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恭送两位公子。”云湘站起身来微微行礼,但在陶不言路过她身侧时,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凑近他耳畔,飞快地说道:“陶公子,湘波山色青天外,西圃朝食倚竹栏,南风微弄听天鸣。”接着端正漂亮的唇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陶不言一愣,看着云湘离开的背影,喃喃道,“湘波山色青天外,西圃朝食倚竹栏,南风微弄听天鸣……”
路景行见状不由地脸色微愠,但望着陶不言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怒气,怒气中又带上了点宠溺,“人都走了,陶公子还在念念不忘。”接着便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半带强迫地将他带走。作者闲话:
本日第二更~
至此,本案相关的所有信息都已经提供完毕
请大家来猜猜,谁是本案的凶手呢?
第26章 在逃舞姬「三更」
更夫刚刚敲过二更,夜色已深。弗兰茶坊后门被打开,有人悄悄地走了出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了,接着小心地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然而,这人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圆球挡住了去路,显然是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身形刚动就被圆胖一个干脆利落的擒拿手抓住。随着动作那人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艳丽的脸——锡兰。
钱十五并没有把锡兰带到府衙,而是路景行所住的驿馆宅院里。此次来皖州,路景行只带了钱十五和立冬两个人,但李普却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二进出小院。此时,路景行和陶不言正在厅堂里。路景行的按揉很有效果,陶不言的胃不那么胀了,但他还是熘跶帮助消化。
“锡兰姑娘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陶不言看着锡兰,不似那日的浓艳妆容,退去了异域风情的少女,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个清秀佳人。陶不言觉得她的眉眼看上去有点眼熟。此时,她做男子打扮穿一身深蓝色长衫,拎着包袱,一副要远行的样子。
“家、家中有些急事,需要我回去。”锡兰紧张地抱紧怀中的包袱,那双明亮的眼睛不安地左右转动。
“是回闽江吗?”陶不言说道。
“你不愿说的话,可以去公堂上说。”路景行沉着脸,他的身上本就带着一副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如今他这般严肃地望着人,简直让人不由地两股打颤,背后发凉。
锡兰被他这一喝,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双眼中瞬间噙着泪,以上目线望着端坐在那儿的路景行,“小女子不知大人所说何意。”语调柔软看似害怕,实侧却像是恰到好处的撒娇,显然是驾轻就熟的对于男人献媚的技俩。
“那我先讲个故事吧,每年在年初时会有流动舞坊来皖州巡演,一直到谷雨之后离开。但是今年流动舞坊却在惊蛰刚过就匆匆离开,因为舞坊里有一个舞姬逃跑了。”陶不言看着锡兰,嘴边露出轻笑的样子宛如贵公子一般,只是那笑容此时却让锡兰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身体也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舞坊离开的第二天,弗兰茶坊里就多了一位高卢来的茶点师,是个长得非常艳丽的高卢少女,喜欢用云香阁特制香粉,会做一道叫作七彩甜酥的高卢茶点。只是她做甜酥时总是锁着小厨房的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案发当天,官差在她的专用小厨房里发现了酥饼渣、花草汁和糖粉,却偏偏没有面粉。茶点师不用面粉却能做出茶点来,这是为什么呢?”陶不言看向锡兰有些发白的小脸,露出让人爱恨皆不由的笑容。
“因为她根本不会做茶点,所谓的七彩甜酥就是把东城点心铺的酥皮糖饼涂上颜色。茶点师因为经常接触面粉,指甲都会修剪得很短,手指也会因为长期从事繁重的工作而变得粗壮,还会有烫伤。但是这位茶点师却十指纤细留着涂着丹蔻色的指甲,画着浓艳的妆容。这是为什么呢,锡兰姑娘?”陶不言问道,他的眼神看似温柔却透着质问的寒意。
“我、我不知道。”锡兰低头避开陶不言的眼神。
“因为她根本不是茶点师,她是从流动舞坊中逃跑的舞姬。她为了掩示容貌,化妆成见过的高卢客人,这浓厚的妆容还是为了遮掩舞姬特有的刺青。我说的没错吧,锡兰姑娘。”陶不言看着她,“舞坊在教习歌舞时也会教授姑娘如何展现女性的妩媚。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你举手投足间带有那种风尘女子的媚态,这正是舞坊教习的结果。我想你的包袱里不仅有云香阁的香粉,还有能遮掩舞姬刺青的药膏。”
锡兰闻言下意识地抓紧了怀里的包袱,“云香阁的香粉非常有名,城中很多姑娘都在用,并非小女一人专用。至于那药膏,小女是用来遮掩额角疤痕,那是年幼时不慎摔伤留下的,并不是什么舞姬刺印。”
陶不言脸上的笑容更深,如同看着在陷阱里挣扎的猎物,“舞姬刺印是舞坊暗记,舞姬皆视它为耻辱,从不示人。除了舞坊中人,你又是怎么知道舞姬的刺印是在额角呢?”
