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连忙扶住海芦,惊慌失措道,“叫太医,太医……”
第7章
刚到戌时,宫宴就散场了。
百官陆续从天工门出来,各自回府。
南星本来还在诧异宫宴结束得这般早,可看到众位官员几乎都走完了,他始终没见到祁丹椹的身影。
从过往的官员口中,他听到了祁丹椹的名字。
有些官员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其中扯到了什么大儒、皇上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焦急走来走去。
官员们走得差不多了,祁丹椹才踏着烛光月色,从宫殿里出来。
南星连忙迎上去:“公子,你没事吧?”
祁丹椹脸色不虞,“没事,只是今后半年,我们可能要拮据点。”
宣瑛春风满面从身后走来:“祁少卿真是厉害,当日殿试时,策论与檄文震惊朝野,父皇本欲钦点你为状元,只是看你那一□□爬的字,才惋惜点你为探花。所有的人都喜欢你那篇策论,可在本王看来,你殿试的那篇檄文才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檄文是用于晓谕、征召、声讨等的文书。
祁丹椹来自乡野,用词直白利落,骂人批判更是一针见血,直戳人肺管子。
因此那篇檄文虽流传甚广,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所以祁丹椹殿试的两篇文章,流传出去的只有那篇策论。
可无论如何,昔日宿敌是最懂他的。
他只稍稍一点拨,祁丹椹就明白他要干什么。
然后超常发挥,将海芦气得吐血。
这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怕是真不敢开口。
就算敢开口,怕也达不到祁丹椹这效果。
祁丹椹想到宣瑛拿他当挡箭牌,不由得讽笑道:“殿下还真是贴心,这种费力不讨好得罪人的活,全都交给下官了。现在下官被罚了半年俸禄,家里揭不开锅了,殿下是不是该补贴点?”
嘉和帝为了安抚海芦与世家,不痛不痒的罚了祁丹椹半年俸禄。
祁丹椹不贪不敛财,还经常得罪人,俸禄虽不少,月末有余粮,但在京都买了座三进三出的房子,地段虽不好,但也花了他这几年的积蓄。
如今罚他半年俸禄,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宣瑛微笑:“是父皇罚你的,关本王什么事?又不是本王罚的。”
祁丹椹冷冷看过去。
宣瑛照旧笑得阳光灿烂,俊美容颜如同旭日朝霞般绚烂夺目。
祁丹椹就在这迷死万千少女的笑颜中,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拍在宣瑛的胸前。
宣瑛拿起看了看,一股刺鼻浓烈的香味直充脑门。
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祁丹椹道:“前段时间,我在悲画扇结交了几位闺中密友,其中有位甚是仰慕锦王殿下。特地准备了香囊,让下官代为送给锦王殿下,下官念他一片痴心,就答应了。还望殿下念他一片真情,收下吧。”
宣瑛如同握住一条致命毒蛇般,将香囊扔给黄橙子,恨不得连手都剁掉。
若不是皇城外不能果奔,他怕是连触碰了香囊的衣服都要扒掉。
一想到这香囊是某位素未谋面断袖给他的,他就直犯恶心。
祁丹椹见宣瑛脸色骤变,满脸不适的模样,心里舒坦了些:“礼物已送,那下官告退。”
他上马车时,看到宣瑛拿着丝帕拼命擦手,目光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莫名的,他心情更好了些。
今天又是成功把宿敌恶心到的一天。
黄橙子拿着香囊左看右看,再看到自家殿下阴沉的脸,他愤愤替主子出气道:“奴婢待会儿就将这玩意儿给烧得连灰都不剩。”
宣瑛只觉得晦气:“走,回府。”
就在他上马车时,大理寺丞张涛从黑暗阴影中走出来,焦急喊道:“殿下,下官……海大学士的事儿解决了吗?”
在宫里侍卫来大理寺带走海芦,张涛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他一路跟着侍卫到皇宫外,坐在暗处等着。
等着等着,他就睡着了,醒来就看到宣瑛上马车,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他只得来询问。
宣瑛:“无事,你回去休息吧。”
张涛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就好,下官这就回去休息。”
目光一瞥,他看到黄橙子手里握着的香囊。
内侍当然不会佩戴君子兰的香囊,这肯定是锦王殿下佩戴的。
他笑问道:“殿下也喜欢这香囊?前段时间陪着少卿大人查案,他也买了一个。”
宣瑛动作一顿:“你说祁少卿也买了香囊?”
