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高跟鞋声音响起,但不是往后走的拉远了的声音,而是在耳边。
柳絮扭头,看着依旧跟着她的人,“不是说行了?”
“我说你打车行。”左严秋眯起的笑意没有消失,柔声,“我陪你一起打车。”
柳絮:“。”
她懒得和一个喝酒的人辩论。
妥协般抬手,在左严秋面前摊开手掌。
她跟左严秋要钥匙。
结果左严秋盯着她手心看了几秒,慢慢低下头,将下巴搭在了柳絮手指上。
最后还撩眸看向柳絮,询问是不是这个意思。
随着睫毛掀起,左严秋冷眸中水花激荡,漪澜晃动,秋水似的瞳中蓦然出现了漩涡。直勾勾的眼神就是诱饵,吸引人踏进那漩涡。
电光间,柳絮好像看到了水面上的碎金光芒,在轻雾中闪烁潋滟。
她站在岸边,美景就在眼前。
如若不是从外进来几人,就好似突然闯到脸前的狂风,将薄雾吹开,柳絮或许就迈入了湖中,去看那漩涡如何旋转。
匆匆放下手,忽视掉心田间好似要漫溢出来的汹涌,柳絮讪声道:“…我要的是车钥匙。”
“哦……”
左严秋把装进口袋的车钥匙递给柳絮。
两人往停车场走着。
秋风拂面,吹走了左严秋的几分酒意。
拇指和食指与中指下意识地摩挲起来,在不自觉打了个响指后,左严秋侧过透问柳絮:“要不要去我家?”
柳絮脚步停顿了下,她看了眼左严秋,没有说话,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左严秋没有因此住嘴,她算是解释地说:“我见你没吃什么东西,应该没吃饱吧?”
是没吃饱。
肚子还空着。
不过左严秋全程都在和别人交流,都没往她那看过一眼,怎么会知道她没吃什么?
柳絮虽然疑惑,但依旧没出声。
两人走到车边。
左严秋站在副驾驶门旁,扶着打开了一条缝的车门,对同样站在车门边的柳絮说:“去我家,我做给你。”
柳絮终于开口,眼皮掀起望向左严秋:“我为什么不去别的餐厅呢?”
“因为——
“我们之间还有一顿未完成的饭局。”
风吹发丝动,左严秋眼中闪着星河,她扬起笑:
“是我欠你的。”
风停。
柳絮垂在腿侧的手握紧。
她没想到左严秋还会记着这件事。
上车,系好安全带。
起步前,沉默许久的柳絮问:“还住在之前的地方?”
本来因为柳絮不回答而以为被拒绝了的左严秋,抿着的嘴角瞬间扬了扬,回:“嗯,没变。”
--
到了左严秋家。
柳絮站在玄关,换着左严秋给她找的拖鞋。
而在左严秋脱下高跟鞋,脚踩在夏季凉拖上时,柳絮自然看到了那艳丽的桃红。
比照片上看还要红,还要艳,还要好看。
“……”柳絮垂下睫毛,不再去看。
两人换好鞋子,一同往客厅走。
左严秋:“喝热水还是……?”
柳絮:“热水。”
左严秋嗯了声,去厨房烧水。
这个空当,柳絮环视着三年里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房子。
黑与白间,又好像有点变化。
就像酒柜里的酒换了,全都摆满了……盼秋。
柳絮睫毛眨下,隐藏了眼底的讶然。
等左严秋从厨房出来,只见柳絮站在沙发边,说:“你先坐,我去换套衣服。”
柳絮:“嗯。”
上半身的衣服袖子太肥大,一会儿操作的时候不太利索,所以她换了件短袖。紧身的短袖与下身的西服裤又有些不搭,左严秋又换了条比较方便的短裤。
柳絮坐在沙发,低头回着苏念珍的消息,听到左严秋从卧室出来的动静后无意间抬眸,见看到一对大白腿从她眼前晃过。
柳絮:“?”
看着对方衣服下被勾勒出的S曲线,柳絮疑惑:做个饭而已,这人是要去走T台吗?
