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饿死我。”
“别闹,真饿坏就得胃疼了。”颜忱声音平稳,手指理顺她纠结的长发,轻轻拂过头皮,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在他的安抚下,鞠梦茵情绪逐渐平静,翻身躺在床上搂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还是你心疼我。我爸妈就想把我逼成疯子,他们才满意。”
颜忱垂头望着她,手中动作舒缓,唇边始终挂有浅淡的微笑,难辨真假。头顶水晶吊灯的光线直打下来,他浸在阴影中的英俊面庞描了一圈淡淡的金色毛边,虚幻而遥远。
“那当然。”他说:“在我认识的所有女生里,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我是最坏的一个。”鞠梦茵沉浸在他宠溺的姿态里,抬起手指抚摸他的唇角:“不过我知道,你就喜欢坏蛋。”
门铃响了,颜忱拨开她的手起身去开:“上来之前给你买了杯奶茶,应该没买错。”
“你买什么我都喜欢。”鞠梦茵嘻嘻地笑。
外卖终于送到。吃过晚饭陪鞠梦茵打了会儿游戏,颜忱看看手机:“到放学时间了。最近我妈带沛沛换地方做理疗,离家比较远,我得提前去接她们。”
“一个大人带着小孩,还用得着你保护。”鞠梦茵不想他这么快就离开,撇着嘴埋怨。
提及家人,颜忱的态度很容易变得紧绷,放下手柄没说话,作势要走。鞠梦茵连忙道歉:“不要生气嘛。你看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可怜。给我讲完故事再走吧。”
她磨磨蹭蹭洗漱完,爬进被窝里躺下。颜忱靠坐在旁边,拿了本书随手翻开,念小说哄她睡觉。
侧脸看过去颜忱睫毛很长,双眼皮褶痕深深,一路拖至略微上扬的眼尾,颇有几分女性化的妩媚,动态尤其明显。搭在膝上的右手冷不防被鞠梦茵亲了一下,他眉心蹙起又松开,自然地后退些许,平静提醒:“躺好。”
“你每天这么看着我,”鞠梦茵右手伸进他T恤衫里乱摸,眼中欲望不加掩饰:“就没有任何感觉吗?”
颜忱静静看她几秒钟,目光落回书页,直到把一个章节全部读完起身离开时,才给出回应:“等你成年再说。”
“等我明年成年,你可就二十了。”鞠梦茵转转眼珠:“我才不跟二十岁的老头子做爱,就算是你也不行。哎,而且你都二十了才读高三,怎么回事啊?”
颜忱没被她的问题拖住,一言不发拎着书包走了。
—
天气越来越冷,纪慈雪打开衣柜,才发现自己没带多少耐寒衣物。
他现在过着精打细算的生活,首先想到以前的旧衣服。未城的家早被清干净了,纪慈雪联系上在L国的室友,想问问留在那边的衣服有没有丢掉,打了个招呼,三两句话说明情况。
对面很惊讶:Elliot你真不回来了?
纪慈雪答得干脆:几年内不回去了,也有可能以后都不回去了。
那边发来个哭脸,表示会把衣服打包好寄给他,以后有空还要来桐市找他玩。
把薄衣服叠着穿,挨过一个多星期,纪慈雪还是不幸受风感冒。周末他强撑着没请假,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擤鼻涕用掉大堆纸巾。
颜忱又在抽屉藏了烟,来到店里,越过他俯身翻找,很久没找到。纪慈雪鼻音浓重:“昨天被经理拿走了。”
闻言颜忱站起来,嫌恶地看他一眼:“请假下班。”
“我要拿全勤。”纪慈雪拿纸巾把鼻孔堵住,说话更加瓮声瓮气。
“病怏怏的,你在这能干什么。”颜忱从头到脚把他扫一遍:“快零下还穿t恤?”
“回来太着急,没带厚衣服嘛。”
“买。”
“不想花钱。”纪慈雪整理着柜台,“旧衣服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几天就到。”
颜忱不跟他浪费口水,脚步匆匆去了二楼,没多久拿着件外套回来。
纪慈雪感动极了:“要给我穿吗?谢谢。”
颜忱在他面前把外套穿上,慢条斯理一颗颗扣好纽扣,偏头朝门外示意:“走。”
“我上班呢。”
“替你请过假了,在这呆着也没工资拿。”颜忱催他:“赶紧。”
纪慈雪闷闷不乐地放下手里的纸杯,准备脱工作服,颜忱头疼不已:“它至少还是件长袖,你别犯蠢了。”
他说完仍站在旁边等着,纪慈雪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带自己去某个地方。被羞辱的低落心情平复了点,他绕出柜台来到颜忱身边:“我们去哪。”
颜忱不说话,径直到路边拦车。纪慈雪独自坐在后排,注意到颜忱后脑勺沾了片卷曲的枯叶,伸手去摘。
他动作轻快,颜忱察觉时叶子已经被摘掉了,可摘叶子的手还悬在半空。他警惕地扭头盯着纪慈雪:“幼不幼稚。”
“啊?”纪慈雪很委屈:“我是好心帮你摘下来ok,再说了我在你眼里竟然无聊到这种程度吗,朝你头上放叶子?三岁小孩啊?”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忽然听到颜忱轻轻哼笑了一声。
还笑。纪慈雪越想越气,把落叶放回去,结果手腕被颜忱牢牢捉住。这下罪证确凿,他的确成了幼稚又无聊的三岁小孩,但至少心情好了点:“没错,就是我放的,怎么啦。”
车停在市东一片老旧的步行街外面,纪慈雪握着残留有指痕的手腕,仍在不高兴,却听颜忱说:“付钱啊。”
“你带我过来还让我付钱!”