张涛不知自己哪儿说错话了,只以为宣瑛贵为皇子,他的下属敢佩戴同他一样的香囊,实乃大罪。
再想到宣瑛总爱故意针对祁丹椹,他连忙替祁丹椹开脱道:“这香囊做工是江南彩织,君子兰淡雅高洁,喜欢的人定然不少,不少人买来送人。祁少卿兴许是买来送给什么人,并不是自己佩戴……”
宣瑛没听到张涛后面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祁丹椹这断袖买香囊送给他。
他买香囊送给我!!
只有亲近之人才会送香囊。
他送我香囊,是不是意味着他早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从我为他解围,赶走纠缠他的六哥开始,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糟了,满大街都是英雄救美成佳话的,虽然姓祁的不美,但他胆子大啊。
糟了,我只防女人,忘记防男人了。
宣瑛头脑沙尘暴呼啸而过。
黄橙子拿着香囊正要处理掉。
宣瑛阻止道:“慢着,将这玩意儿带回去。”
他眉眼闪过一丝阴冷
——他要当着他的面毁掉香囊,断了这死断袖的念想。
第8章
熹微时分,清晨的雾气笼罩着如坠繁华迷梦的京都。
路边小摊贩支棱起招牌,推着小车卖汤饼、索饼、馄饨等早食,过往务工的人都会买上热气腾腾的热食。
祁丹椹吃了碗加辣的汤饼就往大理寺行去。
虽说大理寺府衙有自己的小厨房,专为官吏提供饭食,但他更喜欢街上这些地道的风味。
到了大理寺,宣瑛早就到了。
他穿着件玄色束腰窄袖便装,玉带将腰身细细一握,勾勒出完美腰身与便服下紧致精致的线条。
只见他左手搭弓,右手拿箭,利箭尾羽在他修长白皙指尖翻飞。
动作干净利索,肩颈笔直有力,射箭姿势标准得可以拿把尺子衡量。
咻——
白羽箭飞出,射中了绑在院前那颗百年早梅树上的香囊。
祁丹椹这才看清,那是昨夜他给他的香囊。
此刻香囊插着数枚白羽箭,迎风飘荡,空气中氤氲着花香,君子兰早就被利箭穿心而过,插|得面目全非。
咻——
第二枚羽箭射出,又再一次射中了香囊。
咻咻咻——
第三、第四、第五枚同时射出。
毫无意外三箭齐中。
不一会儿,小小的一枚香囊被插|成刺猬,在风中摇摇欲坠。
香囊里的干花香料在碎裂的缝隙里,慢慢遗漏,飘落到地上。
祁丹椹定定看着那枚香囊。
心道,宣瑛定然恶心至极,不然也不会大早上的跟个小小的香囊怄气。
如果早知道这样做就能膈应到宣瑛,他早该在宣瑛处处为难他时,恶心死他。
宣瑛继续搭弓射箭,余光瞥见站在石子路上的祁丹椹眸子看向香囊,一副神思不属魂游天外之状。
祁丹椹在伤心?
也是,任谁小心翼翼将礼物送出去,却被主人家糟践,都会伤心。
这糟践的不是一枚君子兰香囊,而是姓祁的一颗真心。
那风中遗漏的不是干花香料,而是点点血泪!
哎,姓祁的真可怜。
喜欢谁都不应该喜欢他这样不可被沾染的人。
且不说他对断袖有生理性的抵触,单单他是皇子,婚姻大事皆由宗庙做主,宗庙怎么可能让皇子断袖呢?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犯傻呢?
