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们都冷冷地看着左扶光。
只见小王爷特别没出息地攀在沧渊背后,抱着他一条手臂,怕兮兮地从肩膀上露出一双眼睛,瞧了一眼刺客。
“你……什么人啊?”他小声问道。
被抓住的刺客像鱼一样扭了下脖颈,然后龇牙咧嘴地朝前挣,对他发出一声类似于“嘶”的调子,如同冷血动物对捕食者的威胁。
左扶光一缩脖子,抱着沧渊的腰,彻底躲他后面了,嘟哝道:“跟怪物似的,把他绑起来看好了,带回去让我爹看。”
沧渊一言不发,樊启便望着他问:“那……剩下的这些呢?”
“你是军队里的行刑师吗?”沧渊指着一个耳朵有点缺口的士兵,“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那个人确实是军队里拷问敌方犯人的行刑师,当即点头应下。
左扶光躲在阴影里,忽然说:“这一晚上撬不开的,就都杀了吧……”
“什么?!”樊启难以置信地问道,“十几个都杀了?”
“我们是去给镇北王贺寿的,怎么可能带刺客?那这一路上别顾我安全了,你们就全去看管刺客吧。”左扶光大声说,“不然还能怎么样?”
“这是在甘州,不是我们雅州。”樊启思索须臾,提议道,“移交当地官府吧。”
沧渊眸色沉了沉:“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万一就是甘州的,和官府有勾结,岂不是会被放掉?”
“对啊!放了又来杀我怎么办?”左扶光“狗仗人势”地大声吼道,“行刺王公贵族本来就是死刑,天亮前全给我杀了!但别让我看见血,我害怕……”
樊启整个人都震惊了,在他看来左扶光又蠢又残忍,忙反驳道:
“一晚上本就问不出什么,完全不够拷打的。再说了犯这种罪的人一般都弄到边地服苦役,修建城墙正需要他们!”
“哦……是吗?”左扶光再次从沧渊肩膀侧面冒头,“那你怎么不喜欢我的马匪好兄弟?”
樊启:“……”
他那个气啊,想不通这几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却见一匹高头大马从侧方跑来,马匪都换上了旅者的衣服。
叶刁扬着马鞭子,从上面跳下来,像模像样地对左扶光行了个礼,朗声道:“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小王爷尽管吩咐!”
左扶光用眼神扫了圈那些刺客。
“我们还要去北宸城见王爷,这几个东西你帮我带回雅州。”左扶光阴恻恻地笑道,“要是能问出点儿什么,就更好了。”
“得勒!”叶刁粗声应了,络腮胡一阵抖动,油嘴滑舌地说,“但到时候你们回来了要带走他们,小王爷得给赎金啊……”
“土匪头子。”左扶光笑骂道,“亏不了你的。”
在一众铁骑目瞪口呆的观视下,几个马匪冲过来,把刺客绑得结结实实。
有好几个对他们龇牙的,全都被甩了两巴掌,叶刁唾了一口:“呸!人不好好当,学什么大蜥蜴!”
马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就唱着山歌,扬长而去了。
沧渊这才回过味来——从马匪到石炸炮,从出发到今夜,乃至于临行之前的准备,一切都在左扶光的谋划当中。
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左扶光的可怕,以一种超出他的智谋,凌驾在所有人之上。
不告诉铁骑,是怕他们警惕,使得蓝袍不敢行动。
不提前告诉他,是要引导他进入状态,发挥乌藏血统的作用。
这一次刺杀以蓝袍的惨败告终,好几个人直接被炸碎了,无异于向那些敌人宣告——想除掉左扶光,就是这种下场。
他们就和白天被砍了的鸡一样,鲜血淋漓地横亘在城郊。队伍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起来出发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铁骑们并不明白,只以为马匪是刚好撞上的,而逮捕刺客是沧渊的计划。
春季温暖的阳光从天空洒下来,过了今天就得换骆驼了,他们要走过一片荒漠,左扶光明显变得更加兴奋。
“据说镇北王有一支骆驼骑兵队,不仅有更高的战斗视野,还能节省粮草,适合长期作战。”左扶光侧头说,“渊儿弟,我们买只骆驼牵回去当宠物吧。”
沧渊皱了一下眉头:“王府不好养,马厩对它们来说太小了。”
“我只是在想……”左扶光勒着马匹靠近了些,把手臂搭在沧渊身上,凑过去暧昧地说,“你上次说在马上不行,但骆驼更稳,是不是就可以……”
沧渊呼吸一滞,耳根发软。听到这句话就联想起了两人一起策马那天,瞳色微暗。
“有没有想过自己控制乌藏血?”左扶光见状引导道,“把X欲和应对危险的本能变成可以掌控的,随时能开启的状态。岂不是天下无敌?”
