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仁望从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就感觉被一头豹子盯着,“陛下,小伍跟随我多年,我没想到……”
嘉良帝摇摇头,“朕跟你说过多遍了,不可对身边的人过于信任,时刻保持对他们的警惕。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致命的弱点,南琴一死新安变法的真相,怕是要永远埋入地下了,南琴表面是郑卿真的徒弟,皇长兄留给朕的人,实际上他一直都是晁音的人,这些年他在朕眼皮子地下藏着,新安变法给朕来了个釜底抽薪。晁音好手段,朕故意把他放出联络皇兄留给朕的暗桩,本以为可以乘机抓到他的破绽,不成想却断了这么一个关键的线索,是朕大意了。”
袁仁望,“会不会是晁氏?”
嘉良帝咳得厉害,“南琴这枚棋子他们埋了这么久,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下雨了,雷电交加,嘉良帝攥紧龙袍,“袁仁望,你跟许游说,朕答应他,会让他的家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电光照在袁仁望惊恐的脸上冷了,“是!”
辅国司大牢,许游绝望地仰天大笑,随即签字画押。袁仁望一言不发,黝黑的脸仿佛变成了冰冷的铁面,“袁少司,这罪名我许游担下了。可是汤石河三万兄弟和白石城数万百姓……这个天大的罪名,我冤枉啊!”
许游跪地痛哭,袁仁望红了眼睛,“陛下说了,这个天大的罪名他和你一起担,陛下还说了黄泉路上等等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去见你了,届时他亲自向汤石河和白石城的亡魂赔罪。”
许游含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苍凉凄苦,“我许游少年从军,畅想着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世家门阀下三十岁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尉,纵有一腔热血无处撒,是太子殿下给我上阵杀敌的机会,许游秉着一片赤诚忠君为国,可汤石河防线崩溃,白石城被屠,血染耀州,数万百姓命丧沙漠悍匪的弯刀之下,我许游怎就落得个这般凄凉的境地…老天爷你为何不开眼啊…哈哈哈哈……”
阴暗的大牢回荡着许游凄凉悲惨的笑声,许游一口血喷在牢门上,带着无数怨恨不甘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牢房上面,像是盯着不公的老天,怒吼着问它为何要这般待他,许游不怕死,怕得是背着这滔天的罪名下地府,他怕父老乡亲以他为耻。
袁仁望站着一动不动,最后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雨越下越大,一道接一道的惊雷,嘉良帝就站在御书房门口望着空中的数道惊雷划过滚滚乌云的天空,一口血溢出,黄乔惊慌地递上帕子,“陛下保重龙体啊!”
嘉良帝推开黄乔搀扶的手,“一将功成万骨枯,欲成大事有些牺牲是必须的,朕的灵魂早就被无数冤魂缠着,朕一人死不足惜,绝不能让此后儿孙数代受制于世家,寒门子弟无出路。高位者若看不到弱小早晚死于蝼蚁啃噬,为君必须敬畏苍生怜悯弱小,可有时候又不得不亲手冤杀弱小。为了大盛朕愿做这个刽子手,还大盛一个清明的世道。”
嘉良帝似乎又老了一些,如猎豹一般不肯服输的眼睛迸发着撼动天地的力量,就算他的身体已临近油尽灯枯,他依然是一位睥睨天下的君王。
雨一直下到了晚上,耀州报捷的文书冒雨送入皇宫,随即许游认罪伏诛的消息不胫而走。
兰雪靖捏碎了茶杯,“让开!!”门外传来苏衍的吼声,他像头发狂的老虎,通红着眼,披风带雨就来了。
兰雪靖将茶杯的碎片丢在桌案上,拉了拉袖子遮住手指上的伤,“胡杨你先下去。”
苏衍浑身湿透了,鞋子也没脱,一步一个湿脚印,“兰雪靖啊兰雪靖,你可真行,一次又一次的玩弄我与鼓掌之中。假意与我交心,暗地里耍诈杀了许游。”
第22章 心口不一,有意为之
兰雪靖,“世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苏衍身上沾了风雨冷意骤然,“怎么?不继续装画皮了?”
兰雪靖,“世子,许游的死我也是刚得知。许游上次差点死在了辅国司大牢里,陛下把辅国司上上下下查了个遍,谁敢这个时候铤而走险去杀许游?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进不了辅国司把人杀了。”
苏衍不信,“兰雪靖,还想继续用你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欺骗我是吗?辅国司有律王的人,你们只需一句话就可致许游于死地。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装傻吗?”