不过左严秋好像只是换了套很平常的衣服,看着像是去走T台,其实是她身材太好了。
见左严秋走进厨房,柳絮想人家在里面做饭,她干坐着不太好,就起身,往厨房走。
左严秋正站在冰箱前,听到柳絮进来,她问:“来看看想吃什么。”
柳絮站到左严秋身边,望着冰箱里满满的水果蔬菜,考虑后道:“土豆丝?番茄炒蛋?”
左严秋看她:“这么简单?”
柳絮嘴角露出抹笑:“家常菜才能尝出你厨艺好不好。”
她又说:“就咱俩吃,也不用炒太多。”
“好。”
左严秋细心问着柳絮的口味,“不过家里没有辣椒,土豆丝能做醋溜的吗?”
柳絮点头:“可以。”
左严秋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问:“那番茄炒蛋要吃甜口还是咸口?”
柳絮听到反问:“还有咸口?”
左严秋笑着轻嗯了一声。
“我吃甜的。”柳絮又问左严秋,“你吃什么口味?”
左严秋快速看了柳絮一眼,就准备洗菜了,她说:“我随你。”
柳絮:“。”
过了几秒,柳絮提出要帮左严秋的忙,但被左严秋拒绝了。甚至热水烧好,柳絮想要把它拿到外面,左严秋都没让碰,说什么怕烫伤她。
柳絮想说自己没那么笨手笨脚,但见左严秋表情认真,她没说什么,后来也没再坚持要帮忙。她不懂做饭,帮忙是添乱。
所以柳絮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充当花瓶。
看着左严秋。
她以为土豆丝是用工具擦出来的。
结果她看见左严秋用刀将土豆切成片,接着将土豆片抹开,一手浮压着土豆片,另一只拿刀的手快速切着。
等到左严秋将切好的土豆丝放入水中,柳絮弯腰去看……
抬头对左严秋竖起大拇指,“牛。”
每根不说细若发丝,但根根均匀,怎么夸呢?就像是拿工具擦出来一样。
柳絮觉得这是对左严秋刀工最高的夸赞。
左严秋芙唇抿笑。
柳絮直起身,看着水盆中浸在底端的土豆丝,心想,如果之前没发生那件事,她是不是在三年前就能吃到左严秋做的饭菜了?
而且不止土豆丝和番茄炒蛋,她记得那次她们一起买了好多肉,还买了好多水果……
结果都洒在了地上。
因为严敏淑。
柳絮视线不由停在了左严秋的左胳膊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太显眼的疤痕,只有一条细长的,宛若丝线的伤痕。
细线浅浅,缝制了三次春夏秋冬。
而这三次,她一次都没参与。
柳絮不由想到了那句——旧人不知我近况,新人不知我过往。①
她算新人还是旧人?
“你,”
既然想到了严敏淑,柳絮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她缓缓吐出一个字,在左严秋嗯了一声回应后,她抿唇说:“你妈妈……怎么样了?”
虽然不想提起严敏淑,一提到就让柳絮想到越界两个字,但她又是真的想问。
想问……这三年严敏淑有没有再伤害左严秋。
左严秋切菜的动作停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平静地回:“在疗养。”
柳絮惊讶:“生病了吗?”
“嗯。”左严秋说,“精神疾病。”
柳絮眼中的讶然更甚:“精神疾病?可上次我带她去做检查,医生说她没什么问题啊。”
左严秋说:“是你离开没多久之后患上的。前段时间我去看过,医生说情况有所好转,但还是难以控制,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接她出来。还有是因为……”
左严秋切菜时拱起的肩慢慢展开,她望着柳絮,说:“我觉得在医院能让她戒一下赌。”
提到赌,柳絮略有慌乱地错开视线,低头:“噢。”
接着柳絮随口找了个话题:“快要切好了哈。”
她不太愿意再继续和左严秋聊严敏淑。
可她的反应却暴露了一件事——她知道严敏淑赌博。
左严秋从来没再柳絮面前提到过严敏淑赌博,那柳絮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着严敏淑发神经时喊得那句“是我泄露的位置,他们肯定会报复我。”的话,再联想到左严秋在警局听到的那些……
她很早就推出来了。
只是在等从柳絮那里获得确认。
左严秋放下菜刀,缓缓转向柳絮,话在唇间涌动,“赌场的事情……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的事情冒险。
谢?
不是越界了?
