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国王又换人,荒唐的游戏再次开始。纪慈雪忙着吃草莓慕斯,冷不丁听到谁高声问:“4号在哪?害羞不敢出来了?”
他随手翻开牌看了眼,正是4号,茫然地举起手:“我在这,什么事。”
“3号和4号要接吻一分钟。”身边有人提醒他:“3号是颜忱。”
纪慈雪于是看向颜忱。
同样的桥段反复上演就变得无趣,鞠梦茵看得扫兴:“又来?能不能有点创意。”
“今天是要逮着你男朋友不放了。”一个男性好友朝她窃笑。
颜忱遥遥望着纪慈雪,神态从放松一点一点变得很微妙,抽中的扑克牌在指间转动,既没起身走过来也不说话。纪慈雪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里没吃完的慕斯蛋糕,眼神惋惜。
场面因两人的僵持逐渐冷下去,颜忱忽手解开衬衫领口两颗扣子,把牌丢到桌面上,皱着眉厌倦地说:“没完了是吧,我退出。”
“那怎么办,让那个……小雪,换个人亲?”有人乱出主意,话音未落,颜忱皮笑肉不笑盯着他,冷冷讽刺:“看不够?你回家看片去呗。”
“都退出了还关你什么事,真没劲……”
“来来来,我们继续玩,不用管他。”鞠梦茵喝过几杯酒又有了兴致,站出来主持游戏。
气氛再度热烈。纪慈雪吃完蛋糕看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决定去趟厕所就开溜。他披上外套悄悄离开,小便完推开隔间门,被默不作声站在洗手池前的颜忱吓得一怔。
回过神,纪慈雪慢慢走近,打开水龙头洗手:“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颜忱没搭腔,穿着平时常穿的黑色旧夹克,裤脚脱线的牛仔裤,两手插兜靠在洗手池旁边,姿态紧绷,似乎蓄势待发地预谋着什么。
借着灯光纪慈雪把他看得更清楚,比之前每次观察都深入,只差一点,就碰到那藏在坚硬外壳底下的东西。
他朴素而清苦的气质,和这个金碧辉煌、连空气都蕴满甜腻香味的环境格格不入,却没有显出窘迫。那抹苦味划烂了周围虚假的华丽景象,把除他之外的一切都衬得浮夸艳俗。
纪慈雪觉得自己看得有点久,收回视线,没忍住又看一眼。这一眼竟让他瞬间被抓获,颜忱两手卡住他的腰低头亲了过来,呼吸热烫,先是在他唇角试探性地轻轻磨蹭,很快舌头就朝唇缝里钻,顶开牙齿,勾住他的舌尖翻搅吮吸。
纪慈雪吃到柠檬漱口水的味道,呛了一下,双手挡在颜忱胸口把他朝外推,唇舌纠缠间迷茫地发出声音:“……嗯?”
“补上。”颜忱把纪慈雪抵在洗手池边缘,右手捧住他脸颊吻得更深,呼吸声渐渐粗重急促,胸膛压过来,心跳快得吓人。
迷迷糊糊亲了一会儿,纪慈雪分神看腕表,又开始挣扎:“好像,好像过一分钟了。”
手指不小心碰到颜忱的脸颊,温度灼人,他忙问:“颜忱,你不会在发烧吧?头疼不疼?”
“叫我什么,没大没小。”颜忱漆黑的眼仁紧盯着他。
纪慈雪被他压得快呼吸困难,偏着头到处乱看:“我以为你不喜欢被叫小熊哥哥。”
颜忱没说话,纪慈雪试着低声喊:“小熊哥哥。”
他没来得及看清颜忱表情变化,便被再次勒住。腰间的手臂像贪婪的藤蔓不断收紧,颤抖着想要把他绞杀在怀里。两人彻底没了距离,纪慈雪只有把脸抬起来压在颜忱肩上才能喘气,局促地动动腿,感觉到大腿根被硬物顶着。
“颜……小熊哥哥。”纪慈雪晃了晃颜忱的手臂想让他松开自己,可随着这个称呼叫出口,被顶着的触感竟然愈发清晰。
纪慈雪不敢再叫他了,清清嗓子扯开话题:“亲之前跟我说一声啊,我都没漱口。还好没吃味道重的食物。”
“跟你说?”
“接吻礼仪嘛。”纪慈雪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松动了,又挣扎几下,终于彻底挣脱:“这个游戏我玩过挺多次了,男生女生都亲过。但规则好像不一样,你们还要伸舌头啊?”
他发现颜忱瞪着眼睛表情也变得扭曲,以为是在质疑自己,拿出手机着急地说:“真的!还有照片你看不看?我干嘛拿这种事撒谎。”
“知道了。”颜忱舔了下唇角,迅速恢复成平时冷漠到惹人讨厌的状态:“没事就滚。”
纪慈雪没滚:“沛沛怎么样,退烧没有?”
“嗯。”颜忱目光四下转动,像在找东西,纪慈雪从口袋里找出湿巾递给他:“找这个?”
