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脱缰的思维被提示音打断,我点开微信,老板给我发的,简明扼要:“我没嫌弃这。”
哦fuck,又忘了他能读心的b设定了。
第十章
面端上来了。
我吃得风卷残云,老板吃得细致文雅。他拿筷子的姿态仿佛面前是一块固液混合态牛排,而他正打算用这双成本一毛五的塑料筷切割它。
氤氲的热气熏眼睛,老板今天恰好带了个平光的银边眼镜。他将它摘下来,放在一旁。姿态之矜贵,气质之雍容,令我对“少爷”一词又被刷新了一回。(社畜一般是不会跟老板一起吃饭的,微笑jpg.)出于该死的好奇心,我问老板:“您受过餐桌礼仪的相关训练吗?”
此时我已经吃完面,擦干净嘴,压制着我跷二郎腿的冲动,所以有时间友好、真诚地发起这一讨论。
老板拨冗回答——从他不紧不慢的吃面动作中:“嗯。我妈的要求。”
我惊叹了一声。
塑料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阿婶回来了。
快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一样的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先是埋怨了我这么多年都没来,接着开始张罗我的相亲,以及打听老板的婚姻状况——阿婶别名红娘,撮合情侣的热情跟老板他爸叫他去联姻的强硬可以说一个档次。(后者是我臆测的寸不己)从我离家上大学到工作,她在我的人生大事上操碎了一万颗心。我怀疑在阿婶眼里我这个9岁父母双亡的孩子压根不具有“好好独自生活”的技能。证据是她说的——“天天点外卖,要吃成垃圾哦”。
我没跟她说过我点外卖的事,她根据各种养生文章自己推测出的。顺带还笃定地推测了一把我的寿命,并苦口婆心地告诉我:“算命先生说了啊,你再这么折腾身体,晚年要受罪的啦!”(这句话其实不加第一句也成立……≡≡)
我不否认我对我的身体健康确实不算上心,实话讲,我难以想象我四十岁过后的生活。干妈和发小家的债快还完了,除了说——为了他们要好好活着起码别死了啊——剩下的大片空白像DDL前的一字未动的word文档,那上面写满了抓狂、焦虑,其余的东西都要自动消失,坍塌,萎缩,灰败再死亡。像浇了除草剂的草坪。
阿婶敲了下我的脑袋:“怎么又走神?小时候就养的坏毛病,这是你朋友?”
我看着老板,他还在吃面。我腹诽了一句好慢,说:“嗯。”
“叫什么名字啊?小伙子长得挺靓仔哇。”
老板放下筷子,我注意到海碗里只剩下面汤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句“好慢”——他说:“许聿。‘聿’是‘律师’的‘律’字去掉双人旁的‘聿’。”(聿,念yu,四声)
我:“他的名字挺特别的。”
是很特别,我记得我刚来面试时HR给我看了他的名字,问我怎么读。我当时做了功课,信心十足地脱口而出:“许聿!”
HR说,这是基本功了,当助理不知道上司名字怎么行?
我追忆往事的时候阿婶和老板聊得热火朝天。准确来说是阿婶单方面的热火朝天。老板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发出恰当的声音。谨遵社交礼仪。
我在阿婶进一步前及时拉开话题:“阿婶过得怎么样啊?”
阿婶说:“还行!店里生意不错哇。”
说着说着她似乎才想起被遗忘的儿子,冲柜台沉迷游戏的儿子吼了一声:“还玩呢!?去后厨洗菜!”她指了指隔壁桌上她刚放好的几大袋蔬菜肉类。
我眨了眨眼,在心里说:快说我们有事,快说!撤了撤了!
老板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我有点发毛。
他没搞幺蛾子,装模作样地抬腕看表,轻轻拧了下眉尖。阿婶以她的敏锐雷达立即察觉到这个委婉肢体语言背后的含义:“小许是还有事吗?”
“小许”面露歉疚:“唉……是啊。不好意思啊阿姨。您看这……”
阿婶豪爽地挥手:“去吧去吧,你们小年轻忙点好,忙点为国家做贡献——小闻,你也是,抓紧找对象,为国家做贡献嘛!”
我忙不迭地推着老板出门:“我也有事!和他一起走了!阿婶再见!”
