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鞠梦茵惊讶的目光中,纪慈雪转身看向其余几个男生:“还有你们。谁对我动手,往后我就阴魂不散地跟着谁。我知道你们家庭条件没她那么好,要报复就更简单了,我会一直跟,跟到你们毕业,上大学,找工作——假如以你们的水平能混到那天。我要让你们身边每个人都知道,你们都做过什么坏事。来啊。”
他说完露出笑容,莫名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原本等着鞠梦茵一声令下就要围攻他的几个男生都不自觉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纪慈雪转回去继续跟鞠梦茵对视,长叹一口气:“你们这是在玩过家家?”
“……我就说嘛。”鞠梦茵跳下桌子,个子比纪慈雪稍矮一些,但身形已很是高挑。她双臂环胸绕着纪慈雪慢慢转圈:“我就说,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想跟你交朋友。有这回事吧?我记得有。你的骨头也很硬,配得上让我喜欢。”
“能不能让我回去上课,本来就跟不上。”纪慈雪看了眼腕表:“我没有钱补习。”
“好吧,言归正传。事情闹这么大我必须处理,不然很丢脸。稿子不是你写的,那你就是让人陷害了,你觉得会是谁?”鞠梦茵站在纪慈雪右侧,等了几分钟,听他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肯德基上校?因为我只吃麦当劳,看来这涉及到商战。”
“你有病啊!”鞠梦茵差点没憋住笑,努力严肃地拧起眉毛,替他整理思路:“广播站哪个人负责跟你交接。”
纪慈雪继续瞎扯:“都是脑电波交流,没见过本人。你觉得外星人有没有可能?”
鞠梦茵看出他有意包庇真正的罪魁祸首,笑着叹口气,拍了拍他屁股:“什么时候了还想当好人,你不说,我难道就找不着?”
她走到自己的部下面前:“蔡维,去把今天播这篇稿子的播音员给我叫来。”
纪慈雪无奈:“请问我能走了吗。”
“不能。”鞠梦茵在空荡的屋子里一圈圈走着,中跟小皮鞋踩着瓷砖嗒嗒作响:“都是朋友了,你不该在这里给我撑撑场子?”
她转到纪慈雪身边,忽然出声:“你说话口音真怪,哪里人啊。”
“未城,小时候被家里送到L国了,回来没多久。我普通话说得确实有点问题,还在改正。”
“那边好不好玩。”
“你说未城还是L国?”
“小学一年级我就环游全球了行么,没多大意思。”鞠梦茵嗤了一声:“也就国内还不太熟。未城好玩吗,介绍介绍。”
“那边啊……我很久没回去了。以前不记事,我也不爱出远门,就记得市中心别墅区梧桐树很多,还有几个区域特别乱,常听大人说有黑社会,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纪慈雪回忆着,“我印象最深的其实是郊区,东郊有个城中村,名字是秋水后街道。进去第二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旁边,有家很好吃的鱼丸汤粉。”
墙角边的小门里突然传出清晰的响声,像有人不小心把手机掉在了地上。鞠梦茵顿时面露喜色,不再和纪慈雪废话,跑去把门打开,探进个脑袋,声音柔和得跟说悄悄话似的:“你醒啦?”
纪慈雪僵立在原地,心里隐隐发痒,强忍着没有挪动。不用猜都知道里面是谁,但没亲眼看见,总是没法确认。
他想看到颜忱出现,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表明态度,或者至少发表一点意见。虽然这想法毫无道理。
鞠梦茵走了进去。纪慈雪这才转头去看那扇小门,它旁边的墙壁镶嵌着一大片单向玻璃,坐在后面小房间里的人,能看到这边发生的全部事情。
他看不到颜忱在哪,于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和自己目光齐平的一个点,试图让对方感受到他的不满。
活动室的门再次打开,张涓面如土色地被带进来,眼镜歪了都没察觉。纪慈雪指着自己的脸提醒他:“眼镜没戴正。”
张涓看他一眼,扶好眼镜,逃避地扭过头没作声。
很快鞠梦茵独自出来了,心情似乎不错,和颜悦色地走到张涓面前。两人个头齐平,她的气势就显得更胜一截,压得张涓的脸越埋越低。
“又是你。”鞠梦茵说:“上次在背后朝我吐口水的也是你,我记着呢,嘴还疼不疼?”
张涓摇摇头。
鞠梦茵遗憾地撇嘴:“那看来是忘了疼了。这个人的播音稿是你念的,念的时候没觉得有问题?还是说,你们卢站长硬按着你的头,让你照着念?这事是不是卢靖指使你干的,说话!”
