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挨了清脆的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他恍恍惚惚走出季家大门,走了很远才回头凝望这幢富丽堂皇的别墅。
黄芸说的没错,只不过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这无关体面,温亭不想管面子,有这功夫不如关心很痛的屁股。
至于撕破脸皮,如果季之木对他毫无感觉,那么温亭会自觉离开,变质的友谊无法修复,成不了情侣那就只能是陌路人,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他和季之木都不喜欢这种高调。
温亭跌跌撞撞回到家,他爸正躺在沙发看电视,他喊了一声便把自己锁在房间,呆滞地坐在床上,回忆今天发生的事,一切都魔幻得不像自己平淡无奇的人生。
洗澡时股缝间还粘着风干的浊液,提醒温亭这不是梦,他真的和自己的好友上床了,后颈的印记是最好的铁证。
温亭躺在床上回想人生的这十几年,来来去去都是季之木的身影,假若季之木因这事与自己绝交,那他十几年的记忆是不是都要清空。
这个想法让他茫然失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转眼间天色已亮。
*
温国安出门前看到温亭的房门仍然紧闭,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推开一看,被子拱起一个巨大的鼓包,外面露着一个黑色的发顶,他拧起眉:“你怎么还不去上学?不是要补课吗?”
温亭身上叠了好几层被子,四月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他闷出一身汗,但他依旧觉得冷,一张口声音沙哑得只剩气音:“爸,我好难受,你给我请假吧。”
放在之前,温国安铁定认为这小子为了不上学又在扯犊子。但他走近一看,儿子的脸色异常难看,嘴唇苍白,脸色发青,缩在被褥里瑟瑟发抖。
他把手贴过去探了一下体温,惊呼:“哎呦,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快起来爸带你去医院!”
温亭浑身乏力不能动弹,他虚弱地拒绝:“我想躺着。”
“你这这这......”温国安急得焦头烂额,匆匆出门,过了一会儿拎了一袋早餐和退烧药进来。
他轻声说:“起床把粥喝了,再吃退烧药。”
温亭窝在被子里沉默地点点头。
“要不要爸在家陪你?”
温亭沉默地摇摇头。
“那你要记得把药吃了,我给你请假,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哪都别窜知道吗?”
温亭闷声答应。
他听见他爸边出门边叨叨“咋整成这样”,门一关,四周回归清净。
温亭的脑袋一阵眩晕一阵清醒,力气像被抽空了般躺到大中午,踉踉跄跄爬起身找水喝。一看手机,只有他爸发来的信息,他复了一条过去,那厢立马打了过来。
“吃饭了没?吃药了没?”
“都吃了。”
“感觉怎样了?”
“好多了。”温亭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温国安威胁道:“吃完饭再睡一会儿,别盯着那电脑打游戏,回来把你网线拔了。”
“知道了!”
温亭挂了电话,盯着通讯录看半天,似是要看出花来,但短信栏空荡荡的,谁也没来找,他盯着那个名字半晌,撇撇嘴把手机扔去一边,回房睡觉。
吃过药后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他一觉睡到下午天色昏沉,饥肠辘辘,迷迷糊糊下床找吃的,一量体温:37.8℃。好歹比早上降了一点。
温亭踢踏着鞋子出门,虽然饿但没什么胃口,拐进一个小面馆撮了碗清汤面,坐在窗边打量天色。
傍晚时分,暮色昏黄,天边一角晕开橙红色的晚霞,猩红灿烂。
温亭再次看手机,来信一栏空空如也。
他盯着面前的碗静默了很久,清汤寡水里漂着几粒葱花,一只苍蝇停留在碗沿上,嚣张地蹦了一圈。
温亭扎进一旁的文具店买了张白纸和一支笔,沿着长街慢慢悠悠逛到季家后院。
恰逢放工时间,佣人不多,暮色又为他打掩护。温亭把白纸折成一架平头飞机,在机身上写出三个字:公园聊。他鬼鬼祟祟爬上爬下挪到季之木的窗口,看也不看里面是什么状况便把纸飞机送了进去,心一横眼一闭,攀下墙壁。
从后院的小门离开时,他注意到大门的动静,于是绕了一圈躲到墙角,瞥见一个清秀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是陆清。
佣人们忙着上前迎客,把陆清带入门厅。
温亭看着看着,便有点怀念从前光明正大进出季家的日子。
*
黄芸再次进房察看情况时,发现地上多了一架纸飞机。她留意到机身上的字,顿时眉头紧锁,快步来到窗边往远眺,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她走回床边伸手探季之木的额头,依旧滚烫,照这样子还要再过两三天才好。这是季之木第一次易感,情况比她想象中严重。
盯着昏迷的儿子半刻,黄芸把纸飞机塞进开衫口袋,悄然离开。
陆清在客厅端坐,见到黄芸便轻声说来找季之木。黄芸没有心思接待,只说了自家儿子现在不大方便,邀请人下次再来。
黄芸把纸飞机交到佣人手里,交代他扔去外面的垃圾回收池,扔得越隐蔽越好。她来到房檐下看了眼天空,轻声向身边的管家吩咐几句,便回了房。
*
温亭坐在秋千上,双脚一下又一下地踢着地面。夜色渐浓,公园玩闹的人各回各家,但他还没等来要见的人。
一滴雨点“啪”地落到水泥地上,洇湿了地面,紧接着下起瓢盆大雨,温亭连忙跑到一旁的廊檐下避雨。
他紧盯着公园入口,那里不断有人经过,但无一走进来,温亭身旁唯有一盏昏黄的吊灯作伴。
他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泥土,在冷雨中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又过了十分钟,面前这片土地都要被他涂涂画画满了,温亭撑起身打算挪到另一处继续画,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被雨打湿的皮鞋。
他抬眼,认出来是季家的管家大叔,对方说:“你赶紧回家吧,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
管家摇头。
“他还好吗?”
