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急得嗔她,“不要了。”
时璎喜欢看她这副模样,这人素日里总是内敛自持得很,清冷淡然也好,温和有礼也罢,都是她待人接物的态度。
可她待自己总是特殊的,时而明媚,时而忧伤,有血有肉,常常恃色“胡作非为”,实则脸皮薄得很,动不动就害羞。
时璎抓着自己的耳朵,状似认错。
寒止当即就笑了。
“你要爱自己胜过爱我,我才能放心。”
时璎没由来地说,隐去调笑,眼里满是珍重。
寒止怔愣一瞬,重重点了点头。
“可以回头了吗?”叶棠小声问。
“我觉得还没有结束。”莲瓷小声答。
两人默契地又扒了会儿青苔。
***
华延寺内。
“时璎她们已经到北山脚下了。”
小和尚将一把血迹斑斑的钉耙双手奉上,“还请师父定夺。”
盘坐在佛像前的和尚眉似剑,目如鹰。
“定要时璎把武林魁首之位让出来,否则三十六派合一之事再无可能,即便立刻不成,也要羞辱得她无地自容,激怒她,让她落下口实把柄,最好能把江湖流言都坐实。”
他觑了眼小和尚手中的钉耙,“做得好,权当杀鸡儆猴。”
“是。”
小和尚退了两步,“若再有人提出异议,还是杀无赦?”
“嗯。”
和尚双手合十,虔诚地念着四个字。
阿弥陀佛。
佛龛生香,缭绕而上的灰白烟雾将佛像的慈悲涂抹得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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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虚伪
“这华延寺翻新修缮后,哪儿还有半分佛门净地的样子。”
叶棠随手摸了摸一旁的白玉雕塑。
“是啊,修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是帝都皇城呢……怎么阴森森的,一路也不见个人影。”
莲瓷转头向后望了一眼,千阶石梯蜿蜒向下,隐入了青苍密林。
“抓住我。”叶棠伸出手,欲要去拉莲瓷。
“我不累。”莲瓷气息平稳,脸色如常。
叶棠恍然回神,她同莲瓷较不出高下来,这一截山路,累不着她,又怎么可能累着莲瓷。
下意识的关切永远比理智来得更快。
悬在虚空的手被忽然抓住,叶棠怔愣几瞬,莲瓷就已经借着她的力走上了最后一阶石梯。
“不过,你上赶着关心我,我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叶棠抓紧了她的手掌,“你学坏了。”
“近朱者赤。”莲瓷扫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得意道:“近墨者黑。”
“呵。”
叶棠又“哼”了一声以示不服,但她面上笑意不减。
“那就是宝光殿,三年前,我跟姑姑来过一次。”
莲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白石旷地两侧共有十根高耸入云的青玉浮雕柱,六十六阶上天墀,同帝王宫殿的规制相差无几。
宝光殿富丽堂皇,正中三尊佛像金光刺眼。
“我倒是从没和华延寺的人打过交道,他们和南都蛊门一样,不大参与武林中的事吧。”
“那是从前了。”叶棠指着旷地东侧的玉碑,“那是南安王送的。”
她又反手圈了圈经堂,“修这儿的所有银子都是淮州富贾出的。”
莲瓷闻言,不禁拧眉,“这么说来,咱们此番来求药是不是也该给些银钱?”
叶棠看向莲瓷,心下算计全都停了,她只是含蓄道:“别急,有时璎呢。”
人情远比银子值钱。
时璎不仅仅是时璎,更是折松派,再不济,还有她叶棠在。
“好。”
莲瓷听懂了,却也不多话,点到为止才最体面。
时璎扶着寒止,走得比她们稍慢些。
“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你这般搀着我,是做什么?”
寒止盯着小心翼翼的时璎,没忍住笑,“真要扶,也该是我扶你才对。”
“小心路。”
时璎眸光柔和,“我早就好了,不过是外伤好得慢些,更何况,我说要好好照顾你的,你就让我做吧。”
寒止想骂她傻,又觉得不妥,转而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我答应你,但不能老是你照顾我,我也有很多想为你做的事。”
时璎笑得宠溺,总之寒止说什么,她就认什么。
山里的风总是带着水气,叶棠拢了拢衣裳,后脊一阵泛凉。
“时掌门,这治疗寒症的药,在谁手里?”