“不,不是。站长不知道!”张涓惊恐地摇头,但后脑勺的头发已被鞠梦茵抓在手里。他脸颊飞速涨成猪肝色:“是我偷偷换了稿子,是我……”
“操。”鞠梦茵松开手,在张涓伸手捂脑袋时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张涓连连后退,撞到会议桌才跌坐在地,眼镜从脸上滑落,脸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
她得到了个还算满意的答案:“我就说嘛,那孙子还不至于搞这种恶心的花招。”
满意归满意,气还没消。鞠梦茵再次向张涓走近,后者瞪着她不住地蜷缩,但脊背抵着桌子无路可退,只得紧紧护住肚子,痛哭流涕。纪慈雪伸出一只手挡在中间:“可以了。本来就是你和卢靖的矛盾转移到别人身上,才会发生后面的事,你想打人,干嘛不直接打卢靖?”
鞠梦茵冷冷剜他一眼:“被侮辱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当然觉得可以了,说什么狗屁风凉话。”
“他写的那些事情,你没做过?”
“做了又怎样,我这是为他考虑懂不懂。如果我有钱貌美又聪明,品德还特别高尚,他连最后一点心理安慰也找不到,该怎么活下去哦。”鞠梦茵嘴边浮现一丝冷笑,低头俯视张涓,怜悯道: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别看外表装得可怜,你骂我死全家都不知道骂多少遍了。你们这群下等人都一个样,说恨我欺负人,其实是恨自己没投胎成我,恨自己没钱没权,踩不到别人头上。说到底是恨你自己没有。唉,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嫉妒得牙都要咬出血了吧,瘪三。”
她边说边抬起脚,挑衅地一下下踹着张涓的肩膀:“把自己想得多牛,啊?到头来也只敢在我背后吐口水,想挑事还顶着别人的名字。我就特别好奇,你道德水平很高吗,有脸指责我?蔡维,把他手机拿来。”
那个满身汗腻味的大个子凑到张涓身边,粗暴地从他身上翻找手机。张涓大叫着不要,在地板上胡乱弹动身体,激烈地反抗,却还是眼看着手机被拿走。
蔡维拿到沾满灰尘的手机,拎起校服一角想擦拭,鞠梦茵皱眉:“不用!越擦越脏。”
她接过手机在张涓面前蹲下,拽住他的手强行指纹解锁,从社交帐号开始挨个翻看。
没看多久,鞠梦茵就露出个饶有兴味的笑容。她夸张地睁大眼睛看向张涓,长睫毛扑闪扑闪:“哇,这是什么……原来你喜欢搞已婚妇女,你爸妈知道吗?”
“我没有!”张涓额头青筋暴起,蜷在地板上愤怒地嘶吼着。
“没有?看这个,上周五晚上7点20分,这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吧,啧。你在群聊里说,想买少妇穿过的丝袜兄弟们谁有门路,二十到三十岁左右,味越重越好,长相太丑的不要。这不是你?”
守在门边的几个学生会成员纷纷窃笑出声。鞠梦茵关掉群聊,继续津津有味地翻着他的手机,很快又找到新内容:
“注册这么多小号,就是为了找同伙骂我,花了不少零花钱吧?不是恨我欺负人吗,我看你骂的内容,跟霸凌也没多大关系。张涓,哎哟,你妈为了供你上学要打两份工,你怎么除了要钱都不理她?9月30号,你妈说你爸腿受伤干不了重活,针灸和贴膏药要花不少钱,问你下个月生活费能不能省着点用。你说,你们赶紧去死。天啊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妈妈难道不会伤心吗?”
“可以了吧。”纪慈雪再次出声。鞠梦茵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你不觉得搞笑吗,他买小号骂我的钱都够给他爸换好几次药了。看来在他心里,还是我这个仇人更重要嘛。”
她笑了很久才停下,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屏幕拍了几张照片,把张涓的手机丢在地上:“每次看到你们这些连问题出在哪都想不明白的蠢货,就觉得命苦啊真是活该。恨我干嘛,有用吗?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为了保护我这种人,有本事你去改变它喽。”
“他的人生已经够痛苦了,稍微理解下吧。而且你再说下去,他可能就真不想活了。出人命是很严重的事。”纪慈雪说。
鞠梦茵捧着手机飞速地打字,头都不抬:“笑死了,谁要理解底层穷鬼的人生啊。”
打完字,她收起手机抬眼看向纪慈雪,紫色美瞳幽幽发亮:“就算你道貌岸然地说了这种口水话,我问你,你真能理解?”