管家点点头,转身冲入雨里,远远的再次嚷道:“回家吧!”
温亭愤愤地把树枝甩到地上,心想:招待一个认识没两年的客人都不来见认识十年的朋友,白眼狼!呆木头!乌龟王八蛋!
他生完气后站在原地低头不动,嘴抿成一条线,抬手摸了下额头,感觉又烧了起来。
温亭靠着白墙盯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心中涌现出一股被爽约的悲哀,眼见着这雨下个没完,他赌气般冲进雨里,往家的方向奔去。
他抬手遮挡脑门,奋不顾身地跑,横冲直撞地跑,像是要把气一股脑撒进雨里,任雨水冲散,这样他就可以原谅季之木的失约。
温亭咬牙切齿暗骂道:死呆子!你不见我,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也不会见你!求着也不见!
刚骂完,温亭被一股力量扯进巷里。还没看清人,眼睛就被一条黑布绑上,腹部硬生生挨了一脚。
他捂着肚子破口大骂:“神经病啊!你谁啊?!看清楚人再打行吗!”
面前的人粗着嗓门说:“看清楚了,就是你,温亭是吧?”
温亭顿时噤声,他感觉被两三个人围堵着,便摇头说:“确实认错了,我叫季之木。”
安静的巷里霎时回荡着放浪的笑声,面前粗嗓门的人说:“你挺逗,可惜这回让你不巧碰上了,透露给你吧,雇我们打你的人就叫季之木。”
“神经病……”温亭说。
“不信算了,都别废话,早点打完早收工!”那人朝其余人招招手。
温亭被两人用力摁趴在地上反剪手臂,拳脚实打实地砸到他的腰背和脸上。他忍着痛抬腿往身后的人踢去,被一双脚用力踩住脚踝不能动弹。
挨完背部,温亭被人反扣着手臂抵到墙上。身前的人抬起脚踩住他腹部,顺带碾了几下,那人扯住他的头发说:“知道教训了吧,以后少得罪人。”
温亭趁其靠近时对着他手臂奋力咬下去,死不松口,嘴里沾染上浓重的血腥味。
那人一拳朝他腮帮子招呼过去,怒骂一声:“狗来的!”
