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沈浊只好暂时把念头抛在脑后,回房。
房中温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沈浊钻进被窝,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听见一旁走动的声音,还以为是顾清,沈浊侧目,就见二楞在一旁踱步,脸蛋皱着,很是纠结。
“二楞?”
沈浊喊了声,二楞却半天没反应,他愣住,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初醒时的混沌猛地消散,他咳了两声,出声的同时,嗓子突然刺痛。
二楞这时才转过头,听出他声音不对,赶忙倒了杯水来到床前。
沈浊接过水,仰头灌进肚子,缓了好一会儿,喉咙上的生涩感才褪去不少。
二楞接过水杯,起身放回去,沈浊寻着机会开口:“咳,将军回来了吗?”
“没有,”二楞掀开饭盒看了眼,见饭菜还冒着热气,就没让人拿去温,“将军让人传话,他可能得明天才能回来,我看菜还热着,公子你快收拾收拾来吃饭吧,今天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吃上午饭呢。”
二楞一句话内容有点多,沈浊还没来得及失落,眉头就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他午饭向来与赵云山顾清一起吃,其中若是有人有事,他们都会默认等上一会儿。
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吃上饭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再加上今天顾清不在,那只能是赵云山那边出了问题。
沈浊细细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那应该就是新发生的事儿了,沈浊想着,未及彻底清醒的脑袋又有点发懵。
这时,二楞回答:“公子知道昨天那个冯澄的事吧?他父亲来了。”
第八十六章 平静被轻易打破
沈浊收拾完匆忙吃了两口饭,就往前堂赶。
严格来说,他不是官府里面的人,不能和朝廷官员一同站在堂内。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事情经过,沈浊带着二楞从后门出府,绕到正门,硬着头皮挤进了乌糟糟的人群。
因着赵岸还在府上,沈浊选择了易容。
两人的动作不算友好,惹来了不少目光,好在那些目光很快移开,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
易容的效果还不错,沈浊松了口气。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就被一排厚重的木栅栏挡住,栅栏的另一边是一排的持刀侍卫。
沈浊牵着二楞的手腕来到两个侍卫的中间,一同踮脚往里观望。
身后的人群窸窸窣窣,堂中却是安静地落针可闻。
赵云山穿着深蓝色官袍,手持堂木,端正地坐在正坐上,他面色严肃地盯着跪坐在堂下的人,鹰似的眼神快要把人穿透。
就在他的右手边,主薄的上位,坐着神情悠闲的赵岸。
审问似乎已经到了尾声,赵云山摆了摆手,让人把跪坐在地上的人拉走。
侍卫上前,刚抓住那人的手臂,堂中就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正是那中年男人发出来的。
沈浊离那男人足足有三丈远,还是被那声音震得耳朵疼。
两个侍卫一愣,立刻加大了力气拉人,眼看就要退到堂外,男人却在这时猛地一挣,挣脱了侍卫的钳制。
“大人!大人!”冯劳手脚并用往前爬,跪趴在地上,“大人,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大人,草民本本分分,一人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这才两天,他们就都没了啊,我这孤苦一个人,以后可怎么活啊大人!”
冯劳的声音极大,后半句扯得破了声,他趴在地上,臃肿的身体颤动着,看着真有几分悲恸。
沈浊眸光一利,眉头狠狠皱起,要不是知道冯劳怎么把两个孩子逼上绝路的,他现在或许就信了。
袖口被人晃了晃,二楞正在仰头看他,沈浊躬了点身子,二楞就踮脚靠在他耳边问:“冯澄的姐姐也死了吗?”
沈浊点头。
“啊,这样啊,那他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也好可怜呐。”二楞皱着鼻头,表情从不忿变成了惋惜。
沈浊理解二楞的反应,毕竟他们不会专门给小孩子专门解释事情的因由,可是……
二楞这个知道一些事情的都会可怜他,那其他人呢?