柳絮扯了扯嘴角,“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左严秋温柔掌控了一切,她道:“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既然柳絮不愿提,那她就当猜错好了。
左严秋转过身,继续切起了菜。
刀剁在菜板上发出一下又一下声音,柳絮在这个声音下有些走神。
她想:左严秋是怎么知道赌场的事情有她参与?是严敏淑告诉她的?
不管左严秋是怎么知道的,重点是她知道后,居然没说她越界?还道了谢?谢她什么呢?是让严敏淑不再赌?给她省钱了?还是什么?
没等柳絮想明白,被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柳絮出去接电话。
在听到柳絮喊了一声师姐后,左严秋切菜的动静掉针可闻,或者说她就停了下来。
她听见客厅里人说:
“我在朋友家。”
“你回来啦?”
“那你在哪呢?”
“嗯,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接着挂断了电话。
而左严秋在想秋今歌从法国回来了时,客厅里传来柳絮的声音:
“严秋,我用一下你的车。”
左严秋从厨房出来,没等她说什么,回应她的是“咣”的关门声。
左严秋手里还拿着刀,灯光打在上面,闪着幽暗光泽。
却远比不上左严秋双瞳中映出的晦暗。
左严秋盯着门看了许久。
只想一件事:
柳絮开她的车,去见别的女人。
第56章
多久没有抬头看过天了?
三个小时后,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回左严秋家的路上,柳絮偶然抬眸,看见了挂在高楼边的月牙儿。
冰魄似的剔透,月牙尖勾着一缕云,它坐在上面,像是在等归人。
虽然只跟着左严秋走了一次,但从车|库到左严秋家的路,柳絮已然轻车熟路。
出了电梯,看着左严秋家门开了一条缝隙,柳絮回想:她记得出门时关了门的呀。
柳絮小心谨慎地扒开了门,视线探了进去。
客厅里灯关着,但并不是漆黑一片,因为厨房的灯亮着,莹白亮光昏昏暗暗地照着客厅。
厨房?左严秋还在做饭?
柳絮关上门,客厅灯的开关就在她的左手边,她随手开了灯。
唰的一下,如昼光从山尖倾洒大地,客厅里的昏暗被瞬间吞没。
这也让柳絮转头,一眼看到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毯上,左严秋坐在那,而在茶几上和她身边,凌乱地散落着盼秋瓶子。
好像是喝多睡着了。左严秋两条胳膊搭在屈起的双膝上,头埋进臂弯,右手抓着的酒瓶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地毯。
柳絮眉头缩了缩,快步走到左严秋身边,缓缓蹲下。
她试探地喊:“严秋?”
石头一样,左严秋毫无回应。不过她这个石头是候妻石还是什么,只有左严秋自己知道。
喊了一声没回应,柳絮只好先去拿左严秋手中的酒瓶,打算把瓶子放下后扶左严秋去睡觉。
可是当她握住瓶子往外拿时,左严秋忽然发力紧紧抓着瓶子。
柳絮诧异抬眸,却愣怔住了。
只因,她对上了左严秋的眼睛。
在察觉有人抢她的酒时,左严秋脑袋缓缓从臂弯里抬出,偏头看向身边。
眼尾漫卷着红,纯白的眼球此刻通红得像是凝聚了血色,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含着迷茫。
看到是柳絮,左严秋眼里的茫然无助凝滞,她怔怔看着柳絮,干裂的唇翕动。
左严秋的眸虽然很冷,但却很漂亮。可是此时,她的眸不包含一点冷意,反而在醉意和泪水的熏染下,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余热,挥着酸涩。
仿佛……努力想要在世间存活的枯树到达最后的期限,即刻要死掉了。
柳絮心脏因此抽痛了下。而左严秋干涸的唇看着使得她下意识舔了下唇,小心翼翼喊道:“严秋?”
柳絮的声音,似春风拂过,带来的生命力暂时地唤醒了倦怠的丧。
左严秋眼睛湿润不自觉湿润了起来,看着柳絮笑了。
“你回来了。”
支在膝盖上的手撑着发晕的头,支着左严秋看柳絮,支着快要闭上的眼睛。怕睡过去后,眼前空无一人,怕这就是梦,睡过去就是醒来,醒来后空寂的家中依旧是她一人。
怕,还要再等三年,三小时。
润在眼眶中央的那滴泪水偷偷跑了出来,顺着脸颊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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