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上下看了他半天,清清嗓子,从怀里丢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好吧,那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白涯捡起来看,是一块木牌,隐隐泛着香火味,上面端正得写了自己的名字。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木牌:“这是?”
秦沧“:祈福大典的祈愿牌,国师让我写中洲和陛下,你猜我写了谁?”
白涯:“什么?”
秦沧很得意的笑了一下:“你一个,小黑一个。”
“你真是.....”
“怎么,不敢收?”
白涯摇头笑了笑,把木牌子收进怀里。
......
三皇子的那个小岛,虽然百姓不知,但是世家们多少有人去过。
灵气稀薄的时代,家族中只要能出一位修士,不仅说出去有面子,在地方上行事都会方便许多。
毕竟走商最怕的就是遇到邪祟作怪,聘请一个修士不仅怕起异心,更要花费重金。
但不是每个世家都能出根骨上佳,天生就能聚拢灵气之人,而三皇子这个小岛,打的便是滋养筋骨的名号。
每年都有十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弟被送过来,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后回去,便能够入了修真的门。
正因这小岛牵扯到诸多利益,寻常手段根本进不去。
秦沧盯了很久,去年发现西境遭旱灾,一个边远世家损失惨重,想必是没能力再送年轻人来了。
秦沧略一合计,立刻送了大批钱财去,叫他们今年依旧向三皇子发拜帖,称自己要送一个人过来。
那个小家族就算曾经与三皇子交好,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到底还是秦沧送的真金白银重要些,因此一口应允。
过几日,他便准备假扮成别人,靠这张拜帖进去。
他上了岛,必定几天不见人,国师一定起疑心,秦沧想了个损招。
他早上收拾妥当,多吃了一颗清心丹,随手抽了一本话本,准备出门。
白涯道:“你去哪儿?”
秦沧笑眯眯:“找三皇子,谈天说地,你若不嫌无聊,也可以跟我一块儿去。”
白涯大方点头,换了一身侍从的衣裳,跟着秦沧去了。
国师疑心他与三皇子交好,他便刚好接这个名头作出一副交好的假象。
过几天世家子弟要上岛,三皇子定是要找个出游的借口从京城开溜的。
到时候就让国师以为他真跟三皇子去了,国师也不好把他拦在京城。
至于三皇子那边......便假装自己要借着海阎王偷祭品的事,狠狠敲他一笔!
反正三皇子心虚,也不能同国师告发他。
秦沧乐滋滋地带着白涯去了。
三皇子府上的人一开门,看见是他来,一溜小跑去报告。
不多会儿,被人请了进去,三皇子假笑道:“稀客啊,小侯爷来找我,有何事?”
秦沧故弄玄虚地咳了一声,看着左右:“这事儿......”
三皇子挥挥手,让众人都下去,脸上有点不耐烦。
秦沧直截了当道:“我南下误入一条渔船,三皇子可曾听闻?”
三皇子面无表情:“不曾。”
“咦,真奇怪,海阎王没跟你报告?”
“什么海阎王,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沧遗憾道:“啊,既然如此,那我去找国师问问。”
三皇子压着怒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缘无故偷了河神的祭品,虽然我猜不出来作何用处,想来和南线灵脉脱不开关系吧?”
秦沧一伸手:“我就是放放血,灵脉如何与我无关,你给我这个数,我便保证不向国师声张。”
三皇子道:“五千两?”
秦沧一乐:“你果然还是认识海阎王吧。”
三皇子:“......”
他道:“小侯爷,我承认这事儿,只不过是因为我根本你不怕你。你要是找国师,非得跟我撕破脸皮,咱俩谁都落不着好。”
秦沧深以为然的点头:“三皇子高见,我要五万两。"
三皇子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不去抢国库?”
秦沧看他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内心愉悦,慢悠悠道:“不急,价格我们可以慢慢谈。”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没谈出个好价钱,秦沧施施然站起身来:“也耽搁了三皇子许久,不如我明日再来。”
他走出三皇子府,想起刚才三皇子的脸,觉得连冬日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他伸了个懒腰,搭着白涯的肩膀,挑挑眉:“好玩儿吧?”