颜忱接过去擦擦嘴巴,把纸丢进垃圾桶。
纪慈雪说:“我走了,你好好玩。”
“好好玩?你看不懂吗。”颜忱冷笑。
纪慈雪没听明白:“看懂什么。”
颜忱盯着他的眼睛:“在这儿我只有被玩的份。你们有钱人都他妈一个死样。”
纪慈雪点点头,同时拉开门走出去。下一秒他又把脑袋探进来,朝颜忱露出酒窝:“我已经不是有钱人了。不然,你跟我一起偷偷溜掉吧?”
—
回到包间坐下,人已走了大半。鞠梦茵还在和她几个当网红的闺蜜划拳喝酒,披头散发,嗓子都笑哑了。
颜忱没有跟纪慈雪一起离开,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快要凌晨了。有人发消息过来,他正回复,胳膊突然被挽住,鞠梦茵满脸的颜色全蹭在他袖子上:“一个人苦着脸坐在这,都不知道帮我挡酒。”
“你比我能喝多了。”
鞠梦茵用拳头捶他,不痛不痒,捶完又嘟起嘴向他索吻:“还不祝我十七岁生日快乐,已经过十二点了。”
颜忱避开她的嘴唇,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拿起剩了个底的啤酒瓶仰头喝干净。斑驳陆离的灯光下,他的黑眼睛被各种色彩映得浑浊不堪,微微眯起来,偏着脸去看鞠梦茵的头顶,很是困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鞠梦茵嘿嘿傻笑,脑袋在他手臂上蹭来蹭去,意识竟还没完全模糊:“喜欢你长得帅,带出来有面子呀。还喜欢你……难追,脾气倔,别人都追不到,就我能得手。”
“那你挺厉害。”颜忱说出来的话总是似有若无地带着讽刺的味道,说完推推她的脸:“我得回去了,沛沛起夜,看不到我会哭闹。”
他的动作让鞠梦茵很失落,撇着嘴抱怨:“没见过有哪个妹妹老是缠着亲哥,你妹不会喜欢你吧。”
颜忱用力把她推开,语气极其阴森:“她才五岁,你脑子有病?”
鞠梦茵喝多了本就不舒服,在沙发里颠簸这几下,头晕得想吐,见他面色冷峻知道是自己说错话在先,揉着太阳穴哄他:“别生气,随口说说嘛。想让你多陪我也有错。”
“你缺爱缺到这种程度。”
闻言鞠梦茵整张脸立刻滚烫,被自以为亲近的人揭下血淋淋的伤疤,她疼得浑身颤抖,扑过来就朝颜忱脸上扇:“操你妈颜忱,你他妈说什么?!”
她手腕被紧紧攥住,狠狠甩开。颜忱一句话把她刺得情绪失控,自己却先捡起体面,漫不经心地笑了——就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是她最喜爱,也最让她以为在被偏爱的那种,温情而标准:“我说你该回家了。”
鞠梦茵看着他露出笑容,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得意,而是身体发冷,嘴唇哆嗦着,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包间门被推开,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接着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吞没进一大群影子里。卢靖朝她靠近,语重心长地说:“鞠梦茵,你闹够没有?伯父伯母,还有大伯都很担心你。”
还有她的大哥:“生日过完也该收收心了,看你脸脏成什么样子。赶紧擦干净,跟我回去。”
鞠梦茵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发抖,抬起脸瞪着颜忱,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背叛我,跟他们勾结到一起的?”
背叛,勾结。她书面化的用词在这个场景里十分造作,也十分幼稚。真是孩子气,颜忱想。
“我想想。在你第一次跟我表白被拒绝之后。”他拿出烟来抽,语气平静:“你大哥找到我让我陪你玩玩,每个月付我五万。起初他给的价格是每个月一万,但是,不好意思,我没那么便宜。”
鞠梦茵想尖叫,却捂着脸叫不出声音。身后有人来拍她的肩膀,想安抚她,她崩溃地甩着手挥打:“滚,操你妈都滚开!啊!”
