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和清白。
夏乐勤有些过分天真地想,自证清白这种事情,还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太简单了。
“不,我没做过。”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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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Ken除了一冰箱的牛油果之外什么都没找到,还要跟Colin陪着笑脸。他收到了安洛的短信,手机戳了戳发根,回复了一个委屈的emoji。在规定时间的最后一秒,他才踏入接头地点的大门,然后坐到那个老轮胎上。
“有两件事情,第一,你跟唐氏集团的太子爷是怎么回事?”
“唔,旧朋友啦……”
“你跟他睡觉?”安洛捕捉到他眼中的躲闪,“不要牵扯感情进来,我还需要跟你重申吗?”阿Ken有一百种方法反驳,比如卧底四年不许人恋爱不人道,比如目前来说Colin和任务完全不沾边,比如他绝对不会动真感情,只是利用。他还没想好用哪个,安洛继续道:“他是男人,你也是。这个社会的确在进步,但,你在建兴会。”
阿Ken挠了挠耳朵,低下头。
“你个衰仔……总之赶紧撇清关系。上次外围赌球的情报,你做的不错,只可惜让张德生的头马Tom跑了。你继续关注着,但现阶段不要暴露自己。”
费尽千辛万苦讨好阿嫂偷听到一点风声,最后还是抓不住证据。阿Ken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子烟,瘾又上来了。
安洛鼓励地拍拍他肩膀。“上周,”阿Ken换了个姿势蹲着,脑子里一半都是那根烟,“有两个网红来我们——来空箱子闹事,还上了新闻。我以为怎么也要多几次EU临检,但好像没事发生一般,你们有别的计划?”
“网红?没收到风,等我问问CIB或者重案组。”
安洛的确去了一趟CIB,跟领头的督察一起喝了杯咖啡,对方明确表示没有隐瞒任何情报。“那边是重案组黄sir负责的区域,”她说,“你知道黄sir这个人,有些时候做事很不讲规则,但是偏偏能做成事,一哥也就任由他胡闹了。”
“能做事?”安洛留了个心思。
“有门路咯,说真的,谁都不知道他的情报哪里来的,”女督察扫了扫鬓边的发丝,“有时候联合行动,我们都查不到的情报,他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听说内部调查科开过file,但是很快就被摆平了——我可没有暗示什么。”
她当然没有暗示。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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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小时,夏乐勤依然没有被释放,甚至不允许见家人。律政司派来的援助律师是个年轻的女孩,脸说写满了“如果不是法律规定不能拒绝我早就踹椅子走了”。她一条一条分析认罪的好处,夏乐勤一直在摇头。
“你都不够二十三岁,这样的case律政司见多了,而且你的检测还是阴性。”
“那就说明我没做过。”
“夏同学,麻烦你记清楚,包装内外只有你的指纹。”
“他们买了我的零食,换掉包装并不难。那天有人进过我们屋子,栽赃了我。”
“监控里没有其他人,而且周围的同学也没提到你跟谁有矛盾。你觉得陪审团会怎么看?”
“那你们去查啊,去查我从哪弄到的白粉?”
“你是医学生,有机化学和生物化学都是A+。有二十多个同学举证你曾经在各种party上售卖三无产品,就算他们说是零食,陪审团能信吗?夏同学,如果你倔强下去,警察可能会落更严重的charge……”
夏乐勤抿着嘴唇,慢慢将脑袋埋在手掌心。他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走吧,”他不会对一个女孩子说多重的话,“如果还是这种说辞,请你帮我换个律师……谢谢。”
律师无奈,也有些生气,将文件塞进包里,甚至都懒得整理露出来的边角。她推开门,走出去,用力关上。夏乐勤瘫在椅子上,直到警察走进来带他回拘留室。唐翀没有消息,警方说他还没解除嫌疑,但人家是大少爷——留给夏乐勤的只有空荡、寂静和角落里发霉的味道。
“夏乐勤?”一个警员站在门口,“你有家人探访。”
他就知道,警察不会无缘无故答应见面的。
妈妈这次依然眼眶发红,拽着他的头发就打,警察不得不上前拉开他们。“你说你做的什么事啊!”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供你读书,我累死累活让你上好学校,你就这样报答我啊?你学什么不好,你学这个……”
“我没吸毒。”夏乐勤捂着被打青的额角,头皮下的血管突突地疼。
“你读书就读书,卖什么东西啊,你要是不做那些没用的事情,也进不来!是谁卖给你的那东西,啊,是谁教坏你的,你说啊!”妈妈抓着胸口,似乎正在承受一切痛苦的是她——她也的确在承受着痛苦。
菀菀出生就听不见,后来又查出了并发症,现在继父出车祸,夏乐勤蹲在监狱里,只有这个女人在苦苦支撑整个家庭。他忘记了,他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忘记了自己给母亲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夏乐勤没有办法直视她的眼睛,他所有的解释都会被这个崩溃的母亲当做是辩解,当做是撒谎。这不是谁的错,不该有谁要体谅谁,他们都需要时间来摆脱这些阴霾。
