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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竹下寺中一老翁

时间:2023-10-22 09:05:17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太医令看着他脸色,吓得魂不附体,但另一边太后那头催得紧,只好带着几个精干太医跌跌撞撞地去了。
  朱厚炜扫了一眼留下的太医,发现大多都是可能与张氏毫无瓜葛的年轻后生,其中一人正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便道:“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臣李言闻先前在蓟州治过不少婴孩,敢请一试。”
  朱厚炜见他言辞恳切、眼神清澈,再看看烧得人事不省的朱载垠,点了点头,“拜托了。”
  李言闻仔细看了看朱载垠的情况,随即便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开窗通风、温水擦身,看着是比先前靠谱了不少。
  朱厚炜略松了一口气,方用了些水,看了几份折子,快到子夜时再去看,朱载垠的热度已基本下来了。
  “此番你辛苦,太子的脉便交由你来看,还请多费心。”朱厚炜依例赏了。
  “臣必倾尽全力!”
  心下稍安,朱厚炜哀叹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只稍睡了两个时辰,便又上朝去了。
  可事实证明,他高兴得未免太早,才刚刚叫了散朝,丘聚便带来了坏消息——朱载垠烧厥过去了。
 
 
第十九章
  朱厚炜跌跌撞撞赶回养心殿,只见朱载垠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周身颤抖,已经连啼哭的气力都无了,整个人都在不断地抽噎。
  “这是怎么回事?”朱厚炜看向一旁的李言闻。
  与其说是惶恐,不如说李言闻如今是惶惑,“回陛下的话,臣一直在此守着,直到五更天时,臣担心有什么差池,便亲回太医院取了药材,打算就在养心殿煎药。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待臣赶回来时,太子的脉象已经不稳了。”
  朱厚炜看向先前蔚王府带来的宫女澄心,沉声道:“你们没盯着么?”
  澄心赶紧跪下,“方才所有人都守着,只除了乳母喂奶的时候,避开护卫、离开了一会,但当时也有宫人跟着的。”
  “谁跟着的?”朱厚炜追问。
  澄心回想了一番,脸色瞬间白了,“是永宁宫来的周女儿。”
  朱厚炜转头对丘聚道:“去请张公公,劳烦东厂一定将此事查清楚。当务之急还是治好太子的病,一事不烦二主,还请李太医多多费心,我身旁的丘聚,打小跟着我的,从现在起至太子痊愈,他都会留在后殿,你尽管差使。”
  虽不知那乳母到底做了什么,也明知古代婴儿的夭折率奇高,朱厚炜仍本能觉得这孩子该有天命护佑,命人将折子取来,又道:“告知各位阁老,就说太子病了,朕在养心殿守着,今日罢午朝晚朝,若有要事,不论是和品级,都可直接到养心殿奏报。”
  说罢,他便坐在一边批阅奏折,时不时留意朱载垠那边的情况,中医不似西医见效快,纵是李言闻一贴药下去,短时间内也不见什么起色,朱载垠的热度似是一点没退。
  他还在懊恼为何自己不在医理上多下功夫,那边张永已经回来复命了,说起来也是简单,这个乳母本来是王贵妃最信重的一个,也不知怎么被人买通,仗着主子信任,平日里偷偷瞎吃东西、有几次轮到她喂奶时竟然不喂,此番更是离谱,竟然称养心殿外男众多,要寻一屋子,避开外人、独自喂奶。澄心几个大意,竟然就让她得逞,在屋内又是吹风又是泼冷水,活生生将本好了的孩子又折腾病了。
  “此外,老奴还怀疑她进食不妥,兴许对婴孩也有些不利,已着人去寻她平日的吃食了,让太医一验便知。”张永神色凝重,“目前只找出她的上线,再往上是何人指使,还需慢慢查。”
  朱厚炜心中已经锁定了好几个人,听闻此言冷笑一声,“好好查,任他是后妃还是藩王,胆敢谋害皇储,只要查实,都是死路一条。朕此番绝不姑息纵容!”
  张永刚应了,就见丘聚连滚带爬地跑过来,“陛下,陛下,太子不好了!”
  朱厚炜脑袋一阵空白,什么也顾不得了,飞速冲过去,一把拨开乱作一团、哀哀切切的宫婢,看着抽搐不止、呼吸不畅的朱载垠。
  太医们围成一团,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推诿责任、相互攻讦,甚至有人提出要治李言闻的罪。
  朱厚炜却没有任何心思理会他们,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朱载垠目前是他在这个世上血缘最近的、法理上唯一的至亲,倘若他有什么好歹,自己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一拍桌案,手指着那些太医,“要么有法子去给太子医治,治好了,朕立时官升三级,要么就给朕老老实实地闭嘴!”