兰雪靖无奈,“苏衍,许游生,是陛下和世家之间的争斗,许游死,祸水东引太子对律王就一定有利?如果我想杀许游或是律王想杀许游,大可在他被押入盛安之前就动手了,何须大费周章的去辅国司杀人,这个风险你比我更清楚。”
苏衍怒意未除,依旧红着眼死盯着兰雪靖,“你说的有理,那是建立在你们与这件事无关的基础上,如果律王也参与了呢?你们完全有理由杀许游。”
兰雪靖愕然,如果律王也参与了,不管许游是生是死,他的目的都不是祸水转嫁东宫,而是搅乱大盛的朝局呢?“如果律王也参与了,汤石河防线崩盘或许是几方势力乱斗的结果,陛下想借汤石河崩盘打击陇西晁氏,陇西就把事情做大让陛下收不了场,但是白石城被屠,耀州失守,陇西未免做得太大了,那么极有可能其他世家也参与了,多方用力汤石河这道裂缝直接变成了决口。许游死了,是陛下及时止损。否则各方攀咬,其余世家联手痛击陇西,陇西为自保死咬太子,东宫才真的危险。”
苏衍冷笑,“兰雪靖你这又是说得什么胡话,难不成……”难不成是陛下杀了许游?许游之前强撑着一口气不肯认罪,怎会这个时候突然认了,难道他不怕家人受诛连吗?传出来的消息是许游认罪了,并没有其家人受诛连的消息,极有可能是嘉良帝做出了应允,用许游一人性命换家人性命和保住东宫。
苏衍拳头攥得生疼,许游出身寒门,一腔报国血竟变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牺牲品,苏衍想到了莫白桑,“变法根除不了大盛多年来的积弊,可我莫白桑这一腔热血撒下去终究是能洗清一些有志之士的眼睛,自古变法无不流血者,莫白桑愿意做革除世家积弊最下面那块基石。”枝头染了新绿,莫白桑站在树下望向苍穹,眼里有了光亮。
苏衍的心被撕扯得疼,这样的牺牲还要多少人,在权利的角逐下许游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生死根本不重要。
兰雪靖抬起的手又无声的放下,“许游一死,陇西就不会再咬着东宫不放。以晁音为首的陇西世家之所以咬着东宫,因为他们明白陛下这几个儿子里除了太子没有旁人可选,为了保住太子陛下就得妥协,陇西用太子胁迫陛下做出了决断。其他世家这个时候也该明白了,太子的位置高于一切,陛下为保太子某种意义上和陇西站在了一起。其他世家自然不敢再攀咬陇西,这事…算是过了…”
风裹挟着雨水的潮湿吹进来,苏衍和兰雪靖一时谁也没再说话,沉默些许后,苏衍准备离开,兰雪靖挡在苏衍身前,“雨下大了,世子要淋雨回去不成?”
“与你无关!”苏衍心头淤积着气,盘踞在大盛的世家门阀,就像一条条绳子缠得人喘不上气来。
兰雪靖不肯让路,“世子,你冤枉我了,不赔个不是就走未免有失风范。”
苏衍冷眸低垂,“我哪一点冤枉你了?许游的死跟你没关系,可是汤石河防线崩盘律王背后的势力难道没有出一分力?你接近我难道不是有目的?如此种种还觉得冤枉,我看你是画皮贴多了,脸皮厚。”
兰雪靖委屈地弯下唇角,眼底隐有水光,“冤枉我一条也是冤枉,你就得跟我赔不是。”
又是这副惹人怜的小模样,苏衍不知道要吃几次亏才能不对他心软,“刚才之事是苏衍一时冲动,还宁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兰雪靖看上去比刚才还委屈,“我肚量浅爱记仇,做不到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就要跟你一般见识。”
苏衍给他噎住了,“那你想怎样?打我一顿不成?”
兰雪靖,“打你我手疼。”
苏衍扯下滴水的披风往椅背上一甩,桌案上的几片茶杯碎片让他停下目光,碎片边缘的血迹分外刺眼,苏衍,“打我手疼,那给你骂总行了吧。”
兰雪靖手敛在阔袖里,“我知书达礼,污言秽语有伤风化。”
苏衍拽过兰雪靖的手,血把袖筒都染红了,“打不下,骂也不行,总不能让我跪地叩首赔罪吧?”
兰雪靖抽回带血的手,“此等大礼我可受不起,世子爷跪我,我怕折寿。”
苏衍强硬地把兰雪靖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舔了舔指间的血,兰雪靖慌张地抽手,脸上爬上了红晕,“说你是虎还真把自己当虎了,见着血就兴奋。”
苏衍拇指抹了一下残留在唇边的血,野兽渴血的眼神是危险的,“谁让你的血甜来着,你看我浑身湿透了,就不让人烧些热水给世子爷泡个澡去去寒气?”
兰雪靖背对着苏衍,“热水有,胡杨带世子爷去沐浴。”
苏衍前脚踏出门槛,回头道,“衣服湿彻底了,准备身换洗的衣衫来,世子爷惜脸面,总不能赤条条地出来吧。”
兰雪靖耳尖红了,不过面上依旧平静,“您也可以不惜脸面,直接光着出来,我不—介—意!”
苏衍指了指兰雪靖的眼睛,“你这张嘴!!得理不饶人!”