妈妈哭了一会儿,脸颊上满满都是泪痕,她啜泣着,说道:“刚才进来,那个督察说,说你只要说谁卖给你的,也不用蹲监狱,也不用罚钱。你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上学,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嘲笑你……”
“妈妈,”夏乐勤打断她,“你该回去了。”
再度回到拘留室,打开手铐之前,夏乐勤提出了一个请求——他希望见一次唐翀。小警员皱着眉头,犹豫片刻说得安排一下。安排——他们在害怕什么?夏乐勤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个词,他甚至没注意到多了几位新室友。
“扑街仔,小心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伤,草草包扎过,似乎是两拨人打架又被故意安排到一起。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夏乐勤本就是不爱招惹人的性格,小心翼翼绕过他们,有几个龇牙咧嘴似乎想把任何多管闲事的人撕碎。
“抱歉……抱歉。”闷闷地点着头说了两句示弱,夏乐勤蹲到角落里,他对面的那个人满身的肌肉,却好像是式微的一方,鼻子冒血可哼都不敢哼一声。自己竟然沦落到跟——夏乐勤心想着,忽然听到旁边咣当一声。
其中一个大喊:“干什么?想打架?”
“打啊,谁怕你!”
“喂,你,看什么看!”有人注意到了夏乐勤,就要走过来,他对面的男人吼了一声,喝退了那人。
夏乐勤捂住脑袋——他忽然自暴自弃地想,打一架就打,他害怕多一项罪名吗?
巡逻的两名警员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连忙将他们分开。警察在商量怎么分管,小混混拍着栏杆叫嚣,噪音在楼道里回响,放大。“等一下,”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夏乐勤大喊一声,“这个人需要医生,他肩膀脱臼了。”
一直蹲在夏乐勤对面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在说自己:“多管闲事,小学鸡!”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挑衅的话越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没事!不用管!”他大喊着,脸憋得通红,“我一个大男人行走江湖,怕什么!谁跟个阿婆一样!”
警员看了看也没觉得不妥,警告两句,叫出了几个闹得凶的,去另一间拘留室单独关押。
“那个,”夏乐勤挪了挪,小声道,“我是医学院的学生。”
“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接回去。”
“嗯?”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懂,缓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时他想来点互惠互利,“不怕多管闲事?你知道我跟哪个码头的吗?”夏乐勤茫然地摇摇头,他笑了:“算你好彩,知道该投靠谁。”
夏乐勤没想这么多,大概他还有点做医生的底线在。
“嘶——哈,行啊小学鸡,还有点东西……你跟谁混的?”
这人还是个话痨。也许是惹事的几个都不在了,他的话也越来越多,大谈特谈自己替兄弟两肋插刀的潇洒故事,夏乐勤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听。但好在,几个小时之后他都保释了,男人临走前捏捏夏乐勤的肩膀:“以后没饭吃,来找我,空箱子会所。”
没饭吃,夏乐勤心想,真的没饭吃了,他为什么还要做一个乖孩子呢?
他可以染发,纹身,抽烟,喝酒,对街上的女孩吹口哨。
他可以抢劫,打架,做一个无业游民。
他可以不被任何道德的条框约束,那样他会有多快活。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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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翀被软禁在了家里,他不在意学校里的缺勤旷课,他只想见夏乐勤。可是父亲和唐羚全都反对——连母亲都说,那个孩子一看就心术不正,小小年纪到处乱跑,全都是歪心思。
但是夏乐勤绝对不是这种人,绝对不是。
唐翀看着窗外的轿车,父亲出门开会,唐羚也不在家,母亲大概喝得烂醉在卧室里跟她的红色洋裙相拥入睡。他能够跑出去的,只要计算好家里佣人、司机和花匠的活动轨迹,以及给唐翼一台游戏机。
最好的计算时间的方法就是音乐——那首他写给夏乐勤的歌。
这首歌还没有歌词,唐翀给菀菀弹唱的时候有过一些想法,但总无法下笔。至今依然如此。
他拿到了备用的钥匙,以及被锁在铁皮箱子里的驾照。密码太好猜了,通过拨动的划痕和手指分泌的油脂轻松判断——也许最后一句可以是“你遮住窗外阳光,我以为已在天堂”——门口有人,似乎是谁在停车。
唐羚看到了他,然后像是没看到一般,背着一个黄绿色的背囊走向地下室。
唐翀顿悟。他不知道该抱有怎样一种心情,仿佛家人只需要将他锁在高塔之上就可以,关乎面子、关乎小报记者的风言风语。而他怎么想,他怎么做,完全不在乎——他天生淡漠,闹不出乱子。
他还是来到了警局,却没能见到夏乐勤。
“他已经被放出去了,”值班的警员挠了挠头发,“签了认罪书。”
“认罪了?为什么!”