“我是顺着大人的话说的,既然有标记,那猜到刺印也不是难事。”
“不错,但说到标记,大家通常都会和我一样认为是刺青,实际上舞姬却是极特殊的刺印。你刚才一开口就是刺印,如果不是舞姬,又怎会知道此等隐秘之事?”绵里带针的一击。
锡兰贝齿紧咬下唇,俨然一副只要不说,你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你可以不说,不过等立冬带着舞坊坊主回来,你再想说就晚了。”一旁的路景行开口说道,“本官已派人带着你的画像前往流动舞坊所在的州县。你不要以为坊主会为了活命而包庇你,大理寺有得是让人说实话的法子。”路景行语气淡淡的,但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接着他冲钱十五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跨步上前,粗鲁地将锡兰怀中的包袱抢夺下来。包袱打开后,除去一些女儿家的私物外,有一个破旧的布偶兔子,兔子的前胸绣着个「玉」字,一盒香粉,一个小盒可以遮掩伤痕的药膏。
“现在,你还不老实交待吗?你为什么要来弗兰茶坊,又为什么要杀武夷?”路景行厉声责问道,如果说刚才陶不言是致命一击,那路景行现在便是一记绝杀。
锡兰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最后认命地发出了一声长叹,精神一放松四肢便无力地瘫软在地,她低声地答道:“一切如大人所说,我确实是从流动舞坊逃脱的舞姬,名叫小玉。”
“我没有杀武夷,我来茶坊是为了找人。我十岁时大病一场,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身边只有这个布偶兔子。后来偶尔记起有人叫我XiaoYu。我还记得一个叔叔要带我去找妈妈,但他不知为什么倒在血泊里,我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他,我觉得找到他就能找到妈妈。我还记得他给我做了一杯蒙兀茶,我想他应该是茶师。我跟着舞坊走了很多地方,每到一处,我都会去当地的茶坊。”说着锡兰从怀中取出一块『御茶坊』的牌子,“这可能是那位叔叔的东西,舞坊麽麽说,我当时手里紧紧地握着这块牌子。”
钱十五立刻将牌子拿来递到路景行面前,陶不言看到他在看到这块牌子时,眼中有亮光闪过,“你可想起这个人姓谁名甚?或者他的相貌如何?”
“想不起来。”锡兰摇摇头,“我能记得的就是他做的蒙兀茶的味道。”锡兰低下头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想念,她的声音很轻。
“走失的十岁女孩儿……”路景行像是喃喃自语,接着他又问道,“这块牌子,除了舞坊里的麽麽,还有谁看过?”
“两个月前,我弄丢了它,桑植捡到了还给我。当时坊主也看到了,他拿去看了好久,问我是从哪儿得到这牌子的。我敷衍了几句,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你来弗兰茶坊,是因为你要找的人在这里?”路景行把玩着手中的牌子,天底下的茶坊只有国师所开设的茶坊才能称作『御茶坊』,专为皇家制茶。
“是的。我第一次来这儿喝茶时就发现这里的茶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开始我觉得坊主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开始?现在你认为不是?”路景行的眼中闪烁着昏暗不明的光。
“嗯。我后来才知道我那天喝的不是坊主的「洛神之水」而是桑植先生的「红颜醉」,所以我认为桑植先生就是那个人,但年龄好像不对。我问过他有没有在五年前救过一个女孩,桑植在听到「五年前」这几个字时,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从那儿以后他好像开始有意躲着我。
“大约十天前,我因为拿了桑植先生的糖瓶没有放回原处,被他骂了一顿,我觉得委屈,古黟安慰我煮了一壶茶,味道居然和那叔叔煮的一样!古黟却说是他胡乱弄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桑植先生和古黟煮出来的茶味道相似。”
“你说古黟也会煮茶?”陶不言想到了古黟手上的烫伤,看来并不是因为做伙计烫伤的,而是在练习制茶时烫伤的。他从路景行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结果——古黟撒了不止一个谎。
“是的,可他说是乱做的。”锡兰答道,“但我觉得古黟的茶更像是我在找的那个味道。”
“古黟可有说过他家里的事情?”陶不言问道。
“没有,他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情,只是偶然听他叨念过姐姐什么的。”锡兰摇摇头。
“那么武夷呢?你为什么确定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两个半月前我试探坊主时,他却反问我一些关于高卢的事情,所幸我和那位高卢客人比较熟,还算应对得当。几天后,他又突然让我做其他茶点,我以买不到食材为由拒绝了。我怕引起怀疑,就一直在留意他。有天,我看到桑植先生给坊主送茶,有些好奇就悄悄跟上去,隐约听到他俩在吵架,”锡兰顿了顿,“我没敢靠近,远远地只听到了考核,调换之类的。还有,茶坊里的茶甚至官茶都不是坊主做的而是桑植先生。后来我怕被发现,就紧忙离开了。对了,还有大约三个月前,我发现茶坊附近好像有什么人在徘徊。而且坊主最近一个月特别奇怪,喜咸还爱吃鱼,晚餐必须要有鱼。”锡兰顿了顿,“大人,我真的是来找人的,请大人相信我!”
