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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锋爵目不斜视，直直看着门，问：“如果他喜欢你呢，你会怎么做？”
“这……”青鱼想笑，就是没胆量，她算是看出来了，裴锋爵这是为了玺秀才又回来香春居，而且直接找上青鱼，不过是想为玺秀撮合喜事，还是想断了玺秀跟别人的线，这就暂时猜不透了，只是这“玺秀的喜事”里有青鱼一份，还真的是让青鱼哭笑不得，她心知肚明玺秀对她没有那种想法，而且早前与玺秀的一次对视，青鱼就知道个七八分了真相了。
裴锋爵善解人意，怕青鱼误会，他解释道：“放心，我只是过来帮玺秀了解情况，看你意思，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会帮你赎身，”
青鱼愣在了原地。
“之后你要好好待玺秀，既然离开了这里，就应该好好当一个女孩子。如果你觉得不可以，那我也会跟玺秀好好说，不让他太失落。”
这下不用猜，全明白了。青鱼的柳眉轻轻拧着，看裴锋爵此刻格外认真的脸庞，她又有些羡慕玺秀了。在裴锋爵那边看来，他为了玺秀，愿意花钱为青鱼赎身，而且这样的情谊换来的不过是玺秀与青鱼双宿双飞……多么痴情的公子哥啊！
青鱼蓦然自嘲一笑：“裴少，玺秀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裴锋爵没有多想，只当青鱼从没听见玺秀提起她夸她时候的脸红腼腆样，那种表情在玺秀脸上很少见，哪怕玺秀看女人的裸露身子都不曾脸红，裴锋爵突然想起来，玺秀看见女人身子不会脸红，可之前在这边的门外看见那叫张爷男人没穿衣服时，脸非但不红，反而是绿了……而且看裴锋爵洗澡，也从来不会有任何特殊反应。这个时候，裴锋爵也自嘲地笑了笑，或许玺秀知道他被一个男人喜欢上的时候，会吓哭吧，毕竟是个胆小鬼。
而如果知道是我爱上了他，他是不是会把特殊对待从靠近变成格外远离？裴锋爵起身：“我去让玺秀跟你说。”
门扇间最后一丝缝隙也被合紧之后，青鱼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竟是落了两行情泪。她羡慕玺秀的好运、她贪恋裴锋爵的正气、她期待许戈的例外……她觉得她好贪心，但是她又觉得不贪心那些，她就真的是一块连自己都嫌弃的破抹布了。
谢林安排了一个人站在门外掩护裴锋爵，这时裴锋爵出来了，仆人便听从他的吩咐，掩护着他去到香春居后院。
一楼大堂人多如蚁，那便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不对劲嚷上一嗓子，就会打草惊蛇四面楚歌，不过这个仆从算是机敏，很好地给裴锋爵打掩护，安全护送他到了后院，遣走人之前，裴锋爵拍着人家的肩膀，“好样的啊，这身手可以的，到时候让你家公子带你一起当兵去！”
名为陆景的仆人惊讶得膛目结舌，他可是才知道自家公子要当兵去了，而且这位裴小少爷居然说他也可以跟着去？那不就是跟公子是一样身份了吗？
裴锋爵轻笑着拍人肩膀，让陆景先出去把风。
终于可以昂头挺胸，裴锋爵颇为感慨地走在这很是宽敞的后院里，他站着的位置，正是那日艳阳天，玺秀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个位置，还记得当时他对着太阳底下伸手挡眼的玺秀说了两个字：“真实。”
细想起来，似乎那个时候开始，对玺秀有了一些与对其他男子不同的感触。
正光明正大想着玺秀，玺秀就从裴锋爵身后叫了他一声“裴少”。
裴锋爵没有多大惊吓，回过头看见果然是玺秀。只是想起了前不久在看的《诗经》里的一句话：“终不可谖兮”。
不论前面的句子如何，不论玺秀的形象如何，终不可谖兮，独独于他。
“小喽啰，好久不见。”这声音清澈和熙，宛如这会的秋日，明媚而温暖。
玺秀是从茅厕出来的……
看见裴锋爵进青鱼的房，之后还被谢林点名找去房间里聊天，云里雾里被谢林评头论足一顿，终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谢家公子，到最后，谢公子说他要大发慈悲告诉玺秀一个事实，玺秀便听见了他说：“裴小少爷他呢，以后会常来香春居，以后就是青鱼姑娘的常客，你可得好生伺候着。”
玺秀毕恭毕敬弯腰应好，顺带谢了谢公子的好意提醒，心里再怎么为青鱼姐姐难过，再怎么为裴锋爵纠结，他都没有表现给谢林看，于是谢林气急败坏认为玺秀就是个祸害人的东西，不耐烦地挥手让人滚蛋。
逃离了不能显现脆弱的地方，玺秀跑去茅厕蹲着，红着眼睛回忆这一个月来跟裴锋爵相处的点点滴滴，等整理好情绪出来，就看见了站着屋檐下的裴锋爵，他这才忐忑不安又很欣喜好奇地走过来打招呼，可是当裴锋爵一本正经跟他打招呼时，他却说不出来话。
裴锋爵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弯下腰直视玺秀，“眼睛怎么红红的……”
“没！”玺秀连忙退了一步，不敢跟裴锋爵靠太近。
