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起身转头的刹那,李玄峪看清了他的脸,心瞬间沉下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站在殿后的周瑶桉目送他们离开,转而望向唏嘘愤怒的大臣,可谓是满心舒畅,如若我不是天子近侍该多好,也可以去瞧一瞧这美丽的盛景。
朝会因为平阳王的事情,满朝文武都没了启奏的心思,很有眼力的早早告退。李玄峪则依旧难以置信的坐在殿前,扶着额久久发愣,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周瑶桉见已然巳时,李玄峪都未挪动分毫,便朝身侧的黄门看了眼,那孩子得了眼色,适时上前:
“陛下,殿前风多易着凉,奴才扶您去宣德殿吧。”
李玄峪这才好像回过神,抬袖拂面,把手递给黄门施施而行。
到了宣德殿,他反倒不进去,径直向紫阳殿狂奔,吓得近侍都紧跟着追,只有周瑶桉快步疾走,离得不远不近。
到了紫阳殿前,李玄峪扶住墙气喘吁吁,又是忐忑害怕的不敢进门。周瑶桉就站在不远处等候,目光所及都是熟悉的花团锦簇。
那荆桃和玄都花开得正娇美欲滴,想必母后瞧见定然是极欢喜的,只可惜那会儿正是大寒,相宜宫的院里都是光秃秃的,成了母后毕生的遗憾。
前朝那个老匹夫胸无点墨,好好的相宜宫改成这名字,还赐给个畜吐人言的黄子,真是污了母后的圣灵。
周瑶桉长吐出口浊气,握紧了手里的拂尘。就瞧见李玄峪失魂落魄的从里面出来,还差点绊了一跤。他假意伸手抚扶了扶,眼底藏满欣喜若狂,看来人是真没了。
下一个杀谁好呢?
“陛下请节哀——万万要保重龙体啊!”
小黄门在一旁真切安慰,看的周瑶桉不住地暗自作呕。他挥挥手,止住黄门的话,言语间神色平静至极:
“陛下请以龙体为重。”
李玄峪说不出别的什么,只将手递给周瑶桉。
等回到宫他便立即拟了诏,追封平阳王为郡王,开春发丧,入葬幽山陵,自己也戴孝一年,也算是全了兄弟之情。
周瑶桉知晓后,便又书信一封去了潼关,让他们做好迎战的准备,不消数日李玄峪便会想起剿匪之事,给自己哥哥报仇。
这一晚,李玄峪没有胃口却还是决定传膳,没吃两口,就全赐给了周瑶桉。
“你也太瘦了些,多吃点。”
周瑶桉以不合体统相拒,李玄峪却还是盯着他,语重心长道:
“你不吃朕也吃不下,岂不浪费。再者你年纪轻轻不多吃点,哪有力气练剑保护朕?”
周瑶桉见李玄峪态度坚决,最终会还是顺了他的意,消灭完大半。李玄峪见他吃得好,哀伤总算消散些。
“你早点回去歇息吧,明日还得忙一整天呢。”
“是。”
周瑶桉出了宫门,就直奔小树林而去。果真信鹞已经等在那,他将信鹞塞进袖中,抬手就扣进嗓子,把刚刚在李玄峪面前吃的东西都呕了个一干二净。
第5章 七彩糕
他配不上李玄裕的偏私,蛮夷之族的吃食他更是享用不起。
回到住处,他漱口温水,拿出食盒里自个备好的菜,才正式开始用饭。
翌日清晨,李玄峪在朝上公布了平阳王的死讯,下旨命礼部侍令着手办丧仪殡事。朝上沉静一时,太尉举牌微躬身子,率先开口:
“平阳王与陛下一母同胞,其丧仪应由钦天监卜个吉日入殓,其所有陪葬清单司部该尽快拟个章程,交由陛下批奏。”
司部侍令赶快出来禀奏,
“陛下安心,不出两日章程便可拟定。”
李玄峪颔首,精神不济的揉揉太阳穴,轻声询问:
“可还有其他要事禀奏?”
郎中令肃穆出声,
“潼关剿匪之事,陛下有何打算?”
李玄峪闻言蹴地睁开眼睛,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待殡仪大典结束,你便挑选几个身手最佳的侍军同禁军一同前剿匪。朕务必要听到你们凯旋的消息。”
郎中令俯身就跪:
“臣定不辱命!”
此时正在朝上的光州王愤慨出声:
“流匪狂妄!竟敢刺杀当朝郡王!陛下,臣弟愿一同随往,为王兄报仇!”
三公见状纷纷出言阻拦,李玄峪也不愿再折损一个兄弟,厉声呵斥:
“休要胡闹!流匪既然能杀得王兄,定也能伤得了你!不要再以身犯险,让贼寇称了心去!”
“是啊!平阳王刚殁,陛下正伤心着您可万不能再出事了!”
