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灯脸色铁青,自知理亏,他完全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寒止来。
依照报信之人所言,时璎对当年的一切,一直都耿耿于怀,激将法轻易便能使其丢了分寸。
届时试招,若能胜过时璎,便逼她让出魁首之位,若不能胜,就逼她出杀招,自此也能坐实她品行不正。
就算从前种种都是空穴来风,那她今日只要伤人,便是百口莫辩!
好好的计划被打乱,虚灯额间青筋暴起,只想杀了寒止。
其余门派有二心者,倒是因此变故而暂松一口气,没人希望门派被合并,可虚灯用血洗屠杀这般手段威逼,他们没得选。
“既是时掌门的首席大弟子,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虚灯自己找了台阶下,又不肯让时璎好过。
左右是她的徒弟,只要输了,一样是丢她的面子,丢折松派的脸。
“差不多行了啊。”
叶棠收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挑眼不善,神情淡淡,“要比也不是现在比,远到是客,华延寺就这么待客啊?”
“阿弥陀佛。”
跟在虚灯身后的小和尚深深弯下腰,“诸位里堂请。”
时璎一言不发,路过虚灯时被叫住。
“时掌门。”
虚灯压低了声音说:“我送的药,好用吗?”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时璎的右手臂。
五年前,他就想砍断时璎的手臂,让她一辈子都拿不了剑。
虽未能遂愿,但也将时璎伤得不轻。
时璎仿若未闻,提步就走,只留下一道倨傲漠然的背影。
再激将不成,虚灯面上绷的客套全垮掉了,一双鹰眼恶狠狠地扫过众人,终拂袖而去。
天冷,阴云密布,旷地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你们的前掌门当真是死在时璎手上?”少女头绑鲜红发带,手提长枪,面容青涩。
“不是,他是病死的,只是师父师祖都不让我们说。”回话的少年一袭束腰长袍,肩背挺拔,提着蝴蝶弯刃的手骨节分明。
“我们掌门也是病死的,绝不是时璎杀的,我那时候就在折松派借学,她伤得可重了,险些没救回来,连床榻都下不了,怎么可能杀人。”抓着狼牙锤的少年臂膀健硕,麦色的肌肤上爬着几条刀疤。
冷风格外刺骨,少女攥紧了长枪,她仰面望着阴沉沉的天。
“江湖上至今还能有我们一席之地,还能有师门大名,都是因为有时璎在,即使她所作都是为了保全折松派,也同样庇佑了我们啊。”
蝴蝶弯刃在指尖旋出寒影,少年望着时璎离开的方向,“我出身名门正派,师祖训诫铭记于心,就算天塌地陷,斧钺加身,也绝不会挥刀向无辜之人,更不会向小人谄媚低头。”
“他们是伪君子,我算不得清白君子,但无愧于心,无愧于师门。明日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向时璎动手。”
“我们也是。”
***
莲瓷守在拱门外,寸步不离。
“快趁热喝。”叶棠将瓷碗递给她,“我亲手做的。”
鲜醇浓厚的热汤确实暖身子,莲瓷被冻白的唇一瞬就恢复了血色。
她瞄了眼立在后院的两个人,愁容藏都藏不住。
叶棠难得正经,“不用担心,一群谄媚懦弱之辈,掀不起风浪来。”
她试探着说:“我陪你守一会儿,他们不敢伤我的,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好啊。”莲瓷当即答应了,并没有推辞。
叶棠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你待寒止才是真心实意地爱护啊……
“你快走了,待一天就少一天。”
莲瓷压根不是想利用叶棠的身份,只不过是分别之期越来越近,她舍不得罢了。
叶棠已然黯淡的眼睛倏然亮起,她朝莲瓷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
直到两人手臂贴手臂坐在一起。
“我处理好家中的事情,就来找你。”叶棠顿了顿,“我如果没来,你……”你就不要等我了。
莲瓷打断了她,“那我就去找你。”
叶棠脱口就要回绝,莲瓷又说:“我愿意。”
愿意接受你的全部,纯粹与城府,明媚与阴郁。
愿意参与你的生活,安稳或流离,富贵或贫穷。
我心甘情愿。
叶棠牢牢抓着膝头,“我一定回来找你。”
***
时璎眼中通红,她神情木然,落寞地站在夜色里。
寒止立在她身侧,许久才开口说:“坐一会儿吧。”
恍然回神的时璎声音涩哑,“你累了?我扶你回去歇息,陪我站在这风口里仔细再冻坏了……”
她短暂地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寒止一个人。
“时璎。”
寒止心疼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都欺负你,是不是?”