沧渊忽然伸出结实的臂膀揽着他,低哑道:“那我岂不是每次战斗之前都要想着**你?”
“未尝不可啊……我很荣幸。”左扶光感到脖颈上的手收紧了,连拍了他三下,“放开,放开!他们都看着的,我两马撞一起了!”
……
大漠风光壮阔,队伍迎风而动,在海波似的起伏沙丘上排成一列,朝北进发。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驿站里的条件也不太好。
晚上左扶光一定要搂着沧渊才能睡着,往往做了不好的梦,还会爬到他身上,一定得摸着点儿什么,才安稳。
沧渊在黑暗里调整着自己,血热、血冷、躁动、安静……反反复复,就像一场场训练。
他能感觉到左扶光逐渐开始依赖他,对他更加信任。沧渊为此而欣喜,什么都听他的……
历经几天艰难的跋涉,终于能见到前方有了零星的植物。
这意味着他们离北宸城近了,自从解决了那一波刺客以后,便不再有人跟随队伍。
他们算是到得晚的,时间计划得很紧迫。
城里已经聚集了许多镇北王的亲友,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是镇北王小女,名叫肖思若。
到达城门底下的时候沧渊和左扶光并排骑着马,信使早已进去通报过一遍。
护城河外停着三只骆驼,最大的那个拉着一节花纹奇特的车厢,像元族人的装饰一样,车体底盘极高,一看就很稳。
一个身穿青罗衫的少女从车内跳了下来,抬头辨认了一下来的人,发现最前面的两个男子穿着都差不多,一时有点不敢确定谁才是左扶光。
肖思若满月的时候请过满月酒,那一次固宁王是抱着左扶光来过的。
九岁的时候,镇北王又去雅州给固宁王贺过寿,再见了左扶光一次,此后就没有蒙面了。
左扶光是雅州人,父母都很俊美,脸长得小而立体,很有轮廓感。
沧渊虽然是乌藏人,却不像普通粗犷的汉子,是很精致的。而且他束着中原男子的发冠,一丝不苟,皮肤也白。
肖思若优雅地踱步过来,最终选定了气质看起来比较有“王霸之气”的那个。
左扶光装怂,所以他看起来反而像身旁这位的随从。
于是一众铁骑眼睁睁地看见肖思若跑到了沧渊的马匹面前,露出一张灿烂笑脸,甜甜地喊道:“扶光哥哥!”
沧渊:“……”
这就是左扶光的娃娃亲?
怎么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左扶光眼珠提溜转了一圈,然后将错就错地说:“扶光,这是谁呀?”
“镇北王贵女,给郡主问好。”沧渊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
左扶光俯身低头,笑眯眯地说:“郡主金安。”
此时身后的随从都已经下骆驼行礼了,肖思若看着左扶光,还以为他就是那个乌藏人,下巴一抬,不屑道:
“尊卑有别,沧晗将军的义子如此无礼吗?还不快下来!”
沧渊脸色一变,他本在骆驼上行礼,正想下去。
左扶光却伸手摁住他,然后立即连滚带爬地跳到地上,露出一个讪笑:“郡主再金安!”
肖思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讨好地牵住了沧渊的那匹骆驼。
“扶光哥哥,快和我进去吧。住的地方父王都安排好了,就在咱们行宫里,你要来今晚的亲友家宴啊……”
沧渊看了一眼左扶光,对方示意他点头。
他刚点头,左扶光就凑了上去,挑衅地说:“郡主,那我可不可以来呀?”
“你离我远点!”肖思若嫌恶地退了半步,尖声道,“既是家宴,你是我们家人吗,就敢来?!”
沧渊立即从骆驼上跳下来,阻止道:“郡——”
“可我必须时刻保护着咱们小王爷,贴身的那种。”左扶光演上瘾了,继续逗她,“晚上也得一起睡,你给我留地铺没有呀?”
“小王爷你管管他!”肖思若立即跑到了沧渊另一边,娇嗔道,“下人都爬到我们头上来了你还不吭声,说的是什么流氓话?”