白涯失笑:“我瞧你是以作弄人为乐。”
秦沧满不在乎道:“我过的不顺心,所以平等地找所有人的麻烦。不说了,走,带你去吃烧花鸭。”
往后几天,秦沧真是过的神仙日子。
他每天定时定卯地带着白涯出门,与三皇子一通漫天要价,到后来三皇子都烦的烦得不愿见他,用纸写了数叫人拿过来。
秦沧甚至早有准备地从怀里掏出话本,就着糕点话梅看了好几话,才悠哉游哉地打道回府,顺路和白涯在京城溜达溜达。
几日下来,连三皇子府上那只画眉鸟,见他都会说恭喜发财了。
最后一日,三皇子屈尊出来漏了个面,拉着脸道:“五万两不可能,要是谈不拢,明日你也不用来了,我不在府上。”
秦沧:“三皇子要出门?”
三皇子点头。
秦沧提议:“不如我与三皇子一同出游,在路上谈成了,咱们都过个好年。”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乐出两颗虎牙。
三皇子拂袖而去:“没门!”
秦沧哼着小曲走出门,临走前路过那只会说恭喜发财的画眉鸟,他还摸了一把鸟尾巴:悄声道:“嘴真甜,等老三倒台了,记得来投奔我。”
三皇子前脚走,秦沧后脚去国师那报备了一下。
国师是知道他和三皇子的过节的,听闻他跟着三皇子出游,一双人老珠黄的眼珠子都瞪大了几分。
他狐疑地捋了捋胡子:“刺杀皇子,可是要杀头的。”
秦沧笑得很灿烂:“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的回来。”
这一趟去的自己人,除了白柳,那个江湖朋友,还有白涯。
按理说他是不该带白涯的。白柳有仇在身,那个江湖人曾在快饿死的时候被秦沧接济过全家,算是报恩,只有白涯,完全就是个局外人。
但他带着白涯这么久,乍然要把他一个人丢府上,自己出来,又有点不大乐意。
主要是白涯这个朋友太合他心意了。
聪明,温和,还隐约对他透出一点帮亲不帮理。
他前些天想起之前给白涯许诺的救命之恩,还带着白涯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
宅子上一任主人打理的极好,满院子的生机勃勃的花草,在疏朗的冬日暖阳下恣意开着,整个宅子无一处不是用心的。
想着白涯得搬出去,他还有点不大乐意。
谁知白涯当天还跟他回了侯府,说什么侯府也挺好,住久了觉得亲切。
秦沧想起自己那个多余的桌子都没一张,院里除了飞灰再找不出第二样东西的侯府大院,罕见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第二天甚至随手买了两盆冬日兰放在墙角。
他左思右想,自己既然有世家公子这个假身份,只是去埋个暗线,又不是要大开杀戒,带着去,应当也不不至于保不住。
于是第二天,白涯来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去得时候,秦沧眨眼笑道:“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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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若有道心
在微微的细雨中,一艘专门引渡的小船缓缓地向着小岛靠近。
岛上的使者与他交接完了拜贴,几个人暂时没有被发现什么破绽。
摆渡人安静地立在船头,因此也没有人说话,但秦沧却有些坐立难安。
白涯见状,问他怎么了,秦沧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说没事。
白涯敏锐地发现他的动作有些不对,用手按住他的后背:“这里不舒服?”
秦沧还以为是潮气所致,摇头说道:“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白涯把掌心附在那块骨头上,他掌心温暖,似乎缓解了一些那古怪的痛感。
秦沧无意识地敲着手指,思索着下一步的办法。
他自己无知无觉,倒是白姑娘看了一眼白涯,又很快把目光扭开。
上了岛还要路过一条小径,才能到达岛屿的中心。
那条小径的位置修建的极其巧妙,只有每日午时,潮汐退去,方才能露出来。
等了一会儿,碎金一样的阳光照在海面上,随着一个一个浪头拍打在岸边,潮汐慢慢褪去,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显露真容。
雨停了,海面上升起一道彩虹,小岛如梦似幻。
众人都发出了一声感叹,慢慢向着小岛的方向前进。
登上小岛递完拜贴,他们被安排到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
看样子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应并没有引起三皇子的重视,这样最好,恰好方便他们行动。
那位领着他们入住院落的弟子叫赵七,他手中携带一个棋盘。看众人都放下行李后,对秦腔微笑道:“陈公子,明日便开始进行正式的进修,在进修之前,得先测一资质,以便安排合适您的进修之法。”
秦沧看着他手中的棋盘问道:“用什么,用你手中的这东西?”
