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空箱子的时候,他们这些小弟常说,能让张德生带上游艇派对的都是心腹——他有几百个心腹。不过是一群不年轻的男人和年轻女人,在性别不对等的环境下再度压迫下位者的生存空间。
偶尔还有男模特,或者阿Ken这种让阿嬷开心的“小孩”。
上船之前,阿Ken在厕所将刚刚偷拍到的文件传给了安洛。一张建水兴舟的码头时刻表,有四艘船的规格和网站上公布的不同,还是过了海关的审查——无论怎样,总能有收获。
Colin路过会议室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个外国人从里面出来,说的并不是英语。他暂时管理公司,盯着几乎所有的项目,但从未听说跟南美人谈生意——果然,最后一个从会议室出来的人,解释了所有。
不能在公司直接撕破脸,所以他傍晚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
“干什么?”
“我想问你干什么,”Colin看向落座的女人,“我从来不知道公司的法律顾问可以参与销售部的决策。这样做对唐氏集团没好处,我不想再换一个财务主管。”
“那么商业罪案调查科查你了吗?ICAC查你了吗?”
“唐羚!”
“唐翀!”
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针锋相对,幼时Colin还能用冷漠的态度获得些许父母的认同,但是父亲去世,母亲更加……不拘小节之后,他失去了这层优势。唐羚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坐在沙发上吹了下刚做好的美甲:“这个提案你签过字,难道想临时变卦吗?我亲爱亲爱的小弟弟,不要在会见情人之前接过秘书递来的任何东西。”
原来……原来那么多文件在晚上六点才送到他的办公室。
“我让会计查过账,”Colin将一沓文件扔到桌子上,最上面的一本写着建水兴舟四个字,“这一本,凭空多出十二艘船。我很好奇,这些鬼魂船只的鬼魂货物,收了多少运费?”
唐羚这才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低头摆弄指甲:“又不是我的公司。”
“好啊,给我建水兴舟所有的资料。”
“说了跟我没关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眯着眼微笑,“怎么这么紧张这家码头,跟你的小情人有关吗?别多管闲事,做好你的总经理,在家躺着数钱和睡男人就好。”Colin气得脸色发白,她却慢慢悠悠站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朝楼上走,Colin只能三步并两步追上去,伸手抓她胳膊。
他想让她把话说清楚,但错了半个身位,直接撤掉了唐羚的手提袋。
哗啦一声,所有的东西掉落一地,与此同时,大门打开了。
“妈妈……”
“Mommy!”唐羚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如同小时候只拿了二等奖不敢让父母知道。Colin朝地上看去,除了文件袋、钱包和梳妆盒之外,还有一包白色的粉末。
不——往日的情景一闪而过,Colin下意识抢先一步将被塑料密封袋包裹的东西捡起来,随即被唐羚夺过去。他们的母亲同样紧皱眉头:“羚羚,这是什么?你说呀,有什么难处你跟妈妈说,没关系,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Colin很少见到如此温柔的母亲。
是的,她爱她的孩子们,但是从未有过普通父母那般体贴。最温柔的话大概就是“想吃什么,让保姆做”。他们都在看唐羚,有那么一瞬间,Colin心想,为什么偏偏是夏乐勤被抓住了。
“不是的,妈妈……这是奶粉,”唐羚将那袋东西打开,递过去,真的有淡淡的奶香味,“我怀孕了。”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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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次,与海关登记不符的货轮到港,安洛突袭了两次,竟然全都无果。
第一次是一些电子元件,建水兴舟推到了一家小厂房身上,让对方跟海关扯皮,大概是破产都没关系。第二次,似乎是故意整他们,竟然摆了一箱水果,还有个不明所以的菲律宾船妹用蹩脚的英语请他们品尝。
海关催促移交证据,这本来就不是O记该干的事情。安洛躺在办公椅上,他从NB调到O记,短短四年就拿下了两个有组织犯罪集团,但偏偏就是建兴会——每次想要动手,总有其他社团忽然张扬起来。
“头,”小警员敲了敲半掩的门,“副处长找你。”
这不是一次和谐的会面,斑秃的中年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仿佛他拿不到紫荆勋章全都是安洛的错。警局也是官场,安洛知道怎么打圆场,他大可以像刚刚晋升高级警司的大学同学那样处处讨好上级、舆论和有权有势的群众。
他只是想解决这些事情。
“四次了!你的线人到底能不能给有用的情报!他在干什么!我们花钱养着他是为了买水果吗!”他只是个副助理处长而已,但偏偏要让人叫他副处长甚至处长,墙上都是奖状和奖杯,“你知不知道,建水兴舟在贝利银行有多少贷款?谁是贝利银行的董事?动下子!一锅端就端,端不了别烫自己一身!滚吧!”
