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听他说这话,终于抬起眼睛,带着沉沉的冷笑,一字一顿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根龙骨不管是谁,都别想拿到。”
见白涯不说话,秦沧勾起嘴角:“你猜国师为什么没把我一直关在祭坛里?机缘不到,龙骨不成。若强行插手,我少了哪分机缘,龙骨这辈子都长不成了。”
他做过一个梦,没告诉过任何人。那个仿佛远古而来,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告诉他,此生他唯有求活的时刻,龙骨才会慢慢生长,若是一生求死,便没有了。
“你们既不能关着我,又得堤防着我提前去死。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长出来的那一刻,立刻把我抓回去。我说的没错吧?”
他盯着白涯眼睛里不易察觉的幽紫,露出挑衅而带着恨意的笑来:“那一刻,你大可以试试,究竟是你们来得快,还是我毁了龙骨来得快。”
白涯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的跳动几下,一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意识到,秦沧要的不是苟且偷生,甚至他也不要劫后余生,他只要玉石俱焚。
说完这些话,秦沧便不再管白涯,他拿凉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最后看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元月三十,宜开工大吉,宜穿红衣,宜入死生之地。
他打开侯府偏门,从暗巷中悄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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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进皇陵
夜色掩映下,两匹快马顺着京城去西郊的小道疾行。
临近皇陵半公里处,刀客勒住了马头,对秦沧一抱拳:“侯爷,在下就送到此处,您一路珍重。”
秦沧点了点头,半句话也没多说,一夹马肚子继续向前奔去。
皇陵背靠山,前有河。四周的山谷中以七星合纵之势山建了几口安魂钟。
安魂钟每隔一个时辰便会自动响敲响一次。
秦沧已经提早安排刀客,将他从渔船上顺来的、能震慑心神的河神铃放进了安魂钟里。
皇陵内部的入口有非人之物守卫,这不是最万无一失的做法,但他并不需要毫无破绽,只一个进入皇陵的机会。
而外部的入口,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悄无声息地绕过守卫潜伏进去,想了一想,决定明闯。
皇陵之上,是皇家祠堂。
祠堂外围灯火通明,有禁军守卫拿着刀枪守护在外。
几个守卫遥遥听见京城中巨大的礼炮声,不自觉的抬头望向那边的夜空。
一人道:“咦?怎么有马蹄声?”
守卫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黑衣人人骑马而来,守卫立刻搭起弓箭,小队长大声呵斥道:“谁!”
他警惕地盯着来人。
知道皇陵入口的人不多,这种时候,那几位皇亲国戚不应该都在宫里吗?怎会只身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
可若要说是有歹人刺客,如此嚣张的骑着马便来了,也说不过去。
来人勒马,马蹄高高扬起又落下,他将头上的黑纱斗笠一摘,露出一身红衣和一张俊美的脸来。
秦沧眉眼淡漠,咳嗽了两声:“是我。”
小队长惊讶道:“小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秦沧脸上露出一股不大耐烦的神色:“还不是国师非得让我在大年三十来祖宗祠堂,为陛下祈福。”
小队长朝秦沧身后张望了一下,有些疑惑:“这......侯爷您一个人来的?怎么没人跟着?”
秦沧朝冻僵地双手呵了一口气,带起一阵白雾,随意道:“路上遇着个落难的姑娘,我叫人给先送回去了。”
小队长看他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袍子,心里揣测,侯爷恐怕是连身上的披风也一并赠给了姑娘。
这小队长十分有眼色,忙过来扶他,一边吩咐到把点几个灯笼来,看见他衣服上都凝了一层微微的冰霜,又催促士兵把找个暖手的炉子来。
秦沧摆了摆手,自己翻身跳下马来:“不必麻烦了,我进去待一会儿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小队长连连点头:“是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耽误侯爷的事。”
守卫军又问道:“侯爷可否让在下看一看陛下的手谕?”
“对,差点忘了。”秦沧伸手往怀里一摸,突然面上一滞,皱起眉来,有摸了几下,低声骂了一句:“怎么回事儿?”
“侯爷怎么了?”
