉腕骨微转,他接通了。
“想好了吗?”对面是机械般无情的男人声音,毫无波澜,“谢喉,回到你真正的家人身边吧,我会为你摆平一切苦难,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但如果你选择背叛你的家族,那我不会再像今夜一样对你宽容,我会彻底杀了你。”男人声线渐沉,压迫感十足,“哪怕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父亲。”谢喉的声线依旧冰冷,因剧痛而流淌的汗珠凝结在下巴,滴在喉结上的红痣上。
“我说过,我没有继承您家族的想法,您的家族太过肮脏,并且您的威胁不足以让我畏惧,今夜我可以存活,明晚也可以。”他微微歪头,望着不远处如深渊般漆黑的加长林肯。
您杀不了我。
在那之前,我会杀了您。
谢喉的眼瞳晃过冷漠的竖线光泽。
电话那边的男人哈哈大笑着,“祝你好运,我的儿子。”
而后,谢喉眼前的加长林肯传来引擎驱进的暗鸣。
车离开后,谢喉将电话挂了。
电话卡被他拔出后捏碎,扔进了垃圾桶。
掀起的风轻轻吹动他的发,少年人的发被月色笼盖出光影,一截弧度俊秀的后颈勾勒出阴暗。
他的衣摆微微吹拂,与一辆迈巴赫擦肩而过。
迈巴赫与他背道而驰。
他往更远处走去。
第十七章 荒川蝶
迈巴赫停在沈宅停车场, 保镖撑伞送沈慈珠进了大厅,大厅一片死寂,坐着他的父亲、弟弟, 还有谢咽。
谢咽一袭西装革履, 沉默伫立在父亲身后,像一匹忠心耿耿的狼,眼却在他人看不见的角度担忧看着沈慈珠。
方才那场爆破中沈慈珠的脖颈被玻璃碎片划破了, 现在伤口还未愈合,血与头发黏在一起了。
沈慈珠落座后, 他的父亲与弟弟纷纷对他表露担心。
“越来越乱了……他们简直是在挑衅沈家!”父亲眼中意味不明。
“这算是谋杀吧?哥, 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温鹤真有点纳闷了,今夜这些事不是他搞的,自从婚礼被沈慈珠破坏那晚, 他一时气急派人追车威胁沈慈珠被警察逮到后,他就怂了, 老老实实地没整幺蛾子。
那究竟是谁搞的呢?
“我这不好好的么?你们别担心。”沈慈珠接过保姆递来的温水。
他就着瓷杯轻抿一口, 而后渐渐抬眼,望向父亲,又好像是盯着父亲身后的谢咽。
“没事就好啊, 你可不能再出事了……”父亲手里握着蛇头手杖,对沈慈珠说,“我听说是有人救了你?把那人带来吧, 我要对他当面表达感谢。”
“父亲,那人是谢咽的亲弟弟。”沈慈珠将瓷杯放在茶几上, 他的指尖白到透明了, 瞳色却艳得惊人。
父亲的眼里满是探究。
“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想把他带在身边, 那样的话——”沈慈珠音里含笑,竟然愉悦了。
他的愉悦让谢咽十分不安。
谢咽听见他说:“我就不再需要谢咽了。”
一片死寂里,温鹤缩了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后他听见父亲突然哈哈大笑。
“……不需要就好啊,慈珠,你长大了。”沈家主对沈慈珠极其开心地笑了,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么父亲,我回屋睡一会了。”沈慈珠起身往卧室走去。
他知道,父亲会给自己实权了,实权比其他一切都更具魅力,沈慈珠必须得到。
第二天晚上,沈慈珠便收到父亲将谢咽调去美国参加分公司会议的消息。
他未言一语,还是父亲主动开的口,晚餐时父亲说谢咽为沈家鞠躬尽瘁十年,也该给他实权了。
“你会难过吗?还会和十几岁时一样……谢咽一离开家里哪怕只是出去给你买个新布娃娃,只要你一找不到他,你就会哭鼻子吗?”父亲微微眯眼,“还会让谢咽把你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哄吗?”