周围的人变本加厉往他腹部踢,拳脚相加。温亭感觉肾脏都被打得移位了,他疼得弯下腰护住肚子,又被人钳住肩膀,被迫敞开胸腹迎接拳脚。
温亭渐渐失去挣扎,他发着烧本就全身酸软无力,更耐不住一群人接连不断的拳脚。面前那人摁在手臂上的力道一松,温亭便趴倒在湿淋淋的水泥地上,没了声响。
“行了!瘦不拉几的,扛不住揍,别打死了惹麻烦。”
身上的拳脚尽退,就在温亭以为这飞来横祸总算要结束时,后颈却被人用冰冷的利器抵上慢慢划开一道豁口,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温亭嘴唇轻颤,使劲往身后的人踹去,那人似乎踉跄了一下,又冲过来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群殴的人随地上的水流向外散去,温亭在雨中瘫了许久,手臂才稍稍回了力气扯下黑布。
眼前模糊一片,他鼻青眼肿地看着巷里的流浪猫,它正躲在废纸篓里,向温亭投以回望,只是眼神警惕,似是不敢靠近面前奄奄一息的血人。
暴雨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身上,冲刷着他脸颊的泥和血,温亭很确定没有泪。
他并不难过,只是感到生气和茫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他全身,这是出生十八年以来他第二次如此无措。
第一次是母亲去世,他为没有妈妈的生活而感到茫然,害怕命运又毫无预兆地夺走他的至亲。但当时他遇上了季之木,目睹这个病弱的人变得健康,令他觉得无法预知的生活是可控的。
现在他再一次陷入了茫然,陪伴他十年的好友不愿与他见面。捅破窗户纸的友谊变质,却偏离他预想的轨道,他开始思考没有季之木的生活该是怎样的。
温亭发烧的身体在雨中渐渐被泡冷,生病只是令他全身无力,眼下的状况却是连同精神也一并抽空。
他无法形容这种空前的乏力感,生活一地鸡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才好。
暴雨之中温亭见到了他的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的容貌竟然依旧未变,她的手轻抚他的脸颊,对他说,如果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温亭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累了,于是他闭起了眼睛。
第44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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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不断传来冰凉的触感,温亭以为仍置身于暴雨之中,下意识要触碰后颈的伤口,被人拦下。
“别动。”
温亭睁开眼,首先发觉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紧接着他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近在咫尺。温亭有一丝恍惚,他脱口而出:“季之木,你今年几岁?”
季之木拿着冰袋继续给温亭红肿的脸颊冰敷。闻言,无语地瞥他一眼,怀疑他睡傻了。
“25。”
温亭霎时眼角有点湿润,他别过脸,试图平复自己汹涌的心绪,身旁的人却问:“你几岁?”
“我不是和你同岁吗…...”温亭哽咽道。
“是吗?”
季之木捏住他的耳垂,逼视那双黑色的眼睛:“我没见过25岁的人还会被骗。”
温亭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他咬了一口季之木的下巴,问:“你会痛吗?”
季之木摩挲温亭被打伤的脸:“不会。”
温亭一听,语气有点急切:“那你咬我一下。”
季之木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但这个要求正合他意。他不客气地朝温亭脖子咬去,末了还沿着淡红色的牙印轻轻舔舐。
温亭喉咙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他想伸手搂住身前的人,却发现两只手腕被一并绑住,绑得很紧,使劲撑开也挣脱不了。
“干嘛绑我…...”温亭控诉道。
“不是绑,是方便你看。”季之木握着温亭的手腕举到他眼前,让他近距离观察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胶片。
他冷声说:“你不是爱到别人家看照片吗?不用这么麻烦,就在家里这样看。”
温亭才注意到绑在手腕上的是自己那卷胶片,末端被黑色的胶布粘紧扣住。
他定睛一看,正对着的那一格图像还是季之木逛花市的那张图,照片里的人此时此刻亦与自己相望。
温亭耳朵一红,偏过头暗忖,季之木怎么这么闷骚,平时闷声不响,原来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些。
他无言以对,随便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在被子下的身体早已被扒光,但他仍然觉得热,未得到疏解的情热令他周身皮肤泛红,温亭难耐地往季之木身上拱了拱。
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冷香,温亭额角一跳,心脏剧烈搏动,嘴里瞬间分泌出许多唾液。他吞咽了一下,伸手套住季之木的头让他凑近点,埋在他颈间逡巡,喃喃:“你好好闻…...”
这样的姿势仍存在缝隙,不能完全将季之木的气味完全吸入,温亭并不满足。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埋在对方肩上不动,似是要把脑袋死死钉在alpha的腺体上。
那股味道很好地安抚了他体内的不适,温亭贪恋地蹭着他的肩,觉得自己像一个瘾君子。
然而季之木颈间的味道越来越淡,直到完全消失,只余他身上那股原有的柠檬清香。
温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对方仿佛对此毫不知情,于是温亭又埋回去反复嗅了嗅,确实没再闻到那股味道。
他问季之木:“你怎么不出味了?”
温亭不满地对着他的后颈啃咬几下,想咬出孔洞让信息素散出来,但无济于事。他拱到季之木颊边,委屈道:“你怎么了?”
季之木不说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温亭心领神会,张开嘴凑过去,任对方舌头长驱直入。
分泌过多的唾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温亭体内的邪火越烧越旺,他踢了下季之木的小腿肚,声音沙哑:“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但身下的人只追着他的舌头咬,把温亭的舌尖嗫得很麻,却不肯释放一丝信息素,像是铁了心不让他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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