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旸呢?”
赵无端放下了药箱,恭谨地回道:“王太医家中老母突发喘疾,这才擅自离宫,由微臣代为请脉。”
“王太医自知失职,已自罚三月俸禄,余下的,还请陛下降罪。”
楚雍伸手摸着严惜蕊的腰,隔着布料在腰线上暧昧地摩挲,此刻他心情极佳,懒得计较。
“等他回来便告知他不必领罚了,救母心切,确是人之常情。”
赵无端替人叩了圣恩,便带着药箱走上前来诊脉了。
严惜蕊就站在楚雍身边,一吻刚毕,脸上情/欲的红还没有消退。
赵无端克制住不去看他,却总被那双眼波潋滟的眸子吸引。
只是自始至终,严惜蕊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赵无端收好了手枕,低头回话:“陛下龙体康健,一切无恙。”
楚雍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个例行惯例的事,毕竟他自从记事后连风寒都不曾染过。
“嗯,下去吧。”
赵无端叩首后便离开了,严惜蕊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点没来由的心痛。
楚雍捏在他腰上的手稍稍一捏,将他的目光拉了回来:“还望着你那小太医呢?”
“他已经知道你是朕的人了,还敢来寻你吗?”
严惜蕊站在他身侧,没理会他的话:“希望陛下不要食言。”
在他眼里,楚雍摸他的动作就像是摸小猫小狗,总带着让人厌恶的占有欲与怜悯。
楚雍把严惜蕊拽到面前,手指从锁骨处一路滑到胸膛,在胸口处停住了。
他挑眉望他,眼里说不尽的缱绻:“这是自然。”
毕竟惜蕊总要回来的。
兜兜转转,终归要回到他身边。
***
严惜蕊回到漱林馆的时候,才发觉门口竹节在一季春风里拔得太高,在风里站得摇摇晃晃。
暮春时节,落花飘零,前些日子疯长的草木现下也已经消停下来。
严惜蕊也以为与赵无端的缘分就此便尽了,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但就如此了断,对赵无端而言是好事。
他院里那小小的盆栽还是赵无端给的,如今长得极好,他摸了摸那花瓣,还有点不舍得它凋零。
疏桐被他叫去里屋收拾东西,此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花瓣无声地飘落。
一阵略快的脚步声传到他耳中,仿佛带着些不解与愤怒,还有些他熟悉的药草香。
不消多说,他便知道是赵无端来了。
严惜蕊没有回头,仍旧背对着他,数着手里的花瓣。
“你今日既已看到了,为何还要再来寻我?”
赵无端却避过他的问,斟酌着问道:“是,是陛下逼你做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我承认,你我就可以如从前一般相处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惜蕊。”
赵无端仍旧站在那里,望着那个背影,无比期盼他回头。
他唤出那声惜蕊的时候,语气似乎都有些颤抖。
鲜嫩的花瓣被严惜蕊的指尖掐出暗红的痕迹,而后可怜兮兮地掉在地上。
此刻他忽然觉得,落花无情,有情不是什么好事。
院内一派好春光,花枝在风里颤着招摇着,好像要赶在暑热到来前将那点风姿绽放出来。
严惜蕊莫名觉得有些寒。
这寒冷从心口开始,流经他的每一寸筋脉。
他终于下定决心回过头望着赵无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掀起一点哀伤。
严惜蕊站在满园春光里,身形却比落花还要单薄,仿佛风一吹,就抓不住了。
“赵太医,你若是有这闲情,不妨听我讲个故事。”
“南梁灭国,我少时便家破人亡,楚雍大发慈悲留我一条贱命,关在这深宫里日日夜夜受折磨。”
“从前我与你说,说我夜里多梦,梦到的都是尸山血海和万鬼嚎哭。”
严惜蕊揭开伤疤,以此作为回绝他的借口。
赵无端仿佛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拒人千里的表情。
空中隐约响起几声闷雷,不过半刻就要有一场雨了。
赵无端忽然走近,就这么搂住严惜蕊。
他眼底露出诧异的神情,但还是把心里排演过的话说了出来。
“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我给不了你的。”
赵无端嘴里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但又难以启齿。
“严某此心无解,但盼你遇一良人,厮守终生。”
细雨没过多时便落了下来,将两人的发丝揉得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惜蕊,为什么不能让我试试......”