南宫桦这才堪堪冷静下来,气恼的出了口长气。
站在帘后的周瑶桉正听到这处,眼里闪过抹欣喜若狂,如果光州王死在剿匪中,那岂不是一箭双雕。
他摸着信鹞的头,暗自琢磨,看来得找个法子让光州王想通才好啊!
钦天监彻夜卜卦,次日正午才择了吉日呈与李玄峪。
——三月廿九,正宜出征
两日后,清单也拟定交于李玄峪。周瑶桉站在外面,正思忖如何处理光州王,就被端着茶出来的小黄门偷塞了张纸。
两人既没对视,也未说话,仿佛萍水相逢,从不相识。
他看完纸,点了盏灯,平静的将它烧成灰烬,眼里俱是万丈陡峭的深渊,连最后一丝伪装的柔光都销声匿迹。
二月初五,宜祭祀,宜安葬。
平阳王的殡葬大典顺利举行。一千户对应一千个玉阶,李玄峪一层层拂礼烧香,到了棺椁前亲自三扣六拜,将牌位请进了太庙,送了段葬。
站在覃临山,李玄峪身着素服,面朝百官宣布:
“平阳郡王枉死,朕心甚痛,已然涕零无措。为令皇兄泉下安息,孤嫂有依。平阳郡王妃柳氏加封正一品郡公夫人,其与王兄之独子承父遗志,封平阳王,位千户,世袭罔替。”
“皇上英明——”
百官伏拜,声音久久未散。站在他身后的周瑶桉暗自冷笑,手心已紧攥出了汗血。
等一切事情忙完,李玄峪疲惫的毫无用膳的心思,但他看见门口的周瑶桉,还是传了些点心。
周瑶桉再次坐到了熟悉的桌案前,他再百般无奈也只能接受,他虽然不解这小皇帝为何如此在意自己,但总归是好事。他越在意自己,自己越好行事。
周瑶桉喝了口茶润嗓子,抬眸看见李玄峪递过来的七彩糕,神色一愣,随后大快朵颐。熟悉的味道令他恍如隔世,不由就微红眼眶。
李玄峪难得见他爱吃什么,忙将一碟七彩糕都推到他面前。
“难得见你喜爱吃什么东西,若是喜欢下次朕再让他们做。”
“是奴才僭越了,身为近侍,本不该与陛下同桌而食。”
“你记着,是朕吃不下,命你一起的,从无僭越。”
周瑶桉望着他,竟寄希望从中看到戏谑,可惜这小皇帝貌似是认真的,可真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啊!要不让他的弟弟死的体面一点?
周瑶桉倍觉刺目的垂眸,悄然藏起那一丝的心软,最终归宿不过落叶归根,何苦纠缠?
他蓦的拂礼,起身告退:
“陛下,时辰不早了,御膳房的膳应是送来了,奴才去瞧瞧。”
李玄峪毫无察觉的朝他微笑挥手:
“去吧。”
周瑶桉令小黄门去御膳房取回菜,便一路出宫,去宅子里会贵客。他刚关上门,就见到案上的缠枝毕方玺。那孩子抬眸看向他,沉静的不似舞勺之年。
“舅舅托我把这个给你。东西送到了,我就不多留了,娘亲还等着我呢。”
第6章 潼关剿匪
周瑶桉没多问,点头打开密道,放人出去。自己则拿起毕方玺端详良久。
五岁那年,他贪玩逞能,把这个玉章抱着跑,结果不小心磕坏了一角,父皇得知非但未曾责骂,还把他抱在怀里夸他力大无穷。
老匹夫虽然把角补齐了,但是还会生出裂纹暗色。北燕的玉石终究还是比不上梁齐的润泽通透,看着着实碍眼的紧。
周瑶桉用刀顺着裂纹将补的玉切干净,扔进一旁的火炉。才满意的将毕方用绸布包起来放到石架上。
他顺着密室的暗道离开宅子,赶在天黑前回了宫,一夜清明。
早晨,周瑶桉通过小黄门将流匪里有光州王旧部的消息告知了庆央宫的宫人。不消片刻,光州王便坐不住了。
“这趟本王一定要为王兄报仇!你们都不许告诉皇兄,否则等本王回来就唯你们是问!”
“是……”
外面天光大亮,街市逐渐繁闹起来。
出征的日子到了。
周瑶桉看眼浑天仪,思忖着应该是时候了。果然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从徒弟那得知郎中令点兵剿匪的消息。
想必此刻光州王也有所择决了吧。周瑶桉把玩着手里的侍军腰牌,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李玄峪,他难得心虚的错开目光,躬身行礼,就听见男人温柔的询问:
“你怎么没随郎中令去剿匪?”