“怎么会呢?那太丢人了,如您所言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父亲,您做的总是对的,再者谢咽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您才是他的雇主。”沈慈珠放下刀叉,隔着长桌看向父亲,“您的命令高于一切。”
桌上珍馐美馔,沈慈珠有点反胃了。
此时此刻,越海彼岸,美国华盛顿。
会议上谢咽坐在最高位,沉默的视线扫过这些兢兢业业向他汇报公司资料的员工,有个红裙金发女郎对他遥遥眨眼,似在邀约。
谢咽移开目光,会议结束后他回了别墅。
沈慈珠方才在会议上就给他打了电话,他没有接,因为会议全程都在被沈家主监控,为的就是杜绝两人的死灰复燃。
沈慈珠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打电话,只是为了让谢咽难堪而已。
谢咽一边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边对不起自己的前任伴侣。
谢咽独自一人时他喜欢光亮,窗帘大开他坐在床边,解着西装领带,衬衫下的男性躯体健硕高大,像一座内敛又危险的山,他的脖子上有道横了一圈的疤痕,当年被割伤时,仿佛深可见骨。
这里的时间与国内全然不同,时差之下,他静静等着沈慈珠给他第二遍打电话,孤独又不安,像一条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大狗。
他的手机旁人都是默认铃声,只有沈慈珠的是震动,是无声下也汹涌的震动。
震动响起,他滑动接通,琥珀色的眼看着别墅外美国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与中国太远了。
“你……还好吗?”谢咽说着,他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担忧道,“是不是又喝酒了?你的身体不好,可以不要喝了吗?”
沈慈珠如他所料喝了酒,晚餐后自己在卧室毫无节制地饮酒。
“Qu’est-ce que tu fous ?你人呢?”沈慈珠的语调低热,法语中文颠倒混乱,隔着手机,谢咽甚至听见了酒入喉和酒在瓶子里晃荡的声音。
“谢咽,酒没了,给我拿一瓶过来好不好?不要告诉父亲……我只喝……这一回。”沈慈珠好像抱着酒瓶子在床上倒下了。
不知道有没有穿好衣服,别又只是穿一件白衬衫就醉酒睡了,那会发烧的。
沈慈珠非常容易生病,又不喜欢吃药,每次吃药都要谢咽百般哄着,实在不行得用打针威胁,沈慈珠才愿意咽下去。
“乖,等我回国,好不好?”谢咽的手背满是青筋,落地窗外日光明明灭灭,他的面部轮廓没了外人眼里的狠戾,看上去温柔极了,“我很快就回去。”
“谢咽……”沈慈珠声音变得很低,“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会不要你的。”
“t’es rien de rien pour moi.”
你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
“睡吧。”谢咽的指腹摩挲着脖子上的伤疤,有点钻心的疼,他走向落地窗,莫名将窗帘关上了。
而后在手机对面良久沉默过后,沈慈珠好像睡着了,轻微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和小时候一样。
谢咽的手指攥住窗帘,手机屏幕贴在胸口,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珠珠,晚安。”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沈慈珠却不知道这件事,手机被他握在掌心,与鼻尖近在咫尺。
他真如谢咽所料,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大腿都遮不住,内侧一颗红痣点缀其中,被酒色熏出了蔓延开来的粉,他连袜子也不穿,就这样醉生梦死。
长发散乱在床,他抱着酒瓶子侧躺起来,昏昏沉沉开始做梦。
梦里他只有十五岁,眼睛做过手术后视力非常不好,时常会失明,他害怕极了,可父亲和母亲总不在身边,偶尔一家人聚在一起,也只是不停歇的吵架,永远都因为一个叫做“荒川蝶”的男人。
“荒川蝶已经死了!你还在想他!那我和慈珠算什么!我们才是你的妻子和儿子!”母亲声嘶力竭。
她怒吼:“荒川蝶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为什么你们都爱他!如果他是个女人,如果他还活着……你是不是还要把他娶回来!”