“虚门大师。”
叶棠同时璎聊起了华延寺的事,寒止默然环视着四周,隐隐觉得不安,她给了莲瓷一道眼色。
莲瓷当即警惕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摸上了刀柄。
时璎瞟了眼镇山雕塑。
依照尤珀的话,小箜篌就在雕塑下面。
她面不改色,一边应着叶棠的话,一边抓着寒止毫无热意的手。
时璎当初提出北上,目的只有取小箜篌,求治疗寒症的药不过是想掩人耳目。
如今她是真想治好寒止。
“我这身子冷惯了,若是求不到药也不要紧。”
寒止见不得时璎忧心忡忡的模样。
时璎每次听她这么委屈自己,都恨不得好好惩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但是她舍不得,只是紧了紧手指。
“内功外显在所难免,但你是伤着了内里,才总是冷得过分,待治好了寒症,起码日后不会再结霜冻指了。”
寒止被夹得钝痛,笑意反倒愈浓,她故意顶嘴:“掌门不还是烫得要命?”
“我手热,你不喜欢吗?”
时璎蓦然想起了昨夜有意冰她的寒止,坏意地问。
寒止耳朵腾地烧起来了,她轻咳一声反问道:“我手凉,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
寒止转眸盯着似笑非笑的时璎,须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冰火两重天嘛,确实刺激。”
时璎心跳乍急,脑海中闪过一些绯色画面,她还是招架不住寒止。
而一旁——
莲瓷:“!!!”
叶棠:“!!!”
***
旷地空寂,一行人刚走上去,叶棠就觉身后起了阵阴风,余光中飞来一弯银光,她腾空旋出一瞬虚影,在落地时,手中捏着一条两指粗,六寸长的小银蛇。
人潮一眨眼从四面八方涌来,片刻就将旷地死死围住。
飞扬的尘灰落尽,来人露出真容。
叶棠偏头觑了眼银蛇谷谷主,莫名笑了一声。
众人一头雾水,有人悄然拔出了长剑。
“去年春灯宴就没见着谷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家母常教导我要礼数周全,我这赴丧礼都准备妥帖了,不曾想竟闹了个乌龙。”
银蛇谷谷主牙根都咬碎了。
但叶棠,他得罪不起。
“少当家说笑了,是在下失礼。”
听到“少当家”三个字,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这就是珑炀镖局的大小姐叶棠,嫡出的就她一个,可不就是下一任当家嘛。”
“听说她矜贵跋扈,手段狠辣,是个不好惹的主。”
“……”
这些风言风语,叶棠耳朵都听出茧了,她同时璎三人交换过眼神后,转瞬就换了副面孔。
她轻佻地摇晃着手中的小银蛇,“那今年花灯宴,谷主可定要来啊。”
“那是自然。”
“这不长眼的东西,还是少养。”叶棠随手一扔,把已经僵死的小银蛇抛到了人群中,“脏得很。”
像是指桑骂槐。
“有劳少当家关怀。”银蛇谷谷主气得双手发抖,这话几乎是咬牙而出。
叶棠佻达地挥挥手,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她径直走到时璎的左侧,凑近了说:“只怕都是冲你来的。”
说完这话,她就退开了,在时璎右侧的寒止朝她淡淡一笑。
是理解,也是感谢。
叶棠此举,只是想保护时璎,两人走得近,就会有人投鼠忌器。
这种场合下,魔教少主的身份比不上叶棠的好使。
心甘情愿地让时璎借用身份造势,叶棠八成是看在莲瓷的面子上……
寒止想着,就又想到了莲瓷的终身大事。
而莲瓷本人并没注意到这么多微妙的事情,她只是站在三人之后,握着刀的手紧了又紧,她环顾四周,渐渐松了一口气。
没有熟面孔。
好在每次动手,都是做干净了的,否则她的魔教身份必然暴露。
虽然时璎说了不介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其是现下这种情形。
时璎从始至终都未张口,她不知何时收敛了笑,眼神冰冷。
当年武林大会也是这般情状,她被围在擂台中央,每一道目光都热切地期盼着她出丑,她的狼狈会让在场每一个人兴奋,也会让折松派就此蒙羞。
她不能输。
她没得选。
时璎想着,沉郁之色渐明。
寒止晃了眼远山密林,她对魔教异常敏感,周遭有“自己人”,恐怕还不少。
局势真够混乱的。
魔教、正派、素来不参与江湖恩怨的华延寺,以及脚踏武林与朝廷的珑炀镖局,全都挤在了这一处。
“虚灯大师摆这一道,是要我以为什么意思呢?”