秦沧似乎有些懊恼:“恐怕骑马来的太匆忙,不知落在路上哪儿了。”
小队长惊道:“这,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秦沧眉头紧皱:“你说的对,若是让路过的人捡了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他看了一眼小队长:“你派几个人,帮我去来路上找找。”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小队长连忙拉住他,为难道:“侯爷,没有圣上的手谕,在下不能让您进去。”
秦沧面色不霁,用一种纨绔子弟特有的、蛮不讲理的语气反问道:“那你就是要让我等在这儿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见小队长还犹犹豫豫,他赌气似的抱着手往旁边一靠:“还有半刻就到祈福吉时,若我进不去,咱们就等着一块儿被治罪。”
小队长脸上苦笑,心道真他妈真是来了个祖宗。
秦沧看起来像是破罐子破摔了,完全不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急,小队长有些急了起来。
守皇陵的谁不知道这小侯爷身份金贵,只有皇上一人能走在他前面。完不成祈福,秦沧顶多也就是被责备,这个大锅指定得背到自己背上。
小队长很为难,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秦沧行个方便。
他一咬牙,对秦沧道:“侯爷您先进去吧,这手在下再替您找找,若是没找见......”
秦沧上下扫了他两眼,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没找见也不碍事,自然有我担着。”
小队长连连点头,秦沧接过他送来的火折子和暖炉,把东西塞进行囊,自己走进了大殿中。
周氏统治了中州数百年。这个皇陵的规模很大,祖宗祠堂也格外旷阔。
那一个一个的牌位都是由五百年才长成一棵的穹枝树制成,散发着一股沉静的幽香。
祈福香烛静静地烧着,烛火的映照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他敷衍地木牌祠堂拜了几下,确定四周没人之后,悄悄往大殿深处走去。
如果他推断的没错的话,通往陵墓地下部分的那一个入口,就在大殿深处。
太子要进出查看灵脉中枢,不可能封死,他心念一动,拿着手中的罗盘起了一卦,找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一个人行走在大殿中,是有些可怕的。你会感觉被数只眼睛注视,并忘记时间的流速。
周氏王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在前,画像陈列在后,两旁的石壁上不仅有画,还有诸位帝王在位期间江山版图。
秦沧以前不喜欢这地方,因此也从未仔细看过。为了找那道门,此时他顺带看了看那些画。
越往前走,那些刻画百姓生活的画面色彩越鲜艳。
同样是画的民间学堂,百年前孩童的身材便比现在要高大上一些,稻谷丰收的时节,夫子捧着书本,学生一边放着纸鸢,一边颂着诗歌。
数月前秦沧一路南下的时候,也有路过田间地头,那小孩像是吃不饱一般,不说长得人高马大,不面黄肌瘦便已经算是过得不错。
老人们都说,越往后出生的孩子,越是有些不大机灵。从前数百新生儿中可能也出不了一个痴儿,可最近几十年,十个孩子中就会有一个。
若说这些是中洲灵气不足所致,那这些灵气究竟是为何会消失呢?
他一边走一边想,脚步安静地掠过这些陈年旧像,不知走了多久,最终在大殿尽头停了下来。
眼前有有一扇纯黑的大门。
那扇大门十分厚重且异常高大,甚至称之为一面墙更合适一些。
秦沧仰起头,在他手中的烛火微弱的灯光下,大门的顶端一直向上延申,末端隐藏在黑暗之中。
大门地面前有一条隐隐反光的银线,似乎是行至此处不能再进的禁令。
这一道门前,同样有两个守门人,只不过不是人,或者说,不算是活人。
他很久之前隐约听过他们的传闻,模糊记得一些天牢死囚、“双胞兄弟“炼化”“起尸”等字眼。
他打量门面上雕刻着两个邪神,那凹凸的的幅度十分微妙,看起来不像是雕塑,就像是直接埋进门去的。
他静静地端着烛火等在大门面前,丑时一到,秦沧深吸一口气,向细线后踏出一步。
大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极其轻微又不容忽视地震动了一下。
那两个雕塑似乎隐隐从门上浮起,同一时刻,门外安魂钟响起,秦沧双眼紧盯着大门,额头上冒出一点细微的冷汗。
安魂钟本就有安魂镇灵的能力,那渔船上的铃铛和海岛琴女的琴弦更是是能震慑鬼怪心神。
只是炼器也是一门学问,凭他从前胡乱看了几眼的炼器之理,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成功。
一声、两声、三声......