眼见玺秀退让的样子，裴锋爵收起心里丝丝缕缕的意见。他快刀斩乱麻道：“你没有告诉你喜欢青鱼，她要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喜欢人家就要说。”
玺秀就像莫名挨了从天而来的一帖锅底砸脑壳，表情夸张地问问题：“我哪有喜欢青鱼姐姐？”
皱巴巴的、有些恼怒、有些失落、有些害羞……所以这么复杂的表情下说出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裴锋爵本就因为玺秀内心躁动，这会只能没耐心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她就趁早告诉她，她是个妓.女，最好还是得赎身让她离开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之后你们怎么样我就不管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你为她赎身，算是报答你这一个月来的收留之恩。”
这下，玺秀的脸只能让人看出来皱巴巴而已了，他觉得他脑袋有些胀痛，任凭发动全身功力去思考裴锋爵改天换地的话，也想不明白来龙去脉，他只能隐含些许期待地问：“不是你喜欢青鱼姐姐吗？”
“……”
这个时候裴锋爵表情有些臭，玺秀一句问话反了之前一切想法，让裴锋爵怎么也冷不下脸，只是想到自己喜欢一个妓.女，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才臭脸相待，他连逛窑子都不热衷，更何况真心以投？
“可是……”玺秀这边还在绞尽脑汁回忆关于“他喜欢青鱼”和“裴少喜欢青鱼”这两者的细碎事件。可是他想不明白啊！
加以适才在青鱼闺房所见所闻，这会儿裴锋爵比玺秀明白得多，他弯腰直视玺秀，“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青鱼，你只是以为我喜欢青鱼？”之后裴锋爵又情不自禁冲玺秀吼道：“那你那个时候脸红个什么劲？！”
这不是瞎捣乱吗？！就算莫名其妙觉得我喜欢谁了，你附和一句那人好看就得了，可是脸红算怎么回事？裴锋爵正气不打一处来地细数这么些日子里因为“玺秀喜欢青鱼”这个错误想法造成的创伤，想要跟玺秀好好算账。
却不想，玺秀直接从欠债人变成讨债人，他挺直腰杆回答裴锋爵为什么他要脸红。
他表情认真，这个时候哪怕孩子还是个那么高的孩子、还是个那么粉雕玉琢的孩子、还是个眼神天真纯净的孩子，他却不需要经历裴锋爵的那些苦恼，他仿佛一掷孤勇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裴锋爵脸上挂着摩拳擦掌想跟人秋后算账时的表情，有些怒气，有些喜意，在听见玺秀的话后，便那样僵在了原地。
“你问我青鱼姐姐好不好看，我吃醋了，但是我觉得我那样不对，所以我有些惭愧，所以我脸红了。”
“……”
“之前院子里说裴少喜欢青鱼姐姐，我躺在床上，很小气地说青鱼姐姐长得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值得裴少着迷的。”
裴锋爵心里说了一句：确实没有什么让我着迷的。
“但是我知道我那样不好，青鱼姐姐是院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了，妈妈也常夸她。可是我喜欢裴少，因为嫉妒才胡言乱语了，所以我那个时候很羞愧。”
裴锋爵突然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脑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万分舒畅，他嘴角含着微微笑，看天说话：“没有胡言乱语，你说的对，不用羞愧。”
如果知道我爱上了他，他是不是会把那份特殊对待，从靠近，变成格外远离？
裴锋爵哪里能得知这些，此刻他只是发自内心地开心，而把发自内心的煎熬压在了心底。
“你原来不喜欢青鱼姐姐。”玺秀的喜悦是淡淡地展现在脸上的，他并不会去忧虑他作为一个小喽啰是不是不应当对高高在上的裴锋爵表白心意，只要知道裴锋爵并没有心上人，那么通过这次误解他感受到的失落，他想对裴锋爵说出心里话的心意便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与浓重。
裴锋爵好笑地问：“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她？仅仅是因为她愿意把我隐瞒秘密？那也应该是她喜欢我，怎的被你来看就变成了我喜欢她？”
玺秀低着头，对裴锋爵似乎对自己表白心意无动于衷，只觉得心里微微刺痛，他回答：“你那天在青鱼姐姐房门口看见她，脸红了，很红，连同脖子一起红。”
裴锋爵控制音量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玺秀的脸，把玺秀的脸蛋弄得通红滚烫，感受着指尖触及的温度，他越发确认，玺秀喜欢他。
他越发清楚，自己喜欢玺秀。