  可让他失望的是,即使重赏在前,也没一个敢上前,只有李言闻站在原地,还想再试一试。
  朱厚炜走过去,对着他一揖,吓得对方扑通跪了下去,“太子就拜托你了。”
  李言闻前去医治不提,朱厚炜缓缓坐下来,转头看向在一旁默默无语的张永,声音冷得像冰,“待太子大好,这宫禁是要好好肃清一番了,届时还需公公帮朕。”
  “老奴先将那乳娘问个清楚,再来向陛下复命。”张永躬身道。
  目送张永离去,朱厚炜将丘聚叫到身边,低声道:“你速去刘府寻王氏,告诉她太子有些不好,请她过来,有母亲在,兴许孩子会好的快些。若当真不好,总该让他们再见上一面。”
  丘聚看着熬了几夜、面色惨白有如鬼魅的朱厚炜,想起正在待嫁的王氏,又是心疼又是不忿,“她自己说走就走,不要这孩子,又是她留下的乳母有问题,陛下还找她做什么?”
  朱厚炜摆手,轻声呵斥道:“背后不语人是非,我先前教过你的都忘了么?路是人自己走的,任旁人如何抉择,朕只管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朱载垠的病情反复,连阁臣们都惊动了,杨廷和、费宏连同孙清都借着奏事之名前来探看。
  他们走入乱糟糟的后殿时,只见朱厚炜站在朱载垠的床边,左手放在他的嘴里。
  阁老们哪里自己亲自带过孩子,都觉得古怪,孙清低声道:“陛下是怕太子抽搐咬伤舌头。”
  诸人这才恍然大悟,费宏感慨之余就见杨廷和眼睛不眨地看着太子,仿佛在担心朱厚炜会顺势对太子下手,不由得哂然一笑——以他在衡州对朱厚炜的了解,新帝恰恰是仁善有余、狠绝不足,若当真能那么决断,对他本人兴许还是一件好事。
  他们却不知朱厚炜心中悸动,孩子没什么力气,牙齿也小小的,咬在手指上不痛不痒,可每咬一下,都是一个弱小生命的挣扎,都让他想到同出一源的血脉。
  丘聚匆匆赶回,双手呈给朱厚炜一物,随即便低着头,再不敢看朱厚炜的表情。
  朱厚炜低头看去,惊觉竟是刻着生辰的长命锁,丘聚低声道:“她说本想留着做个念想,可如今这孩子如果要死了,留着也没什么用。这世上早没什么王贵妃了,太子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不必再去找她……”
  朱厚炜定定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可他真的可能要死了,她难道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丘聚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太子,恨恨道:“她说不见也罢,总归是个拖累。”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否隐有所感,朱载垠突然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开始呕吐,小脸憋得通红,眼看一口气就要过去了。
  众人也来不及关心丘聚说了什么,全在看着危在旦夕的太子。
  原本发愣的朱厚炜却突然冷静下来,一把甩开旁边添乱的宫婢,直接取了根干净的兔毫笔,亲自抱着孩子,先将他颈部衣物松开,又一点点将他口鼻中的呕吐物和分泌物清理干净,丝毫不嫌一身龙袍脏污。
  李言闻也反应过来,不断在合谷等穴道轻轻施针,又命宫女用湿热的丝帕轻轻擦拭。
  也不知谁带的头,其余无事可做的宫人,纷纷开始向天祷告。
  兴许是上天垂怜,过了大半个时辰,本来命悬一线的朱载垠慢慢停止了抽搐,呼吸也变得平缓顺畅,热度也在缓缓下降。
  当李言闻断言,太子已然挺过此劫时,阁臣、太医、宦官、宫女们都看见,素来冷静自持的皇帝搂着那小小的孩子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
 
 
【第九卷:革故】
  
第一章
  罢朝两日后再度见到皇帝,群臣均觉得隐隐约约之中,有什么事正悄然改变。
  朱厚炜端坐于玉阶之上,平静地看着下列诸位臣工,向丘聚缓缓点头,后者清了清嗓子,“请六部奏事。”
  “请都察院奏事。”
  “请五寺奏事。”
  ……
  “请内阁奏事。”
  在诸臣奏事时,朱厚炜边听边对着奏折,还在纸上摘录要点,每有疑惑还会发声提问,中间但凡有半句阿谀颂圣的话都要尽数打断。
  “朕先前让六科拟了个早朝的规程,结果全是怎么穿怎么戴怎么站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待早朝结束,朱厚炜手指敲着桌案,“朕干脆自己拟了一个,诸位传阅一下,若是无异议,日后便照此办理。”
  诸臣传阅了半天,又琢磨了半天,其实换个现代人一看就懂,不过是常委会、常务会、项目推进会、廉政工作会等等的区别,还不待他们消化完,朱厚炜又道:“翰林院也别闲着,离骚有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你们也别总是仰望庙堂之高,很该去俯察一番人间疾苦。朕从前在藩地时,曾有幸奉先帝之命,代往南京祭陵。途中写了几篇文章,颇有所得,如今誊印给诸位。”