“好可怜,那可是两个孩子啊,拉扯这么多年,说没就没了,这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就不想活了……”
“就是,唉,这打击也忒大了。”
“这叫什么?厄运专找苦命人呀……”
人群中响起惋惜同情的言论,其中也有对冯劳为人的控诉,但因为出声者太少,很快就淹没在人群的七嘴八舌中。
沈浊没有回答二楞,他重新把目光转移到堂上。
赵岸脸上的懒散已经消失不见,转而被严肃和厌恶替代,沈浊瞧了半天,没有看出他到底是不是装的。
冯劳的哭诉还在继续,两个侍卫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哭嚎震慑住,踌躇着没有上前。
“大人,小民知道那是清风楼,是先帝喜欢的地方,但是,您不能因为这就不管我两个孩子了啊,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赵云山捏了捏眼角,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他冷笑:“事情的因果本官自会派人去查,届时水落石出,那些逼死他们二者的所有人,不管亲疏远近,本官都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赵云山话音未落,冯劳还没有挺直的脊背就瘫了下去,沈浊从后面看得不算清楚,但也看出来了冯劳的恐慌。
“大……大人,草民只是普通百姓,没了孩子,心如刀割,草民只是……只是想知道谁杀死了我的孩子,草民,草民知道清风楼里面的勾当,只是想让他赔给我……我,我的孩子不能,不能白没啊……”
冯劳的声音在赵云山的逼视中越来越小,最后小如蚊呐,但“清风楼里的勾当”那句话,说得极为清楚。
冯劳这哪是给孩子鸣冤,他明明是看中了冯澄换来的那五两黄金,又打上了他女儿的主意。
毕竟,冯栀也是死在了清风楼。
果真卑贱,那姐弟俩算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么个父亲。
沈浊愤恨地想着,人群突然变得躁动,他从杂乱的声音中细细辨认,发现人们谈论重点已然转变,集中在那所谓的“勾当”上。
清风楼成了话题中心。
清风楼内部的操作似乎并不完全保密,因为沈浊听见有人在给人群解释相关的事情。
震惊的声音此起彼伏,重点重新偏离。
沈浊听了两句就看向堂中,冯劳意识到说漏了嘴,终于安静,赵云山让人把他拖了下去。
而赵岸,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很快,赵云山也被人搀扶着离开。
按理说人们只为看热闹,这个时候也该散了,但他们现在聚得甚至比之前更紧。
人流形成一个紧致的圆,把一人围在中间,而那人正在就“清风楼”侃侃而谈。
“这清风楼啊,里面的买卖大致分为两种,也就是活交易和死交易,死交易呢,顾名思义,就是卖命的,这样的价格一般比较高,钱财一次结清,卖家收到钱后就只能任买家折磨,不能反悔,就是冯澄那样的。至于活交易嘛……”
说话者是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另半张脸上布满坑坑洼洼的疤痕,惨白一片,看着像烧伤。
男人停顿的时间很久,他似乎很享受被人注目的感觉。
直到有人不耐烦,恼声道:“白疤脸要说就快说,卖什么关子!”
男人很讨厌这个称呼,怒视着人群,愤愤道:“那就是留着命的,按夜算钱,很便宜……”
人群大都听个热闹,唏嘘两声就要散开,这时,白疤脸又加了句:“不过啊,我觉得那姓冯的肯定拿不到钱。”
目光再一次聚到他身上,连带着沈浊的,这一次,白疤脸没有卖关子:“因为清风楼出了名的只要男人,不要女人,他女儿死在清风楼,我看八成是被人带过去的。”
这一次的反响并不强烈,因为人们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法,毕竟有利可图的话,根本就没人在乎男女。
白疤脸说完也觉得没意思,跟着人群散开。
沈浊在原地站了片刻,等来往的脚步又回归平常的节奏,才带着二楞绕到后门进了府。
他去见了赵云山,把在外面听见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并问赵云山那人说的关于清风楼只要男人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云山点头:“他说的不错,清风楼的确是这样,不过这件事蹊跷得很,暂时还不能下结论。”
“那能否从赌场下手?”沈浊想起冯劳的情况,问道。
“可以,我一会儿就派人去查,只是这里面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深,应该不是一两天能查清楚的。”
沈浊自然知道这件事是急不来,可他还是难免心慌,就像是脖子上横了把刀,不知道它会不会落下,又在什么时候落下。
多说无益,沈浊只好点点头,准备离开。
“念清啊……”赵云山忽然喊他,声音怅惘。
沈浊抬头看去,就见赵云山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中流露着他不愿看见的色彩。
眉心不受控制地拢起,沈浊端正神色,等赵云山接着往下说,可赵云山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心境更加糟糕,沈浊紧抿着唇,脚步无端变得沉重。