裴锋爵放下手，佯装生气道：“因为小爷我没看过女人！你青鱼姐姐衣着裸露，我这个大好青年自然会有些招架不住。就像你说的，‘也就那样吧’，脸红归脸红，一回头，我再看她是认不出来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被女色吸引。”
玺秀没察觉裴锋爵话里的暧昧因素，他纠正裴锋爵：“是我不对，青鱼姐姐很漂亮的。”
裴锋爵故意拧着眉头作思考状，玩味道：“漂亮啊，嗯，挺漂亮，但是不美丽，比如你说，她有你这个美丽的小喽啰美丽吗？”
想起当初在大堂被裴锋爵揪耳朵哭喊的情形，玺秀耳朵突然红了起来，解释说：“是妈妈教我的，她说美丽的东西会让人喜爱让人怜惜，不会打不会骂……不会揪耳朵。”
“唔……”裴锋爵撅着嘴思考认同地说：“确实！就是这样，所以你那个时候说你是美丽的小喽啰？”
“嗯。”
“那现在呢，你还是美丽的小喽啰吗？”
玺秀想了想，说不是了，他是男人，而且一直没觉得他需要被喜爱被怜惜，那个时候只是被揪耳朵揪疼了，突然想起来妈妈的话，又对裴锋爵起游戏之心，所以才搬出来用，他说：“青鱼姐姐很漂亮，她是美丽的，我不是美丽的。”
裴锋爵却是走得更近，离玺秀一脚之距，他居高临下，“你是美丽的小喽啰，比女子美丽。”
第三十五章 逃避
玺秀的表白无疑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在表达爱意，他不拘束于性别，他不拘泥于身份，他无拘无束于生存着的这个三千世界。
此刻裴锋爵的靠近，让他内心产生异样，他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好像虽然裴锋爵对自己的心意无动于衷没有表态，但是自从玺秀说出喜欢裴锋爵之后，他心情很不错，与刚才站在他背后感受到的气息不同，他那个时候很阴郁，他这个时候很愉悦。
鬼使神差，在裴锋爵站得这么近的时候，玺秀想让裴锋爵再听一遍他的心意，他希望可以得到回应，他抬头看比自己高两个头的男人，男人的背景是一片璀璨星空，今夜无月，独独满天星辰为玺秀见证。
玺秀在星空下说：“裴少，我喜欢你。”
他看见了裴锋爵眼珠微微滚动的样子，发现裴锋爵的眼珠子墨黑墨黑，却很亮，比身后的星星还亮。
第二次说出口的话也还是等不到回应，过了不久，玺秀两边肩膀上的温厚的重量离去，裴锋爵就像是落荒而逃，他直接从香春居后门离开。逃开的背影映在玺秀的眼底。
江边，这里夜风徐徐，裴锋爵期冀着可以由江边的凉风吹散他集结于心的烦恼。
他走了很久才到这里，还记得小时候双亲为了照顾他，还没有出远门，父亲便是在他小时候经常带他来江边看江水滚滚东流，长江穿过暨城，城中这段江的江水却算得上很清澈，不是浑浊的泥色，而是干净的青绿，父亲还常常感叹：“暨城的水土好，总是可以养出一方好儿女，比你去京都好多了小子，知足常乐，常带你去京城里小住也就是了，别老抱怨爷爷不去京都住。”
裴锋爵躺在石椅上轻笑，听江水扑腾翻涌的声音，总觉得江水是在为他解闷，他还是第一次安静下来听江水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回应前面的记忆，“爹，暨城还养出了一个美丽的小喽啰。”
江水似乎更汹涌了，嚎叫的声音很猛烈。裴锋爵猜不出江水是在反驳还是在热烈赞同，他拧着眉毛，微微闭眼，“可惜是个男的。”
裴锋爵在江边睡了一夜。
陆景被谢林骂了一宿，连着踹了好几脚，谢林说要不是急着找裴锋爵，他非得把陆景按地上痛揍一顿先；老鸨神色恍惚了一宿，她已经派出几乎全部的伙计去找玺秀，这一晚青楼生意已经差不多算是不做了，最后提前歇业，总不出门的她也慌张地亲自去大街上找已经被她当亲孙儿的孩子。
裴锋爵是被江上升起的旭日照射得睁开眼睛的，他把手挡在眼前，拢了拢身上的马褂，把肚子上搁着的圆帽子重新戴头上，清晨天才刚亮，醒来时反而觉得有些凉意。
“啊哈！”人高马大的少年面江而站，伸了懒腰，他气势十足地对长久不息的江水说：“不管了！先干正事！”
一路走去谢府。
香春居里波澜不小。先是谢林刚完事舒舒服服出来想找裴锋爵一起回府，但是才发现他发小莫名其妙失踪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香春居里被他当作祸害的打杂伙计，他大张旗鼓在香春居一阵翻查，然后才离开青楼，叫人秘密找遍整个暨城都不能让他兄弟跟一个男人私奔去了！后是老鸨不明所以间被谢林问到玺秀踪影，她才惊觉玺秀不见了，于是一边稳住大局，一边派出人力去找从不会在值班期间擅自离开的玺秀。
谢林听到通报急匆匆赶到府里裴锋爵的客房里，气势汹汹翻找了裴锋爵的房间，等到裴锋爵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找小三呢？”
谢林才恨其不争地摔了手里的皮鞭，“你是不是想起来要拿钱才有能力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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