“大人倒是说让奴才带军,但奴才是皇上的近侍,如何去得。”
李玄峪拍拍他的肩,含笑道:
“你是朕的殿上监,怎带不得兵。去吧,做一回自己。”
周瑶桉眼神复杂一瞬,李玄峪见状心生疑惑,见人应下他才展颜,暗道自己多想。周瑶桉临走前左思右想,还是派了位身手敏捷的伴驾左右,才稍稍安心。
此行必然要个数月,但愿奴才回来时,您已不再悲痛。
周瑶桉随军途中,果然瞧见了光州王。他年纪轻,扮作侍卫倒是像模像样,意气风发。
他默不作声的啃着手里的胡饼,打算晚些放信鹞上山,见见旧人。
郎中令决定明日凌晨布阵杀敌,这会儿正领着禁军巡林探查情况。周瑶桉则带着府军布置陷阱。一行人就这样一路摸到了寨子跟前。
他挥手让周围的府军安静些,一边蹲下靠近,假意探查周围动静,一边将信鹞放到地上。那鸟儿极有灵气,闭上嘴悄无声息飞到寨里,丁点声响都没有。
周瑶桉见事成,带着军缓缓退了回去,开口嘱咐:
“过于安静必有妖。他们定然早已料到我们这几日上山。先赶紧离开这,以免中了埋伏。”
“你现在不过是个阉人,我们为何要——”
周瑶桉毫不在意的冷笑下:
“凭我是接了圣旨来的,不过你们不想听也无妨,我大可以以按违令不遵上报。”
“上监大人说的有理,尔等听令!撤退。”
府军令很是的颔首,当即立断堵住一众不满,带着人一起回了营帐。
待郎中令回来,府军令就将寨子周遭的情况都报与了他,连着寨前地面的泥土情况也没保留。
“这一切都归功于周上监发现及时。”
郎中令看眼周瑶桉,对其所言很是重视,忙让众人避开中间的路,以防流沙来袭。
周瑶桉见取得郎中令的信任,便适时告退,和侍军去挑武器了。
他见一旁的光州王犹豫不决,漠然开口:
“这里地势陡峭,坑坑洼洼,并不适合拿长剑重锤。匕首暗器最佳。”
光州王点头赞同,拿了短刀。周瑶桉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眼底俱是势在必得。
可惜梁齐最善匕首短刀,就算是长箭也不在话下。明日,你便会死在这。
寨里得了周瑶桉的信,在寨子两旁和后方都藏下了木甲鸢和伏火弩,一旦北燕军接近四周,木甲鸢便会放出毒箭,将他们围死在里面,而伏火弩则会将里面的人都烧成灰。
父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仁慈,不崇尚以武定邦。武臣良将空置,最后大都怀才不遇遁走他国,以至于最后连个能打仗的都没有,被轻易易了朝。
那一年他不过七岁,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漫天的火光和王公贵族被打杀的的惨叫哀嚎。
他被奶娘按在怀里逃进甬道,却仍然看到了母后被血染透的裙边和父皇被砍下的头颅。
他透过奶娘的手指看见滚到脚边的头,死死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第7章 旧部
贤德十年,齐氏王族全部被就地诛杀,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唯有奶娘用自己的儿子换下了他的命。
他看着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的尸体,哭干了眼泪。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齐琅栎,只是一个满腔仇恨的未亡人。
周瑶桉长出一口热气,闭上眼睛。他不信命,不信佛,不信鬼神,唯信手里的刀。只有复仇才是他活下来的意义。
鱼翻白肚,郎中令挥手下令,攻山。周瑶桉在刀柄系上一条水蓝色的布,带着人从左侧突围上去。他自然知道机关鸢在哪。
“兵分两路,出发!”
不出所料刚到达寨前,机关鸢就被那些士兵惊动了,周瑶桉故作惊慌的朝机关挥剑,自然无济于事。
他只能一路向前冲,砍落了三四个流匪的脑袋,便挥刀砍马,不再伤人。所幸此刻没有几个人在意,郎中令正带着人杀戴头巾的头目,而不远处的光州王已经受伤了。
周瑶桉帮他挡下对方挥过来的刀,嘱咐道:
“小心点!”
我还得留你全尸呢。周瑶桉一把挡住对面袭来的刀,打落了对方的剑。光州王来不及道谢,就见对面的流匪挥刀砍过来。
他抬眼看去,正是自己曾经的将军。他吓得赶紧挡住,怒火冲天道:
“你为何叛于我?!”
那人狞笑一下,手下用劲,砍中光州王的肩膀:
“为何?你是如何对待我妹妹的?!她横死街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在这小王爷惨叫之时,他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随后利落挥刀砍落他手里的短刀:
“短刀?殿下还真是不自量力!”
光州王翻身起来想去拿刀,就被那人一脚踩住,手起挥刀狠狠刺穿了他后心甲,然后伏火弩就放出了炽热的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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