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这次去人间,应该见到他了吧?心情怎么样?有没有虐死他?”
旁边心领神会的崔言酌咳了几声。
“虐死?你确定不是爱上了?他被我双罗刃伤到的时候,冥主大人那叫一个心疼啊,为了用勾魂笔给小楼楼疗伤,都不舍得抓我了呢~”
罗夜发出一阵狂笑,也不去顾及身上的缚魂网了,“不过堂堂地府冥主,居然会跟凡人有纠缠,说出去笑死人!”
话音刚落,一道烈焰燃烧的鞭子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王劈了个五脏移位。
“噗……”
黑红色的血液浸染了地面,罗夜遭受了这么一击,再是怎样的皮糙肉厚也只能瘫倒在一旁,凌乱的狼尾很是狼狈。
“该,人间的影剧都说反派死于话多,你怎么去了趟人间一点长进都没有?”
平等王轻摇着扇子遮住半张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谢九尘:
“不过老兄,他说的什么意思?你真的爱上江所长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谢九尘不理会他,半蹲着身体,手掌握紧了勾魂笔,双目在看见罗夜胸膛忽闪忽现的光芒时脑海里隐隐有了答案。
见对方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崔言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样大人?勾魂笔给出生死簿的指示在哪?”
“在他体内。”
崔言酌恍然:“果然,生死簿与我链接感应失联是有原因的。”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平等王忽地反弹起来,“你们是说生死簿被罗刹鬼藏在身体里了?!那怎么办?”
前面蹲着的君臣二人低头讨论了一番,完完全全将急性子的平等王给忽略了。
少顷,谢九尘站起身,吩咐了句:
“言酌,用冥火焚开他的胸膛,我好放勾魂笔去寻生死簿。”
“好。”
一听到这些人要对自己下手,罗夜不由慌了神:“你们想干什么?不要过来!”
崔言酌直接无视了他的反抗,掌心催动着缚魂网,将他整个身体离地三尺。
“啊啊啊啊啊!!”
幽幽冥火燃烧在罗夜的胸口,灼热无比,一寸一寸地撕裂开那个空洞的胸膛。
殿外守门的鬼差听到这惨叫声也跟着绷直了后背,哆哆嗦嗦地不敢往里看。
右边的鬼差按耐不住好奇偷偷朝里面瞄了一眼,又迅速缩回脑袋,怯怯道:
“这叫声好像人间杀猪的啊。”
另一边的鬼差抱紧了怀里的钢叉,说话瑟瑟发抖:“嗯……猪都没叫成这样。”
用冥火焚开的那处胸口却根本看不见心脏,只有一点惨淡的冷光在隐约晃动。
在火焰快要熄灭的一瞬间,谢九尘放开悬空飘浮的勾魂笔,双指微微一旋,随后看准方向陡然定住。
挣脱束缚的勾魂笔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被一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吸引过去。
笔头在穿过罗夜胸膛时化作了冰锥,刹那间冻结了他体内翻流涌动的黑暗物质。
罗夜紧咬着牙齿,浑身冰冷,周身痉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连同体内那股还未完全融合的力量也慢慢被抽离。
不过眨眼的功夫,勾魂笔已经刺穿而出,并且在现身时忽然多了一本生死簿。
崔言酌抬手接住缓缓落下来的笔跟书,有种阔别已久的喜悦漫上眉梢。
他将勾魂笔递给谢九尘,转头看向那重伤不起的鬼王,怒斥道:“魂灵呢?”
闻言,正在挖耳洞的平等王双眼一亮,“等等,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本王不知道的?五魂灵也找到了?!”
“嗯,但目前出现的魂灵只有三个。”
谢九尘一手推开他,转而跟崔言酌讲话:“我感应不到罗夜身上有任何魂灵,他或许并没有带在左右。”
崔言酌摇了摇地上昏死的人,又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有些愤怒:
“没想到这个罗刹鬼还留一手,可恶,所以大人觉得他会放在哪里?”
