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头取下来重新滚大一些,然后两个人合力将它举上去,雪人头大才好看!”玺秀叉腰提议。
裴锋爵举手赞成。
不大的后院里,两个蓝色身影一深一浅,一长一短,堆着雪球笑哈哈。
等要将雪人的脑袋安上去时,裴锋爵嘴欠得不行,硬是要说一句话,他道:“万一等一下你太矮,重量都到了你那边,将你压得钉入这雪地,那可还行?”
玺秀一个怔愣之后先放下安装雪人脑袋的工作,踉踉跄跄跑过去抓着裴锋爵打。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在青楼一众女子的起哄中,裴锋爵跟玺秀终于停止玩闹,然后份外郑重地,一人一边,裴锋爵半蹲,靠中间一些,然后他们费力地把雪球举上了肩头,定在了大雪球之上。
如若这雪下得久,那么这雪人也就可以多留一些时日了。裴锋爵如是想着。而他心想事成,往后几日,大雪绵绵。
腊月初十这天,谭珠雁连着八天拿“我已安排好一切”应付儿媳,终究还是引得儿媳颇有狗急跳墙之态,挣脱了婆婆一再地解释与劝说,她直接往婆婆今日说的南边山脚下的碧玉湖去了。
其实秦淑珍早早就对婆婆每日一般的言辞生疑,便直接将心里疑虑道与夫君听去,意图让裴绩帮忙分析真假,可裴绩的反应并没有让她满意,于是两天后她难免连同裴绩一起怀疑了。就在昨夜,她心事不与裴绩说,半夜还起床去裴锋爵院子里查看儿子有没有偷溜出去。裴绩不动声色,他猜出自己媳妇已经到了按耐不住的时候,明日可能就要对儿子下手了!于是这一天裴绩早早起床,悄悄给母亲与儿子通风报信,又谋划好了一切,想来一出偷天换日。
大雪连下了数天,连碧玉湖上都结了轻薄薄的冰。裴绩想半天也想不出来地方安排裴锋爵去,倒是裴锋爵想起来前些日子谢林邀他前去碧玉湖,所以便提供给了军师头脑,然后得到了裴绩的认同。
就像谭珠雁这几天来难得与儿媳说了回真话的内容:裴锋爵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一起的还有谢林、周玉棠、李云,他们约着一起去碧玉湖游湖看雪、喝温酒。
一行年轻人乘了两辆汽车,下车时,十只脚,五双脚,五个人,其中一个是玺秀。谭珠雁与裴绩皆不知道玺秀也在列,而且昨晚裴绩千叮铃万嘱咐的是:“你就别去找玺秀了,在你娘赶赴碧玉湖彻底安心之前,你都不能去找他,还有,等一下先绕道去香春居,让玺秀忙自己的,就待在香春居里,如果你娘去香春居查看,也多一重保障。”
早晨裴锋爵去接了谢林之后就绕去香春居,连着几日大清早便出现香春居待到傍晚才回府,今天裴锋爵刚开口说:“我跟谢林他们约好去碧玉湖。”玺秀便双眼放光欢呼雀跃道:“碧玉湖我还没有去过!一直想去的!”这孩子以为裴锋爵是要过来接他,所以欢快地说出了心里话。
裴锋爵有些许不措,可玺秀激动难喻的欣悦眼神使他又顾不得其他,他只这般想着:“最后这几天了,总不能让他失望吧。”
于是,裴锋爵也跟着笑,让玺秀赶紧去穿多一些,马上就去碧玉湖。
玺秀蹦着跳着收拾好了东西,一边唧唧歪歪:“我是听谭姨提过碧玉湖,她说年轻时与她丈夫,现在知道了,也就是老元帅,他们去碧玉湖游湖,不仅湖水干净澄澈,周围的草地也很干净,景色宜人的很呢!”
“到了不就知道了,需你唠叨介绍么?”裴锋爵笑骂着,忽而伸长了脖子,出声提醒道,“手套不能落下。”
玺秀诶嘿一笑,转身开心喊道:“好了!出发!”
等快快乐乐到了目的地,玺秀才知道不止多了谢林,还多了周玉棠跟李云,虽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在心里嘀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一起,出门前没有跟我说……”然后他又想到,是他自己太开心,裴锋爵想说也来不及。
玺秀的敏锐心思是对着任何人都起效的,裴锋爵亲口告诉他,周玉棠喜欢裴锋爵,而他自己看出来的就是李云也喜欢裴锋爵……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是李大哥的亲妹,玺秀就算没做错一星半点,也还是觉得跟他们相处,会有些不自在。
而一大清早就被裴家家仆通知受邀的周玉棠与李云,也同样没有料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看见玺秀。
关键时候还得谢林热场子,他“哇”了一声,叹那雪地白茫茫,赞那湖水绿油油……
裴锋爵被逗笑,轻踹了谢林一脚,被谢林一个猛转身,气势汹汹喊道:“你媳妇在这里你还对我动手动脚!?”
