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没在这边儿,”陶树摸了摸鼻子,“朋友……忙。”
“哎,都不容易啊。”司机的语气充满了怜爱。
陶树笑笑不说话。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
比如高档小区是不让非业主的访客随意进入的。
比如今天的天气非常冷,没有穿秋衣秋裤站在冷风中有些扛不住。
比如新手机在寒冷的室外,掉电好像手里捧着的水一样漏得飞快。
比如陶树现在站在费时宇家小区外面站着发抖,身上的伤让他连坐在马路牙子上这样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怎么办呢?
陶树咬着牙,如果不咬着,他现在就能站在冷风里牙齿打架,咯咯哒哒。
那就太惨了,陶树觉得只要牙开始打架,他可能两分钟都等不了,当场就去找保安打110找警察叔叔们救命了。
现在……
现在再等等吧,等到开过去第五十辆车,他就去找小区保安求助。
车开到绿园附近,费时宇就让司机减速。
“开慢点儿。”费时宇盯着路边的每个路人看。
“啊?”司机有点搞不明白,“不着急回去吗?”
“嗯,先不急,我得捡个人。”费时宇转头盯着路面,眼都不转一下。
司机摸不透费时宇的奇怪举止,但也没再多问,把车速放缓了。
一直盯到车开到小区门口,费时宇都没找到陶树,手机上显示陶树就在附近,但小区门口方圆一百米连个清洁工都没有,见了鬼了。
“费总,咱们进小区吗?”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再停一会儿就得阻塞交通了。
费时宇拿不定主意。
“找个不挡事儿的地方停一下车。”费时宇说完打开车门就走了出去。
冬天的傍晚已经开始降温,老北风裹着寒霜,吹得脸都有些疼。
费时宇从开着暖风的车上下来,扑了一阵冷风,牙都咬紧了。
这么冷的天,陶树跑到那里去了?
也是人急起来没什么理智,这时候吹吹冷风,费时宇才想起要给陶树打个电话。
铃声响了没两下,那头就接了起来。
“费……”陶树兴冲冲地话还没说完。
“你在哪里?!”费时宇吼起来。
“啊……”陶树被吼得愣住了,“我就在你家这里,小区门口这里。”
“哪里?我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费时宇听见陶树好端端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在保安亭里面,你能看到吗?”陶树的声音有些激动。
费时宇转头往保安亭的方向看。
保安亭的窗户推开了,一只手臂从窗户伸出来,正在玩儿命挥,那手掌上的白色绷带格外显眼。
“看见了吗!”
“看见一只手。”费时宇往保安亭的方向走。
“那只手就是我,”陶树的手还在挥着,“我走不快,站起来也要一会儿,你等等。”
“你别动,我过来。”费时宇很快走到了保安亭旁边。
陶树坐在保安亭里,手里的手机还连着保安亭的充电器充着电,两条腿直直地伸着,仰着头,对着费时宇笑,两只眼睛都快笑没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
“哟,费总回来了?”保安看着费时宇,礼貌地打招呼,“这小伙子说是来找您的,但是又记不得您家的位置,我呼叫您家里的楼宇对讲机也没人接,天气怪冷的,我就让他先进来呆着了。”
“谢谢,”费时宇对保安点点头,“确实是来找我的。”
“行,那您给领进去吧。”保安也松了口气。
“能起来吗?”费时宇转头问陶树。
“你等等,我慢慢起。”陶树坐的是一条独脚凳,没有扶手,他拔了充电器把手机塞进羽绒服口袋,往四周找着能借力的地方。
费时宇推门进了保安亭,伸手捏着陶树的两边胳肢窝,一下把人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陶树缩着手脚脖子笑。
“好痒……”陶树解释。
“你还有哪里不怕痒?”费时宇提溜着陶树,没放手。
陶树歪头想了想,一时竟说不上来。
“走吧,慢一点儿。”费时宇伸手环着陶树的腰,给他借力。
他没有问陶树为什么突然来。
他想陶树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就像寒冬到了某个固定的阶段,露水就会结成霜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陶树直着两条腿在地上磨着走。
“耳钉。”费时宇压着步子,又要扶陶树,又要避开他的伤,注意力都放在动作上,回答得潦草又快速。
“哦,”陶树感觉到了费时宇全身的肌肉都紧崩着,笑了笑,轻轻在腰侧的手上拍了拍,“我没那么严重了,你别紧张,我也就是走得慢点儿,已经在病房里练好了才跑出来的。”
“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费时宇垮着张脸,似乎还是在埋怨陶树任性。
他如果没有点开定位软件,先到了医院,会不会因为扑了个空而担心?
