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被送回窗台上以免在屋内化了,萧景元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躺到床上,玉春不知怎的又进了他怀里,抬眸看了他半天,蓦地在他颈侧咬了一口。
他不喜欢跟萧景元生气,更不喜欢和他生隔夜的气,因此咬了人撒完气整个人又很快软和下来,“你怎么这么烦人……”
尾音拖得很长,半是抱怨半是撒娇。
萧景元按着他的后腰替他放松,很乐意地认下了这句抱怨,玉春没多久就被他揉困了,又想着一觉睡醒就能去玩雪,脑袋蹭在他心口处很快睡熟。
意外的是次日一早雪还未停,只是变成了雪点慢慢悠悠地飘,玉春吃了一碗热腾腾的三鲜粉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客栈的后院。
雪已经漫到脚腕往上的位置,玉春生平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雪,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小二在一旁端着东西走过笑着道:“今年这场雪真大,好兆头!”
“瑞雪兆丰年。”
玉春站在雪地里,忍不住将手插进积雪之中,很奇妙的感觉,他在雪地里戳出一排小洞,都顾不上冷。
萧景元陪着他一起。
院子里逐渐堆出一个成形的大雪球,玉春忙得脸颊红扑扑出了点汗,只想着要给萧景元堆一个比自己还大的雪狮子,他们不知在雪地里呆了多久,萧景元抬头间才发现玉春黑发上已经沾了雪屑。
他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去摸自己的头发。
玉春从西南来到上京,不过短短八个月,时间实在太快,快到爱人抬眸的一瞬间,就好像他们已经在这人世间辗转数年。
西南飞来的这只蝴蝶,终于愿意在他心尖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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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桂花芡实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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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天晴。
客栈院子里堆了一只手艺不怎么好的雪狮子,脑袋歪歪扭扭,却也透着一股别样的憨态,小二忙里忙外,在旁边雪地里插了个木牌子。
别的客人好奇地探头道:“这是做什么?”
小二拍拍手上的雪屑,“刚刚走的那位客人吩咐了,这狮子得留到雪自己融掉的那天,给了我不少银两呢,诸位要是玩雪,可得避着点这地方,咱这块地儿暂且被包啦!”
“真有意思,这年头还有花钱干这个的。”
“你管人家做什么,”又有人道:“人家高兴就好。”
萧景元和玉春于午后时分赶回军营,看着日头恐怕今夜就要结冰,天气冷得更明显,沈清淮和宋舒白已经按照萧景元之前的吩咐开始集结大军,这一仗萧景元照例还是准备亲身上阵,伤口虽还没好全,但玉春知道他这一场仗必然要打,也并不拦着。
只是给他上药的时候道:“什么时候出兵?”
“明日一早,或者明日傍晚时分。”萧景元看了看不远处的地图,“刚刚已经派陈十二带着他那支骑兵先去探路了。”
“青江城被围了这么些天缺衣少粮,也该到时间了。”
这段时间城内百姓陆陆续续都搬了回来,军营的驻扎也渐渐从关内挪到关外,北地苦寒天气越来越让人难熬,这场仗也的确是时候结束了。
玉春并不言语,点了点头,待他穿好衣裳之后又在他手心里塞了些药才道:“我等殿下的好消息。”
青江城外狭窄的护城河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城内水源枯竭,下雪的时候还能接些雪水,如今雪停,十几个北狄士兵不得已从侧门出来,手中抓着凿子,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棉衣厚重,为了护着耳朵头上还戴着厚重的毡帽,他们没有注意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只想着城门上的守卫没有动静,那就该是安全的。
直到后心一凉,他在临死前看到一双寒光乍现的双眸,而城门上的守卫依旧没有动静。
***
申屠阳在牢里已经被关了不少时日,每日除了送饭的人进来,很少会听到别的声音。
今天的饭菜已经送过,却在傍晚时分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他掀起眼皮看了过去,却发现那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看着也不像大胤人。
玉春经过申屠阳身边时没有看他,而是直直迈向了关着蔡唯新的那间牢房,蔡唯新才被关了没几天就已经面如菜色,见玉春来了,半是惶恐半是意外地往墙角边缩了缩,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握紧。
玉春道:“我需要你写一封信送回上京。”
他看着蔡唯新淡淡地道:“谁让你来的,你就写给谁。”
蔡唯新的眼珠子来回转了转,忽然尖锐地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写什么?你们传回京城的军情本就不是真的,现在还要写什么来蒙骗皇上!”