“试试医好你的心。”
严惜蕊垂眸几乎有要掉泪的冲动,可惜雨水如注,倒是让老天爷替他哭了一回。
他觉得赵无端搂得实在太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也罢,也罢。
——深情不寿,只盼着他早些忘记便是。
在湿漉漉的怀抱里,严惜蕊仰起头任由雨丝打在他的脸上,顺着肌肤滑落下去。
赵无端望着他的眼神也湿漉漉的,让人无端想到江南这时节的雨水,淅淅沥沥,总不止歇。
那吻碰到他唇的时候还是浅尝辄止,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如风卷残云般侵吞了他。
天光晦暗,独有阴云。
算算日子,应该是这时节最后一场春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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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快乐~
第三十章 建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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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建邺
许多事临到末尾也没个终了,就如同这雨绵绵细细不知何时能停。
楚霄来接他的时候,刚好看见赵无端匆匆离开。
那人外袍上湿漉漉的水迹还没干,出去时连伞都没撑一把便走了。
严惜蕊刚把湿透了的衣裳换掉,楚霄便走进来关切地问道:“这又是伤了谁的心了?”
楚霄望着赵无端远去的身影,然后回头望打趣地望着严惜蕊。
“王爷如今如此关心我,实在是让人觉得惶恐。”
楚霄站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这不是怕惜蕊哪天就伤了我的心吗?”
“王爷抬举了,您的心刀枪不入,谁也伤不了。”
楚霄这么高一个人站在门前,将本就稀薄的光线也全挡了去,让屋内看起来暗得很。
疏桐忙活了半天没个声响,严惜蕊便把楚霄推到门框边,出声问道。
“疏桐,可收拾好了?”
疏桐这时便蹦蹦跳跳地从房中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两个行囊。
“公子,我们可以出发了。”
到宫门口却是又遭了桩麻烦事。
“陛下有令,只让严公子出宫,这位小宫女不能出去。”
那侍卫脸色不善,疏桐下意识往严惜蕊身后躲了一躲。
楚霄被人拦住本也不快,便冷眼望着那侍卫:“若是本王要带呢?”
严惜蕊忙与楚霄悄声说道:“不必为了这个事闹不愉快,建邺路远,别耽搁了。”
“疏桐留在这里,也没人会为难她的。”
严惜蕊叹了口气。
“楚雍他这是怕我不回来呢。”
争辩不过,疏桐便只好将那行囊再细分一遍,将里面的许多东西递给严惜蕊。
这行囊倒是楚霄接了过来,疏桐便嗫嚅着说道:“烦请王爷,照顾好我家公子。”
临到与萧梦浮碰面已是黄昏时刻,夜里走山路实在困难,又逢雨天路上泥泞不堪,马车就在京郊驿站停了一夜,等翌日平明时分再启程。
此次前去建邺的队伍规模并不大,除了萧家与永宁王府的一众亲卫外,便只剩督查司的几个小官。
严惜蕊推开萧梦浮那厢房门时,便看到他坐在棋盘前出声。
“惜蕊深夜前来,不只是为萧某送一盏茶吧?”