“看清事实了吧,”警员拿着唐翀的身份证在电脑上敲打了一番,恍然,“哦,你就是他的室友对吧。你的嫌疑已经解除了,家长没跟你说吗?你家律师前几天来的可勤了……下次找朋友还是擦亮眼睛吧。”
“他不是那种人!为什么他认罪?”
警员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不是他能提供的信息。唐翀给夏乐勤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最开始是被挂断,往后就是被屏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他浑然不知——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夏乐勤住在哪里。
学校?
宿舍早就解封了,他回去的时候周围响起小声的议论,这不会影响他的步伐。一片空白——夏乐勤的床铺和书桌上没有任何东西,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他萌生了一丝慌乱,跑向教学楼。
系主任正准备回家,被突然出现的气喘吁吁的唐翀拦住:“夏乐勤——”
“他被退学了,”系主任知道他要问什么,“情节严重,校长直接决定的,你看新闻吧。”
新闻?为什么会上新闻?唐翀坐在楼梯间,搜索“城市大学”第一条就是医学院学生夏某被开除的消息。上面写,校领导对违法乱纪行为绝不姑息,上面刚发布安全校园的文件,夏乐勤就是他们抓的第一个典型。
带毒品到学校——说实话,每十个学生就有一个在用违禁药,之前有人公然买卖都只是休学两年。
再往前翻,在学校的声明之前,竟然有十多家大大小小的新闻报道了警察闯入学生宿舍搜出毒品的消息,甚至罗列着没有多少马赛克的图片。大概是当时看热闹的同学拍下来,发给报社拿佣金,正巧又赶上新的文件——所以,夏乐勤被开除了。唐翀捂住额头,他做什么才能让他们取消这个决定?
监控没异常,指纹无法撼动,人证?警方估计不会让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做人品担保。
他必须要见到夏乐勤。
“选择生命,选择工作,选择终身职业,选择家庭,选择大电视,选择洗衣机,选择汽车,选择CD机,选择健康,选择胆固醇和牙医保险,选择楼宇按揭,选择买第一所房子,选择你的朋友,选择分期付款的三件套西装,星期天傻乎乎收看无聊电视,边看边吃零食,选择苟延残喘,选择在老人院尿床,在像你这样的家伙面前丢脸……”
不知多少岁的DVD仍然能够运转,电影有着低分辨率自带的模糊感,上个世纪末的苏格兰仿佛是一片旷野,年轻人站在轨道的边缘看不见尽头。
简介说饰演Sickboy的白头发男孩后来演了弗兰肯斯坦,还拿了奖。夏乐勤心想,这他妈的才不是生活,生活不可能让你杀青然后换个人生,脱离社会底层然后光鲜亮丽。不可能。就像他,马上毕业被退学,街坊四邻指着鼻子谩骂,威胁他们不搬走就泼红油漆。
妈妈不想见他,是继父拄着拐杖去警局接他回家。
他带了一块小蛋糕,蓝莓的,握在手心里加上等得太着急,奶油化了一半。他们坐在小区楼下,夏乐勤还没吃完就哭了,抱着他问能不能从今以后喊他“爸爸”。继父也抱住了他,眼里噙着泪,忙不迭答应着——他不是个好孩子,有这么一瞬间夏乐勤想让一切都结束,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着他。
不包括唐翀,绝对不。
夏乐勤的未来毁了,全都毁了,毁在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上。他现在是苟延残喘,他想就他妈这么堕落下去,看看地狱到底有多远。可是不能,有那么一丝理智让他想想这个家,想想菀菀——他将烟头按在发霉的面包里,打开窗户,以防菀菀回来的时候闻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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