若不是色胆太大,那就是情根深种。
宣瑛脑子里纷乱得很,手里的准头却没丢。
又一箭射出。
香囊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裂帛声响起,香囊四分五裂,碎成几片。
宣瑛这才收手,道:“把那垃圾收拾一下。”
他着重强调垃圾两字。
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祁丹椹——趁早死心吧,他是他永远都得不到人。
说完那句话,他看向祁丹椹,祁丹椹已经穿过回廊,往自己的衙署走去。
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宣瑛不由得再一次感慨,魅力太大果然是种烦恼,连昔日宿敌都能降服。
他把弓扔给黄橙子,转身朝着昭狱的方向行去。
他去了昭狱,处理了一点琐事,就回了资事堂。
刚走到资事堂门口,他的护卫右夏从大理寺屋檐上掠下来。
他急匆匆道:“殿下,天工门跪了一地的学子,国子监、南山书院的学子均跪在那里,天工门前跪满了。他们请求圣上不要寒了钟台逆案逝去人的心,停止废太子移陵之事。”
祁丹椹送案件文书,正好走到资事堂门口,听到消息,抬眸看了宣瑛一眼。
四目相对,两人都知道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国子监几乎是达官贵胄子弟,南山书院名气甚大,乃寒门子弟求学之圣地。
这两大书院代表了天下学子,将来的国之栋梁。
如今还有三个月就到了春闱,不少学子提前入京,京都聚集的学子只多不少。
海芦是大儒,是天下学子心目中的神,他口吐鲜血、卧病在床,如今这桩事八成被有心之人利用,激怒了天下学子。
若是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圣上为了平民愤,必然停止移陵之事。
宣瑛也没心思再同祁丹椹计较,转身朝着大理寺府衙外走去,道:“备马。”
祁丹椹连忙将文书交给小厮,一同跟了上去。
到天工门外,已经末时三科,早就过了用午膳的时间。
成千上百的学子跪了一地,他们神色肃穆,愤懑难平,声音因长久嘶喊喑哑,嘴唇苍白起皮:“求皇上停止移陵事件,让钟台志士以安息。”
皇宫侍卫掰开他们的嘴,让内侍喂给他们饭食与水,他们要么吐出来,要么绝不下咽,仿佛已经做好了活活饿死自己的准备。
这些学子要么出身贵胄,要么寒门大家,均身负功名或才名,若真出了事儿,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风波。
祁丹椹从怀里掏出一个牛肉酥饼,慢悠悠的啃着,道:“都是些大家族的学子,他们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家族不会让他们出事。但那些大家族能屹立不倒,绝非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性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连市井莽夫都知道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宣瑛不置可否。
这些学子就这样跪一天,顶多饿晕脱水,正常人都能坚持下来,所以第一天不会有事。
等到第二日,就会有人浑水摸鱼,干脆弄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学子,乘机让舆论发酵……
到了那时,这些学子就可以回家去了,世家想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所以他们只有半天时间解决这件事。
鼻尖闻到一股香味。
他扭头看去,见祁丹椹咬着牛肉饼,腮帮子鼓起一动一动的,眼睛炯炯有神盯着那些学子。
本来十分不雅的吃相,因着牛肉饼的香味,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他有时挺好奇祁丹椹的。
说他出身乡野,粗鄙不堪,可他在任何大宴上都不曾失过礼节。
甚至一言一行都举止有度,君子儒雅。
再配上他那十五岁高中的才情,与二十不到就做到朝中四品官员的魄力,竟比那些世家子更具有世家风范。
若说他早就脱离市井风气、鲤跃龙门,是气度不凡、学识渊博的探花郎,是精于算计、城府极深的政客,或者是不卑不亢、明察秋毫的青天老爷……
可他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乡野市井习性,且他并不自卑自己出自乡野,坦然面对,从容处之。
两种特质完美在一个人身上融合,矛盾又协调。
祁丹椹见宣瑛一直盯着他,将手里剩下的一个牛肉饼递给他:“没来得及用午膳,路上随便买的。”
宣瑛闻到香味蠢蠢欲动。
但一看到祁丹椹那明亮黝黑的双眸,满怀期待的递给他东西,他立刻露出几分不屑,道:“本王都到皇宫了,还用得着吃你的饼?”
他吩咐黄橙子道:“让御膳房给本王拿点吃的来。”
他势必要同此人划清界限,让他无机可乘。
昨夜送香囊,今日送饼子,那明日送什么?
如果他接受了,保不齐哪日这人把自己洗干净送给他。
他绝不会给此人一毫一厘的希望。
祁丹椹收回饼,心道宣瑛果然厌恶他。
谁叫自己是个断袖呢?
接了这个饼,他怕是连手都想剁掉吧。
宣瑛见祁丹椹沉默收回,低垂着眉眼,默默吃着饼子。
一看就非常伤心失落。
毕竟被仰慕之人拒绝是难过的事。
他一时不知道是心疼祁丹椹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还是愤怒祁丹椹这不折手段的家伙色胆包天,竟敢肖想他……
黄橙子很快根据宣瑛的口味,搬来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
宣瑛席地而坐用午膳。
他甚至还十分好心、怜悯,招呼祁丹椹小酌了两杯琼山酿,清润酒香弥漫了整个天工门,久久散不去。
用膳时,宣瑛与祁丹椹暗中观察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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