“不然。”颜忱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了。纪慈雪磨磨牙,老实地付钱给司机,临走前没忘记说谢谢师傅。
颜忱在路边小卖部买了包烟,刚点上一根。纪慈雪看他吞云吐雾看得心烦,把烟扯走扔在地上踩灭,又拿纸包住,扔进垃圾桶:“别抽了。你不知道抽烟才对精子质量有影响?”
颜忱被抢了烟竟没生气,看完他这一套动作,评价:“瞎讲究。”
“把剩下的也给我。”纪慈雪手伸到他面前:“快点。”
“你管我抽不抽。”
“我就要管。”纪慈雪固执地伸着手:“今天不听话,等你以后肺变成黑的,短命,结婚生不出孩子做孕检是你有问题,老婆要跟你离婚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鲜艳的软质烟盒丢到他手上,纪慈雪捏了捏,随手把它塞进裤兜。他不抽烟,但身边大多数人都抽,再怎么不关心也能眼熟几款。这是最便宜的软红,好像六块一包,按理说以颜忱现在的家庭条件,完全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节省。纪慈雪想不通。
“你有烟瘾吗?”他问。
颜忱沉默不语。
“趁早戒了吧,真的很伤身体。”纪慈雪回忆着其他同龄人抽烟的原因,拿出来劝解颜忱:“首先,抽烟根本不酷,别听那些老烟鬼瞎说。其次压力大有很多排解的方式,没必要选这种有成瘾性的东西。”
“你说一种。”
“什么?”
颜忱语气很认真,但纪慈雪抬头看去,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点嘲弄意味:“你给我推荐一种不会上瘾的排解压力的方式。”
纪慈雪想了一下:“听歌吧。你要不知道听什么,我分享我的歌单给你。学习压力太大的话,我会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出去慢跑,有时候是清早,有时候是半夜。”
他说了个无聊的老笑话:“你有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墨尔本。”
颜忱声音平平:“没出过国。”
纪慈雪意识到自己找错了讲笑话的对象:“抱歉。”
他试图活跃气氛:“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啊,哪里都行。”
安静持续了一段路。颜忱轻声说:“阿勒泰。”
“哦?很好玩吗,我都没听说过。”
颜忱停住脚步,转过脸看着纪慈雪的眼睛:“不知道。我爸去那里出差,跟一个当地女人出轨了。我想去找他。”
在纪慈雪愣神时,他结束掉这个话题,走向街边最不起眼的那间窄小店面:“到了。”
颜忱掀开厚重的塑料门帘,静静等待。纪慈雪低头从他手臂底下钻进去,热风扑面而来,舒服得忍不住打哆嗦,暖烘烘的汗意迅速就从皮肤里沁出来。
店铺内里窄长,正中间的大货架上是堆积成山的杂乱衣物,四面白墙也挂满了各种款式过时的衣服。悬在天花板上的灯泡光线暗淡,衬得人脸色发黄。
“老秦,我带人过来了。”颜忱走进店堂后面找老板,纪慈雪自己先转着圈逛了逛,随手拎起件毛衣的袖子,闻到说不出来的尘土和油腻味。
他听到颜忱和某个粗嗓子男人说笑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即身形矮胖的中年人出现在他面前,见面就笑开:“哟,这真是你朋友?别唬我啊。”
“你不信?”颜忱站在他后面。
“人可不像你,脸上就没有劳碌相。你俩咋玩到一块儿的啊。”老秦掏出烟自己叼了根,又顺手递给颜忱一根。他接了习惯性要朝嘴里放,忽然顿住,转而把烟夹在耳后。
“小纪是吧,你看看有啥能穿,随便拿。”老秦吸着烟走到纪慈雪面前:“我姓秦,你要乐意叫我秦哥就行。你是颜忱朋友,那也是我朋友,以后有空多来玩儿。”
“谢谢秦哥。”纪慈雪点头道谢。
老秦冲他笑笑,慈眉善目,看着脾气挺好,抽着烟朝外走:“颜忱你带小纪先挑挑,我得去帮小葛择菜。难得带朋友来趟,中午都留下一块儿吃顿火锅。弄好给你发消息啊。”
“备用钥匙还在那放着?”