魁首茶师不做官茶,可是欺君之罪。但如果这位魁首不会做茶的话,那五年前的那场茶师考核就存在着舞弊行为。陶不言觉得杀死武夷的人,也许与五年前这个案子有关。
“你说你是来找人,但如果武夷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要抓你报官呢?”陶不言继续问道,如果这样的话锡兰应该没有理由再继续撒谎。
“坊、坊主没有发现我。”锡兰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手指在飞快地捻着衣服。
“他发现了,就在三天前。那天晚上晏松听到你们的争吵,恐怕不是他想轻薄你,而是他发现了你舞姬的身份,以此要挟,于是你用花瓶砸了他暂时脱身。”陶不言直视着她,眼神锐利,语气平淡地说出冰冷的事实,“但是为了永远摆脱他的纠缠和保守这个秘密,你决定杀人灭口。毕竟脱逃的舞姬被发现很可能是死罪,而且还会牵连整个舞坊。案发当天,你借机去给他送酥饼假意答应他的要求,然后哄骗他吃下你下了毒的酥饼。但是很遗憾,当时出了点意外,你与他发生冲突,在现场留下了衣服上的铃铛。”其实这只是他的猜测,他还没有收到大理寺的验毒结果。
“我……”因为极力隐藏的秘密被轻易揭穿,僵硬的身体瞬间没有了力气,锡兰瘫坐在地上,“……坊、坊主确实发现了我的身份,我在酥饼里下了「醉生」,它本身无毒但在服用后两个时辰内饮酒便能毒死人。坊主那天虽然吃了我的酥饼,但他没有喝酒,所以毒死他的不是我!「醉生」是我从舞坊的一个姐姐那儿偷来的。”
陶不言和路景行对视一眼,果真是使用两种东西相加产生毒性而杀人的手法。
“据我所知中了「醉生」这种毒,死状和醉酒猝死的症状一样,很难被仵作检验出来。”陶不言接口说道,“你的原计划是先让他吃下有毒的酥饼,等他在晚餐或者去天香阁饮酒时就会毒发身亡,这样大家只会认为他是醉酒猝死,谁都不会想到其实是你提前对他下了毒。锡兰,你到底是谁?”
被说中心事的锡兰却没有预想中的胆怯,她凛然地的接下陶不言的视线,长长的睫毛悲伤地颤动着,在白净的脸颊上留下深沉的阴影,“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但我想要活下去。”作者闲话:
今日第三更达成
毒药药性全为剧情需要的杜撰,并非真实存在,切勿当真
那么大家觉得锡兰会是那个凶手吗?
第27章 别有隐情
锡兰没有撒谎,武夷当天确实没有饮酒,所以毒死武夷的不是她。现在可以确定,她在五年前遭遇了诱拐,根据描述她要找的人恐怕早已凶多吉少,只是这个人是拐子还是救她的人呢?路景行双眉微蹙,伸长的手指食指勾起,一下一下有节奏得敲着桌子说明他此时正在思考问题。
死者生前接触的除了香炉中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梦死」外,其它的都未验出有毒。现在可以确定,凶手使用的是两种原本无毒的东西但合在一起就会变成毒药的手法。会是哪两种东西呢?
还有那个云湘,总觉得她在隐瞒些什么。说到云湘,路景行那张不喜形于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愠。昨天夜审了锡兰后,本来已晚,但陶不言因在天香阁吃了太多糕点,胀得胃疼,折腾了到快五更才入睡。谁知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出门去见云湘,还不让他跟着。虽说已让钱十五在暗处保护,却还是有些担心。路景行看了看窗外,飘着小雨,这雨既不瓢泼也不连绵,只是随心地飘洒,却透着凉骨的寒意。寻思良久,路景行终是站起身拿了一把油纸伞,出门向城西走去。
皖州城西一间食肆,青竹屋里靠南的一张桌子前,端坐着一位俊秀的公子。月白长衫,乌黑的发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他有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此时,他正用修长的手指捏着勺子在喝汤,然后满意地发出了一声喟叹。正当他伸手去拿碟子里的蒸饼时,一抹青竹色映入他的眼中,有人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陶公子,好巧啊。”虽然脸隐于帽纱之中,但娇柔的声音却仍能让人感到她是一个美人。
“不是你约我来这儿的吗?云湘姑娘,或者我应该叫你湘波。”陶不言咬了一口蒸饼说道,“湘波山色青天外,西圃朝食倚竹栏,南风微弄听天鸣。这看似格式错误的诗,其实就是姑娘给我的暗语。青天外指天香阁外;”陶不言边吃边说,“西圃朝食倚竹栏,西指的是城西,朝食可以指辰时也可以是地点,加上后面的倚竹栏,就明确是辰时,城西一家叫圃竹的食肆;南风微弄听天鸣,靠南的桌子有事相谈。”
16/11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