“也许在食尸鬼腹中。”
谢九尘微蹙眉心,解释道:“它的腹部长年累月吸食腐肉,是世间最污秽的地方,能完全掩盖住圣洁的魂灵。”
“好,属下这就派鬼差前去无间地狱检查食尸鬼。”
说罢,崔言酌单手提起罗夜扔给旁边跟随的鬼差,疾步走向阎王殿外。
原本奄奄一息的罗夜忽地半睁开眼睛,眼皮下射出难以察觉的凶光,使得那张显露出原形的鬼脸更加阴鸷可怖。
直到判官的背影消失,谢九尘方才收回视线,随后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平等王。
批案台上,他执笔一挥,将用来通讯重要事物的小人偶给召唤了出来。
海蓝色的小人偶坐在书册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主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谢九尘轻敲了下它的脑袋让它清醒了些,郑重其事地嘱咐:
“去告诉特务所的那几个人,让他们不要在江楼弃跟前提起我,这是命令。”
小人偶不明所以地挠着脸,而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溜烟没了身影。
最后一点蔚蓝的萤光被黑暗吞噬,谢九尘久久凝望着某个角落,薄如蝉翼的双睫在昏暗中显得尤为浓密。
他的眼神空洞,像是没有灵魂。
炽烈的心脏,也有些难过。
他放下笔,将冰冷刺骨的手掌放在胸口,好像在贪婪地感受那里跳动的温度。
就在他的手指发紧准备挖出心脏时,只见崔言酌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
谢九尘慌忙垂下手臂,眼神在几秒间又恢复了严峻,问道:“如何?”
“回大人,无间地狱抓回来的食尸鬼我已经用奈何水灌给他们洗涤过了,并没有发现魂灵的踪迹。”
高座上的人沉思几许,蓦然开口:“查无间地狱的食尸鬼数量。”
崔言酌立刻翻起了随身携带的册本子,不多时便在记录恶鬼那页找到了端倪:
“大人,数量不对,还差一只,而且逃出去的那一只是食尸鬼之首,会化作人形,武力值仅次于罗夜。”
他合上书册,决然道:“恐怕楚江王的魂灵就被藏在尸鬼王的腹中。”
谢九尘稍微点了点头,扔给他一张可自由出入鬼门关的通行牌,下令:
“子时一过,从冥界分散出大量鬼差去人间搜寻,天亮之前务必回地府。”
“明白。”
对方转身正要离开,谢九尘忽地叫住了他,语气难得温和了些许:
“言酌,阎王殿的事务可能会比较繁琐,要辛苦你了,如果你想念小纪同学的话,你可以随时去人间看他。”
这番话听得崔言酌云里雾里,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里作祟,“大人,您这是……准备回人间去找江所长嘛?”
那人面对这个问题时愣了好久,低低地说道:“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
“嗯?!为什么?”
崔言酌脸上溢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结果却迟迟没等来对方的答复。
他只好自顾自说着:
“大人,恕属下说些心里话,其实抛开千年前那件荒唐事不谈,其实江所长人挺好的,我看得出来,您在他身边其实很快乐,有他在的时候,大人的笑才算真实的,那是我这些年从未见过的。”
“如果大人跟江所长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矛盾或者误会,我认为可以好好谈谈。”
谢九尘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出声制止他没完没了的劝说:“停,你是不是忘了鬼契上的禁令了?”
正要继续苦口婆心劝导上司的崔言酌立马就闭上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谢九尘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快就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抢先一步开口:“去忙吧,别问。”
“是,属下告退……”
等到大殿终于空空荡荡,谢九尘将鬼契平铺在桌案上,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匕首。
他缓缓举起锐利的刀尖对准胸口,接着毫不迟疑地深深扎进心头。
鲜血随着刀子浸在衣衫,却没有刺眼的红,只有剧烈的痛和冰凉的触感。
整个剜心的过程他连睫毛都不曾眨一下,几乎是硬生生地用手把心脏掏出来。
他苍白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衬着那张痛苦的面容,一扫平日里的斯文和稳重,竟有种撕心裂肺的美。
一团赤红的金黄色火焰悬浮在他的掌心上空,燃烧着浓重的生命气息。
那是心火,世间仅一缕。
第99章 我有认识叫谢老师的吗?
谢九尘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手拿过鬼契,正想放在心火上焚烧时,殿台下骤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
“大人,不可以!”
突如其来的声音迫使他搁置在桌沿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崔言酌颤抖着手臂捡起沾血的匕首,目光看向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说话也没了平日里的敬重,更多的是不解和惊慌:
“你要用心火……烧鬼契?”