“小许”文质彬彬地笑着:“阿姨再见。”
很想问一问各位的鱼鱼的MBTI(……
我先来,俺是正宗infp(?
第十一章
我发誓,我本来是想和老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可是为什么!!我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带他回了我家的老房子啊?!!
我思考,我沉吟,我绞尽脑汁。我还是没找出我抽风的原因。
F——U——C——K!!!!
我工作的城市和我小时候住的不是一个地方。我爹妈因公殉职的时候除了抚恤金还留下了一套单位发的房子。老小区,好处是熟人多,比如我干妈,就住对门。
坏处就是年代久远,家里活跃的各种小动物够凑一本《生物图鉴》。加之是南方,气候温和,简直雪上加霜。当时读大学一门心思报北方这个原因占了三四成,后面找的工作也基本是偏北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对美洲大蠊的厌恶让我难以接受一辈子活在它的殷勤“问候”下。
这边的楼梯一如既往地难爬。我几乎是拖着腿上了6楼,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回头一看,老板老神在在地站着,一张俊脸半滴汗没冒。
呵呵。
装啥b呢大哥,这么多年作息混乱熬夜通宵下来,我就不信你一点不虚。
老板含笑,狐狸样的阴险狡诈:“别想我虚不虚了,你不开门吗?”
我想冲他比中指。
我忍住了。
我翻了半天口袋没摸出钥匙。
然后我发现老板垂在裤缝边轻轻攥着的拳头摊开,伸到我面前,掌心躺着我家的黄铜钥匙。
“你上楼的时候掉的。”老板说。
“……”
我真心实意地在心里比了个中指。
“你丫不早说啊?”
“看你太累了,帮你暂且保管一下。”
“……我谢谢你呢。”
“不用谢。”老板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我的肩,“快开门吧。”
这种语气很像在吩咐管家办事,我恍惚间有种“玛德这是回我家还是回他家啊”的操蛋感。甩了甩头,我接过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拧开。
得感谢干妈的照拂,否则快十年的闲置,我猜我一打开门就会被满室的飞尘热情拥吻。
即便如此,这里头依旧透着股无人问津的冷清。爸妈的遗照摆在正对玄关的墙壁,两张脸严肃得各有千秋。碟子上有果品,应当是新换的,柑橘还残留着几分清香。
老板很恭敬地冲他们鞠了三躬。
我摸了摸相框,权当是打过了招呼。
回老房子,是为了找点东西。有个我爸妈的老同事前月找我,说是我爸妈之前的新闻报道有个很重要的细节之前忽略了,让我找找手上有没有那一期。这活我拖了好久,赶上回来就顺带一起办了。
我爸的资料从来枝枝蔓蔓,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顺其自然,我妈虽然在生活上粗率,对事业却相当严谨,二十多年的报纸刊物按日期码得整整齐齐。我特意将我爸那边的丢给老板做,(打工人也有指挥上司的一天,泪目)本以为这位少爷会撂摊子不干,没想到他卷起袖口一蹲,乍一瞧还颇像那么回事。
那位叔叔给的日期十分含糊,说了年份季度,还有大致内容就没再提有关信息,连是哪家报纸都没讲。我不得不在浩如烟渺的纸堆里一张张耐心地翻,中途瞥了下老板——非常淡定,没有抓狂的意思。
我遗憾地收回目光。
我一直对老板的忍耐限度很疑惑——你说他脾气好吧,下属做错了活会被嘲讽得体无完肤(我试过一回,体感强烈),客户三番两次变卦会直接掀桌子发飙;说脾气差劲,有时候还挺人模狗样。仿佛一只9*9魔方,拧乱一列、一排就翻天覆地,脱胎换骨。
我一边有眼无心地飞速阅读报纸,一边思路从“老板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发散到“劳动合同期满后我要不要辞职”,以及“剩下几天我是去玩还是躺家里”。
最后一个主题纠结了我很长时间,在我脑子里切换到西部旅游攻略第三篇时,老板拿着一张报纸过来问:“是这张吗?”
我心不在焉地一目十行,一一对上条件,还在回忆那篇攻略的第三个打卡点在哪——接着猛地打了个激灵。
卧槽,全对上了?
就找到了?
什么扫描仪在世啊?
我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日期没问题,内容无出入,高度符合要求。我吸了口凉气,骂了一声。
你有这眼力,之前客户发需求时怎么还要我一条一条核实?