“住嘴!”父亲狠狠扇了母亲一巴掌,他居高临下,手中的蛇头手杖已经发颤,“他不会死……”
“荒川蝶已经死了!”母亲绿色的眼珠里满是泪水和恨意,“你分明是亲眼看见的。”
“他是被你们害死的。”母亲有种同情的哀伤了。
沈慈珠不知道荒川蝶是谁,但自从出生起,沈慈珠就一直听父亲说这个名字,父亲说荒川蝶是个听起来就波光粼粼的漂亮名字。
母亲因此经常与父亲吵架,家里什么都碎了,后来母亲无故死在了大街上,大街上火光滔天,沈慈珠吓坏了。
葬礼那天沈慈珠抱着布娃娃蜷缩在角落,他什么也看不见,哭得难过又可怜。
“不哭了,我们回家。”谢咽那年二十岁,已经比沈慈珠高太多,他比父亲更能给沈慈珠带来安全感。
他单手把沈慈珠抱在怀里,沈慈珠坐在他的小臂上,头发渐渐长了,乌黑柔软地挡着小孩子哭泣的脸。
谢咽拿帕子给他抹眼泪,他被帕子擦眼泪时非常不舒服,委屈地皱起鼻子,很娇气。
“妈妈不见了……谢咽,你也会离开吗?”他揪着谢咽的西装领带,瞳孔没有焦距,“我害怕……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谢咽对年幼的沈慈珠是这样承诺的。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梦里的沈慈珠只有十五岁,随着成长,他的个子越来越高,可以不用踮脚就能正视谢咽了,他不再是那个要被谢咽牵着手才敢出家门的孩子了。
“珠珠。”后来谢咽单膝跪在他面前,有点腼腆了,他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为恋人……你愿意吗?”
正当沈慈珠双眼茫然时,谢咽的唇角流了血,他还在温柔笑着,躯体却忽然在深渊般的梦境里燃烧起来,沈慈珠眼睁睁看着他成了一堆白骨。
沈慈珠骤然清醒,意识迅速从梦境剥离,他坐起来,头痛欲裂,腿上都是殷红酒液,酒瓶子落地成了无数尖锐碎片。
“……你在梦里还要缠着我吗?”视线逐渐清醒,沈慈珠的瞳色还是绿色,只微微有血丝,他的掌心还握着那个方才与谢咽通了电话的手机,显示还在通话中。
他似乎还能听见谢咽的心跳,在他的房间以安抚的意味响起。
沈慈珠把手机扔下床,屏幕彻底裂了,母亲在记忆里声嘶力竭的嘶吼仍在耳畔。
“荒川蝶……”沈慈珠心绪万千。
荒川蝶……吗?
沈慈珠闭眼,依稀还记得年幼时曾见过的那位被两个男人抓住细瘦脚踝、穿着纯白吊带裙对他崩溃求救的,漂亮的、不男不女的人。
“你叫慈珠对吗?慈珠,好孩子,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会死的……”荒川蝶的指尖全是鲜血,他双膝跪地拼命往前爬着,他仰头,长发如云,一双凤眼全是绝望,“我的孩子还在家里等我……他才三岁,离不开妈妈的。”
“小蝶,不要逃了。”男人的手已经握住了荒川蝶的大腿,“跟我们回家吧。”
“不、不要!放过我……求求你们了,我还有孩子,他在等我……我、我要回去。”
后来怎么样了?沈慈珠不记得了。
那年他才十岁。
算起来,荒川蝶,这个让他家庭破裂的人的孩子,今年也该十八岁了。
——
第二天保姆推开门进来,为沈慈珠取来熨帖完毕的西装皮鞋时,他又是温温柔柔的,对保姆的辛苦表达了感谢。
语言神情毫无缺点,完美极了的豪门贵公子。
家族早餐过后,他随父亲去了总公司。
“慈珠,这一切迟早都是你的。”父亲再车里看着他,满是欣慰,“我也很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我知道了,父亲。”沈慈珠温和点头。
14/26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