安洛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并在关门离开的瞬间消失。
小警员跑过来问能不能把文件交给海关,安洛点点头,边走路边拿出笔准备签字,却撞到了一旁路过的男人:“抱歉……黄sir?”黄义伦正从处长办公室走出来,满面春风。“听说黄sir调任NB了,恭喜啊。”
“哦,正常轮换而已,有心了。”
黄义伦似乎有事要做,匆匆离开,安洛从百叶窗的缝隙里观察楼下的街道,看着他坐进一辆价值不菲的SUV,旁边的佣人姐姐尽职尽责给他关门。他拍了张照片,然后拿过尚未签字的表格:“留下一箱水果,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测,剩下的交给海关处理。对了,跟李主任打声招呼。”
“Yes, sir!”
按照约定来到空旷的废弃楼层,安洛等了快半个小时,阿Ken才跑过来。
“刚才我送黑仔——周文喜的女朋友产检,路上堵车了……”
“不用解释了,”安洛拍拍他后背,拿出手机给他看下午拍摄的照片,“这个就是黄义伦,我怀疑曾经给周文喜打钱的警察就是他,行动时间对得上。这几张是我让手下收集的照片,你记一下他司机和保姆的样子,看看……怎么了?”
异常的沉默让安洛有些担忧,阿Ken只是抿着嘴唇摇头:“他的保姆,这个人……背的这个黄色的包……好像是黑仔的。”他放大了那张照片,包上的痕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是,是黑仔遇害之前背过的。”
这几乎坐实了黄义伦杀黑仔。
“可他是警察。”
“开阜至今,黑警还少吗?”
开阜至今,黑警还少吗?阿Ken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难道黑仔真是被“自己人”打死的吗?沉尸大海?阿Ken将一整杯威士忌灌进嘴里,扑街,他现在都在用自己人这个词了。
“相信警队,相信我,”安洛说,“马上结束了。”
“夏乐勤?”很少有人这样叫他了,就连Colin都不会。“夏乐勤!”旁边坐过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西装革履,穿的却是运动鞋,大概是最近流行的白领休闲风,阿Ken跟不上节奏了。
“是我啊,安仔!”他和他爸爸有一样的习惯,喜欢过分亲昵地摸人后背, “真是好久没见你了!七八年了?你染了头发我还没认出来!”
阿Ken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喝了太多酒,实在没有心思应付事业有成的旧同学。“好久没见,最近在忙什么?”
“打工咯,还有我们乐队要开演唱会啦,不过就是弄着玩。你知道……唐翀忙起来就再也不来排练了,只是帮我们找找场地,”他显然也喝了好几杯,旁边的朋友打招呼要走,他却没跟上,似乎真的想聊聊,“上次我问过唐翀,他说你现在是酒店经理,混得不错呀!”
阿Ken揉了揉头发,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安仔又要了一杯螺丝起子,搅动着冰块:“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跟Colin重新联系上了。他当时为了你天天堵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全校闻名。”
“他……”他父母给了钱。阿Ken心想,我该恨他——不然我还能恨谁。
安仔喝多了,一半时间在骂他在银行的顶头上司,另一半时间回忆青春。他说了很多Colin的故事,尤其是在阿Ken退学之后。“他变得很奇怪,就是——”安仔试图用手比划,“他变得像是正常人了,奇怪吧?讨好老师,关心同学。但我们谁都不敢招惹他,不敢提你的事情……”
阿Ken帮安仔顺顺后背,也放下自己喝光的第三杯威士忌。
“他找到那个,那个胖子,”安仔被酒呛到,咳嗽着,“Colin发现是他放的东西,但是没证据,可后来也被开除了……”他顿了一下,摇摇晃晃揽住阿Ken的肩膀,凑近了:“据说,他故意帮那人写毕业论文,然后匿名举报……”
阿Ken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但他知道邦德同样没什么好下场,借着家里的关系出国留学,然后不知怎么跟一群瘾君子混在一起,直到前几年入狱。他是在替他报仇吗?像极了孩子们的赌气报复,皮球踢到垃圾桶里。
他恨不起来了,但也无法爱。
阿Ken用安仔的手机给他爸爸发了条短信,看着已经趴在吧台上睡着的旧同学,他能做的只有付清酒费。天涯不同路啊,阿Ken想到一些老歌,那么俗但是那么真。
然后他来到大街上,看着凌晨三点的月色,能嗅到的只有灰尘和街头那家烧腊店后厨的油脂恶臭。“Ken,”有人叫他,“你见过安仔了?”