老板轻咳:“嗯,我花钱雇的劳动力,当然要物尽其用。”
我:“……啊啊啊啊啊啊傻逼资本家!”
是这样的,明天俺要开学了,然后会比较忙,俺可能会更新间隔比较久………不过不会鸽文的!请放心!
顺带问一个一直很想问的问题,各位鱼鱼看我的文会不会感觉节奏太慢或者太无聊?如果这样的话请提出来,俺试试能不能把节奏提快点………
第十二章
我想接过老板手中的资料,抽了几下没抽动。我疑惑地抬眼看向老板,试图搞清楚他又在发什么癫。
他跟我说:“你这个报纸有点问题。”
我:“……?”
他继续说:“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在政治上比较敏感……不过是好几十年前的案子了——那个让你找的人没说清楚吗?”
我摇了摇头,问老板:“哪有问题,你讲清楚。那可是我爸妈共事三十多年的老同事,也差不多是看我长大的。”
老板推了下眼镜。神情犹豫。我催他快讲,别磨磨唧唧的。
他终于审慎而缓慢地开了口。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来的事了。这个案件比我年纪还大,可能是你爸妈年轻时的事。当时反腐反得很厉害,有很多高官落马。其中就包括这张报纸上报道的这位。”
“但是这位干部是一向以‘清廉公正’闻名体制内。而且被挖出来的证据与贪污受贿的财物都算不上板上钉钉的铁证。本来是比较难构成证据链的,应该要扯皮很长时间。然而这个案子完结得莫名其妙,非常草率。那位老干部认罪也认得十分爽快。有人怀疑过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而最后钉死的就是这张报纸。报道发表于官方权威刊物,彻底按下去所有的异论。”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他说,“不过我建议还是跟你那位伯伯确认一下。”
我将报纸拿过来,叠好,放进包里,深吸了一口气。
老板向来有一说一,少爷脾气让他懒得也不屑于扯谎。他说的“道听途说”,也许只是稍加粉饰的“内部消息”。
虽然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不过现在我暂时没心情去纠结。
我说:“我得找他见一面。”
年假的倒数一天,我找到那位叔叔在茶馆聊了一次。我失望地发现,他确实骗了我。
我自从父母过世后将“如何伪装得若无其事”这项必修课练得炉火纯青,都说骗人者人恒骗之,我大多数时候能轻易地从对方无意泄露的小动作推测出他究竟是推心置腹还是胡说八道。很不幸,这位看着我长大的伯伯属于后者。
我捏着报纸,给老板打电话,问他怎么办。
他说:“我能帮你。”
这话听着委实诡异。老板不是那种善心泛滥的圣父性格,相反,他偏向“社会达尔文主义”或者“丛林法则”。从他工作风格就可见一斑。当他对你伸出援手时,大概率是有利可图,他向来不做没用的事。
果不其然,老板的下一句话是:“我需要这份报纸,让它帮我打进政界。”
我说:“跟你爸对着干啊?”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补充了一句:“你明天来我办公室一会。我跟你仔细分析利弊。”
我:“记得跟财务提一嘴我的报销单,别让他们卡我。”
免费心理咨询,你答应好的。
老板沉默了一秒。
老板在电话那头应了个“行”。
好耶。
次日老板以简洁明了的语言大致向我复述了他的计划,同时完美地将我的痕迹抹去。他跟我说保证不会影响我爸妈的声誉和我正常的生活,并且说决定权在我,由我做选择。
这也是老板最大的人格魅力——当他有求于谁时,他能对你展现百分之一百的诚意和尊重。哪怕我是助理他是总裁,他也不会因此随意颐气指使,强迫我为他铺路。
(啊当然,遇到忍无可忍的傻逼甲方他轴脾气一上来还是会六亲不认╮(•́ω•̀)╭)
我思考了一下,下班回家后上网查了资料,问了同学。得到的答案和老板告诉我的大差不差。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我对政治方面的东西一窍不通,权衡再三,决定选择信任老板。
我回复他:“那就这么定了,按你说的办。”
老板说:“谢谢。”
一个月过去,风平浪静。在我几乎要忘记这个插曲的时候——命运千转百回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和老板在外地出差,晚上去工地时,被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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