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望舒淡淡道:“他名唤忘忧。“
左河灵像是有些愕然,却很快便回复了那微笑的脸道:“这名字,本座倒真没有听说过。“
上官望舒心里微微下沉,他不知道忘忧的过去是否真的与这位白雾林的君主有交集,而若果真曾有一面之缘,也不知道此缘是好是坏,便暂且默着声,等待左河灵苦思过后的答案。
左河灵一直看着忘忧的面容,忽然睁大了眼睛道:“本座想起来了,是那神像。”
一说神像,上官望舒与忘忧不禁心里微惊,那千年古墓中的巨大神像,理应没有任何人见过才是,可左河灵何以得知且见过那神像来?
上官望舒不动声色道:“神像?”
左河灵笑道:“是金属地的神像,只有一座,在那皇宫之中。本座多年前曾有幸到访金属地的俞碧城,便是那时候无意中看见俞碧城的那座神像。”他想了想,摸着下巴又道:“其实也未必是神像,只是,那石像特意供奉在一座别苑中,而且看上去也有宫人日夜打理,也不像是普通的石像。”
他又看着忘忧笑道:“不过本座倒是好奇,这位小兄弟的面容,何以与那神像相似?”
上官望舒虽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脸上却保持着微笑道:“怕是,人有相似罢了。”
左河灵失笑道:“三皇子,恕本座直言,你这位侍卫的面貌,怕是,世间难以有相似之人,除非,”他和笑容微敛道,“除非是兄弟。“他轻轻地挥了衣袖道:“罢了,也不是何等大事,许是本座的记忆有误也说不定,毕竟已是本座束发之年的事了。”
左河灵一直与上官望舒说着修路邦交之事,一夜下来,上官望舒特意避开佑王如何中毒之事,若然把事情说破了,不但于二人而言毫无益处,反倒会增添不少麻烦。反正事情的结果,便是佑王已中毒,他如何中毒,又是中了什么毒,于此刻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上官望舒与左河灵也是倾谈甚欢,他感觉,左河灵这人,虽有着帝王的心机,却也是一位爽快之人,就像一个矛盾共同体,可刚,也可柔。
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太多兜兜转转之事,想到了什么,便是什么,左河灵也不介意上官望舒是檀城三皇子的身份,与他说着白雾林的大小事宜。
而一直伴在上官望舒身边的忘忧,早早就被金属地那座石像的线索带到九霄云外,也默默地感觉,有机会,还是得到俞碧城走一趟。可现在对于他这位失忆的鬼族而言,先是对这个浮生大陆的地方完全不认识,其次是他暂时离不开跟前这位移动的食物,也便决定,先伴在上官望舒身侧,再作打算。
待上官望舒回到客栈时,已接近午夜。他的房前依旧有云帆等待着,云帆也是像以往般,看见上官望舒回来后,那深锁的眉间才缓缓地舒展开来。他挂着一贯的微笑,在上官望舒走上梯阶时道:“主子可回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
上官望舒走到他的跟前道:“那你怎么还在生?”
云帆捉了捉脸笑道:“比喻,只是比喻嘛。”
上官望舒轻笑了一下,走到门前道:“备水,沐浴。”
云帆笑道:“长风已备下了,就等主子回来。”
上官望舒推开房门的手顿住道:“他好了?”
云帆轻捉着脸道:“也,不全是。不知道为何,那伤口明明愈合了,可他的烧就是不退,今夜他知道主子到那地方去,还硬要到那儿去寻你,我就说,‘你哪进得了去,去了反倒替主子添麻烦’,他才静下来,守到方才已是昏昏沉沉,把热水备下,才肯去休息,躺下不久,你们便回来了。”
云帆有意把“皇宫”说成了“那儿”,免得隔墙有耳徒生事端来。
上官望舒身后的忘忧淡淡道:“那许是樱序的问题,我不应该以樱序替他划开伤口,以至他表面虽然凭我的治愈力愈合,可皮肉之下,还是伤着,让他一直烧着。”
上官望舒道:“大夫看了?”
云帆轻叹一声道:“看了,大夫只道痊愈需时,先服药把烧先退下,慢慢养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但主子,您是知道长风的,您可是比他的命还要紧,他哪会‘静静地’养着,不添新伤已是好了。”
“我在,便可。”忘忧淡然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响起,他续道,“他因我而伤,往后之事,我替他挡下便可。”
云帆把手搭在忘忧的肩上笑道:“想不到啊,看你平日一副世间毁灭也不干事的样子,原来对长风那么上心?”
忘忧轻叹道:“不是,我,”
“我就知道!你也是很看重长风的,对不对!”