陶树好像在搞一个恶作剧。
你不是不来医院吗?你不是来了也不叫醒我吗?
我就攒着玩儿大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不是偷偷来给我戴耳钉吗?那你找吧,看看什么时候能找到我。
费时宇不喜欢,或者说,不习惯这样的失控,也没感受过这样的牵绊。
“我本来想到了这里就给你打电话的,”陶树却不知道费时宇心里那些弯弯绕的情绪,“但是天气太冷了,我的手机被冻关机了。”
陶树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给费时宇看。
“刚刚在保安室借人家的充电器了,刚刚充开机,你的电话就过来了。”
陶树又笑起来。
从见到费时宇开始,他就一直都在笑。
他抬起的眼眸有些紧张,好像在怕费时宇生气。
费时宇听着他的解释,看着他冻得有些红的脸,突然觉得释怀。
陶树跑出来,并不是为了和自己别劲儿,并不是要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动机,只是等不及想见自己。
就像自己想见他一样。
费时宇轻轻叹了口气。
“上车吧,小区门离家里还有一段路。”
陶树乖乖地点了点头,开始努力提速往费时宇的车那边挪。
“你这个伤,怎么过来的?”费时宇使着力气,差一点就要把陶树从地上提起来了。
“就……打车,然后横着坐,”陶树被提着,耸着肩膀伸着两个手徒劳地比划了一下,“真不用搀着我,我能走的。”
费时宇没听明白,但他很快就看到了。
他们挪到车旁边,司机提前拉开了车的后门,陶树转过身背对着车,扶着车门往后一坐,然后又拉着车座椅往后挪屁股,两条腿横占满了整个后排。
“你的车后座比我打的那辆车宽,”陶树表演完伤员坐车,一脸都是得意,俩眼珠亮晶晶地看着站在车门外的费时宇,“你看,我的腿都能放在位子上。”
“费总,您坐前边儿?”司机探头看了看已经被腿占满的后排,小声询问。
费时宇点了点头,帮陶树关好了车门,绕道另一边坐了副驾驶。
“开慢点儿,”费时宇对司机说完,又对着陶树叮嘱了一句,“把你的腿扶好,背不要靠着座椅。”
“好!”陶树立刻用手抱住了大腿。
费时宇从后视镜看着他的动作,偏过头,看着窗外忍不住笑了笑。
从小区门口开到费时宇的家门口,开了五分钟。
司机开得胆战心惊,他以前给费时宇的爷爷开过车,一向开得平顺稳当,再差的路况都能应付。
但今天从小区开一路,只要稍有一点不匀速,副驾的费时宇就会微微偏头过来看一眼方向盘。
他什么都没说,但视线的威压好像监视器,司机觉得自己在大冷天的五分钟里汗湿了后背。
到了楼下,司机慢慢停好车,赶紧熄了火开车锁,一溜烟儿地下了车给后排的陶树开门。
他是看出来了,今天的重点不是费总,而是后排这位。
“谢谢。”陶树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着,自己努力挪着屁股下车。
陶树第一次在室外看见费时宇的家。
天已经黑了,点缀在墙体外的照明灯和路灯大致勾勒出了建筑的外形。
这是一片连排别墅区,前院有地面停车坪,建筑是现代主义风格,外墙都是冷灰色的水泥,中间不规则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方形凹槽,有些是透着暖光的窗户,有些是葱葱郁郁的绿植。
真好看,简约里带着严谨的设计感,整体的气质和费时宇很契合,陶树望着头看得出神。
“走吧,”费时宇走到陶树身边,“外面冷。”
陶树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慢慢跟着费时宇往屋里走。
司机把车开走了,私密性极佳的房子里只剩下了陶树和费时宇两人。
先前兴冲冲跑来的那阵冲动已经渐渐平息下来,陶树跟在费时宇后面,抬眼去觑他的侧脸,想从他脸上看出情绪来。
费时宇好像除了在电话里吼自己的那句,并没有透露出太多其他情绪。
没有因为自己冒冒失失地跑来而生气,也没有因为小别后的见面而高兴。
陶树一脑子的热血渐渐冷了下来,抠着手指旁边的倒刺,挪得慢了一点。