  内侍们将那文章发下去,不同于大家猜想的游记或是政论,竟然是他路过的每一个城镇村落的地形地貌、丁口、生计、物产,还有百姓陈述当前以何为生、生计遇到的困难等等。翰林们或真心或假意的赞颂不提,除了孙清外的阁老们再度惊愕于皇帝的出人意表,心道这哥俩性情迥异,在标新立异上倒是出奇的相似。
  杨廷和沉默不语地翻阅完毕,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独翰林,六部堂官、各州府官吏乃至于各里长都该研读且撰写此文,对通晓世情、牧民教化颇有裨益。”
  孙清在衡州时就常读常写,自是应和道:“此文名曰报告。”
  礼部尚书是个老学究,立时摇头晃脑道:“典出汉书‘虽文王却虞芮何以加?宜报告天下’,妙极妙极。”
  朱厚炜淡淡地听着一片颂声,“日后再让州府百官去写,朕决定从翰林院试起,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日后会成为宰相,可不能是只会咬文嚼字、对庶务一窍不通的腐儒。朕拟了几个题目,你们可从中自选,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自己去查访、去探问。至于这报告嘛,体例不过是怎么样、怎么看、怎么办,把这三点讲清楚了,也就足够了。朕会从中选出最优十人予以赏赐,报告亦会刊行天下。”
  见他们年轻的面上个个都喜形于色,朱厚炜也忍不住笑了笑,“朕内库不充裕,赏的也不过是早年所作书画或机巧之物,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他这么一说,翰林们愈发雀跃,摩拳擦掌地想名扬天下。
  朱厚炜敛了笑意,喊了散朝,又将阁臣留下,“屯门战事如何了?”
  “王琼还未抵达广东,佛郎机人便悍然进攻,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利用火船计将其击败,如今已经遁往满剌加。”杨廷和面容沉静,似乎并不为王琼未抢得军功而幸灾乐祸。
  朱厚炜蹙眉,“朕让他们不要凿沉船只,还要将火铳和炮夺下,他们照办了么?”
  “汪鋐仿制了蜈蚣船和佛朗机炮,还夺得二十多管大小火铳。接下来的事,王琼应当已经接手了。并且臣等也按照陛下旨意,明谕南京兵部,将先前宝船的图纸临摹若干张送去两广。”
  朱厚炜点头,“屯门海澳、葵涌海澳既然已经收回,就要好生防守,千万不能再生变故。朕看周遭的流民、渔民等,也应给予一定报酬,命他们时刻留意。此事也便罢了,但凡有那边的邸报,不论是何时辰,第一时间报给朕和内阁。”
  待散朝后,朱厚炜又将内阁、工部并刑部尚书留了下来,取出一张奏报,“朕无事翻阅先帝未批的折子,发现这份提及四川嘉州开凿出了一口一百二十丈的石油竖井。”
  后世大名鼎鼎的石油对于明代人兴许仍有些陌生,朱厚炜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元一统志》上找到了些许记载——“延长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拾斤,其油可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壹佰壹拾斤。”
  众人传阅后,朱厚炜道:“其一,嘉州有关人等要赏,朕会着锦衣卫亲自下发,确保赏银下发到工匠,而不是被中间的大小官吏贪了;其二,这竖井命当地官府好生看管,万不可被人劫掠破坏;其三,工部派员去好好看看,这东西到底还有什么用处,搞明白了,再写个报告呈上来。”
  见工部尚书满脸为难,朱厚炜在那奏折上批了几行字,将奏折扔给他,“天生万物必有用,我中华虽地大物博,但人丁滋长,总有捉襟见肘的那日,故而现有的每件东西都得弄清楚了,他日方能物尽其用。”
  见刑部尚书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边,朱厚炜笑笑,“朕又不吃人,那么紧张做什么?留你下来是问问,如今囚犯服苦役,主要都做些什么?”
  刑部尚书如实答了,无非是城墙、堡垒一类,朱厚炜听着,突然想到了大明边关的军户,这些军户实则和武官的家奴无异,就连出征都得自备军饷,若是能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利用好这些人力资源,对于壮大军事实力、维持社会稳定具有巨大作用。
  朱厚炜缓缓道:“兵部尚书王琼仍在两广,那便召兵部侍郎。”
  他的目光稳稳地落在杨廷和等人的身上,“先帝时,卫所武官多有冒滥,先前已经裁撤了一批。近来,朕看到几篇折子,都是说卫所之弊,特别是军户之惨状的。”
  见几人面露难色,朱厚炜微微扬起头,“朕知道是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但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朕不会独断专行,会与有司权衡利弊之后再与诸位商议。”
  他起身,从容而冷静,有如无悲无喜的神祇,“怎么能因为事情难,便不做了呢?但凡是对的事,纵万死,朕也一定要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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