阿Ken醉了,但他酒品好,不会乱说话,只是盯着Colin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说道:“你,跟踪,我。”Colin走过来揽住他,将他拽进汽车后座。如果有人邀请他回答“在大街上捡到旧情人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他想,首先确保对方不会吐。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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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羚是个很会哄妈妈的女人——哪怕在妈妈眼里,她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打破了所有的规则和规矩,无论是谁,忙前忙后,眼中只有那个被渣男抛弃又怀了孽种的女人。
Colin觉得自己并不歧视女性,对未婚先孕也保持开放的态度——如果是一个可怜的陌生女人,Colin甚至会安排秘书给她捐款养胎或者打胎。
但这个人是唐羚,是用花言巧语博得同情的蛇蝎。她哭诉着外商公子如何对她表达真心,又如何发现他竟然已经订婚。妈妈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赞扬她当断立断的果断,而Colin从未听说过什么Shawn集团,更别提集团老总的小儿子。
然后,妈妈开始问刚才拉扯的事情,教训Colin幼稚园小孩都比他懂事。
懂事?那他就做一个好弟弟,偷偷跟着唐羚去了医院。私人医院的妇产科没有那么拥挤,偶尔走过散步的待产孕妇,旁边是铁汉柔情的大高个丈夫。Colin没什么触动,但正巧,让他发现了一个老同学。
“你姐姐?”这个同学曾经一度跟阿Ken抢奖学金还没抢过,现在都快升副主任医师了,“嗯……没有她的记录啊,但我刚才确实看见她了,可能是打算换家医院……”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Colin露出一个恳求的表情,尽量唤起那些青春的记忆,让对方放下防备。“唉,实话跟你说吧,她连彩超都没做,跟我们主任聊了好久,大概是……根本没怀上。”
根本没有。
她在撒谎,为什么,因为所谓的表演型人格,想要站在舞台中间?父亲去世,唐翼出国,这个家只剩下他和母亲。唐羚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母亲也一直对她很好。Colin想不通,只能归于偏执。
于是这天晚上他去露台找了唐羚,没等交底,对方先开口:“那个建兴会的红毛古惑仔,他在占你的便宜。”
“阿Ken?”
“是,没记错是你的室友?”唐羚可是记得当年她那个据说是学者症的弟弟有多着急——瞧瞧那些不靠谱的心理医生,这不是诊断错了嘛,“他利用你的愧疚,从你这拿了多少好处?你干脆把葡萄园送给他算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弟弟。”
Colin不喜欢这个称谓,抿唇不作声。
唐羚继续道:“而你,你根本不喜欢现在的他,无非是孩子气。你的玩具丢掉了,又重新找到,你想得到他,满足自己的霸权欲望。这也是行不通的,偏执根本没用。”
“这是你的前车之鉴吗。”根本不是问句。
唐羚用嘴型骂了句脏话,端起手机:“因为我关心你。”Colin移开视线,所以他没看到唐羚在短信app里打下了“夏乐勤”三个字。不多时,对方回复一条“OK”。
这场会话寥寥结尾,因为妈妈难得下厨煮了红豆汤,他们要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而现在,阿Ken睡在后座,脸上是刚才漱口时没有清理干净的水渍。他不知道自己要开到什么地方去,便一路顺着海开,盘山公路阻碍了最高时速,正好可以让他追逐日出。
“扑街……”阿Ken醒了,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浑身上下还都是酒精的味道,“几点了?”
“刚二十分钟。”Colin将车停到路边的停车场,专门给游客拍海景照片的空地。他从后备箱拿出一瓶水,本打算隔着挡板递过去,想了想直接走到后座,自己坐了进去。两个男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阿Ken无论怎么都觉得拥挤,最后只能任凭Colin抱住自己,然后躺在他腿上。
Colin给他喂水,擦干脸上的痕迹,姜红色的头发顺到耳后——窝在夜总会看监控让阿Ken的皮肤重新变白,不然这个发型一定很糟糕。
“我……我那段时间,挺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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