费时宇一直在用余光看陶树,见他慢了一点,渐渐落到后面,又回头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腿疼了?”费时宇看了一眼陶树的膝盖,说着就要蹲下去掀他裤脚。
“哎,别……没事儿,再过两天都能拆线了。”陶树拉住费时宇。
“那怎么了?”费时宇站直了看着陶树。
“就……你生气了吗,”陶树咬了咬嘴,“我跑出来。”
费时宇叹了口气,没有说生气,也没有说不生气。
他伸手捏住了陶树捏在裤腿边的拳头,把手指捋开,掌心贴着掌心地握住了。
“我就有点儿担心,”费时宇说。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作者在准备申请入V啦,可能在下个月将迎来入V章节,其实我也思考了很久要不要入V,但权衡之后,为了有更多人能看到《电影》宝宝,还是决定入V,希望可以在后续拿出自己好的状态,好好将费费、小树和灯红的姐姐们的故事进行下去,也为《低俗电影》交出一个圆满的结局。
爱我的每一位读者,谢谢大家包容我还并不完美的故事。
谢谢编辑大大,克罗池太太,杏酪太太,酒向东流太太,一潭秋水太太、年年的一路鼓励,在我迷茫的时候为我加油鼓气。
第五十八章 冰消雪融(一)
“我就有点儿担心,”费时宇说。
从一楼坐电梯上去,陶树一直都恍恍惚惚的,有种踩着棉花的不真实感,他们拉着手,费时宇说了担心他。
陶树的手有点儿凉,费时宇不自觉地用手心的温度慢慢去贴热他手上的每一寸皮肤。
房子里和陶树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还更干净了,应该是有人来打扫过,干净到没什么生活气息。
陶树想扶着墙往鞋柜边上的矮凳上坐,被费时宇拉住了。
“别坐,待会儿直接坐沙发。”
“那怎么换鞋?”陶树往屋里看了一眼,光洁的瓷砖地一尘不染,“直接进去踩脏了。”
“你站着别动。”费时宇打开鞋柜,拿了双新的拖鞋出来,蹲下就去拿陶树的脚,把一双脏兮兮的球鞋从陶树脚上脱下来,又把拖鞋套上去。
这双球鞋还是陶树受伤那天晚上穿的,没来得及洗,鞋面上溅的血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褐色。
陶树几不可闻的一声“啊”憋在嗓子眼儿里,脚踝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费时宇手指的每一次触碰都撩动着酥酥麻麻的电流,一直顺着小腿肚子往上爬,爬到小腹上,连着腹部的肌肉一阵痉挛。
陶树的喉结轻颤着滚动,手捏住了拳头。
费时宇做得自然得体,换完陶树的鞋之后,蹬掉了自己脚上的皮鞋,换上了摆在外面那双常穿的拖鞋,好像紧张的就只有陶树自己。
“去沙发那边坐好,”费时宇换完鞋,拍了拍陶树的手臂,“慢慢过去。”
陶树慢慢挪到客厅,沙发上还套着防尘罩,他不便取下来,将就着坐了下去。
费时宇在旁边的饭厅打电话,房子大又空旷,低低的回音让语句听不太真切,依稀是些“怎么处理”“用什么药”之类的话。
打完电话,费时宇径直走到了另一个房间,陶树不知道该干什么,摸出手机胡乱地划着。
手机也快没电了,什么也干不了,陶树划拉了两下,又把手机放下了,望着窗外的路灯光发呆。
还好费时宇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盒子。
“这是什么?”陶树看着盒子好奇地问。
“药箱,把脚放茶几上。”费时宇坐在了陶树旁边,小心地拉着他的裤脚慢慢向上卷。
裤子很宽松,卷到大腿也不紧。
费时宇轻轻把陶树膝盖上的纱布揭开,两个膝盖被药液染得黄黄的,但愈合状况不错,不红不肿,并没有因为陶树今天的折腾影响到缝线。
费时宇拿个垃圾桶接在陶树膝盖下面,拧开了一个玻璃药瓶,比划了两下,没倒下去。
“这是干嘛呢?”陶树问,“你要……吓唬一下我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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