“何况……”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道:“你们自己仿着我的笔迹写一份也不是不行,还要我亲自来写?”
玉春抬眸掠他一眼,同样不紧不慢地道:“蔡大人现在不想写,那就先放着。”
他着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对面那间用来审讯犯人的空房间里,胳膊搁在扶手上理了理袖子道:“笔迹确实好仿,只不过监军大人的印章可不好仿。”
“可惜这里没有工匠,若是在上京城,倒确实不用特意来麻烦蔡大人。”
隔壁牢房里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申屠阳嗤笑一声,倚在墙角处像看戏一样盯着玉春。
写信倒也并非急在一时,只是自从一个时辰前萧景元离开,玉春就总有些不安定,明知只是自己担心过度但也始终缓解不了压在心头的情绪,干脆来地牢里坐着。
蔡唯新还以为他只是略坐一会儿就走,谁曾想玉春一坐就是三个时辰,半夜了也没离开,他膝弯后没好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脑门上逐渐冒起了虚汗。
近侍给玉春送了壶茶过来,又顺道送了一碟桂花芡实糕,那大概是萧景元前天进城以后顺路买的,玉春难得没有想吃东西的心思,那近侍劝他回去休息也劝不动,只好自行离开。
申屠阳像是起了好奇之心,斜眼看着玉春道:“你也是外族人。”
“比起臣服,难道不想取而代之吗?”
“大胤地处中原,兼具天时地利,这样好的土地和水,凭什么是他们的而不是我们的?”
他朝牢房的栅栏处靠近了些,眼神阴鸷地盯着玉春道:“我们的百姓日日受冻挨饿,如果我们也有那样好的粮食和牲畜……”
玉春假寐的眼睛陡然睁开,像是不耐又像是觉得可笑,“你的战争当真是为了百姓?”
“申屠阳,你可有算过在战争未发起前,你们城内百姓多少?”
“而开战以后,百姓流离失所的有多少?青壮年被强行征兵的又有多少?”玉春厌烦地道:“别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
“倘若北狄安分守己,想来大胤与你们应该还是相安无事。”
申屠阳古怪地笑了一声,“我想那太子不会相安无事的。”
玉春没有再理他,申屠阳此人的性子的确够硬,被俘之后一句不曾服软求饶,此刻这幅模样比旁边冷汗涔涔的蔡唯新要讨喜得多。
他没有什么睡意,只是烧心般在等一个消息,越是逼近结束越是让人担忧,昏暗无光的地牢里不分白日黑夜,连玉春也忘记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外面嘈杂起来,近侍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他面前,朝他递了份战报。
玉春心中巨石终于落下,才察觉到饿一般摸过旁边的桂花芡实糕吃了一口。
原本细腻的粉质已经被风干得有些噎人,玉春咳了两声,道:“将申屠阳带出去,拿他祭旗。”
锁链声发出巨大的声响,申屠阳面无表情地被人带走,而蔡唯新又吓了一跳,迷迷瞪瞪从睡梦中惊醒。
玉春的脸贴在他的眼前,他像是看见了毒蛇一般惊慌失措地用手撑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封信递到他面前,上面的字迹与他几乎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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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
准备回京啦。
第七十二章 五色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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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一直被关在牢中从未碰过笔墨,蔡唯新真的要以为那封信是他亲笔写的。
“你们到底还要做什么?”他有些崩溃地道:“太子殿下打了大胜仗,回京之后就是无上的荣光与奖赏,要什么皇上都会给的,何必一定要我写这么一封信?”
他哆哆嗦嗦地道:“何况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要……”
“蔡大人。”玉春打断了他,“你现在可是监军,而雁海关的监军显然不是轻易能当的,大人是想勤勤恳恳地留在这里当一辈子监军,还是早日回去重新享受荣华富贵,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又或者,大人是想早登极乐?”
“你该知道就算我把你抽死在这儿,也没人敢如实禀告给朝廷。”玉春淡淡地道:“毕竟我在上京城已经是个死人了。”
“就算当初秘不发丧知道的人不多,但皇帝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是信还是不信?”