沧渊白了左扶光一眼,对方摊手吐舌头,他们这才朝城内走去,氛围格外古怪。
第三十九章 你居心不良啊……
郡主的骆驼车跟在了后面,她完全把沧渊当成她的“扶光哥哥”了,一路越走越近,把真正的左扶光撇在后面跟着。
肖思若一会儿碰碰沧渊肩膀,一会儿又拉一下他的手臂,不断介绍甘州的风土人情,还从旁边的小摊拿东西给他吃。
沧渊手上捏着一根黄油果条,另一只手还挂着壶醉绿洲,回头瞪了左扶光好几次,让他别再骗人了。
但是左扶光仿佛丝毫看不见郡主不断朝沧渊身上摸去的手,直接把渊儿弟给卖了,还笑盈盈地厚着脸皮向他们讨吃的,得到了好几个嫌弃的眼神。
和固宁王不同,镇北王住的地方不是王府,而是直接建了一座当地风格的王宫。
不仅有属于他的宫殿,还有绿洲旁的行宫,宛如一个皇帝。
街上十步一士兵,百步一营房,可见镇北军有一部分是融合在民众中的,治安很严。
随从都被安排在行宫附近的客栈了,只有樊启和左扶光还跟着,郡主对此表示极为不满。
她的父亲肖怀胜正好走到了门口,准备给固宁王一个大面子,亲自迎接扶光小王爷。
一眼望过去,自己的女儿和一个不认识的高大男子走得极近,把左扶光冷落在后面,肖怀胜眉头立即就蹙了起来……
沧渊走着走着,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抬眼就看见了行宫门口站着一个浑身带着杀伐气的中年男人,他对这种久经沙场的气场很熟悉,像义父,却比义父更严肃。
行宫门口有三个台阶,对方站得高一些。沧渊从男人的衣着和气质立即猜到了他就是镇北王肖怀胜,感受到一种威压。
这是一位铁血汉子,因为北方冷,他的脖领处披着半张白|熊皮,将他衬得更加雄壮。
“思若。”肖怀胜冷冷地开口,带着十足中气,郡主立即抬起头望着他。
“爹,我把固宁世子给接来了!”肖思若轻巧地说。
沧渊立即后退了半步,低身行礼。与此同时左扶光走上前来,拱手道:“固宁王世子左扶光,参见镇北王!”
肖怀胜粗声道:“不必客气!”
话音未落,肖思若的面色忽然刷白,猛地离沧渊三丈远,大惊道:“他才是左扶光?!”
“思若,不得无礼。”肖怀胜阅人无数,判断力当然比她好,立即说,“这位也是将军府的贵客。”
肖思若自小娇惯,目中无人,指着沧渊尖声道:“你骗我!你骗了我一路!”
“诶?郡主说什么话呢,这可是你自己认的。”左扶光把沧渊拉到背后,吊儿郎当地说,“郡主金口玉言喊的扶光哥哥,沧渊怎敢不从?”
他言语间夹枪带棍的,肖怀胜知道固宁王世子也是个在娇宠中长大的混账,便以为他生气了,只好责怪女儿。
“思若,给世子道歉。”
郡主气得浑身发抖,想起自己一路行来那谄媚模样,都是对着一个乌藏人,不禁握紧了拳头。
左扶光这招耍得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眼睛里转着泪,就快哭出来了,可无奈还有父亲在场。
肖思若咽下心里那口气,平复了半晌才走到左扶光面前,低头说:“是我认错了人,对不起……扶光哥哥。”
“好妹妹,你这么可爱,我怎好责怪你呢?”左扶光依旧是一脸风流相,扶住郡主的手,“一路上我可想和你并排走呢,可惜你都不肯……”
“好了好了,思光,你来带世子进行宫。”肖怀胜见他们确实互相不满,便吩咐自己的儿子,“务必将他们都安顿好。”
肖思光从背后走了出来,给左扶光打了个招呼。
他是镇北王世子,模样简直像父亲的复刻版,而且从十三岁起就入军了,现在已经是镇北军副将。
两人名字里都带个“光”字,只可惜此光非彼光。
肖思光年轻气盛,打心眼里是看不起左扶光这世家纨绔模样的,一路上也不和他们说什么话,把人带到了行宫一座不错的殿里,就嘱咐下人安顿了。
沧渊打开行李,想给左扶光找一套适合晚上“家宴”的衣服,问道:“待会儿你穿哪套?”
左扶光翘腿坐在一张椅子上,倨傲地说:“不去。”
“不好吧,岂不是拂了镇北王面子。”沧渊找了一套印着太阳鸟的白金色外套,拿出来抖了抖,“刚才郡主认错人,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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