忘忧微张着口,那懒得解释的坏习惯犯起,便又再默下声来。他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而不是把谁看重,但若然云帆已经在脑中下了定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也就再疲于解释什么。
上官望舒踏进房中,不发一言,重重地把门关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吓得云帆身子震了一下,手依旧搭在忘忧的肩上道:“你们在那里发生什么事了?竟如此生怒?”
忘忧看着那被上官望舒暴力对待过的可怜房门,叹了一口气道:“他是谁?”
“主子?”
“那便是答案。”
云帆像是思考着忘忧的说话般陷入了片刻的沉思,才恍然大悟心道:捉不住,摸不透,猜不到,上官望舒是也。
忘忧的身体尚未恢复,站了一夜,已泛起疲倦,拨开了一直搭在自己肩上云帆的手,走到他的房中道:“睡了。”没等云帆回应,便把门关上。
自他那天晚上被上官望舒抱回来后,便一直只他一人住在上官望舒原本的房间,长风也因为受伤高热不退,上官望舒便免了云帆守门之职,让他照料着长风。
忘忧脱去了灰色的外袍,走到了屏风后的浴桶前。浴桶中的水每天皆由小二更换,自他今天离开时,已换上了一桶干净的清水,只那清水早已凉下,现时虽是晚春,晚上依旧犯凉,理应注入热水方能沐浴。可忘忧却不管这些,把身上的衣裳褪下,便踏入了那凉水之中。
他把身体完全浸在水中,只露出一小部分的肩膀与头部,把头仰在桶边,看着顶上的天花思考了起来。
他自那天晚上发现上官望舒与他心中的人影重叠后,对他的感觉也随之有了微妙的变化。于他而言,上官望舒除了是有着吸引自己的血液外,仿佛,也有着另外吸引自己的东西。
他脑中回想着那天晚上几乎要吻上的双唇,默默地抺过自己的嘴唇,又以手臂捂着自己的双眼,像是后悔着那天晚上没有把上官望舒推开,也像是后悔着再之前自己回应着那深百绵的吻般,想让那感觉从自己的脑中轰走,却又在回味着那种熟悉的气息。
他忽然嘴角上扬,冷笑了起来。
那笑,像是在嘲笑着自己的随意。
那笑,像是在感叹着他与隐的关系。
只有他是忘记忆所有的人,隐却是把所有记住的人。
“你又为何而来?又为何让上官望舒在我身旁出现?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他把有锁灵环的手高举道:“是你把我记忆抺去吗?但又为何要如此?我不明白,你到底,对我,对你自己做了什么?”
千年墓穴是他所设立,墓穴中的所有人均因他被困,但他又如何能在千年前做出这些来?而且那与自己相似的石像,又是什么?
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心想,现在他知道的,只有自己是鬼族,灵力尽失时是异瞳,灵力恢复时,便是红瞳。而墓穴中的树人也曾言,现在的他,与树人一样,是低等的蓝瞳,换言而之,蓝瞳在鬼族中,属于灵力低下之人,而反推,红瞳则代表灵力高尚之人。
像他这种只有一只眼睛是蓝瞳的人,也许比低等鬼族的能力更低,那便是完全失去了灵力之时。
而银发,据Emma的话语推测,银发是鬼族中,也是比较罕见的发色,也可能只有一些特定的人才拥有银发。
那上官望舒遇到的隐,可想而之,也不是一般的鬼族,而是能力非常高的鬼族,那才能说得通,为何一个鬼族能穿过结界,虽然受了重伤,却依然是到了人界来。
在他零碎的记忆片断中,那个站在尸堆上的自己,有着一头银发,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依着月光的照射,也是发着让人心生畏惧的银光。
也那许是回复原本灵力时才会有的状态。
他看着戴在手上那漆黑的锁灵环,喃喃道:“索性把手斩了,脱了这个东西,或许便能瞬间恢复记忆了。”
他不知为何,脑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可到那时候,我还会留在上官望舒身边吗?