“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
那人一字一顿的声音低抑沉重,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和决绝。
可这话听在崔言酌耳中,却如同突然炸起的惊雷。
他眉宇间的忧思也渐渐浓重,声色十分严厉地劝阻道:
“当年陵光神君用来抵债的心火现如今已经过去一千年,早就跟你的魂体融合在一起了,如果强行剥离,修为不仅会消耗大半,用它献祭别的东西,更会万劫不复!”
“鬼契是他千年前铸造的,只有用他的火焰才能彻底毁掉。”
谢九尘凝望着悬空的赤火,黯淡无光的眼眸忽而明澈了些,释怀般说道:
“我浑身上下也只有这一颗心火是属于他的,这一切的代价无非就是因果轮回,自食其果罢了,我认了。”
前世孽,此生偿,今世债,来生还,因果轮回,恩怨轮转,生生不息。
纵使他是地府冥主,阎王之首,判生死又能如何,也终究逃不过命定的变数。
“一旦失去心火,你会永久沉睡过去,而且沉眠的过程是痛不欲生的。”
崔言酌紧紧按住他拿着火焰的手臂,咬重了每一个说出口的字眼:
“阎王殿的事务我可以替大人担着,那江所长呢?他如果找不到你,难道他就不会来地府寻你吗?”
怎料对方却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他永远也找不到我,我把他关于我的所有记忆都封锁了。”
“大人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崔言酌苦笑着低下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抬起,欣喜道:
“不,还有一个办法能毁掉鬼契……”
“我想过,但我绝不会那样做。”
谢九尘决然地摇了摇头,被火光映衬的面容上难得对他显露出愤然和威慑:
“你也不可以动这个心思。”
闻言,旁边蹲着的男人忽而松开了他的手臂,愧疚地撇过头去:
“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谢九尘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声,重新将目光落在鬼契上,手臂还没抬起来又被对方用力给拉住了。
崔言酌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眼里深藏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那瞳仁无法再见一丝墨,就连眼白也迅速窜上了好几条血丝。
紫檀木椅上的人没回头,轻飘飘的声调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放开。”
崔言酌嗫嚅着想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眼眶是极热的,手也跟着缓缓放下。
他此刻比谁都清楚,自己劝不了那人,也阻止不了世间的命数劫难。
他在地府判了世人千年的生死轮回,善恶功过,到最后不也看不透是非对错了。
那人甘愿舍弃一切,到底值不值?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崔言酌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纪语卿的面孔。
连同心头那份深沉的忧虑也跟着消失无踪了。
他当初定下承诺,割舍三魂七魄,站在奈何桥上一步三回头看着纪语卿入轮回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值不值得。
真正爱一个人,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崔言酌释然地站起身,以后只不过是多了一个想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那张承载着太多恩怨的鬼契在火焰的燃烧下窜动起无数张狰狞的鬼脸。
因痛苦而扭曲的骷髅头影影绰绰,随后被灼热的气流烧成灰烬。
可每烧掉一寸鬼契,心火也会跟着缩短距离。
直到化作一股青烟消散于天地间。
待到心火和鬼契完全不见后,一直强撑着精神的谢九尘终是抑制不住地吐出血。
鲜血喷溅在堆积的奏折上,将白色的宣纸染成了暗红,好似黄泉路旁盛开的彼岸花,妖艳而凄美。
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那些从嘴里溢出来的一股股血沫,晕染着胸前白净的衣服,就连整个身体也开始虚虚实实。
看着自家大人快要魂飞魄散的样子,崔言酌只感觉心瞬间被拧紧。
他连忙扶住谢九尘的肩膀,双指点在他的额头,不断地传输自己体内的异能来维持对方魂体的稳定。
谢九尘已经说不了话,胸膛犹如被斧头劈开般剧痛难抑,耳朵里也灌满了血。
那只想抬起来阻止崔言酌别再浪费精力的手臂忽而垂落下来,再没了动静。
“冥主大人!”
一声激烈沉痛的呼唤惊天动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不能平息。
他抱着怀里已然没有了呼吸的人,抹掉那人唇角的血,又轻声叫了一句:
“九尘哥……”
SNE特务所。
江楼弃跟往常一样走进所里,而且还是按时按点,头一回没有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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