萧梦浮话虽这么说,倒是温笑着接过了那壶刚在路上滚热的茶,自斟自酌着。
严惜蕊是来同他道谢的。
“多谢萧丞相,带我出来。”
萧梦浮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得摄人心魄,他抬眼望着严惜蕊,缓缓说道。
“不必谢我,这次带你出来原也是因着南梁是你故地,行动起来多少熟悉些。”
“你若是如此真心诚意谢我,倒教我不好意思利用你了。”
那纤长的手指仍旧围着那月白色的茶盏打转,倒是猜不出里面几分真话。
“不过我要给你自由,并不是一句玩笑。”
“虽说萧某平素做的事不算光风霁月,但绝不骗你。”
萧梦浮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做决断总因他稍显迟疑。
此次去建邺虽然意料之中,但带上严惜蕊并不是算计好的。
“若是诚心谢我,便陪我将此残局下完。”
萧梦浮方才手上还捻着棋子,这残局应是他自己摆出来的。
无端端的,自个儿与自个儿较劲。
“你执白吧。”萧梦浮见他沉默,便将白子的棋盒推到他面前。
严惜蕊虽是少时学过些棋艺,到了如今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能硬着头皮下。
两人对坐,一时无话,只有棋子碰擦时的声响。
那棋局本就是白子占上风,萧梦浮又一再退让,攻势全无,只等着被侵吞。
“你赢了。”萧梦浮望着桌上的棋局。
严惜蕊将手中的棋子捏在指尖,望着萧梦浮。
“萧公子这是折煞我了,我纵是再棋艺不精,也知道萧公子在这局中不断退让。”
“夜已深,早些歇息,惜蕊便不打扰了。”
萧梦浮望着严惜蕊离开的身影,桌上下完的棋与油尽的灯盏。
是啊,为何在这局中,总不断退让。
***
自长安至建邺一路虽修了官道,但路程遥遥仍是不可改变,要翻好几座山头穿几座城池。
这一路虽是没碰上些硬茬,但耗了小半个月车程,才勉强算得上是到了建邺城郊。
一路时节变换,到了秦淮河畔已有了初夏的模样,气温高时甚至能逼出些薄汗来。
严惜蕊时常受不了这车里颠簸,白日里也是阖眸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了。
萧梦浮一边握着书卷,右边肩头便借给他靠着,就这么靠了一路。
车厢内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车辙碾过杂草土堆的声音。
“上次走这么远的路,还是从邺城回到长安。”
严惜蕊枕在他肩头,不知何时醒来了。
萧梦浮便伸出衣袖挡住外面烈烈的日头,顺带挡住楚霄那望眼欲穿的样子。
“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到了,触景生情,你到时莫要难过。”
严惜蕊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掀开帘子时,竟真能隔着云霭,在这山头上望见外城墙的模样。
几时魂梦归来,总是血流不止的噩梦。此刻严惜蕊走进建邺时,却瞧着这路上贩夫走卒络绎于市,孩童稚子走街串巷地欢乐嬉闹着。
他不由得想着。
若是这城里的百姓们都能生活得好,这天下姓甚名谁,也没那么重要。
楚霄手里握着把街边刚买的折扇,装出副风雅的姿态来。
他将那扇子一展,对着严惜蕊说道。
“那倒也不是,若是国未改姓,你如今也该是个王爷。”
严惜蕊自从到了建邺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半嘻半闹地回了楚霄的话。
“永宁王不妨把腰牌借我,让我体会这王爷的日子如何?”
他见楚霄真要作势解腰牌,连忙拦住他。
那手按在那温凉的玉牌上,严惜蕊抬头说道:“不必,王爷跟在我身后,让我狐假虎威的滋味也不赖。”
一行人虽是装扮寻常,但仍被这官差拦在街上。
那人恭谨地请道:“萧公子,我家大人请您移步琴园。”
萧梦浮一哂:“温大人消息灵通啊。”
第三十一章 琴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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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琴筝
萧梦浮一行人方才到了琴园,马车尚未停稳,门口便有人相迎了。
那人一身官袍,穿戴礼仪皆是一丝不苟,甫一见面便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永宁王,见过萧丞相。”
“诸位远道而来,云绪有失远迎,还望不要怪罪。”
他让开了道,将几人迎进了主屋。
琴园内虽然山石嶙峋,有传统江南园林移步易景的追求,但园内后墙前植了大片大片的水杉林,现下已是赭红的颜色了,远望去像一片铺开的画卷。
严惜蕊望着这人虽然礼数周到,但眼底显出明显的乌青,看起来十分疲惫。
温云绪与他的眼神相对:“刚刚忘记问这位公子的名讳了。”
“鄙姓严。”
先前的传言果然是真的,温云绪心想。
“这建邺本是您的故土,倒是云绪冒昧了。”
严惜蕊一时不知道这人底细,便礼貌地回了一句:“温大人治理有方,天下早已易主,算不得冒昧。”
他们方才在这接风洗尘的宴上坐定,静园的家仆来与温云绪说了句话,他便道了句失陪匆匆走了。
待他再回来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萧梦浮瞥见他衣袍下摆的点点血迹,便知这温夫人身子并不见好。
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夫人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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