兰雪靖勾魂地笑着,“不得理也不饶人,别忘了,我还生着气呢,世子爷可以好好想想怎么跟我赔不是。”
苏衍侧过头朝他笑了笑,跟着胡杨去了浴房。兰雪靖翻了翻自己的衣裳,苏衍身型高大,他的衣服穿着必然瘦,胡杨的衣服更是穿不下。兰雪靖翻出之前穿回来的苏衍的衣裳,拿出来又放了回去。拿了件自己的蓝色衣衫往浴房走去,不过到了浴房门前兰雪靖又犹豫了,“世子,衣服备好了,放这儿了。”
浴房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明显是苏衍起身带起的水声,“你放门口我哪里够得到,送进来。”
兰雪靖撩开门帘,温热的水汽触到他的面颊,一下烫了起来,苏衍双臂撑在浴池边上,乌发垂在身后,几缕沾了水落在臂膀上。苏衍看兰雪靖的眼神充满了野性,像是在盯着猎物。兰雪靖将衣衫放苏衍旁边的衣架上,“这总行了吧,你冤枉了我,还得我伺候你,这是什么道理?”
苏衍侧头看着兰雪靖,“呦,还委屈着呢,让你打嫌手疼,让你骂又骂不出口,那你让我如何?”
兰雪靖,“我不打你那是我善良,不骂你那是我有涵养,至于怎么赔不是那是世子该担心的事不是我。”
苏衍捞了把水打在肩膀上,水珠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滚落,兰雪靖侧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苏衍回头,两人视线交汇,兰雪靖倒也不回避,苏衍拿起浴巾搭在肩膀上,“看够了?”
兰雪靖双颊泛红,“还没。”
苏衍浸泡在水里的长臂抬起抓住兰雪靖的脚踝直接将他扯下水,兰雪靖刚落水就被苏衍捞进了怀里,“既然没看够,世子爷就让你一次看个够。”
兰雪靖手抵在苏衍的胸膛,掌心下一片温热,灼得他整只手掌发烫,“苏衍!”
苏衍紧紧将兰雪靖圈在怀里,“打不行,骂不可,那让世子爷好好疼疼可行?”
兰雪靖发慌地想逃,“苏衍,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衍又将兰雪靖拉近了些,“不是那个意思还勾我,该说你心口不一还是有意而为之?”
兰雪靖和苏衍贴得太近了,让他莫名地感觉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欣赏……”
苏衍笑得狡猾,好像兰雪靖落入了他的圈套,苏衍掐着兰雪靖的腰, “欣赏?巧了,世子爷也是爱欣赏美之人,尤其是美人。”
位置倒换,苏衍双臂撑在浴池边上,把兰雪靖禁锢在两臂之间,“你几次三番地撩拨我,兰雪靖狐狸精可没那么好当的,耍完就想跑,世子爷告诉你天下可没那么好的事。”
苏衍的唇贴上了,这唇他渴望太久了,在盛安城的每一天都无比压抑,尝过兰雪靖的唇后苏衍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是兰雪靖这个人,他的唇,他身上缠人又危险的香气,对苏衍都有着致命的吸引,明知兰雪靖是带毒的,可就是上瘾。
水汽弥漫,兰雪靖身上香气诱惑,在这个雨夜交织,苏衍像是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湖底,不断沉沦,沉沦。
兰雪靖连喘息都被苏衍系数吞下,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要沉沦了,等苏衍离开他的唇后,兰雪靖死死按住苏衍的肩膀,“苏衍,美人可以欣赏,上手了就是登徒子,看来世子爷也是红尘浪人一个。”
苏衍算是明白了,兰雪靖就是个坏心眼的狐狸精,说他是毒花都把他想善良了,“盛安城随便拉个人问问,世子爷的风流名谁不知道?”
兰雪靖的弯刀架在苏衍脖子上,“世子爷风流名声在外,我自然知晓一二,不成想您还是个霸王硬上弓的恶主儿。”
苏衍瞟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弯刀舔了下唇,意犹未尽,“手上有伤,沾了水可不好愈合。”
第23章 雨夜无声,心伤难愈
兰雪靖衣服沾了水,紧贴着他纤细的身子,过于苍白的脸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隐隐泛起红晕,如风中招展的阿芙蓉盛开,握刀的样子危险极了,可当你望着他的时候心魂都像被吸了去一样,心甘情愿地伸长脖子等他来砍。
苏衍一时觉得这浴池的水烫人,手掐着兰雪靖的腰肢,“刚刚还是温香软玉在怀,现在却拔刀相迎,兰雪靖你可真比南国的六月天还多变。”
苏衍懒散散的样子浪荡得如醉卧红楼不知春宵长短的纨绔子,可是那身结实的肌肉又充满了谁也无法驯服的野性,对兰雪靖来说,苏衍也是充满了诱惑,“世子爷,都说了我这朵毒花你碰不得,前一刻还与你耳鬓厮磨,下一刻就能夺人性命,世子爷还真不怕死。”
苏衍的手依旧没离开兰雪靖的纤腰,“世子爷怕死,可…牡丹花下死倒是很愿意!”
苏衍迅速扼住兰雪靖握刀的手,兰雪靖手一松弯刀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又揽在了苏衍的脖子上,“世子不是说愿牡丹花下死吗,夺我刀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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