玉春将那封信又往他眼前送了些,“蔡大人,监军印章被放在何处?”
蔡唯新低着头,颤声道:“在第二辆马车的车盖下面,里面有个小盒子,”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往地上一扔,“我都说了、我都说了……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玉春拿起钥匙,朝近侍示意他将蔡唯新好好看管起来,转身自己去找印章。
这封信下午就被送了出去。
萧景元一行人第五日晚上才归来,身后跟着的军队相比去时又少了不少,众人心照不宣地压下不愿提起,伤亡在战争中太过常见,他们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上天眷顾。
信已经送走,他们启程返回上京也要提上日程,萧景元身上一些不太严重的伤口由着玉春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又和沈清淮他们商议了后续安排,稍作休息后便打算次日一早出发。
走得匆忙本就不愿让众人知晓,但不知百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大早天还未亮就给他们送了一大包五色香饼,那个当初在雁海关内招呼玉春吃饭的婶婶抓着他的手又高兴又不舍地道:“哎呀,军医的眼睛这是好了?”
“我们连夜包出来的小饼,这段时间天气凉了放得住,多拿些路上吃!味道好着呢!”
百姓的善意和热情推拒不开,玉春怀里抱着一堆五色香饼,湿着眼眶同众人挥手告别。
萧景元怀里也抱着不少。
从上京到雁海关,从晚夏到初冬,一晃已经快四个月,而今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无愧于家国也无愧于心地踏上返程。
***
深夜,秦府的后门被悄悄地推开了一条小缝。
秦昭云尚未跨过门槛就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欲要关门时却被人一把抓住了门把,将后门彻底开了下来。
秦铮怀中抱剑,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昭云道:“舅舅半夜三更不歇息,这是要去哪儿?”
“又或者,是打算去见谁?”
秦昭云见是秦铮,不由自主松了口气,“长公主殿下这大晚上的,又为何在这里?”
秦铮懒得跟他拐弯抹角,“从收到边关急信后您就一直满腹心事,本宫担心舅舅想不开,行将踏错。”
“信中说太子殿下重伤未愈,边地苦寒不宜养伤,已从雁海关返程回京,舅舅怎么也不打算等太子回来去看看就要先走。”秦铮唇边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意,“您在担心什么?”
秦昭云如何也没想到秦铮居然会倒戈进了萧景元的阵营,他不可思议地道:“你在帮他?帮一个和你异父异母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人?”
秦铮笑了一声道:“本宫是在帮自己。”
“舅舅。”她看着秦昭云的脸,这张脸对她来讲很熟悉,毕竟曾经也算是疼爱自己的长辈,可惜这份疼爱不过是顺手施舍,秦铮早已懒得要了。
“我以为您是个聪明人。”她没有再用本宫自称,“至少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
“可惜现在想想,当年您要是真的多考虑考虑,怎么也不该上我父亲这条破船吧?”秦铮嗤笑着道:“他究竟能不能当皇帝,而你能不能当这个国舅,你们真的半点不清楚吗?”
秦昭云面上有一瞬扭曲的愤恨,他身居高位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晚辈和他这样说话,他低吼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再如何,也的的确确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就是太清楚了。”秦铮道:“所以在正事上装聋作哑,什么都不作为,在私事上又到处横插一脚,恨不得整个朝堂都为你所用。”
秦昭云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铮道:“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的亲舅舅!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将我交给萧景元,来日他登基了,你的父皇母后怎么办?”
秦铮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亲舅舅又怎样?”
“我自然选我亲生母亲。”秦铮慢慢道:“萧景元不会杀我母亲。”
“至于父亲……”秦铮手中的剑出鞘一瞬又收回,像是压住了自己满身的杀气,“他在或不在,对我来讲实在没有什么差别。”
“一个不顾我意愿给我强行指婚,又在我百般哭诉下不愿答应我和离的父亲,他当真将我当女儿看吗?他已经耽误了我十年的时间。”秦铮无所谓地道:“我难道还要让他继续浪费我的时间不成?”
“我本来可以做更多事情。”秦铮忽然愤怒起来,“他是父亲,他是皇帝,这些条条框框已经束缚我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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