时璎没有说话,只是转开了眸子。
寒止也没有逼问,揽住她的腰将人箍到身边,足尖轻踏,腾空而上,稳稳地落在了常青古树上。
“我从前心里难受,就常常一个人躲到树上去,然后看着莲瓷在院子里团团转,她找不到我就急得一个人跺脚。”
寒止说着抬手指了指已经开始乱转的莲瓷,时璎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动。
“我在这里!”寒止坐在树上,垂下的双腿晃了晃。
莲瓷松了口气,叉腰望着寒止,咕哝道:“孩子气!”
寒止像是听清了,哈哈一笑,时璎看着她,不多时靠上了她的肩膀。
肩头多出来的重量让寒止觉得踏实,她圈着时璎的手未松,反倒是紧了紧。
“寒止,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穿玄色的衣裳吗?”
两人静坐须臾,时璎主动开了口。
寒止压根没想过,她诚实摇头,时璎只是淡淡一笑。
“我从前很笨的,比剑总是输得很惨,浑身都是血污,瞧着太狼狈了,后来我就不敢再穿素色了,玄色的衣裳最好,血渗出来了,瞧着也不明显。”
寒止的手颤了颤,时璎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后来做了掌门,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我是折松派的脸面,我不能是狼狈脆弱的,我必须要很强大,哪怕只是看起来,这样才能保全师门,我再疼也不能让他们瞧见。”
寒止明白“他们”指得就是今日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时璎长长地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也是今日这般情状,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了,折松派刚遭了难,我新任掌门,他们也是这样把我围在中间,像是在遛狗逗猴,太多双眼睛都盼着我出丑,盼着折松派因我而蒙羞。”
五年前的时璎比如今的寒止还要小两岁。
“世人只道‘一剑出鞘,惊才绝艳’,其实都靠着禁药加持,我记得大会结束后,我日日呕血,吐得面无血色,夜半瞧着,就像游魂。”
时璎说到此,眼神里无悲无喜。
“我后来不停地试图去想,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折松派,还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抬起头,“或许一切都是天命吧,如今纷争不休,也该我自己面对,你又何必替我揽下这些糟心事?”
说到底,时璎还是觉得受不起寒止的心意。
寒止什么身份?她若是想替自己出气,大可如同对待清圆岛那般,挥挥手就有人替她去做了,何须亲自动手?
她今日以掌门徒弟的身份站出来,是在维护自己,更是在维护折松派。
可这本不是她的责任。
“时璎,我爱你。”
寒止一如既往地坚定,她又重复一遍,“我爱你。”
我知晓你的过往,你的狼狈,可我还是爱你。
“倘若今日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你会出手吗?”
时璎没有犹豫,“当然。”
“对呀。”寒止看着她,无声地弯起眉眼。
因为爱,所以不会计较得失,所以无所畏惧,所以不会冷眼旁观。
时璎是,寒止亦是如此。
一点就通的时璎“唔”了声,脑袋耷拉下去,寒止坏意地捏了捏她的腰,如愿看见了一双泛红的耳朵。
夜风吹得青叶簌簌作响,时璎沉郁在心头的烦闷也逐渐被吹散了。
寒止温温柔柔地哄着她。
“你是折松派的脸面,更是我的爱人,从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不,是更早以前,我就想过会有今日种种,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想你也是,所以你又何须因此而有负担?”