他的思绪乱得头昏脑涨,干脆把自己闷入水中,让凉水把自己浇得清醒,待他把头浮出水面时,腹中传来了咕咕的声音,他轻叹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我还是暂时离不开这让人垂涎的食物。
第三十六章 回归檀城
=============================
长风在他们到宫中赴宴隔天便退下了高热,身体有些微好转,便不再躺在床上,回归了侍卫的位置。忘忧身上的伤口也只剩下数条淡红色的疤痕,把他胸口迟迟不散去的那道同样淡红色的疤痕,映托得没有那么孤单。他在更衣之时,抚着那道伤疤,却依旧想不起来,此伤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自身的自愈力像是不太管用。
按理说,若他胸口有着这道伤疤,此处便曾被利剑刺穿,鬼族诛心必死,但他现在依旧活着,也不知道做成这伤疤之时,发生了何事,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何事,以至现今他毫无记忆,站在了此处。
自李枫韵离世以后,又到了七天的约定之期。云帆早早便守在了客栈门前,张看着那期待的身影。一直到了用过午膳以后,上官嘉佑才带着简单的行装,来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云帆的嘴角上扬至面颊,向来到跟前的上官嘉佑作揖道:“先生请先内进,主子在屋内候着。”
上官嘉佑轻轻地微笑点头,便随着云帆的步伐来到了上官望舒的房间中。
上官望舒看着换了一身锦丽衣裳的上官嘉佑,感觉,早些天时他所遇见的那位没有丝毫皇族气息,一身粗衣麻布的佑王,像是一场梦境般。如今站于他眼前的,方是他记忆中的那位佑王,那展露的微笑,也是当年他所熟悉的笑容。
上官嘉佑没有说话,走到了上官望舒的眼前,把他搂进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抚着他的后发,像十年前一样,那温柔的暖意流进了上官望舒心头里去。
上官嘉佑脸上挂着的微笑,已不是没有笑意的笑,而是欣然地笑着。
他的声音在上官望舒的耳边响起道:“望舒,是皇叔有亏于你。”
上官望舒轻搂着上官嘉佑的后背,轻声道:“不,皇叔安康便好。”
“是啊,安康便好。”他轻轻地放开搂着上官望舒的手臂,笑着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长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道:“走吧,回家。”
上官望舒欣然地笑道:“嗯,咱们回家。”
既然上官望舒与上官嘉佑的身份已暴露于此处的君主,他们便没有必要再有多大的隐藏,便让杨景天备了马车与数匹马。
杨景天本欲与上官望舒一同回檀城,可被上官望舒拒绝,在起行前,他在杨景天的耳边道说了几句,杨景天听着后,面露诧异之色,向上官望舒作揖道:“属下领命。”
上官望舒轻拍了杨景天的肩膀,便走到马车内,由长风驾着马车,慢慢地步出城外。
他看着这些白雾林热闹的街道,那街道上有着各种属性的人,仿佛白雾林,便是整个浮生大陆的缩影般,所有人于这里,均可找到自己能栖身之处,此为其他属地均做不到之处,也是白雾林作为一个小属地強大的地方。
他看着那形形式式的人,面上浮起了微笑,心中道着,若然世间没有属性之分,属地与属地之间再没有结界的阻挡,世间是不是便如白雾林般,已不仅是一方净土,而是整个世间将成桃源?
可权力,欲望,让世人变得贪婪 也让世人变得畏惧,所谓的桃源,根本是遥不可及之事。
上官望舒看着坐在对面,同时看着窗外那些车水马龙,面上挂满了不舍之色的上官嘉佑,浅浅地呼了一口气道:“皇叔不舍?”
上官嘉佑没有把目光从窗外的景色移开,淡笑道:“十年了,总有不舍。”
此处是他与他的妻子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地方,他的心思,他的爱慕,也随着李枫韵的棺木,一同埋进了黄土之中,仅余在这残躯的,只是那个作为土宗卷守护者的羁绊而已。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那是的他任务,却未必是他所期待之事。
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面上的微笑透着悲凉,他轻轻地看着那冷峻,却让人难以移开眼目的容貌道:“望舒可有喜爱之人?”
上官望舒微张了嘴道:“有未婚妻,乃俞壁城四公主。”
上官嘉佑轻轻地摇头道:“我不是问你有否未婚妻,是问你,可有心悦之人。”
上官望舒微愣道:“心悦之人?”
“未婚妻,怕是皇兄替你安排之事,你心悦她吗?”
上官望舒默着声没有说话,上官嘉佑续道:“那便不是了,可你有否心悦之人?”
上官望舒不敢再让脑子想下去,只淡淡道:“没有。”
上官嘉佑轻呼了一口气道:“望舒,人总是会在你的身边擦身而过,若是没有紧紧地捉着,便会从此错过。日后,你若有心悦的人,便要把那人捉紧,不要让自己悔恨终生。”
上官嘉佑没有再说话,那脸容浮着了落寞,也浮着悲凉。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与他无关,他的眼睛虽然一直看着外面,思绪却像是一直停留在他与李枫韵的小屋中,那是他十年前,从檀城中逃掉的归处,也是他现在,把他的思念永远留在那处的地方。
左河灵的马车早早便在城门外等候,他一个属地的君主离开属地,自然是不能太高调,他把皇族的马车换掉,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一辆比较好的商人使用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是那天晚上在他身旁的侍卫,名唤古逸安,古逸安的年纪与左河灵相仿,可没有左河灵那种带着让人觉得亲近的气息,反而像长风那般,透着让人难以靠近之感。
27/8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