她被大哥带来的两个下属抱着胳膊带走,身体扭曲挣扎着消失在走廊尽头。卢靖站在满地狼藉的包间门外,临走前最后看了颜忱一眼。凝视着这个烟不离手、从头到脚散发出无望气息的底层人,他鄙夷地摇了摇头。
第9章 09
寒假开始,定风波给员工放了十五天的假。曾婉情还没回国,纪慈雪早早写完作业,每天窝在家看剧,吃了睡睡了吃,嗑瓜子嗑得上火,嘴边起了两个泡。
他为此郁闷地发条动态,点赞评论的人不少,也有女孩子约他出去玩。纪慈雪自身条件有限不想浪费别人时间,打个哈哈拒绝了,继续瘫在沙发里剥沙糖桔。
吃过早饭一觉睡到快下午,醒来继续刷朋友圈。郑涛涛在评论区笑话他:头发长得像个贼也不剪,以后不叫你雪宝了,得叫邋遢宝。
纪慈雪不满地回他一个傲慢的表情。
他跑进浴室对着镜子自己看,之前染的黑色有点掉了,中间夹杂几缕天然的偏红的深栗色,乱七八糟,看起来确实磕碜。
老话说正月剃头死舅舅(郑涛涛语),但纪慈雪没有还活着的舅舅,也就不必顾忌这条准则。他想找家合适的理发店,给颜忱发消息问了问,对面意外回复得很快。
生气大王:自己剪。
不睡懒觉:可是我不会啊。
不睡懒觉:就没有免费的理发店吗,像富贵坊那种,学徒也行,剪坏了我绝对不找电视台曝光。
生气大王:吃一次白食次次都想吃,美得你。
纪慈雪那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半天也没发来,颜忱不耐烦地等着。饭桌上萝卜排骨汤的雾气飘到面前,他脸颊隐隐发热。
饭桌对面,孙泽伟够不到勺子,叫他他也不应,干脆自己绕过来拿,看见聊天记录随口问:“跟女朋友聊天呢哥?”
孙泽伟是孙哲和前妻的儿子,离婚后跟着母亲在老家县城生活。他比颜忱小两岁,人很活络,前些年一直和孙哲联系密切,上高中之后突然走偏了,宣称自己是同性恋,挨几顿打也没拗过来。
孙哲气得不轻,除了给生活费之外索性放养,眼不见为净。但毕竟是亲儿子,放了寒假,他还是亲自开车回老家,把人接来身边玩一段时间。
来了之后孙泽伟一直睡沙发,他意见挺大,提了好几次沙发太硬。但房间不够,孙哲怕颜忱跟他同住闹矛盾,任他怎么磨都没松口。孙泽伟手头有闲钱,前天自己在附近旅馆开了个房间,白天一个人在桐市瞎转悠,饿了就跑过来找饭吃。
颜忱看着纪慈雪刚发来的语音消息,很短,他点开,是句腔调懒散的“小熊哥哥”。
又耍赖,就和小时候每次想捣乱做坏事,征求不到他的同意时一样。颜忱懒得搭理,抬起头继续吃饭,碗里的汤连带米饭都冷了,耳边还不停有苍蝇嗡嗡响,很烦。循着声音看过去,他才意识到是孙泽伟在跟自己说话。
孙泽伟眼睛放光:“哥,刚才说话的是个男的吧,长得怎么样?”
颜忱把骨头丢进垃圾桶:“一般。”
“哦。”孙泽伟顿时失去兴趣。
手机在兜里连续响了两声,颜忱拿出来看。
睡觉大王:我把手套落在店里了!
睡觉大王:怎么办,你可不可以帮我向经理借一下钥匙?
颜忱回:大冷天我脑子抽了专门为你跑一趟。
纪慈雪又发语音,这次长了点:“可我只有那一双手套,出门都不方便。帮帮忙嘛,我给你带好吃的,不骗你。”
他声音挺好听,孙泽伟眼睛又亮了,从椅子上弹起来,自告奋勇:“哥哥哥!你没空我去替你送,我乐意出去!”
主卧的门一下打开,李柔心皱眉望着他:“小伟,你说话声小些,沛沛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孙泽伟讪讪地坐端正:“知道了姨。”
她疲惫的脸缩回去,卧室门严实地关闭。颜忱端着空碗朝厨房走,经过孙泽伟背后时忽然说:“行,你去吧。”
—
纪慈雪收到颜忱发的“到店里等着”,就穿好外套出发了。他在背包里装了盒巧克力,是有朋友送给曾婉情,曾婉情又给他寄过来的礼物。纪慈雪记得颜忱很喜欢吃这个,以前他送的所有零食里面,也就巧克力被赏光的频率高一点。
到了定风波门口,他蹲在台阶上吹着风等了十几分钟,面前才有人急匆匆刹住脚步。
纪慈雪跳起来:“你……”
这是个他没见过的陌生少年,相貌平平个子不太高,穿着满身潮牌。少年神色惊喜,伸出手:“你好,我孙泽伟,是你们总经理的儿子,也是颜忱他弟。他有事来不了,我来给你送钥匙。”
“你好,我叫纪慈雪。”纪慈雪跟他握了一下。
孙泽伟边俯身开锁边问:“颜忱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我跟着我妈住,不常来桐市,但每个地方都还挺熟。你要没事做,不如我们俩出去转转。”
纪慈雪本想拿到手套,然后让颜忱带着找个地方剪头发,结果来的人根本不认识,心情低落:“还是不用了,谢谢你。”
“那好吧。”孙泽伟没勉强,热切地跟他加了微信。
分别前纪慈雪把巧克力交给他,请他带给颜忱。
孙泽伟对他有点绮念,难免多想,接过之后问了句:“你不会对颜忱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纪慈雪吓一跳:“没有!”
“没有就对了,他可是纯直男,女朋友都不知道交过多少个。”孙泽伟笑着说:“我是不想你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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