时璎凝视着领头的和尚。
虚门大师的师弟,虚灯。
五年前,他就输给了时璎。
“阿弥陀佛。”虚灯双手合十,盘摸着手中的佛珠。
“武林大会素来是华延寺操办,此次师兄抱恙,门中事务我实在不熟,又怕耽搁了诸位掌门长老,只得请人上山商议,本来是想请教时掌门的,可折松派是武林第一大派,恐您分身乏术,这才没有叨扰。”
这话明里暗里夹枪带棒,不就是想孤立时璎,排挤折松派嘛,装什么?
叶棠心里想着,冷笑道:“虚灯,胖了啊。”
虚灯唇角抽搐,“少当家好眼力。”
“这华延寺里的事务繁杂,你师兄都瘦脱了形,怪让人唏嘘。”
虚门这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了华延寺,人清瘦得很,可虚灯肥头大耳,膀大腰圆,怎么瞧都不像是操心的人。
“是。”
虚灯气焰被削了一半,时璎微仰起头,显得有些倨傲。
“把我围起来,想做什么?”
时璎咂摸出了这群人的用意,唇线逐渐紧抿。
腰侧的伤尚未结痂,若真动起手来,外伤本不致命,但速度和力道总归会受影响。
若是输了,岂不是要将这魁首之名让出去,那还如何名正言顺地阻止三十六派合一?
往事再一次重演。
“何来包围一说?这片旷地,就是华延寺为武林大会准备的场子,只是不知这场地够不够大,尤其是耍长枪和耍剑的,可不能委屈了。”
虚灯瞄了眼时璎的腰。
“要不时掌门今日就赐教赐教?也让大家瞧瞧,这片地合不合适。”
终于露出了尾巴。
就这么迫不及待?
时璎摩挲着剑柄上的白玉,不置可否。
“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师尊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应该下午16:00之前能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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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出头
“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师尊了。”
温温凉凉的女声率先打破了沉默,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原来她就是时璎的徒弟!?”
寒止撩起眼皮,笑意散漫,她没有理会人群中的跳梁小丑,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虚灯。
“有劳大师处处替师尊考量。”
寒止不再刻意收敛,她唇角勾着薄淡的弧,眸光却危险极了。
分明是平视,虚灯却觉得自己在被俯瞰,逼人的贵气带着刮骨的煞意。
“是分内之事。”
说过这句话,虚灯还没从兜头而下的寒意中缓过来,一双手冷得褪了血色。
“试招自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若还要师尊亲自来,一是我交不得差,二是坏了规矩。”
时璎是武林魁首,又岂是想试就能试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虚灯不好反驳,也学着时璎不应声。
寒止仍旧笑着,只是眸光渐渐平静下来,深沉难窥。
莲瓷到底跟她的时日最久,短短几瞬就觉察出自家少主已然心生杀意。
她默默握紧了刀柄。
“听闻天鹰门的刀法武林独绝,就不知今日,我可否有幸向前辈讨教几招呢?”
寒止压根就不再理会虚灯,反倒是转向了天鹰门,“当然,也有人说这是谣传。”
她话音刚落,天鹰门众人就站不住了。
“少胡言乱语!想讨教掌门,就凭你?你也配!”
浮在面上的笑意散尽,寒止嗓音清越,尾调一如既往的轻。
“这话说对了,我还以为诸位都不懂规矩呢,想跟师尊过招,也得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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