“对,别给我拿丢了。”
他走后,店里只剩下纪慈雪跟颜忱两个人。纪慈雪胆子大了点,凑到颜忱身边:“这里是干嘛的啊?”
“自己不会看,两个眼睛出气用的。”
“我知道是卖衣服!但衣服全都旧了,怎么卖。”纪慈雪拿起件胸口镶满花哨亮片的打底衫给他看:“连吊牌都没有,过质检了吗。你看没看过纪录片,有些二手衣服会带病菌……”
“谁说是二手,过季尾货而已。”颜忱翻出件蓝色毛衣在他身上比划:“免费,爱穿不穿。”
“……”纪慈雪主动凑到他面前,张开手臂摆了个试衣服的姿势,低头看着蓝毛衣穿在身上的效果:“怎么样,显我白吗?”
颜忱把蓝毛衣丢他怀里:“自己找,别等我伺候你。”
店里连个柜台都没有,颜忱靠在货架旁边,拿出手机下了个音乐app,信号不好下载得很慢。他没有玩游戏的习惯,就一板一眼盯着进度条。
下载好了,他皱着眉慢吞吞注册账号,折腾完走到纪慈雪身边:“歌单分享给我。”
“啊?”纪慈雪拿了件蓝白条纹的卫衣在身上对比,前襟有个大大的带鸭舌帽的卡通棕熊图案,画风丑得复古,反而别有韵味。
颜忱说:“这是童装。”
“我要是穿上了呢。”
“管你。歌单给我。”
纪慈雪拿出手机打开spotify,看看颜忱下载好的app,蹙眉:“不行,这俩不互通。”
“所以?”
“要不然我帮你也弄一个,就是听歌会挺麻烦,还需要花点钱。”
颜忱把手机放回口袋,脸色微沉:“算了。”
“你抽烟就不花钱?”
“抽烟有用,听歌有用吗。”
纪慈雪不敢给他保证,想想还是拉住他的手腕:“别‘算了’,手机给我,我一首一首给你找行了吧。”
他对这种忽然发生的肢体接触表现得很自然,但颜忱却并不习惯,感觉到纪慈雪指尖的温度,手背哆嗦了一下,敏感地向后抽离。
“衣服挑完了?”他把手机递给纪慈雪,看着对方熟练地输入0625解开锁屏,喉结不由自主动了动,抿住嘴唇。
“嗯!”纪慈雪抬起眼睛看他,嘴边带笑,右颊浮现小小的酒涡:“你的生日,对不对。”
面对面站在狭窄的过道里,纪慈雪花了点时间创建歌单,把能找到的歌尽量都同步进去。颜忱两手插兜默默看着,任由他摆弄自己手机。
传了大半,屏幕突然跳出消息通知,备注是“老婆”,让颜忱下午陪她去看电影,三点见面。口气任性不容置喙。
尴尬只持续了一瞬间,颜忱拿走手机回消息。纪慈雪自觉地走到旁边,背对他整理衣服。
“好了吗?”纪慈雪问。
颜忱冷冷道:“没说不让你看。”
纪慈雪就转过来:“鞠梦茵哦。”
“不然你觉得还有谁。”
纪慈雪一下想到陈怀生嘴里的老板娘,直勾勾看着他:“没有恶意,只觉得你异性缘挺好。”
“你是听郑涛涛他们说我闲话了吧。”颜忱摘下烟咬进齿间,拿出打火机点着。纪慈雪又想伸手去夺,被他毫不留情地拍开,手背红了一片。
他捂住手还没吭声,颜忱倒比他更不高兴,板着脸:“把衣服装好赶紧出来,我要锁门。”
颜忱锁卷帘门的时候,纪慈雪拎着衣服,后退几步仰头看这家店的招牌,看到是叫“富贵坊”,不像服装店,像餐厅。
“现在你要去吃火锅啊。”纪慈雪紧跟在颜忱身边,目光落到他黑色高领毛衣的领口处,才注意到那里有点起球。他偷偷摘掉几个,但是细看之下毛球更多,根本摘不干净,就停手了。
颜忱抽烟很凶,一根烟没几口就抽完了,说话时鼻腔游出薄薄白雾,遮掩住烦躁的表情:“你不都听到了。”
“我也能去?”
颜忱不说话,闷头往步行街深处走。纪慈雪继续跟着:“去别人家吃饭得带礼物,你等等……我去对面买挂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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