时璎脑海中掠过一个词。
安乐乡。
从前她的安乐乡是她师娘,可是这个安乐乡让她战战兢兢,数十年如一日地委曲求全。
但寒止不会。
她从没有否定打压之言,也没有索求过回报,她永远都在耐心地安慰,温柔地肯定。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值得,是我自愿的,不需要你千倍百倍地回报。”
时璎抬眼看向她的安乐乡,黑沉的眸子扑闪着细碎的光。
两人在浓稠的夜色里贴上了对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寒止:急!
时璎:能不能不要儿童车了?
小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over!
寒止:【拔刀】
时璎:【拔刀】
小枣:虽然被追杀,但是依旧保持更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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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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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占有
佛堂飞檐吊着澄亮的月,枝杈叶下是照不亮的隐秘处。
寒止抓过掌住自己后颈的手,用脸颊温柔地蹭了蹭。
“饶了我吧。”
轻吮也能让薄唇变得绯艳,喜欢碾咬的人方才留了分寸,不曾落下齿印。
时璎从她的眼里瞧见了自己。
也只有自己。
她想完完全全占有寒止的想法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酥麻攀着脊骨向上,挠得她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时璎佯装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受不住了。”寒止攥着她的衣裳,软声求。
这不是讨饶,是惹火。
时璎怕自己太出格,在黏稠的氛围里退后几厘,寒止顺势抢过了主动权。
滚烫的手腕被一圈柔软的凉意束缚,双手被摁过头顶,一瞬的挣扎是本能的反应,迅速松懈的予取予求才是时璎的真心。
“掌门,你的定力,怎么这么弱啊?”
时璎任由寒止抓着,含混不清地说:“因为面对的是你啊。”
交错时溢出的,又在舔舐时被吃净。
暗藏在心底的想法几近偏执,欢|愉带出了浓重的占有,催得寒止难以忍受。
她也退开几厘,“时璎,你只是你自己,不属于任何门派。”也不属于任何人。
寒止不止一次地想过,把时璎锁起来,让她只属于自己。
但爱不是禁锢,做人不能太自私。
她一直在克制。
时璎像是猜到了,看穿了。
她不会寒止的引诱,只是凭心一笑,纯粹又餍足。
烈火卷干柴,寒止的目光里泄出了一丝危险,她不想让时璎瞧见,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转而将人牢牢抱住。
埋在心上人的颈窝里,寒止越发觉得自己在饮鸩止渴。
“你是我的。”寒止压抑不住,道出了心里话,“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没有谁可以觊觎我的人,伤害我的人!
寒止没有再说,只是紧紧勒住了时璎。
颤抖的身子刹那间落进了滚烫的怀抱,时璎怀揣着世间唯一珍重她的人,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你的。”
时璎被蛊惑,在心爱面前彻底卸下了戒备。
“等等……”
半晌,寒止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别在树上。”
时璎霍然回神,手还没收回来,脸就腾地红了。
急什么?!
两人坐在树上,各自顶着一张大红脸,所幸山顶风大,须臾面上的滚烫就退了。
寒止忽然想到了明日的比招,权衡后开了口,“坤乾十三招,你能教我吗?”
时璎还没缓过劲儿来,迟疑的几瞬脑海是一片空白。
寒止连忙补充道:“你不必将心法说与我听,也不用耍给我看,我只听听招式就行。”
习武之人都清楚,一招一法,若是不内化要义,招式不过就是空架子。
寒止这般谨慎,让时璎觉得心酸。
她已经没有防着寒止了。
“做什么这么见外,我耍给你看。”时璎的话让寒止双眸微张。
先是惊,后是喜。
多疑的人收起尖刺,朝她展露的只剩柔软。
寒止笑容里都是满足,“腰能行吗?”
“没事。”
两人落地皆无声,寒止接过时璎抛来的刀鞘,只听她笑说:“瞧好了!”
这是寒止第一次看时璎舞剑,从前要么是时璎避着她,要么是她躲着时璎,生怕惹人误会。
剑招本身并不凌厉,反倒有几分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意味,时璎这次没有用内劲,是依照剑谱上的一招一式,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寒止瞧。
精瘦的手臂蕴藏着蓬勃的力量,从下颌到脖颈是一段诱人的曲线。
寒止喉口发干,她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制止了快飞上云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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