二楞在房中等他,瞧着还是讨喜的模样,可一靠近,他就说出沈浊最不愿意听见的话:“刚有将军派来的人说,将军他这两天应该都不能回来了。”
沈浊眉心狠狠一跳,游荡在心底的不安落像重石一样落下,压得他开始喘不过气。
沈浊转身向外走,跨过门槛的同时,头顶的太阳恰好被云层挡住,眼前突然变暗了。
他仰头,看向重重叠叠的云层,突然发现,多日来的平静,竟然这么容易地,在一夜之间就被打破了。
第八十七章 就差一个沈浊了
沈浊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歇了去找顾清的念头。
现在情势不明,他若贸然去找顾清,一旦着了有心人的道,到最后还是给顾清添麻烦。
想明白这些事,沈浊连冯栀姐弟的案子也不打探了,只老实呆在府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事梗在心中的感觉并不好受,沈浊数着日子,直到第五天,混乱如麻的事件才有了点眉目。
彼时天阴沉沉的,空气窒闷到让人喘不过气,见赵云山带着一身潮气进屋,沈浊才反应过来外面竟是下起了小雨。
连绵的雨天总是让人烦躁,在加上他已经五天没有见顾清了,心情更是糟糕。
所以当赵云山给他讲解这几天发现的情况时,他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不过幸好,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其实冯劳输了房子之后,消沉了两个月,等他再一次上赌桌时,和他博弈的人已经全都换了。
而后来与他对赌的人,就是城西胡家的小儿子,胡高才。
并且,后来也是胡高才安排人去抓的冯栀。
直到赵云山提到冯栀,沈浊才终于端正了神色,他问:“按理说这些事情应该很好查啊,为什么会耽误这么久?”
赵云山叹了口气,道:“别看胡高才是胡家最小的儿子,其实他才是最受宠的,再加上他母亲又和二皇子的母家攀上点关系,所以一家人都纵着他,这下忽然出了和人命相关的事,胡家一开始就动手把相关的人封了口。”
其余不等赵云山说,沈浊就能想通了,无论是清风楼还是赌场,既然能在溯城安然无恙地经营,那自然是得靠着关系,胡家,自然是其中一环。
“这些年来,除了胡高才这个抛头露面的,胡家表面上一直都是本本分分,不仅如此,他们还做了不少修桥铺路的好事,不光百对他们多有爱戴,就连官府也挑不出他们的错处,再加上现在情况一直不明,若是贸然去抓人审问,恐怕会打草惊蛇。”赵云山如是道。
“所以,赵伯是打算先暗中探查?”沈浊问。
“不,”赵云山摇头,“光是查到胡高才就已经浪费了太多气力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算有线索罪证也早就让他们给毁坏干净了。”
赵云山叹了口气,接着道:“胡高才已经被胡家关了整整七天了,也到了被放出来的时候,依胡高才这不作乐就难受的性子,他这两天应该会去赌场或者清风楼转悠。”
赵云山饱经沧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沈浊一惊,福至心灵般,他好像明白了赵云山最后落个凄惨下场的原因。
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
是因为太心急了吗?
沈浊不受控制地想,若是有足够的时间谋划,以赵云山的智谋,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抓到把柄。
“我打算先把胡高才抓来审一审。”赵云山如是说。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沈浊忍不住出声,赵云山望向他,眼白中有熬出的红血丝,沈浊越看越心疼,道,“能不能派人先去试探一下,听赵伯的描述,胡高才应该是个不中用的草包,要想从他嘴里套出话应该不会很难。”
赵云山点了点头,可还不等沈浊松一口气,他又神情凝重地拒绝了沈浊的提议:“这个方法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很难,一来我刚被贬谪到这不久,并没有完全掌握这里的人脉关系,也不清楚官府中的人到底和清风楼有没有勾结;二来,在这边根本就没有可堪大用的心腹,不能冒险。”
赵云山说着,拍了拍沈浊的肩膀:“我思来想去,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突袭,先把胡高才控制在我们手中再说,至于其余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房中人的心境,窗外的雨忽然急了起来,硕大的雨滴拍打在窗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称得房中的气氛格外压抑。
“若按赵伯的意思来,那应该需要不少的兵力吧,衙门中的人数够吗?赵伯是不是没打算借用顾清的兵力?”沈浊望着窗纸上滑落的水痕,问道。
到后半句时,赵云山看向沈浊的眼神变成了惊讶,不过那神情很快就消弭了,转而被欣慰和担忧取代:“顾清有他要应付的麻烦,这种时候,还是不动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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