纪慈雪看着她的眼睛,抿住嘴唇没有出声。
下课铃响起,轻快悠扬的歌声传遍校园。鞠梦茵没有再看瘫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的张涓,轻轻撩了下耳边碎发,朝那扇小门走去:“颜忱,别打游戏了,陪我去趟便利店嘛。还有你,不知道你名字是什么,以后不想上课可以来这儿,就说是我找你。够意思吧。”
门被人从内部拉开,纪慈雪看着颜忱神色淡淡地走出来,被鞠梦茵挽住手臂朝外走,和自己擦肩而过。
少女脸上是种炫耀奢侈品的得意。颜忱对她来说是什么,纪慈雪觉得像一件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名贵珠宝,需要时时挂在身上给别人看,以此作为对自身价值的有力佐证,等看腻了失去新鲜感,随手丢掉也不心疼。
纪慈雪觉得有点难受,又有点沮丧,为了这些他没资格难受也没资格沮丧的事情。
第5章 05
晚上纪慈雪去定风波上班,同事又请假,要在家照顾进城看病的婆婆。颜忱被孙哲临时派来顶班,穿上了店里的工作服,老土的黑色唐装经他高挑的骨架一撑,也能显出几分利落洒脱。
他把长袖卷到手肘,站在收银台前边操作电脑边和客人交谈,忙了两个多小时仍然温和耐心,说话时嘴角微微带笑,做事有条不紊,远比旁边手忙脚乱的纪慈雪更有员工样。
“打包盒。”颜忱冷不丁扭头抛来几个字,纪慈雪惦记着要给新来的客人安排座位、还有两桌没来得及倒水,而且五分钟前应该有谁来要过牙签……被他一问,思路全断了,疑惑地停住脚步,傻子似的看着他。颜忱对他没耐心,等了两秒就放弃交流,自己拿来打包盒递给客人。
忙完夜宵高峰期,颜忱终于能拉过凳子坐下。他右手撑在台面上,低头揉按着眉心,脸上倦色浓重。
纪慈雪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冰镇可乐,默不作声推过去一瓶,布满水汽的瓶身挨着颜忱的小臂。他没动:“不喝。”
“为什么?”纪慈雪拧开自己那瓶喝了几口,畅快地打个嗝。颜忱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促狭地笑:“喝多了会杀精你不知道?”
纪慈雪差点喷他一脸,强忍着咽下去,呛得咳了好几声,擦掉嘴边流出来的水渍:“假的你也信。”
颜忱看着他只是微笑,很不真诚,像在脸上罩了个凝固的壳子。纪慈雪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皱眉道:“干嘛这么盯着我。”
“怎么,你看不得?”
“可以看但是要收费。”纪慈雪把手伸到他面前:“一分钟五元,前三分钟免费。你快超时了。”
颜忱轻轻打开他的手:“你也配。”
他站起来绕过纪慈雪往外走,不是出门抽烟,而是朝后厨走去。纪慈雪以为他要去开小灶,忙跟着:“去哪,我肚子也饿了。”
颜忱没回头也不搭理他,纪慈雪一路跟着穿过好几个房间,直到颜忱推开后门,走到了街上。
纪慈雪没头没脑跟到外面,这条路黑灯瞎火,空气里飘满油烟和泔水的复杂味道,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到底要去哪?”他紧走几步跟上颜忱,后者这才懒洋洋地应声:“撒尿。”
纪慈雪一下停住,感觉自己被耍了,但又觉得颜忱不会这么无聊。他转到颜忱前面挡住路,借着微弱的光线想看清这个人的表情,颜忱随即站住,静静跟他对视。
纪慈雪问:“你是不是在耍我?”
颜忱说:“嗯。”
“真是无聊!”纪慈雪大叫。远处传来几声被他惊扰起的犬吠。
颜忱从他身边走过去,继续走向公厕:“又没逼你跟着。”
纪慈雪突然有点尿意,悻悻地跟上:“我也想尿尿。公厕会不会很脏,我听同学说,前几年有些路边茅厕长时间没人清理,里面还有很多扭来扭去的虫子。”
“嫌脏你别去。”
纪慈雪回头看看透出光线的酒楼后门,离这里有些远。于是他说:“不行,我要跟着你。我怕黑。”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公厕,洁厕液气味浓重到令鼻腔微微刺痛,但总好过臭气。并排在便池前站定,纪慈雪要解开皮带的时候手突然顿住,转而向隔间走去。
尿液击在便池里的声音触发了感应灯,周围瞬间亮起。纪慈雪还以为这厕所没有灯,惊讶地左看右看,瞥到颜忱握在手中的粗涨的阴茎,整张脸快速烧红。
颜忱察觉他在看,扭头瞥过来,讥诮地笑:“看清楚没?”
纪慈雪强作镇定,挠着头背对他走进隔间:“也还好吧,我见过更大的。”
他小便要费点时间,侧耳听外面的动静想确认颜忱走没走,但这人脚步太轻根本听不见,只听到洗手声。
尿完出来,厕所里空荡荡,颜忱果然丢下他走了。纪慈雪忿忿地洗手,忿忿地独自摸黑回到酒楼里,忿忿地叉腰站在颜忱面前:“你不能等等我?”
颜忱脱下工作服,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外套穿上,拎起书包推开他,叼着烟下班了。纪慈雪顾不上换衣服,跟领班打声招呼,便抱着书包追过去。
酒楼前这条街临马路,车来车往,灯火通明很是繁华。颜忱抽着烟独自慢慢地朝前走,纪慈雪追到他身边:“你很没礼貌,这样不好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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