弟子说道:“正是,这棋盘名为吾道棋,你与我对弈一局,心中所感,便会成为你入道的根基。”
古往今来,入道需得有一个契机。有的人以心入道,有的人以剑入道,还有一些偏门的,花鸟虫鱼无一不可入道,只是如今灵气太过稀薄,各种修炼道法都逐渐没落了。
秦沧挑了挑眉坐下来:“这是什么稀奇玩意儿,竟然还能让人分辨清自己的道心?”
他拿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弟子的棋艺不错,秦沧看着被困住的黑子,正想抬头夸一句,却突然发现周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院子还是这个院子,却连虫鸣鸟啼,甚至风吹树叶发出的响动都没有了。
院子外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竟是几个穿着钦天监衣服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沧一愣,钦天监?这里怎么会有钦天监?
站在左边的那个飞扬跋扈地说道:“把手伸出来,快点儿!”
秦沧刚想把门关上,那人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手腕,强硬地把他从门里扯了出来。
他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挣扎。
他在愕然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宛如幼童般大小,胳膊上那一道一道伤痕,正是他在祭坛生活的那段时间熟悉的模样。
秦沧猛地回头,再看那个小院已经不见踪影,阴冷的青石板砖,朱红围墙和刻着莫名其妙符咒的铜鼎……他当下就反应过来,大约是进入了幻境之中。
钦天监的人粗鲁地把他的手臂拉过去,从怀中掏出一把镌刻图腾的小匕首,一人按住他的手臂,往上一划,一人捧着精美的铜碗在下面接着。
过一会儿,碗底渐渐被鲜血覆盖,秦沧想挣扎开,却根本挣脱不了,要张嘴破口大骂,又发现自己口不能言。
他似乎是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而不是一个别人创造出来的幻境。
钦天监的人放完血,狠狠推了他一把,关上祭坛的大门落了锁。
幼年的秦沧躺在地上 他又冷又饿,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默默回到平常自己呆着地的地方,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坐着。
今天被取走的血有些多,他的头很晕,身上也冷,只希望今天傍晚做饭的宫女能给他送一碗热汤食物来。
一直到了傍晚,天色渐暗,他等得都萌生了一些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地磕在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醒过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却依旧没人了来。
怎么回事?莫非宫女有事耽误了吗?
他走到门口,大门紧锁,围墙甚高,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敲了敲大门大声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猛然之间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仰着头却发现漆黑的夜空之中,炸开一簇一簇绚烂的烟火。
他突然想起来。门外的宫女谈论过,最近马上就要“过年”了。
他问宫女,过年是什么东西?
宫女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说,年就是在冬天都一个特殊的日子,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与家人团聚。京城还会放烟花。
看来今天或许就是“过年”。
送饭的宫女是回家团聚去了吗?
他茫然地想,那我呢?
如果所有人都走了,他一定会被困死在这里,这样想着,他咬牙站起来,目光落在了墙角的铜鼎上。
必须要出去。
墙角除了铜鼎,还堆了一堆杂物,摇摇晃晃的,他却顾不了许多,双手指甲抠着一切能落手的地方,缓缓的向上爬。
或许是人小身量也轻,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竟然没有倒下,真叫他慢慢地爬到了接近围墙的地方。
他伸出一只腿跨坐在墙头,看着外面空荡荡枯黄的草地,一咬牙狠心的跳了下去
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一只腿站立不稳,他用手肘撑着,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那天他带着满身的血迹爬到有人的地方的时候,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的大大声叫喊。
有人叫着什么叫太医,有人说要去禀报皇上,有人一脸惊恐地说,若是被皇上知晓,怪罪咱们怎么办?
秦沧张了张嘴,他好饿,他想吃东西,却说不出话来。
有人来扶他,秦沧张嘴狠狠的咬在那人的皮肉上,那人被吓了一跳,甩着手把秦沧推开,露出一个看怪物一般惊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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