这可把裴锋爵乐着了,他仰头哈哈大笑,不去管玺秀死命羞涩死命拽他衣服的动作,反倒是乐哈哈地把手盖玺秀脑袋上,宠溺的神色自然而然显现在脸上。
谢林果断翻了白眼,嫌弃这裴高个容易哄。
李云跟周玉棠倒是感受到了这辈子难得可以感受到的一种情绪:尴尬与羡慕。这两人均是家里的宝,自小被捧着护着,饶是李佩并不多富裕,可也从未让李云缺了别人有的东西。
“玉棠,我们玩雪吧,让裴锋爵跟他小媳妇一块儿笑个够去。”谢林走近周玉棠,想起来车上裴锋爵交代他的,于是又看向李云,和气道:“李云对吧,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总比在这里看着裴锋爵添堵的好!”
李云心思动了动,一下子想明白:是裴锋爵同谢林说她喜欢他了吧……女生无奈,却也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她既然已经说过不会再打扰,那就不会暗自生出不合适的情绪。于是李云让自己扬起笑脸,“好!”
“诶!这就对嘛,不愧是我师爹的亲妹!”
李云迈出半步的脚一滞……
“你是……?”李云其实也认得谢林,虽说谢林从没有去过学校,可那天,她闹着离家出走时,跟着刘宇扬、裴锋爵一起出现的,就是谢林,起初李云以为谢林是裴锋爵的朋友,现在才得知,原来他不止是裴锋爵朋友,还是刘宇扬的徒弟。
谢林本就是有意表明身份替师父师爹探探口风,所以就利落地坦白了身份,然后他弱弱问道:“听说裴锋爵把你塞玉棠家中去了,你还不打算回去找你哥吗?他都想死你了,我这些天去找我师父练功,看见师爹,他每一次都要跟我说你,突然间变得就跟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的,我都说他是不是跟男人在一起之后就自……”说得兴起,嘴一溜,就都抖了出来……谢林这时因为李云的眼光后知后觉住了嘴,心里在给自己狂扇耳光……
李云冷冷地看着谢林这紧张懊悔的神色,没有半点好脸色,“是啊,跟男人在一起之后就自动成了女人。”
谢林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哭出来。
“这样的人还哪里是我哥呢,既然不是我哥,那我又回去哪里呢?”李云径自走向湖边,当越过谢林时,她背对着自认为惹了滔天罪过的谢林,恶狠狠翻了个白眼。
第九十五章
周玉棠淡然自若的模样其实是在发呆。他有些“自己里外不是人”这样的觉悟,他知道谢林应该是从裴锋爵那里知道李云喜欢裴锋爵的事情,而他也看得出来谢林并不知道他也喜欢裴锋爵,可裴锋爵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这点,周玉棠一直不敢下确凿定论。同样也不敢直接地把事实摆上明面与裴锋爵说清楚道明白。这十几年的秘密,一藏就是十几年,或许还会如此周而复始下去。
裴锋爵暗自瞥了周玉棠一眼,见人那神色,十几年的好朋友,他自然明白周玉棠是在发愣,但他没有任何于周玉棠的动作。
玺秀因“媳妇”这称呼羞了老半天,对着谢林,尽管已经变得熟络了,他也决计不会与谢林当那吵吵嚷嚷的小喽啰,于是只能自己咽下这个称呼,然后气呼呼对着裴锋爵控诉。
碧玉湖上有一层极薄的冰,若不走近看是发觉不了的,李云已经在湖边饶有兴趣地玩雪了,她细心地转身朝周玉棠招手,唤他过去玩雪,别站在那边让自己不好受。只是她不知道周玉棠在发呆,远远地喊了好几声,周玉棠眼睛看着她的方向,却依旧充耳不闻的模样。谢林没空搭理自己兄弟,见李云玩得开心,他赶忙贴上去讨好,就指着一番哄,可以把李云哄回去,就算不回,至少也不要因为他刚刚的话而更加不愿意回去。
裴锋爵跟玺秀一同望向周玉棠,这两人心照不宣,玺秀没有再拽着裴锋爵的衣服,裴锋爵也没有再掐弄玺秀的脸蛋。
“玉棠。”
周玉棠瞬时还魂,转头望向裴锋爵,然后也看见了玺秀。
裴锋爵心有苦涩道:“李云叫你去玩雪呢。”
“……哦。”周玉棠复而抬头轻笑,如以往温润儒雅,“那我先去了,你们也过来。”
“嗯。”裴锋爵点头。
周玉棠的素色长袍外是一件大氅,披风的带子系于颈前,尾部长达脚踝,从他的背影看,不显羸弱。但谢林与裴锋爵都知道,周玉棠只是长得高所以看起来才不会太弱,可瘦却是自小就是的。
恍惚间,裴锋爵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对不住周玉棠,这是猜测周玉棠喜欢自己到现在的头一遭。对李云的直白拒绝是因为交情不深,可其实对周玉棠的感情视若无睹,不单单是因为有一份多年的兄弟情在,还因为裴锋爵依旧心存侥幸,他希望有一天周玉棠指着他怒骂,说他思想龌龊,说周玉棠根本没有喜欢裴锋爵。
这时候,一只小小的手钻进了自己的手掌。裴锋爵低头看一眼于玺秀十指相扣的手,玩味笑道:“怎的,担心我被你玉棠哥哥抢走么?”