大门的震动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两个人形从大门中掉出来。
秦沧的手握住了图腾匕首,他心脏在胸腔异常猛烈地跳动着。那两个身如黑铁的一般的守门人慢慢向他爬过来,他们似乎没有完全被安魂钟震慑住心神,正在清醒与安眠中挣扎。
秦沧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克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脚步,安静地呆在原地。
在某些东西盯上你的时候,逃跑只是一种更大的刺激。
钟声还在继续,守门人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一声钟声的时候,守门人鹰爪一样漆黑的长指甲恰恰钩住秦沧的衣服下摆。
嘶拉一声,守门人的手掌扯下一条鲜红的布料。
这一瞬间,秦沧的影子跳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其中蓄势待发
钟声落下,守门人却停住不动了。
秦沧用余光去看,他们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眠。
他呼出一口气,用力眨眨眼,让冷汗从眼睫上掉落。
安魂钟的钟声不能维持多久,他当机立断走向大门。
鲜血滴入凹槽之中,皇族血脉得到承认,他侧身而过,鲜红的衣摆隐没入黑暗的缝隙中。
一进门里,手中的烛火立刻熄灭了。
整个通道连个夜明珠都没有,是全然寂静的黑暗。
秦沧却心里一惊。
他感受到另一道气息,并且令他十分熟悉。
秦沧声音紧绷道:“白涯,你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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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九死一生桥
墓道里面没有影子,白涯没有了藏身之处,他藏进的一抹灵识不得不现身。
秦沧背靠着大门,在这一片寂静地黑暗中,他不敢轻举妄动,白涯的灵识几乎和他脸贴脸,幻觉一般温热的气息就吐在他耳边。
“你什么时候跟进了来的?”
“从你从侯府出门开始。”
“你——”秦沧有一瞬间有些气急败坏:“为了龙骨?”
“是。”
秦沧冷笑道:“就为了监视我?”
灵识并不是真身,不便动用法力,再这重重禁制的皇陵中,很难发挥作用。
白涯不出声,像是默认。
秦沧嘲讽道:“难为你做到这份上。”
他现在没时间和白涯纠缠,不再搭理他。
火折子被重新点燃,秦沧慢慢顺着狭窄的墓道向下走去。
灵气如同夜雾一般,随下不断向下方的靠近,逐渐变得浓稠起来。
一团朦胧中,墓道开始出现一些若隐若现的光亮。一排夜明珠嵌在墙里,映照出远处的空间。
脚步声渐渐出现了回响,一个更加开阔的空谷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的脚下是一个环形的深渊,一座石桥与对面连通,石桥并不长,整个巨大的山洞里弥漫着一股寒气。
他眯起眼睛看向石桥对面,才发现那时一个巨大的寒冰棺。
桥这头有一个石碑,下面摆了一张小矮桌和一个香炉,角落里码着一沓纸册。
秦沧蹲下来用手捻了捻里面的香灰,似乎并不久远。
旁边的石碑上,刻了几个快要被磨损的大字——奈何桥。
连小儿都知道,奈何桥乃是已逝之人往生之桥,在神仙话本里写写也就罢了,人间竟还有一座桥敢称名奈何桥?
他隐隐觉得这桥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转头接着看向石碑下方。
那上面还有一些不大明显的字,不像是古迹。
“祈圣元年,中秋,敬拜母后。
祈圣二年,春末,敬拜母后。
祈圣二年,冬至,法阵成,敬拜母后。”
开始记录的时间很早,几乎是灵脉中枢修建完成的同一时刻,就被人刻下了这些字眼。
石碑旁边,散落这一些未完成的画像。泛黄的纸页里,画都是同一个女子。她有时起舞姿态纷飞,有时低头摆弄茶点,有时只是静静的坐在庭院之中,凝望着远处。
唯一奇怪的是,各种画像中始终没有画上女子的正脸。
除了女子,画师偶尔还会画一些别的小玩意儿。纸鸢、折扇、甚至还有一副不甚明显的桂花糕,旁边夹了一张从别处撕下来的残页,看字迹像是宫中起居注的人。
“陈后善羹汤,时得盛宠。”
这些东西显然是被人精心收集。
秦沧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寒冰棺材。
莫非太子这些年,一直在这里祭奠他的母后?
秦沧对陈后几乎没什么印象,幼年时远远的一瞥,只记得那是一个孤单而端庄的女人。
当年陈后究竟是怎么死的?太子又要用灵脉中枢做什么?复活她?
死者不可复生,这是世间最大的禁忌,不然这桥也不会名唤奈何。
只是不管太子要做什么,也无法阻止秦沧摧毁灵脉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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