“……”玺秀对“玉棠哥哥”这个称呼,感到既苦涩又害臊,他骨碌着眼珠子,“他是真的喜欢你。”
“……”这回轮到裴锋爵愣住,他惊讶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啊?”
“你居然还在想他是不是喜欢你,这不是一眼能看出来吗?”玺秀理直气壮反问。
“谢林没有看出来。”
“谢公子不是凡人。”
“哟,什么时候玩得一手好幽默了?”
玺秀嘟嘟嘴,看那三人一起在玩雪玩水,然后问道:“我不想跟周公子他爹相认,所以也不能认周公子,其实他是个好人。”
裴锋爵挑眉,然后就听见玺秀继续与他分享道:“以前周公子曾被谢公子骗去香春居,到了之后他们小声吵吵,周公子说完谢公子就气冲冲要离开了,我就在他们身后,然后他碰上了我,急忙跟我说对不住,还深深看了我几眼。”
“为何看你?”
“在不知道我们关系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是跟你一样觉得小孩子不应该待在香春居,后来我猜,可能是他第一次见我,觉得面善。”
裴锋爵被提了一醒,想了想,道:“你跟玉棠还有你们的行长父亲,三个人其实都有些像。噢,身材也像,身子瘦瘦的,脸上却看不出来瘦弱,除了你比较矮。”
“……”这种时候还被不忘记地提了一下身高,玺秀咬牙切齿,想着若不是现在踩了裴锋爵,自己是要心疼的,那他一定狠狠跺他一脚!
“走吧小不点,玩雪去。”
“我还要游湖!”
“行,我们俩一艘船,他们三个一艘。”
“撬冰去!”
今日的裴锋爵跟玺秀又碰巧地穿了一样颜色的衣服,不知是不是裴锋爵有意为之,他为玺秀买的衣服颜色较为鲜艳,而他自己的衣服比较浅淡或暗沉,可偏偏玺秀的新衣服,裴锋爵都有与之相搭的。今天是两身的红,一个是绣花绸缎棉衣别样红艳,一个是暗纹方格西服另类高贵。
车上的酒被他们拎了过来,捎带还有两个火炉子,几人商议,决定直接船上温酒,游湖而饮,正是效仿陶庵拥毳衣炉火、游湖赏雪的雅致。
谢林举起酒杯高声道:“十五我跟裴锋爵就要去参兵打战了!你们可得好好念着我们哥俩,尤其是你,啊,小屁孩!”
裴锋爵出声道:“谢林,不想掉冰湖里就老实些说话。”
“小裴你这个妻管严!”
裴锋爵作势要起身给谢林一脚,吓得谢林赶忙坐下,嘴里连连求饶,“我下去了你家小妻子也得被我拖下去……”
无论如果,裴锋爵总算是又坐下去了,谢林拍着胸口又站起来,好死不死又是一句惹火的话:“好像就你有秀儿一样,我也有!”
今天先去接谢林,路上裴锋爵跟谢林说明情况时叫玺秀为“秀儿”,谢林笑得个人仰马翻,说是:“那我也有秀儿,香春居红秀可是真正的秀儿,人家是女子!哈哈哈哈哈!”然后裴锋爵就喊司机停车,谢林被他一脚从汽车里踹了出去。幸好谢林今非昔比,没有大碍,捂着屁股上车,还被裴锋爵先发制人地冷声告知:“秀儿只能玩一个人叫,别人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只不准叫秀儿。”
于是其实玺秀上车看见谢林时,游湖的心情僵了一半,因为谢林的怨气实在过于浓郁。
裴锋爵这回当真要跨过船只过去收拾谢林了,谢林吓得赶紧报名喊道:“玺秀弟弟也是我的秀儿!”
裴锋爵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湖里,稳住之后他努力调整情绪,好言相劝道:“不能叫别人秀儿,而我的秀儿也只能我叫,你还是叫他玺秀。”
谢林点头如捣蒜。
当事人“秀儿”尽管有的玩乐,却也还是免不了被裴锋爵对“秀儿”的执着弄得脸红羞臊。
而这样一闹,谢林这边的气氛更冷了……独独谢公子一人使劲地开心地游玩,李云似在沉思着什么,而周玉棠则是什么都想不了,脑子如乱麻,只能看着山色、雪色如画卷铺开,慢慢划过。
裴锋爵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时刻,而他等来了——踏在雪地上的沙沙马蹄声接踵而至,一架马车带着沾染其上的雪花,停在了汽车旁边。
其实秦淑珍先去的是香春居,在赶往碧玉湖之时,她依着自己重度的怀疑心态改了主意,不顾身份直冲香春居,想当场捉人!却不想香春居里没有她儿子……可连同玺秀,也并没有在。一锭银子换来香春居小厮提供的消息,所以秦淑珍痛彻心扉地驱使马夫立马带她奔赴碧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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